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長髮男人走過岸邊，一彎連接到天涯的紫照耀那從軀體仰息而出的緋紅。

一如既往地景色。

這灣岸總是吸引各個國王爭戰，男人坐在崖上觀看人們嘶吼吶喊，揮灑熱血，癲狂捨命！

戰事結束，人群托伏著彼此回到自己國度，留下再也不言語的軀骸隨浪波漂浮，男人走在岸邊，親吻他胸前的一顆石榴石，那沖刷著腳踝的沙地，蔓生繁花，清澈的藍、冶豔的紅、高貴的白、優雅的黑，百花齊放，軀骸吸收著花朵的精氣，以肉身滋養，誕生各種動物，有的游向大海、展翅飛翔，林間奔走！

那神力為眾生的祝福。

他居住在神祈聚集的靈地，與神祇共同生活。

他名為『孫朮』。

他從小就看得到神靈，然而每次與神靈溝通，家人就認為他犯了瘋癲，認為孫朮遭到神靈詛咒，擔心其他人也染上厄運，有天帶到這座峽灣推落。

然而，那裡正巧是神靈聚集之地，孫朮被神靈救下，從此與神靈相依。

現在兩位奇怪的女人，似乎得以見視神靈，並試圖與孫朮交談。

一位被稱作『隖』的女人，雖然是個活人，身上卻充滿罪惡的厲氣，孫朮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那團污穢包圍下神色自若。

另一位女性稱作『梁仁』，挺著懷孕的肚子，保持距離跟隨在隖之後。

兩位女人向孫朮搭話是為了借艘能行駛到其他國家的船。

「沒有人進了這海域能活著離開，這裡海象凶險，凶多吉少。」

孫朮無法忽視隖的存在，他身邊原本吵雜聒噪的神靈都噤口不語，並遠離隖，連孫朮都不見神靈蹤跡。

「那這片土地上有沒有哪個國家對神靈沒有信仰？」隖提出一個讓孫朮難以置信的問題。

「妳要去一個對神沒有信仰的國家？」孫朮從女人的眼神得到肯定的答案：「這樣的國家對生老病死沒有畏懼，對罪惡沒有譴責，妳認為那樣的國家適合生存嗎？」

「有的神靈會傷害人。」隖望了梁仁一眼，她沒有多加說明，只給孫朮一個苦笑。

「神靈不會為了傷害人類而誕生，傷害人類的是魔。」

「不，就是有拿自己神力要人類屈服，並以此暴政的神。」孫隖眼神犀利，鋒芒畢露，但她保持雍容的態度。

孫朮一時語塞，他因此猜測兩位女性的來歷。

「妳既然會這麼說，妳們很可能是罪人。」

「是嗎？那我請問懷孕是犯了什麼罪？」隖提出疑問，表情淡漠。

「這個孩子本來是位巫女，因為與一位天神交媾懷孕，結果那些天神居然說她觸犯天條，要毀滅她，這幾年來不停派兵追殺，逼得我們到處逃亡。」

孫朮思索許久，他暫時得出一個答案。

「原來如此，如果你們不嫌棄，請你們在我這住下吧！那個女孩是能生下神子的胎母，不該被天神所傷，我們這裡可以讓她安心生產，神子也可以交由這裡的神靈照顧。」孫朮總算露出微笑，他第一眼見到隖，內心的不安難以平復，但是如果她所言為真，懷著神子的胎母絕對需要悉心照顧。

兩位女性小聲交頭接耳，然後對孫朮露出接納的笑容。

2.

隖看著孫朮僅僅只是觸碰了那開花的果樹，枝枒就結了果實。隖啃咬孫朮給他的果實，非常甜美多汁，隖轉過頭看著梁仁驚訝又美味的吃著果實。

這樣天生就受神靈喜愛的存在，除了梁仁，孫朮是第二個。

「梁仁以前深受天神喜愛，甚至每晚都要梁仁與不同天神侍寢，直到梁仁懷孕，那些自私醜惡的天神就大發雷霆，說她觸犯天條要毀滅她。」

「隖！這種事怎麼可以說出來！」梁仁驚呼，想要遮掩隖的雙唇，而隖只是有些悲傷縱容的微笑。

「神明對人類而言真的是該存在的嗎？」隖以能讓孫朮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性情陰晴不定，隨時會將人類滅亡，對於善惡有著不同於人類的價值標準，但是作惡的時候沒有任何機制和制裁，人類就像顆神明被用來扮家家酒的石子，沒有價值，但能打發時間。」

「我不知道妳經歷了那些事物，可能無法說服妳，但我是被神明所救，神明把我養育成人，他們教育我要喜愛萬物，對人世慈悲，所以我信奉他們的言語，願作為他們的代言人，因此，出手幫助妳們。」孫朮有著不同的看法，他們的經歷造就他們此刻的價值觀：「也許梁仁遭到天神殺害，是為了要接觸我家的神靈，命運會有最好的安排。」

「是啊！隖！妳不要這麼沮喪嘛！雖然我被天神追殺，但是，我們每次都能順利逃脫啊！也許是有甚麼命運的安排！」

「你們這些天真的笨蛋。」隖淺笑，但沒有嘲諷的成分，她只是羨慕受神所愛之人才有的積極樂觀，但是她有未能說出口的痛心，如果他們天真信仰的神靈真能永永遠遠喜愛他們就好了。

孫朮帶她們到自己居住的小屋，在半山坡上，周遭被樹林遮掩，隖很難相信一個人可以完成這麼寬敞的木作建築。

「這是神靈幫我蓋的房子，平常會有神靈在這裡聚會，我跟他們說一下，讓妳們住下來。」

梁仁透過窗戶看見聚集在木屋的神靈，全都是外型毛茸茸的動物，兼具可愛美麗的樣貌：「相信孫朮吧！隖！他的神靈很不一樣！」

隖望著滿心期待的梁仁，然後轉頭看向屋內不敢接近她的神祇們，她收斂自從殺人那天就不斷增長的厲氣：「有勞你們了。」

3.

神靈們睡在梁仁和孫朮身邊，他們像個被父母疼愛的孩子，對梁仁和孫朮撒嬌。

隖知道自己身邊的厲氣讓神靈不敢靠近，她在此處總跟梁仁和孫朮保持距離，而且每天她還得去四周巡邏，因為自己一身瘴氣總是吸引孤魂鬼怪，那些東西把她當作同伴，渴望自己將他們食下，隖不曉得為什麼，這些闇物從不向神靈求助，而甘願成為她的血肉。

但是闇物的存在讓孫朮家的神靈躁動不安，敏感的梁仁還會因此生病，隖只得一口一口把那些妖魔鬼怪吞入腹。

「妳每天都在做這種事嗎？」孫朮只是幾天沒到灣岸，岸邊便堆積了被海浪拍打上岸的屍體，他親眼目睹那些尋找替死鬼的亡靈，一個一個被隖支解吃入口中：「那些東西是對人體有害的。」

他可以猜測為何隖身上的厲氣不減反增。

「對我大概沒有，至少我活得很好。」隖沒有替亡者挖墳蓋墓的打算，這幾天就讓屍體隨浪花浮載，上岸或捲入海流。

「妳從何時做這種事？」

「從我第一次殺人。」

「這是妳不信任神明的原因嗎？」

「這兩者無關。」隖望著碧海藍天，心情輕鬆又愜意。

「妳不想停止嗎？如果妳想繼續待在梁仁身邊，是不是得...」

「我不能停止，只要有人一死，他的亡靈就會來找我，請求成為我的血肉。」隖轉頭面向孫朮：「如果不從，他們就會對我身邊的人搗亂，我為此四處流浪，直到遇見梁仁。」

「為了待在梁仁身邊，我才開始這麼做。」

「妳不會害怕自己如此，有一天會傷害梁仁嗎？」

「你的問題總是很挑釁。」海風吹拂女人的頭髮，髮絲在空中狂舞，在髮絲的遮掩下，隖露出冷笑：「在梁仁平安活下去之前我都不會傷害她。」

「沒有神靈的幫助那會很困難。」

「神靈到底算甚麼？」隖與孫朮對視，他們的價值觀在眼中交鋒：「我不曾被他幫助過，甚至，在我活過來的上半輩子根本沒有神靈的存在，我一人承受了殺人的罪孽活到此刻，都是靠我自己。」

「神靈存在的意義到底是甚麼？」

「我果然說服不了妳。」孫朮無可奈何的苦笑：「但我會祈禱，神靈的奇蹟在妳身上降臨。」

「別說蠢話，你來找我應該還有別的事。」隖雖然厭煩孫朮總要跟她爭論，但她沒有把不悅顯露，帶開話題。

「的確是，森林那邊出現了異象，我請神靈照顧梁仁，想要妳跟我一起去看。」

「我知道了，快走吧！」隖觸碰腰間的利劍，跟隨孫朮走向林間。

在碧綠的小潭之中，有個身高挺拔的男人被困在結界中，動彈不得。

「這傢伙不知從哪裡闖入我家神靈的勢力範圍，還害我家神靈受傷，所以我把他綁起來了。」

隖不著急也不困惑：「他就是那個想與梁仁成親的天神，讓他們見面吧！」

「也許是個陷阱。」

「你不很相信神明嗎？」

「神有很多種，難搞的和能夠輕鬆相處的，這傢伙大概是前者。」

隖莞爾一笑。

「別擔心，這傢伙是他們國家最好溝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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