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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台拾遗之三 作者:七分少冰红豆奶绿

[db:作者] 2025-08-18 20:03 5hhhhh 4650 ℃

斜雨依弱水,三秋滞业拂云去,何事悲欢尽?

断竹问清泉,五境浮风漱月归,有因宇宙圆。

本文由夏洛兹里克拉尔小姐所整理。这是从蔷薇台所发掘的据悉为蕾姬·朱瑞亚博士遗留手稿中的最后一份,字迹凌乱难以辨识,而且有部分内容丢失,不得不进行酌情增补以保证其连贯性。

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样的东西在最后的最后,在蔷薇和牡丹化归泥土的地方,等待着我们呢?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太久。也该困扰着所有人吧?所有的吧?没有人能不因为思考这种问题而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吧?

我在夜幕下、在硫磺的气味里、在狂啸的风中、在蔷薇的刺丛里、在通向遥远雪山的泥土路上、在装满了水的盆里,看到了问题。而我知道,她能给我答案。她是能回答我的人。能够与她相遇,就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

哪怕我是一个没有资格期待与任何人相见的人。我这株受诅咒的毒蕈,不能选择也不能拒绝我将要与谁相逢。

如今已不在此地的木平曾对我说过:“人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每个你所遇到的人都是你的一部分。”我从来也没有明白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将永远不明白下去。除非……

啊,并不。

她也没有那样预言过。

(这一段和更早处的“她”均指诺尔瓦·美伊,断竹城著名的预言者。——夏洛兹里克拉尔补注)

怎么会是你呢,我们的占卜家,头戴星座肩披银河的人?当你气定神闲地勘定阐读星轮昭示的命理时,又可曾想过作为人类的自己的命运,又该被置于何地呢?还是说,这一切你也早已洞悉?

今天的我本该知道更多,但也或许没有。

我见到她时,暮色已沉,长空中升起了无数的星星。今日注定是一个反常的日子,与常理相异的征兆甚多。

首先是时间。我在蔷薇台这几年,尚未有过如今日这般待天色完全入夜才执行的工作。换做往日,天色渐晚之际,我和木平早该下班了。

次则是装束。来到蔷薇台的人,往往穿着一身有些磨损的粗布衣裳,每个人都差不多是那样。这种装束遮蔽了他们原有的身份和个性,把他们全都绑定在这命运道路的最后一沾上,每个人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她却是一个例外,直到她来到我面前时,她所着的仍旧是她穿行于街巷间时那般众所周知的奇装异服。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诺尔瓦·美伊比我想象中要年幼,看来她也可算是年少成名,但死亡已成为了阻止她继续前行的铁壁。她身材矮小,披风却又长又宽,几乎要碰到地面上,紫黑的夜空之色为背景基底,上面缀满了繁星。除此以外,她还顶着硕大的布帽子,两侧垂下来星状的挂饰。当她捧着无人读过的怪异书典出没在城中时,周围的人无不侧目回头,想听听她今日要转达什么样的星空之谕。难怪不想让别人说话也不想让别人呼吸的暮华城主容她不得。

还有最后一个反常之处,就是那个椅子被拆掉了,那个我们用了好几年的,上面留下了很多指甲的抓痕的椅子,它终于在上一位殉难者的挣扎中散架了。然而暮华城主指名不可再呼吸的人总是要死的,这一次我们也要稍稍做出一些改变了。

“以纸取水,何异于借水望月?”她刚一进门,并未环顾四周,便如是说道,“身不及月,但可即水。”

我闻言大惊。

即使我早已多次听闻这位占卜师夸张怪异的作风,第一次真正见到她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讶异。她行走在押解她的卫兵们中间时,那幅充满了强烈对比感景象彷如一位舞台上披星戴月的主角和繁众碌碌的配角。这里所说的披星戴月,是指她真正把繁星作为装饰物穿在身上。

她对周遭的一切并不好奇,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表现或是想说的话。卫兵们推着她,半强迫地让她坐在屋子的一侧,她便无动于衷地照做。

她直视着某个空气中的焦点,仿佛在那里能看到不存在的铭言。

我坐在了她的身旁,仔细打量着她。她的脸圆嘟嘟的,双眼是晴空的颜色,被帽子几乎完全遮挡住的头发则是一种微微发蓝的银灰色。按照我一贯的经验,当我坐在受害者的身旁时,她们一般都会主动对我说话,有的会消沉地问我什么时候动手,有的则会紧张地一遍又一遍确认会不会很难受。也许在蔷薇台这个地方我看起来还算得上和蔼可亲?

诺尔瓦却对我缺乏兴趣,或者不如说她对这里的一切缺乏兴趣,阴森的高墙,粗暴又疲倦的士兵,以及能够给人带来痛苦和死亡的刑具,她都不屑于一瞥。

“占卜师小姐……”我主动对她开口了。

还好,听到了我的呼唤她至少还会做出回应。她把头转向了我,那双明明有些空洞的双眼在一刹那间竟闪烁出一种难言的锐利。

“望群林者,其身草木。”她说。

她在说什么呢?那时的我还没有资格理解这句话,而此刻,当下,在我写到这个字的这一瞬间,我仍旧不认为我理解了这句话,并且有一种无来由的感知在告诫我,不要试图理解,别动那种念头。

不要试图理解。对了。根本没有那种必要,因为我们什么都理解不了。我们是沙漏中的沙子,是竹林里的杂草,是水面上的蜉蝣,别以为自己能理解什么东西,别说笑了,那样想的人都有发疯的一天,就像我一样。

(我们无法判断这些记载的真正时间。部分已知信息表明本文应作于诺尔瓦·美伊的死刑后几日内,但也有观点认为此文的实际写作时间远在此之后。——夏洛兹里克拉尔补注)

她在刚进入房间时所说的那句话有很明确的意义——那就是这次处决的方式。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桶现在被摆在了行刑室内,里面装满了水,这是来自暮华城主的设计,自从那架椅子倒塌之后,正好也对过去的执行方式失掉了兴趣的城主就一直在物色着替代品。他偶然瞥见宫中侍从将用过的擦拭布搭在水桶的边沿上,从中寻得灵感,想要看和他有不同想法的人也一个挨着一个像擦拭布一样搭在上面,组成美丽的雕饰花边,让他的统治坚不可摧,万世永延。

而诺尔瓦·美伊,群星的女儿,就是第一个被溺死在这可笑的刑具里的对象。

她自己似乎不觉得这件事荒诞,至少不比这个世界本身更荒诞。她对让她说出遗言的要求也置之不理,用她过去说过的话来讲——“凡所能言,俱已言毕。凡所目视,悉为泡影。”

不过,在最后的时刻,在无数嘈杂的话语之间,有一个声音还是让她那颗早已不拘凡世的心稍许受到触动。

“请你预言一下断竹城的明天。”

她听到这句话时回了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位发问者,一个很普通的士兵。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她思索了一会——这是十分反常的,因为她在发布预言的时候,都是毫不犹豫地、用一种近乎无意识的状态在说话,仿佛在阅读着漂浮在空气中常人所不能识读的文字。但这一次,她的的确确思考了。

随后,她用那空寂虚无的声音说道:

“斜雨依弱水,三秋滞业拂云去,何事悲欢尽?

断竹问清泉,五境浮风漱月归,有因宇宙圆。”

这也是她最后的话语。在那之后,她的喉腔中便被灌满了水,永远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

那时,由于她的身高实在是太矮,一个小凳子被放在了木桶前,两名卫兵,其中包括刚才问话的那一个,分别按着她的两只手臂,把她像一个物件一样摆放在了凳子上。这一幕让我想起,在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行刑方式被发明出来之前,蔷薇台本来也是使用过传统式的绞刑的。诺尔瓦赤着脚站在凳子上,而他们把凳子从她那双小脚下面撤出来时,这一幕真的很似曾相识。

也是等到她站到凳子上以后,他们才把她的双手绑紧在背后,而她则顺从地放任绳子在手腕上勒得紧紧的,以至于她的双手因缺血而显得更加白皙。看来,哪怕这种绑缚仅仅是为了待会让行刑人能空出手来按住她的身体,也不会保留丝毫的温柔给殉难者。因为这里是蔷薇台。

诺尔瓦与之前的受刑者们不同,她光着一双脚不是因为被剥夺了鞋子,而是她自己本来的样子。当她穿着那套流星满彩的奇装异服走街串巷时,她就一直都保持赤足,从未穿过鞋袜。头戴星辰,脚踏大地,这只是她身上许多异于常人的标签中的一个罢了,没有人问过她为何如此,就算有人问过她也会置之不理吧。于是,这种状态也被保持到了生命的尽头。

行刑的二人按住她的头,将其压在了水面的浸没之下,那顶没有被特意摘下的帽子便漂浮了在了水上。她的双腿悬在了半空中,因为身体的前倾而自然地微微翘起,把她那饱经风雨却仍然奇迹般地保留着几分孩童的幼嫩的双足朝向了我。那双脚曾踩遍了断竹城的每一条石板路和木桥,但这一次却永远地悬空了,再也不会接触地面,只留下一层来自大地的浮尘,依依不舍地粘连在上面。

她头顶的不是星空,脚踩的也不是大地。她已经在水中了。

开始时分,她保持着和刚被押入刑房时一般近乎冷漠的平静。从外面可以看到的那双腿像是被微风吹拂一般轻轻地前后摆动着,幅度小到难以目视。她的娇小和悠闲的姿势让人感觉像是一个玩耍的孩子一样,若不是因为此刻我们正身处蔷薇台监狱,丝毫不会想到她正在被杀死。

毕竟,上一刻还是能说话和走路的女孩子,下一刻已经成为了尸体——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我无法理解的,目睹过多少次也不会改变。

她应该也不想让自己难堪,所以,她尽可能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水面之下,静静等待着身体里残余的氧气被消耗掉。

在死于窒息的处决过程中,受害者们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第一种人就像开始潜入水下一般,贪婪地深吸一大口气,好在人生中最后一次品尝氧气的甘甜。

我无意妄言这种做法有何不恰,但我认为另一类人的选择更为智慧:他们会在被堵住口鼻前,长长呼出肺中的空气,以求得更快的死亡。痛苦也许来得更快,但也走得更快。像诺尔瓦这样的人,应该也会采取这种免于麻烦的方法吧?

我直立在一旁的看台上,把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俱收眼底。

诺尔瓦那蓝灰色的头发散开在水中,从上面看去宛如孔雀那饱满的尾羽一般,像水银一样和那缸水彼此抗拒着不相溶解。为了确保她不能再从水面上摄取氧气,那两位行刑的士兵牢牢按住了她,而事实上以她娇小的身躯一个士兵控制住也绰绰有余。两人分别站在两旁,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则压住她的腿,以免她整个身体都翻入缸中。被浸湿而变得更显沉重膨大的衣着下所压着的那具小小的身体,在不可能挣脱的外力下显得柔顺又平静,把此刻正静止于水下十厘米处的感官体验深深埋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她怎么会如此平静呢?就连在一旁观看着的我,只是想象一下那冰冷的温度没过我的头顶,深深的恐惧也会从脑海深处绽放开来,如蔷薇一般。

很快我意识到,或许是我错了。那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是一种封锁,能够去传达的、能够去感受的东西一起被水和空气的交界面所封锁了,因而默然无声。

而无声,从不意味着平静。

她的身躯毫无预兆地抽动了一下。我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身体的各个细节不放,好从其中找出能够判断她现在的处境的信号。我看到那双发白的手十指微微弯曲,轻轻地颤抖着,然后握成了拳,指甲摩擦着掌心处的嫩肉。那双脚则不再是如一开始一般自由地摇晃,而是抵住了桶壁,向上发力,仿佛是在攀爬一般。

有气泡悄悄地从水面上冒了出来。

那种攀爬的动作逐渐变得明显,她的双脚也有规律的运动起来,向上抬动,然后沿着外壁又滑下来,如同在跑步机上原地踏步。她的身体每隔几秒钟,就会猛然颤抖一下,幸亏两位行刑者都是孔武有力的男人,他们尽职尽责地按住她的身躯,让她那一阵阵突如其来的抽动不至于弄翻了水桶,或者至少别把水溅得到处都是。

诺尔瓦·美伊的双手不再紧紧握拳,转而试图抓住空气中某个不存在的东西,也有时则是不住地拍打着。她的脚也不再试图攀爬,而是开始向后摆动,或是向前一下下踢打水桶,那娇小的具体一次次猛撞在水桶上,丝毫无法撼动那层隔绝了水和空气的坚厚墙壁。没有任何办法能把她从窒息的煎熬中解救出来。

这时,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左右扭动起来,伴随着一阵阵强烈的震颤。由于窒息带来的痛苦,溺水者那痉挛的肺会本能地做出吸气动作,哪怕这样做只能把水灌入肺中。巨大的痛苦刺激了人咳嗽的本能,而在水中这只会成为让更多的水涌入气道的致命因素。

进入了这一阶段,她的挣扎已经宣告失效。虽然力气正在渐渐失去,但那份痛楚却仍一步步深入,把她拉向死亡的深渊。她的手臂被自己抓出了血痕,踢打着桶壁的双脚摆动幅度也越来越小,身体只剩下不断地抽搐——尽管从外面看去,她的身体还完好无损,除了那些划伤以外,和刚刚被摁进水缸里时别无二致;而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水,这种装满了我们身体的寻常之物,已经涌入了她的血管,把她那颗曾经窥看过至高奥秘的大脑冲刷成一团没有任何功能的泥泞混合物。

他们松开手时,诺尔瓦·美伊的身体软绵绵地塌在木桶的边沿上,如同一块刚被浸洗过的抹布。我看不到她的脸,她用脏兮兮的双脚对着我,仿佛这就是她向我致意的方式。

不对,她不会向我致意。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去以后,她都没有什么需要说的话,所有的一切都和繁星一样镌刻在断竹城繁茂的密林所遮蔽的天幕之上,那里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对森罗寰宇间一切事物的解答,它们就在那里,它们就在那里,因为它们就在那里啊,对吧!

被杀死的预言家不会给我任何的解答。

依照惯例,众人皆尽散去时,我总是那个负责收理尸体的人。我的力气似乎有所衰减,把她从半泡在水中的位置拉出来花了我不少时间。她一定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就算她不愿开口,也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痛苦又充满羞辱意味的死亡,将个人的弱小和无力放大到无以复加的形式。她的脸色苍白,上面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眯成一条缝,里面那双瞳孔黯淡无光,有淡粉色的泡沫从鼻子里淌出来。她的上身衣服连同头发一起被水浸透,泡得微微发胀,而下摆却干得枯焦,双脚上满是尘土。水从中渗淌出来,在地上汇成浅浅的一汪,她无声地躺在那里,头顶的星辰倒落在水中,如同天空的倒影。至于星星究竟是属于天空还是属于水面,这个我从未知晓过答案的问题,看来直到等到我这罪恶的一生在蔷薇台上被扼断之际,也不会得到解答。关于我此生可能追寻到的所有的回答,都已经和诺尔瓦·美伊那时的呼吸声一起溶解在水中,无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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