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倫比亞今年的冬天很冷，不過對剛談成一筆長期合作的羅德島來說，是個值得慶祝的一天。

先前幫忙審了整晚條款的拉妮維婭做為法律顧問兼隨行護衛，此時混在其他已經聊開的其他人中慢慢地吃菜喝酒。事先預訂的小酒館場地不大，幾個卡座和吧台正好容納他們一行，熱鬧的氛圍和窗外持續的飄雪相比十分溫暖，拉妮維婭少有的覺得這種稍嫌擁擠的空間是如此的適合聚會。

放在過往，這種吃飯會時不時侵入私人領域的地方她大多數時候不會選擇。但也許是在羅德島的日子改變了她，被菜品和啤酒杯塞滿的桌面很好地讓連日來緊繃的神經舒緩放鬆，散發香氣的麥酒被燈光照得像是會流動的日光，醇厚的味道更是輕易贏得所有人的喜愛。

「呀真不是我誇海口，路上要不是有本大爺在，這貨肯定送不到辦事處！」

「放屁！明明就是拉妮維婭小姐獨自扛住西邊衝擊陣線的源石蟲群！跟你有什麼關係！」

「哈哈哈哈梅洛德牛皮又吹破囉！」

她的名字在吧台的爭吵中一閃而過，坐在卡座靠窗位置的拉妮維婭對吧台投去目光，頭上的耳朵動了兩下，沒繼續捕捉到和自己相關的話題便又將目光放回飄雪的窗外。

四人卡座不知何時只剩下她與另外一個背過身去和隔壁卡座聊天的佩洛，拉妮維婭不是很在意，想起離艦的前幾晚還在剛回艦不久的菲亞梅塔宿舍裡住了幾天……做什麼？還能做什麼？都是些難以啟齒的荒唐回憶。

拉妮維婭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將不在現場的人搖出思緒。

一陣冷風伴隨著叮鈴聲從店門口的方向竄進店裡，門口附近的人大呼小叫著趕快關門，魯珀沒轉頭去看是誰在途中加入這場慶功宴，伸手拿過小藤籃裡的切片全麥麵包，慢條斯理的撕成小口，打算蘸著還有半碗的濃湯吃。

吧台那的氣氛變得更火熱了，和人一起被風雪帶進店內的趣聞來自泰拉四面八方，比如炎國的茶與風景，又比如雷姆必拓的礦或萊塔尼亞的高塔。拉妮維婭聽了幾耳朵就沒把注意力放在那，自然更不會轉頭去看在吧台硬是擠出兩個座位的拉特蘭人是誰。

然而她不去就山，山自來就她。

等到拉妮維婭將最後一片全麥麵包優雅地吃掉，一個她未曾想過會在此處見到的人就這麼落落大方的拿著啤酒杯在身邊空著的位置坐下。

「喝嗎？聽老闆說是混了點萊姆的特調。」是菲亞梅塔。

拉妮維婭猛然抬頭，驟起波瀾的眼中是驚詫與倏忽即逝的喜悅，「怎麼在這？我以為這時間你應該才到維多利亞境內。」

菲亞梅塔沒錯過拉妮維婭眼中那抹情緒，方才在其他人面前的冷然彷彿不存在般，一下就變得柔軟，「維多利亞那邊局勢有變，莫斯提馬就說繞道先過來哥倫比亞，雖然玻利瓦爾那也不平靜，但至少身分不會太過敏感。」紅髮黎博利說完抿了口味道辛辣的特調，朝看著自己的魯珀揚揚眉。

「原來是這樣……所以是今天剛到？」拉妮維婭邊問邊在心裡推算日期，空空的手任由菲亞梅塔把啤酒杯塞進手裡，沒想太多的魯珀望著毫不起眼的酒液喝了一小口——

「咳咳咳咳……這只有萊、萊姆？沒、咳嗯……沒有加其他東西？」

「我聽老闆說有萊姆酒，其他沒注意聽有什麼。」努力控制表情的菲亞梅塔最後還是忍俊不禁，一邊笑一邊給拉妮維婭拍背順氣。

噗，一小口也咳成這個樣子。

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拉妮維婭雙眼蓄滿水光，濕漉漉的，和不知何時爬滿雙頰的薄紅一搭配，像極了關係走偏的那晚前將醉未醉的神態。

拉妮維婭毫無所覺，抓著菲亞梅塔的前襟就直接靠了上去，「……你為什麼這樣。」

作弄她、笑她……也不抱抱她。

模糊的嘟囔聲在人聲鼎沸的小酒館裡幾不可聞，距離最近的菲亞梅塔明明什麼都聽見了，卻是不發一語，等到魯珀說夠了才把揪著她衣襟的人小心地抱到自己腿上。

毛茸茸的灰色腦袋被按在肩膀，難得散著的長髮鋪滿了背，僅僅綁了一束的髮辮被人順到身體前方，安靜下來的的魯珀伸手抓住，翻來覆去的玩。菲亞梅塔對這樣的拉妮維婭沒啥辦法，思來想去還是抬手揉揉對方不時抖動的耳朵，再順著後腦的弧度緩緩撫摸。

外界的喧囂在黎博利的動作中宛如被無形的結界隔開般變得沉默且遙遠，誰都沒注意到她們。

菲亞梅塔的思緒隱隱發散。

已經多久沒有見面？

兩周？還是三周？還是快一個月？或是更久？

她記不清楚具體日期和時間，和莫斯提馬在泰拉行走奔波的日子往往有大半時間是餐風露宿，時間的概念剩下日昇日落，偶爾想起艦上生活都是靈光乍現。羅德島的生活很好，豐富多樣的食堂與相互尊重的人們都很好……但想得最多的依舊是不曾拒絕過她的魯珀。

「我怎麼樣？你可以拒絕我和我的酒……」黎博利不曉得現在的她的表情她的說話聲有多麼溫柔，平日的冷肅如同遇到春日的冰般全數消融，菲亞梅塔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想念對方的。

「我不會拒絕你。」

那口特調的衝擊仍在，不過腦子的話一下子就衝出口，說出來不單是菲亞梅塔，連拉妮維婭都愣了下。

氣氛忽然曖昧，本來還想再說什麼的菲亞梅塔霎時覺得那些話都失去意義。

拉妮維婭用手摀住露出來的半張臉，不知道是酒醒了點還是那些說出去的話讓她更暈。

一團亂麻的思緒理不清，但也沒有要從黎博利身上下去的打算，她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來得想念菲亞梅塔。

黎博利最終什麼別的話都沒說，把魯珀抱回位置坐好就起身，一副要走的樣子。腦袋還亂著的拉妮維婭動作比思考還快，一個伸手就拉住從眼前晃過的菲亞梅塔衣角，「要走了？」

同樣心亂的菲亞梅塔被這麼抓住，回頭望去就是拉妮維婭那張被酒意浸染成酡紅的臉，琥珀色的眸在此時對眼前的黎博利毫不設防，最真實的情緒讓與之對視的菲亞梅塔感覺內心有塊地方徹底軟了下來。

「沒有。」重新坐下的菲亞梅塔摟住還抓著自己衣擺的魯珀，收攏身體的左手拍拍對方上臂，拍完又向下覆住魯珀緊緊抓著衣擺的左手才接著開口：「只是想去吧台問有沒有蜂蜜能給你解解酒而已。」

靠回黎博利身邊的拉妮維婭歪著身體不想動，理智上知道這種情況應該放人走，可情感層面卻是想就這樣不動了。

「……再待一會就好。」

「嗯。」菲亞梅塔應聲，看著她們十指交扣的左手，低聲問閉上眼睛假寐的拉妮維婭這次是住單人間還是跟同事住雙人間。

交扣的指節被輕輕摩娑著，無言的溫柔和目的明確的詢問讓拉妮維婭心裡忍不住笑。

她沒有馬上回答，就感到對方的手微微收緊，「是單人間。」然後又說了串四碼的數字，這才讓黎博利放鬆手上動作。

就這樣待了好一陣子，等到拉妮維婭靠夠了的菲亞梅塔起身離開去吧台，留在原位的拉妮維婭看菲亞梅塔擠回吧台的位置，旁邊摘掉兜帽的莫斯提馬還在喝酒，環境太過嘈雜，她聽不清楚那兩人說什麼，只看見莫斯提馬招手叫來酒保，菲亞梅塔則是一個回頭，朝來不及別過頭的她笑了笑。

「你今晚不回辦事處了吧。」莫斯提馬說的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菲亞梅塔沒否認，點點頭。

拿起啤酒杯的墮天使對剛轉回頭的黎博利挑挑眉，舉杯。「明天下午記得帶你們那家旅館隔壁的甜甜圈回來就好。」

收起笑容的菲亞梅塔對這種要求從來都是一種態度，「知道了。」

薩科塔對甜食的喜愛與執念是她這個同為拉特蘭出身的黎博利永遠難以理解的程度。

拿著加了兩片檸檬的蜂蜜水回到卡座的菲亞梅塔見到桌上碗盤被服務生收拾的七七八八，穿好大衣的拉妮維婭乖乖地在座位上百無聊賴的扒梳頭髮，一副等她回來就要走的樣子。

「走？」黎博利問，晃了晃手中的蜂蜜水。

拉妮維婭點頭，手撐著桌面就要站起身，但不知是不是酒的後勁還在，往外踏出的一步有些不穩，眼疾手快的菲亞梅塔把手裡東西一放就穩穩扶住要往旁邊歪的魯珀。

有些不好意思的拉妮維婭在重新站好之後先拿起蜂蜜水喝了口，溫熱滑順的口感稍稍驅散掉縈繞不去的醉意，額外加的兩片檸檬是恰到好處的酸，令昏沉的意識清醒了些。

「走吧，距離不遠。」

魯珀沒特意去掙脫黎博利仍扶著自己的那隻手，臉上喝過酒的紅怎麼都褪不下去，本來沒那麼醉看著都像是醉得狠了。

過道不那麼寬，幾步路的距離她們挨得很近，沒人過多地注意她們去哪，有注意到的也只以眼神示意就沒再打擾。外頭還在飄雪，率先踏進冰天雪地裡的黎博利一呼氣，就成了肉眼可見的霧。菲亞梅塔搓了搓手，發現沒什麼用後就放棄這個無用的動作，回身將還在門內的拉妮維婭給牽出店外。

哪知道這一牽人一個踉蹌就往身上撲了。

菲亞梅塔隨身帶著的包瞬間被扔到積雪的地上，空出來的手和懷抱準確地接住了人。

然而被接住的魯珀動也不動，菲亞梅塔猶豫了會是否要出聲，就聽見因為半埋在圍巾裡而變得模糊的說話聲阻止了她進一步行動。

「擁抱……真溫暖。」

上一次被這樣親密無間的擁抱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呢？想也想不起來。

夜晚裡的相擁是陰錯陽差之下的激情，再變成沒有言明的默契。那些擁抱和此刻的不同，現在這個，暖得讓人不想離開。

察覺到拉妮維婭情緒不太對勁的菲亞梅塔沒有多問，任由拉妮維婭抱著。

直到真的不能再這麼站下去的時候，才拍拍魯珀的背，出聲道：「該走了，你會著涼的。」

埋在圍巾裡面的魯珀有些不情願，可也知道大晚上站在人家店門口當大型路障不好，何況繼續待著就多一分被撞見的風險。

終於願意自己站好的拉妮維婭就這麼眨著眼睛看菲亞梅塔去撿包，撿回包的黎博利拉開拉鍊檢查了下，確定沒摔壞什麼就又拉上。揣好包的黎博利沒聽見動靜正感覺奇怪，轉身就看見穿著白色大衣的魯珀在原地像個等家長領走的小孩站得筆直，手包跟蜂蜜水更是規規矩矩的用雙手拿著，看得菲亞梅塔想笑。

「在等我嗎？」走回拉妮維婭面前的黎博利問，唇角勾著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嗯。」拉妮維婭應得很快，甚至極其自然的將蜂蜜水塞到菲亞梅塔手裡，空出來的手伸著不縮回去，是什麼意思無須多說。

菲亞梅塔被可愛到了。

「能自己走嗎？」黎博利的笑壓抑不住，弧度明顯。

「現在可以。」

現在可以？真是模稜兩可。

黎博利想著，捏了捏被自己塞進大衣口袋裡那隻手，「那走，在這好久了。」

搞不清楚這人到底是真醉還是沒醉，菲亞梅塔懶得深究。

算了。

這樣的她……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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