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對不起，朮，聽了你的描述，我不認為能在毫無犧牲的狀態下拯救閻王。」孫隖露出苦笑：「我不知道離開無間地獄的後果會這麼嚴重。」

「就算知道，你也會離開吧！」孫朮喝著孫隖斟給他的美酒：「你那時候不管經歷了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依舊心心念念著梁仁呢！」

「你後來有找到她嗎？」

孫隖滿臉通紅，但他豁達的看著天上弦月。

「是的，她每次轉世輪迴我都會去看她一眼，她每世都過得很幸福，身邊總是有一位修行者在守護她。」

「是天幬嗎？」

「不是天幬，你身為『咒生佛母』的詛咒太深，天幬至今依然以神明之姿跟隨梁仁的後代，他甚至無閒思考梁仁轉世投胎的可能。」

「孫朮啊！你對人類的詛咒如此執著，凡是投胎為人，皆逃不了因果，天領的人嘗試了很多次想要結束只發生在人類身上的因緣，試圖讓人間如自然之理一生一滅，但是他們總是失敗。」

「地獄的『輪迴計畫』不只因為我們離開無間地獄失衡了，也是為了切斷世人背負你怨念的紅線，『東獄殿』是處刑你的刑具！」

「是嗎…」孫朮把酒晃到唇邊，卻聞著酒氣感到苦澀：「你為什麼要跟天領談交易，幫他們做事？」

「你還記得當時刳心的願望嗎？」孫隖繼續仰頭喝酒：「梁仁不管如何投胎轉世，都不再生育，也就是說，除了天幬跟隨的梁氏後代，世間不再誕生神子。」

「天領希望我能代替梁仁生下先知。」

孫朮把酒杯摔上扁舟的板。

「我當然拒絕了，所以我提出別的方法，我稱它為『觀山神差』。」孫隖調皮眨眼：「由神佛親自挑選自己喜愛的人，到神域培養成先知和普渡眾生的有能之士，他們非常滿意，同意我的方法，我順便敲詐一筆永遠不會枯竭的財富。」

「看樣子，你在人間比以前還要適應。」

「不適應能怎麼辦呢？那太苦、太孤獨了！」孫隖對男孩微笑：「在這個世間，居然只有我倆能了解彼此，我一直等待你。」

「你為什麼要等我？你身邊也已經有重視你的人。」

「但在這世界能做到這一點，並跟我永恆相伴的也只你了，孫朮。」

這些話讓孫朮不知如何反應，內心欲圖被隖吃掉的貪念越加鮮明。

他發現他倆已經不是無間地獄那時半身的關係，他是帶著熱量和營養的肉塊，而他是獵食者，他們之間的關係由他說了算！不！即使是在無間地獄，他們也不是半身的關係，因為隖在外側，他在蛋殼內側，他被稱作『咒生佛母』卻被一個殺人犯保護著，不被無間地獄撕裂！而隖卻逐漸得到無間地獄的力量，所以，當他倆緩慢融合，他才沒在無間地獄毀滅！

他看著最初的地獄就該明白，那樣純粹，那樣為生死跳動，如呼吸自然，隖創造出來的地獄，沒有悲歡離合，沒有人類多愁善感，沒有神明自大慈悲，隖創造出來的地獄是容納『咒生佛母』的神域！

「你知道嗎…因為衾燕想著人間的景色，所以我在地獄，把一些惡鬼轉化成人間才有的存在，花香鳥叫、日落黃昏、大片水稻…通通都是惡鬼的血肉轉化的，所以水田總是稻穗累累，不會消亡。」

「但是，對我而言，還是你帶我看見的地獄，最美。」

「是吧！只有我們能互相理解！」孫隖食指抬起孫朮的下巴：「我能食鬼然後生下你，你覺得呢，朮啊？」

「懷胎之後誕生的會是什麼？」

「會是擁有我們血肉的一個人類！」孫隖妖媚微笑：「他能殺佛斬鬼，他能超越天理之外！他將是末日中唯一的永恆！」

孫朮彷彿看到一片荒蕪中，唯一一個人類經歷風暴，但是他傲然佇立於塵埃之中，他沒有被艱難擊敗，沒有因孤獨自殺，他獨自一人活到世界毀滅。

「為什麼你說的鬼話都很誘惑我？」惡鬼自嘲。

「我會幫你拯救閻王，但是，救出閻王以後，請你留在人間陪我，如果你願意的話。」

2.

孫朮很久沒有醉爛如泥，他不知道孫隖給的是甚麼酒，舌尖美味，鼻息苦澀，是會讓惡鬼失去意識的酒！孫朮起身，本來醉倒在扁舟上的童身，被抱進一間漆著金箔的木構廟宇，還蓋上了保暖的被襖，在這種惡鬼猖獗的生存環境，居然還有這種奢華的地方！

孫朮順著木魚敲響的聲音，慢慢走到廟宇正殿。

一位和尚背對孫朮誦經，站在面向門外全金打造的佛像之前。

「喔！童子醒了，跟我們一起吃飯吧！」和尚放下念珠，開開心心拉著孫朮走向餐廳，彷彿他是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才向神佛修行。

孫朮雖然已成惡鬼，但是他眼力依舊，眼前的男人深受神佛喜愛，卻像同輩之間嬉鬧無禮的模式。這般模樣，孫朮從未見過。

「這個男人是…」

孫隖已經在餐桌前坐著等待，他放下書簡，看著和尚拉著孫朮坐下。

「別緊張，這裡是我和神佛密會的地方，我不會讓不該出現的東西出現。」

「久仰大名，無間朮，地藏王菩薩總是向我抱怨你都不懂他的苦心，我雖然還在修行，但五百年前已經入了神籍，佛號是觀世音。」

孫朮雖然有著被陷害的恐懼，他深知變成惡鬼的自己，可能敵不過神佛或孫隖，但是他讓自己保持平和冷靜：「說明一下，孫隖。」

孫隖和男人互望了一眼。

「我們根據你描述的事情，商討了拯救閻王的方法。」孫隖攤開他剛剛在看的書簡，上面畫著一些象形文字和讓人搞不懂真意的符號：「我們都明白現在的地獄需要人柱，如果要拯救閻王就需要有人犧牲取代他，但是，不管是你還是我，我都不希望我們成為人柱，所以我們依照這個書簡的方法創造新的人柱！」

「甚麼人柱？」

「由我孫隖和你孫朮的血肉創造出人柱。」

「那不就是要把我們的孩子丟到『東獄殿』等死嗎？」

「沒有問題，那個人柱不會被東獄殿束縛，而且嚴格來說他不會是你們的孩子。」

「他不具備智力和靈魂！」

「居然是這般外道…」孫朮呻吟，並思量皺眉：「修行者，你身為菩薩可以忍受這種事嗎？」

「被惡鬼說是外道挺讓人新鮮的，但是孫朮，這是一種不惹怒天領的解決方法。」

「那種不具備智力和靈魂的空殼，有我和孫隖的力量，要是被神佛和惡鬼佔據了，那可是世間最大的敵人！」

「如果不製造手腳的話，只有軀體…」

「再慢點，我和孫隖的力量會有神佛不知嗎？能夠殺死萬物的孫隖，和能夠讓萬物輪迴轉世的我，不管是誰得到這股力量，都能無中生有。」

「是的，所以由我來對那人柱下咒。」男人比了一個俏皮的耶。

「甚麼咒？」

「拒絕神佛鬼怪的言靈。」

「難不曾是…」

「是，我們透過你的記憶知道的，雲氏村落。」孫隖指著書簡的文字：「你看得懂的，這是我們從天帝那裏偷來的製作方法。」

「但是我要創作出形，必須要有生命或靈魂，所以不管如何都會犧牲甚麼。」

「不由你來創造，你只要提供血肉就好。」

「那一團肉塊如何重複言靈？」

「由他開口第一句話就能成咒。」

「一團肉塊如何開口？」

孫隖和男人神秘微笑。

「當神佛或鬼怪試圖使用外力入侵的時候，人柱會如同風穴藉由外力發出聲音。」

「那又是另外一個咒。」

「由我來做。」孫隖從容翹腳。

「你們…太膽大包天。」孫朮露出諒解的微笑：「這樣非常好。」

「不過最大的問題是要如何進入『東獄殿』？」

「『東獄殿』有個內應，是對方自己提出的。」

「惡鬼還是城隍？」

「別擔心，我們多做幾個，不需要把人柱送到囚禁閻王的地方，只要人柱在『東獄殿』成功啟動，閻王就可以得到釋放。」

「那由誰到地獄去？」

孫朮提問，而孫隖和菩薩皆陷入沉默，微笑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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