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克娅，你还好吗？”柯林斯问着自己的妹妹。他们俩坐在广场边缘的长椅上，远处的广场中心已经架起了巨大的篝火，照亮了半边夜空。舞会已经开始，男人，女人，女奴，大家以篝火为中心围出三个圈，互相以相反的方向绕着篝火，踩着舞步，拍着手，跟着广场另一边的乐队弹奏的旋律唱歌。亨瑞在舞会刚开始的时候就拉着亨瑞娅挤进了最内侧的舞圈，而柯林斯则注意到柯克娅的脸色不太好，因此提出要带妹妹休息一会儿。

柯克娅抱着胳膊坐在柯林斯身边，没有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见妹妹不愿说话，柯林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望向广场中心，两三米高的火焰不断窜起，将周围的一切染成红色。它将自己的热量向四周不断扩散，将火光映照到的地方都带上一丝暖意，只不过等那热量来到柯林斯面前时已经十分微弱了，月光代替火光映在柯林斯脸上，留下一丝清白的凉气。

正当柯林斯望着篝火下一个个跳舞的身影出神的时候，一侧的肩膀上忽然传来一份柔软的重量。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有点冷。”柯克娅贴着柯林斯，小声说。

“要不披上我的斗篷吧。”柯林斯说。斗篷也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制服之一，尽管当代的魔法师已经不会再穿斗篷了，但校方深知，比起更加现代的修身款魔法师制服，还是这种代表了魔法师经典形象的斗篷更能激发学生学习魔法的兴趣。

“不用，这样就好……”柯克娅说着，将头靠在柯林斯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柯林斯察觉到柯克娅的身体在轻轻地颤抖，于是他问道：“还是很冷吗？”

“不冷……”柯克娅简短地说。

“……虽然早就知道魔核是用女奴制作的，但第一次亲眼目睹制作魔核的场景也还是很让人震惊啊。”柯林斯顿了顿，说：“如果柯克娅感到害怕的话，也可以选择不成为魔核，到时候我会向学校提出申请的。”

“我不是害怕……”柯克娅说，“……也许也有一点害怕吧……但是，成为魔核对于女奴来说可是最高的荣誉，宁可舍弃自我也要将‘奴’这个字的含义发挥到极致，这是多少女奴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川霞姐她在拉出自己的灵魂凝胶的时候，是那样的快乐……所以，仅仅是在一旁看着，我也不禁感到了一丝悸动。”

突然，柯克娅话锋一转，说：“主人，如果我成为了你的魔核，你会高兴吗？”

柯林斯一愣，这似乎是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犹豫了一下后，他慢吞吞地说：“高兴什么的……既然那是你期待的事的话，我应该也会为你高兴吧。但是，怎么说呢……如果成为魔核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柯克娅的话，我肯定舍不得，也会感到难过吧。”

说完这句话，柯林斯只感觉靠在自己肩上的身体一僵，然后一双手猛地将自己推开，让自己差点从长椅上摔下去。等他回过神时，柯克娅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她背后的火光是如此耀眼，让柯林斯看不清柯克娅的表情。

“噗哈哈哈！还说什么难过和舍不得，搞得好像自己已经百分百确定自己会得到魔核一样！你不会忘了女奴成为魔核除了要求女奴自己是最优秀的女奴之外，还要求女奴的主人是那一届最优秀的魔法师才行啊，主人还是先把基本的魔法练好再考虑要不要让自己的女奴做成魔核吧！”柯克娅大笑道。

“你——”柯林斯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法反驳。正当他思考着如何反驳时，自己却被一双柔软的手拉了起来。

“魔核，最优秀什么的都太遥远了！今晚的我们还是一起去跳舞吧。”柯克娅拉着科林斯的手，向篝火和人群走去。她的半边脸正对着篝火，红色的火光将她那半边脸也照得红彤彤的。火焰的热量也终于冲破了夜间的寒气，在柯林斯脸上留下了一丝暖意。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在柯林斯身后响起，而且越来越近。柯林斯回过头时，那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一个全身穿着乳胶紧身衣的女奴正直愣愣地冲过来，柯林斯下意识地向一边躲开，同时拉开了柯克娅，才不至于让三个人撞在一起。等柯林斯回过神时，那女奴已经跑远了。

“搞什么啊你！看不见路吗？！”柯克娅刚刚被柯林斯拉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刚稳住身体，便立刻冲着那个身影愤怒地喊道，而那个女奴却像没听到一样地继续跑着。

“柯克娅，我想她可能确实看不到路，她的头罩……”柯林斯望着那个跑远的身影，脑中不禁回忆起刚刚的事。事发突然，此时他的记忆一片模糊，而在那模糊的记忆中，女奴那被头罩包裹的平整光滑的漆黑面部还是给柯林斯留下了比较清晰的印象。

“啧！哪里来的野奴，在这里到处乱跑！放任自己女奴乱跑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柯克娅余怒未消，嘴上依旧骂骂咧咧。

“她朝篝火那里跑过去了，”柯林斯望着那女奴，“也许她正是要去找她的主人？”

“也许吧，如果她的主人体内还残留着她的魔力的话，双方的魔力就会产生共鸣，这样的话即使目不视物也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受到主人的存在。”柯克娅思索道。

“但是我似乎从来都没有感应到你。”

“这是女奴专属的技巧，因为这种事如果没有强力的魔脉和魔力储备是很难做到的，更何况主人连基本的魔法都用不好。”柯克娅悄悄翻了个白眼。“不过……总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柯林斯问。

“对，你不觉得她跑步的姿势很怪吗？”

柯林斯仔细望去，发现那女奴正以一种奇怪的左右摇摆着的姿势向前跑着。柯林斯看不见她的双臂被拘束在何处，也许是被无袖的胶衣包住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被截肢了。但不论何种情况，女奴都应该在奔跑时保持身体的稳定和仪态，绝不会轻易展现出这种扭曲的姿态。

“而且，她在不断地释放魔力，那股魔力……感觉很怪……”柯克娅继续说。

“这也是只有女奴才能感应到的吗？”柯林斯问。

柯克娅点点头：“嗯……她的魔力里好像夹杂了一股其他的魔力……”

“其他的魔力？”柯林斯十分不解。

“砰！”一声爆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咿啊啊啊啊啊——”一声凌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柯林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女人跌坐在地上，抱住脑袋，失声尖叫。她的身体被不知名的液体浇透了，使得她一面在火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红色，另一面则化作比夜还深的浓黑。而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暗色的辐射状图案。

“啪。”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落在柯林斯脚边，正当他低头查看时，又有几滴液体落在他的后颈处，紧接着又有更多的液体落在地上。

“下雨了吗？”柯林斯摸了摸后颈，将沾上液体的手指向鼻尖挪去。与此同时，因突然的爆响而停下舞步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舞会欢快的乐声逐渐被越来越多的惨叫所替代。柯林斯的手指终于放在的鼻尖下，还不等他去闻，一股浓烈的铁腥味便冲入鼻腔，耳边也响起柯克娅颤抖的声音：“血……”

“血？”柯林斯困惑不已。突然，他想起了刚刚落在脚边的东西，于是他弯下腰，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柔软湿热的触感让柯林斯不寒而栗，抓握的手也变得无比沉重，颤抖不已。终于，他将那东西拿在了面前，那是一个温热的散发出腥臊气息的东西。借着火光，柯林斯看到了上面的一处褶皱，那是这个裸身女人随处可见的时代里每一个男人都绝不会认错的褶皱。这个瞬间，那个尖叫女人身上的不明液体，和她面前的辐射状图案，全部被赋予了确实的意义。

“是那个女奴……”柯林斯颤抖着说出答案，“她……她自爆了！……唔呕——”还没等他说完，手握一个女奴尸块的事实让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动摇的内心，一下子跪坐在地。紧接着，柯林斯下意识地张开口，胃液裹挟着还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一下子从口中喷出。

“自爆？难道是那股混在里面的魔力？——”柯克娅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两步跑到柯林斯身边，刚想将他扶起，又突然看向篝火处，眼中满是惊恐：“不……”

“咳——咳咳——什么？”柯林斯艰难地问道。刚刚的剧烈呕吐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广场上突然响起了第二声爆响。

“砰！”

“砰！”“砰！”

第三，第四声也接连响起。

以那名自爆女奴留下的血之花为中心，舞群中的女奴们由内向外，纷纷开始痛苦地扭动，接着在几秒后的一个瞬间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声爆响和地上的辐射状血迹，最后由血肉，骨头和内脏构成的雨终于姗姗来迟。

柯林斯呆呆地望着远处一个女奴突然爆炸，那个女奴在片刻间消失在视线中，而她那站在身边的主人在下一秒被爆炸的冲击力高高地抛向空中，正对爆点的人体被撕裂，掀开，仿佛把整个立体的人展开成一个平面图形。随后这个被展开的人形又迅速被撕成几个大块，落在地上，发出粘腻的令人作呕的水声。到此为止人们终于反应过来，尖叫着四散逃跑。恐慌的女奴想要寻求主人的帮助，而恐慌的主人则将自己的女奴推倒在地，放任自己的女奴在痛苦和绝望中爆炸，逃之夭夭，当然，也有很多人没能逃出爆炸范围而被炸死炸伤。血肉的雨倾盆而下，在篝火的照耀下闪烁着红色的光。

“——”

“——人——”

“主人——主人！！！”

柯克娅的声音将柯林斯从呆滞的状态下唤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便被柯克娅紧紧握住。

“魔法盾！”柯克娅的话语中充满了绝望。

“什么？”

“快！”柯克娅声嘶力竭地喊道。

柯林斯从未见过柯克娅如此惊恐，于是他也来不及多想，伸出另一只手，对准正向自己逃来的人群。柯克娅体内储存的海量魔力通过他们相握的手进入体内，再经由魔脉从另一只手喷出。柯林斯紧闭眼睛，感受着从手心喷出的魔力，努力想象着这些喷出的魔力在他和柯克娅周围形成一个球形的护罩，然后将这些组成护罩的魔力十分紧密地凝聚起来，像一堵坚实的墙一样。

在柯林斯努力想象的同时，一个透明的球逐渐浮现出来，将柯林斯和柯克娅包裹其中，随后其形体变得越来越明显，直到那层致密的魔力壳可以将穿过的光线扭曲为止。从天而降的血肉落在魔力盾上，发出了像是雨滴打在玻璃上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不要顾虑！把魔力都用掉！”柯克娅喊道。

“我正在做！”柯林斯紧皱眉头，巨量的魔力充斥在魔脉中，几乎要把魔脉撑破了，遍布全身的疼痛正在不断消磨着柯林斯的精力，仅仅是维持当下的魔力盾就已经让他拼尽全力。

“唔啊——”柯林斯的身边响起一个男人的惨叫，他只顾着逃命而没有看路，结果一头撞在了柯林斯释放的魔力盾上。那个男人一个轱辘从地上翻起来，正要继续迈腿逃命，却一下子被背后袭来的冲击波吹出数米开外。

那男人跌到地上，扭伤了脚，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而这一边，柯林斯的魔力盾则在原地硬生生接下近距离的爆炸冲击波。强大的冲击力一瞬间穿透了魔力盾，虽然力度经过魔力盾的阻拦已经削弱很多，但柯林斯仍觉得自己像是被突然刮起的狂风刮了一个踉跄。他努力稳住身形，进一步释放出更多魔力，如果自己无法生成可以完全阻拦冲击波的护盾，那就只能通过加厚护盾来尽可能削弱冲击波的力度。只不过这样子做，对柯林斯的精力和身体又是一种更大的负担。与此同时，在柯林斯的周围又有几个女奴爆炸了，被削弱过的冲击波将柯林斯的身体吹得摇摇晃晃，像是暴风雨中即将被连根拔起的小树一样。

“柯克娅！……我快坚持不住了——”柯林斯用力挤出这么一句话。

“再等一下——”柯克娅喊道，她一边忍受手部因大量魔力挤过魔脉而产生的剧痛，一边紧张地环视周围，“只要把魔力都用掉就好了——”

“为什么——”柯林斯喊道。

“之后再说——”柯克娅喊了回去。话音刚落，柯林斯只感觉从柯克娅手中传来的魔力流在逐渐减弱，直至消失。他也终于收回心神，撤掉魔力盾，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好像马上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周遭终于安静了一些，仿佛这场骚乱终于平息了一样，尽管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莫名其妙，但此刻劫后余生一般的喜悦依旧充满了柯林斯的内心。他看向妹妹，冲她笑了笑。而他预想中柯克娅会和自己相视一笑不同的是，柯克娅的脸无比狰狞扭曲，充满了惊讶，愤怒，恐惧，悲伤，和深深的绝望。

“为什么……”柯克娅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浪一样，夹杂着哭腔：“为什么那么快就撤掉魔法盾……为什么不把魔力都用光？！……”

柯林斯张开口，刚想说什么，就觉得自己的魔脉开始剧烈地疼痛，魔脉中残留的魔力开始不安地沸腾，膨胀。难忍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扭动着身体，可痛苦并没有停息，体内沸腾翻滚的魔力完全失去了控制，进一步躁动起来，马上就要冲破魔脉了。

“柯……克娅……”柯林斯从泛起血腥味的喉咙中挤出几个字。

“哥！”柯克娅哭喊道。

这是柯林斯在意识消散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柯林斯先生，服药的时间到了，请问您需要贱奴的帮助吗？”一个披着宽松长袍的女奴说着，将盛着白色液体的杯子放在床边的小柜上。

柯林斯靠坐在床头，他用干涩的眼球看着面前的女奴，她那用几近透明的薄纱做成的长袍没有半点遮挡身体的作用，长袍下曼妙的躯体被黑色的触手服包裹，露在袍子外面的面部也被触手服覆盖，拟态成一幅温和恬静的笑脸，好掩盖住触手服下被无数骚动的细小触手不断玩弄至高潮的母猪脸。

这些身着触手服和透明长袍的女奴是一群特殊的女奴，她们信仰着生命，生育和治愈之女神安塔利亚。安塔利亚原本是某一支魔族信仰的女神，最后在魔族覆灭的过程中逐渐成为了人类信仰的对象，而从中促进这个转变的则是当初带领人类归顺魔族的五百女奴中的一百七十三号女奴，希思黎。希思黎作为战利品被分配给信仰安塔利亚的种族，然后被这一支魔族改造成了献给安塔利亚的祭品，将其和一个触手生物融合。祭祀意外地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虽然没能成功和安塔利亚取得联系，但是作为祭品的希思黎却获得了安塔利亚的赐福，在永恒的不死中重复不断被与自己融合的触手侵犯，受孕和分娩的命运。她的体液，尤其是乳汁也因此产生了疗愈的作用，深受当地魔族和人类的欢迎。因此当魔族灭绝后，对安塔利亚的信仰也因为希思黎而被人类继承下来，无数的女奴出于对希思黎的敬仰而成为安塔利亚的信徒。她们穿上用希思黎诞下的触手做成的触手服，在数年的共生后，这些因神性而产生灵性的触手服已经可以完全模仿穿上自己的女奴的言行举止，甚至有着可以充分沟通，合作和学习的能力，仿佛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而它的主人则可以就此抛弃一切杂念，让触手服完全支配自己的身体，而自己则全心全意地背诵经文，向安塔利亚祈祷，献上自己的信仰。

柯林斯收回目光，虽然之前也和这些神奴打过交道，但他无论如何也还是无法适应那些女奴脸上被触手拟态出来的笑容，这些如今在医院担任护士一职的神奴往往会出于让病人安心的目的而让触手服拟态出一幅笑脸，但也许那些触手服还不能理解的是，一幅保持不变的僵硬笑脸并不能让他人放松，反而会让人觉得诡异和恐怖。

出于这种微妙的不适感，柯林斯试着收缩自己的肌肉，将手抬起来。来自魔脉的剧痛让他的手不断颤抖，但他还是努力抓住了杯子，将其颤颤巍巍地端到嘴边，将里面含有安塔利亚治愈之力的乳汁一饮而尽。过去，希思黎的乳汁只能让小范围内的人收益，而现在，继承了母亲所得赐福的希思黎之女遍布世界各地，为全世界的人带去可以治愈疾病和伤痛的乳汁与安塔利亚的福音。

将乳汁喝下肚，魔脉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一些，他将空杯子放下，望向站在一旁等候的神奴护士。那神奴护士脸上的笑容虽然是闭着眼的，但她依然察觉到柯林斯喝光了杯中的乳汁，正当柯林斯思索她是通过哪里去“看”的时候，这名神奴护士已经将杯子收了回去，正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柯林斯叫住了她，声音沙哑虚弱，“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

神奴护士歪着头想了想，说：“如果您指的是从您醒来的时间开始算的话，已经过了一星期，如果按您刚到医院的时间来算的话，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柯林斯张张口，又闭上嘴。几番犹豫后，他说：“其他人怎么样了，父亲，柯克娅，我想见他们。”

“对不起，柯林斯先生，依照您目前的伤势，您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直到您的伤势充分痊愈。”神奴护士恭敬地鞠了一躬，歪歪扭扭地离开了病房。柯林斯不禁好奇，这样的女奴是怎么做到把杯子稳稳当当地端进来而不至于把里面的液体弄洒的。

之后静养的几日可以说是枯燥乏味，除了装潢十分舒适以外几乎和监狱无异的病房里除了生活必需品外竟然没有半个可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神奴护士也不会和柯林斯谈过多和治疗无关的话题，柯林斯想要看些书的请求也被她礼貌地拒绝了。窗外传来的孩子们的嬉笑声听着倒是悦耳，但浑身疼痛的柯林斯连下床走上两步的力气都没有。于是他只得静静躺在床上，和体内的疼痛大眼瞪小眼。昏迷前发生的事柯林斯已经记不太清了，但他可以肯定，那次事件伤到了自己的魔脉。柯林斯对此十分担忧，魔脉的损伤即使治愈了也很容易留下后遗症，本来自己在操纵魔法上就很难抓到窍门，如果再留下后遗症，那可能连最基本的凝聚水球的魔法都用不出来了。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目前的情况，努力调动着因疼痛而产生的些微魔力，但流动魔力很快就从魔脉中消失，除了带给柯林斯更多疼痛外没有任何意义。

除了魔脉受伤之外，另一个让柯林斯放心不下的就是柯克娅。按理来说主人住院养伤的时候是可以安排女奴侍奉左右的，柯克娅作为自己的专属女奴，在这个时候照顾自己也应该是优先度最高的事，可直到静养结束，柯克娅也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这让柯林斯有些不安，也许柯克娅她也受伤了，虽然作为魔法师魔力来源的专属女奴可以得到充分的救治而不至于像普通女奴那样受伤等同于被废弃，但如果柯克娅她伤势很严重的话也难逃被直接安乐死的命运。

还有亨瑞和亨瑞娅，柯林斯亲眼目送两人加入舞群中。如果连距离舞群最远的自己都被重伤入院，那正处事件中心的那对姐弟又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呢？

不知道在这百无聊赖和惶恐不安中挨了多长时间，总之静养终于是结束了，柯林斯的第一个访客是露缇亚，柯林斯家的女管家。

“柯林斯少爷。”露缇亚站在床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她身穿长袖女仆装，裙子一直垂到膝盖下面。自由人女性有时为了将自己和女奴区别开，会选择一些包裹得比较严实的装束，身为管家，露缇亚更是要从装束上确立地位差异，让女奴们对她抱有敬畏之心。

“露缇亚小姐……”柯林斯哑着嗓子说，“父……父亲呢……”

“老爷他还在研究所，现在正是研究的关键时期，他实在脱不开身，请少爷您谅解。不过他的确很担心您。”露缇亚说。

柯林斯苦笑一声：“呵……也是……父亲他一直都很忙……”

露缇亚点点头，又问：“少爷您……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不是很好，使不上力，而且魔脉也受伤了……”柯林斯低下头，又很快抬了起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柯克娅呢？”

“柯克娅小姐她……”露缇亚还没说完，身后的房门突然就被推开了，留着黑色长发的一个神奴护士站在门口，一板一眼地说：“露缇亚小姐，医院门口有一位凯尔狄先生想要见您。”

“凯尔狄？是魔法学院的凯尔狄老师吗？他为什么要见露缇亚？”柯林斯连忙问。

露缇亚的嘴角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应该是就少爷您魔脉受伤的事讨论接下来的教学计划吧，那请您稍等，我去去就回。”说罢，露缇亚便快速转过身，走出房间。

“那么，柯林斯先生，第一位探望者结束探望，下一位探望者，亨瑞先生，就在门外等候。”神奴护士说。

“亨瑞？！快让他进来！”柯林斯连忙说道。

神奴护士点点头，消失在门口，几秒后，她便把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推进病房。

轮椅上的人披着一件极宽大的斗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柯林斯甚至难以从布料的堆叠中分辨出人的形体，更不要提认出斗篷中的人究竟是不是亨瑞。

“柯林斯，好久不见……”斗篷中的人说话了。虽然声音十分沙哑，仿佛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但这无疑是亨瑞的声音。

“好久不见，亨瑞，你还好吗？”柯林斯问道。

“我吗？……”亨瑞喃喃道，一只布满伤口的手从斗篷的褶皱中伸出来，轻轻拉下头顶的斗篷，将自己的脸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一张扭曲了的脸，右半边还算完好，只有一些擦伤，而左半边脸上则变得十分古怪，鼻翼，耳朵，半边嘴唇，乃至毛发仿佛都从脸上被抹去了，左眼紧闭，眼皮黏连在一起，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肉粉色，坑坑洼洼，让柯林斯联想到了被用力捏过的面团。

柯林斯被这副怪异的模样吓到了，他张开口，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亨瑞轻哼一声，可以自由活动的右半边嘴唇用力扯出一丝笑容：“很难看对吧，我现在三分之二的身体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不过还是不给你展示了。不过我没有伤到魔脉，所以比你早几天醒过来，恢复得也比你快，不过还要等一段时间，等变色拟态触手和我的细胞完全同化后就可以接受整容手术，把现在身上这堆烂肉换掉了。”变色拟态触手和其他生物的细胞同化后，就可以拟态成那个生物，其拟态后的身体组织可以和原生物完全融合而不会引发排异反应，因此被广泛用于医疗领域，尤其是整形，器官移植和义肢方面。

“不管怎么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柯林斯说。

“是啊，即便如此，即使三分之二的身体被炸伤，可我还是活了下来……”亨瑞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

“但我的姐姐死了。”亨瑞平静地说着，可他的右眼中却不断流出泪水。

“什么？！亨瑞娅她？”柯林斯大吃一惊。

亨瑞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看着地面：“当时，我立刻张开了魔力盾，身边到处都是爆炸声和惨叫声，可我们安然无恙，连爆炸溅射的石子都没能击透魔力盾。姐姐体内的魔力十分充沛，我原以为我们不会有事，直到姐姐她把我推开了。”

“推开了？那样的话魔力盾不就——”

“是啊，姐姐把我推开之后，我跌到了地上，由于注意力无法集中，加上我体内残留的魔力很快耗尽，我的魔力盾很快就消失了。然后……”

柯林斯看着亨瑞，对方此时也死死盯着自己，他面无表情，仿佛再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她在我面前爆炸了。”

“亨瑞……”

“我……抱歉，我先回去了。护士小姐，把我推回去吧。”亨瑞伸手擦了擦眼泪。站在身后的神奴护士得到命令，推动轮椅。

“等一下！”柯林斯急忙叫住亨瑞，“你姐姐的事我很遗憾，虽然不太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你见过柯克娅了吗？她还好吗？”

亨瑞黯淡的布满血丝的眼球盯着柯林斯看了许久，直到神奴护士把轮椅转过去。

“我见过她了。”说完，亨瑞离开了病房。

很快，露缇亚又回到了病房，手上还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露缇亚小姐，凯尔狄老师和你谈了什么？”柯林斯问。

“因为少爷您的魔脉在这次事故中受到了损伤，即使痊愈后对魔力的控制也会多少受到影响，所以作为少爷您目前的代理监护人，魔法学院派来凯尔狄先生和我就少爷的学业问题进行商讨。”露缇亚说。

柯林斯自嘲地笑笑：“受到影响吗……就算不受伤，我也常常用不好魔法就是了。所以商讨的结果是？”

“目前少爷还没有完全康复，也还没接受康复训练，所以并不能对少爷的未来做出准确的判断。如果恢复状况良好，凯尔狄先生表示魔法学院完全有能力将少爷培养成一个优秀的魔法师。但与此同时，凯尔狄先生也要我和少爷您做好最坏的打算，即当少爷无法再使用魔法时，在魔族生物学或魔法史等领域从事学术研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吧。说起来，露缇亚小姐，柯克娅呢？她还好吗？我想见她。”

“柯克娅小姐她……”露缇亚皱起眉头，眉梢向下撇着，抿起嘴唇，目光不自觉地瞄向别处。

见露缇亚这副表情，柯林斯只感觉心脏里泵出来的血都是冰凉的。他一下子提高声音：“露缇亚小姐，柯克娅她没事吧？她现在在哪？！我要见她！”

“柯克娅小姐她只受了些轻伤，很快就恢复了……”露缇亚艰难地张开口，同时打开了手里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立方体。

“少爷，这就是柯克娅小姐。”露缇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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