-III.ii-

我躲进卫生间，

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就先这样……」

十多分钟前，我们终于带着骏逸的尸体来到了我和骏逸的房间，隔壁就是黛雅和北部自己的房间。黛雅掀开她早先铺得平平整整的被子，让我和北部将骏逸轻轻放在床上。

「还没完。」黛雅说道。

「我明白。」我也清楚，除了骏逸本人以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地方需要收拾。「北部，你和黛雅回食堂一趟。你把留在那的垃圾清理干净，黛雅去把骏逸她留下来的……那些，痕迹……收拾一下。我检查走廊上的痕迹，之后去找你们或者你们弄完了来找我，最后回来这里集合。」经过短暂的休息后，我的大脑终于能够重新开始进行理性的思考，将余下任务简单和二人交代清楚。明明是黛雅提出的主意，我却俨然成了发号施令的那个人。

「那么，明早见。到时我会带小北再过来的。」

「嗯，我今晚会把门锁上，明早等你们过来。你们也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肯定还有更多事情要应付。」

「说得没错。晚安。」

「晚安。」

「嗯，晚安……」北部看起来多少恢复了些精神。

送走二人，我缓缓关上了房门，上了锁。隔壁传来的关门声，宣告着事情到此告一段落，我也终于能有时间休息一下过去将近一个小时里都高度紧张的神经。

——怎么可能。

一切都归于平静后，我既没有直接瘫倒在自己的床上，也没有去查看一动不动的骏逸，而是转身躲进卫生间，并且关上了门——哪怕现在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活人。随着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因专注于眼下的任务而暂时得到抑制的情感开始涌上心头。哭喊或是摔打这类能够发泄内心情绪的途径被理智阻隔，无声的眼泪也在其他情感的挤占下未能流下哪怕一滴。镜中的我眉头紧锁，眼神惶恐的同时又焦急得咬牙切齿，组成了一副极不协调的表情，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来自自我的惊吓将我的思维拉回现实，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能尽快做好现在还能做的事。我拉开卫生间的门，重新回到骏逸所在的房间中，面对今晚最大的难题。

按照我们定好的剧本，骏逸是自己回房间睡下的，这意味着她至少要脱下这一身满是水渍的运动服，换上自己的睡衣，而这些工作需要由我来为她完成。即便在平时的生活中，我们的身体对于对方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想到她死后不是被专业法医而是被我剥光衣服，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我独自注视着身下的骏逸，卫生间的灯光使我的眼睛还未能适应房间里的黑暗，我便一直等待，直到能够看清她现在的表情——陶醉、惊恐，痛苦，数种情绪糅合在一起，这是她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的形象。直到这时，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害怕她的眼睛会像恐怖电影一样突然动起来盯着我。然而我随即意识到，对于这种惊悚的展开，我内心之中的企盼远多于恐惧。或许我仍然宁可相信，骏逸只是陷入了长时间的假死，依旧有抢救的可能。只要她能够给出一个生的信号，我愿意立刻马不停蹄地为她叫来所有我能叫到的人，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

尽管距离她咽气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了。

那么，终于也该开始着手做我该做的事了。

我将早已不再颤抖的手指，伸向她运动服外套的拉链。

「对不起……」

——

为骏逸换好衣服，用她依旧柔软的躯体摆出一个像是在睡觉的姿势，再给她盖上被子之后，我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床上休息一下了。

今天晚上已经发生了太多，明天还有更多更麻烦的事情需要应对。对于已经在心中跨过这道坎的我而言，当务之急便是利用余下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为明天做好生理和心理上的准备。

非常好的计划。

可惜并不现实。

直到我感觉到眼泪顺着脸颊两侧流淌到枕头上时，我才意识到，我甚至连跨过这道坎都还没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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