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16号间·夜澜

"……老实说，你的这套思路就算放在几年前都不会有什么价值。考虑到今年的政策和形势，这几个板块的长线投资价值远不如你们报告上说的好。……"

H市的国际机场T2航站楼，夏云秋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举着手机，踩着将近10公分高的高跟鞋，脚下那果决的步伐踏出了汹汹的气势。尽管刚刚乘坐了将近17个小时的洲际航班，但夏云秋脸上冷艳的妆容依旧无懈可击，她身着一身纯黑高定呢子风衣，一头长长的黑卷发如今披在肩头，看上去如同一团冷峻的黑云，唇上Rough Vie的丝绒红成了她周身冷气里唯一的一道明艳。

机场的自动门一开一合，冬日室内外剧烈的温差迎面带起了一阵寒风，惊扰了夏云秋如墨般的发丝。她快步穿过人群，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像是注定要成为人群焦点一般，夏云秋早已对旁人的存在视若无睹，一切喧嚣与繁忙都无法侵入她的思绪。

来到接驳处，一辆深灰色A8不偏不倚地停在夏云秋的跟前。驾驶座上下来了一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少女戴着大大的口罩，踏着板鞋登登登地跑到夏云秋跟前。夏云秋电话不停，看也没看就将手里行李箱交给了女孩儿，然后径直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老欧，按照集团的理念，未来这几年应该着眼的是欧洲和东南亚地区的项目，要比其他人更早抢占掉才行。……加大调研力度吧，多用一些数据来多面佐证，周一回去以后我需要看到的是切实有效的模型分析，而不是十几个人凑在一块儿憋出来的臆测。"

无形的句点被夏云秋的指尖按下，她将手机暴躁地抛到一旁的座椅上，然后看了眼放好行李后重新坐上了驾驶座的女孩儿。

"你今天就是这么穿去公司的？"

女儿摘下口罩，挺着一张娇俏的脸蛋回过头来对着夏云秋咧了个大大的笑容，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低沉的语气一样。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今天是我在岗的最后一天～"

"太惹眼了。"

"没办法，都是跟你学的～"

女孩儿说完话吐了吐舌，目光也没在夏云秋的脸上过多停留，转过身去将车开了出去。

夏云秋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地跳动，随后也转向窗外，看着街灯与落日的余晖，无声地刻下每一瞬的街景。

"交接还顺利吧？"

"当然，那些可都是您亲自签的文件。再说了，夏总时隔两个月亲临视察，今天全公司上下都跟打仗一样，我这点事儿他们才懒得费神呢。"女孩儿回忆起今日的见闻，笑得乐不可支，仿佛这事儿比自己离职跑路还爽快，"你可不知道呀，下午王总和欧经理他们知道你临时决定推迟视察时间后，脸上那表情啊……噗呲！这招定时邮件可太绝了。"

夏云秋闻言，轻轻哼笑了一声。作为红河集团华东大区的话事人，夏云秋对于下边公司的小九九，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次半吓唬半威胁地视察就是她即将开始新一轮大整顿的警钟。

"只是可怜了小陈哥他们几个，在公司附近白等了半天～啊，中午他还请我吃了顿饭，不过我也回请他喝了杯奶茶～"

"行了，别管小陈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啦～本来也没多少能带的东西。"

"嗯。那就好"

"可得去三年呢。"

"去几年都一样。"

对话戛然而止，车中的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夏云秋从袁艺的话中品出了几根利刺，她不愿去细想，只是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画面。猩红的尾灯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不知不觉竟然模糊掉了视线，她只好移开视线，闭上双眼靠在了后座靠背上。

"睡一会儿吧，夏总。"女孩儿眼睛在后视镜中瞥了一眼，然后继续专注地打着方向盘，平稳又灵活地穿梭在车流之中，"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够累的吧？"

"你马上就能体会到了。"

"睡吧。到了我叫你。……最后一晚可得留点儿精神。"

车子渐渐摆脱了车水马龙的地段，驶上了更宽敞平坦的道路。车里散发着阵阵淡淡的雪松香，那是夏云秋最喜欢的木香，有些凛冽清冷，但后调又带着几分温润，一如其人那般。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柔，让舟车劳顿和高强度的工作最终让这位女强人再也压制不住袭来的困倦，侧首靠在后枕上，微微摇摆着陷入梦想。

三年前，夏云秋刚刚内部竞聘成功，从一个一线奋战的分区经理摇身一变成为了红河集团旗下红河创投的副总裁，那时的她刚刚33岁，与彼时柳氏集团的那位重返核心的大小姐一同，成为了名噪一时的商界双姝。红河创投的秦总经理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谁都知道董事会这时候将夏云秋提拔上来了意味着什么。老前辈将来退休后只管在董事会安度晚年，培养一位能接下衣钵的年轻人便是他最后的心愿。于是从那时起，不论是对内还是对外，夏云秋都成为了红河集团手里万众瞩目的人物之一。

但有时候目光便也意味着压力，虽有不少人看好这位野心勃勃的女将，但也有不少人敌视着这位作风严苛、雷厉风行的老妖婆。大企业内部的竞争和倾轧往往不动声色，特别是对于夏云秋这样一个从一线突然空降到总部的女领导来说，其压力可想而知。尽管她已从秦总手里接过了不少老兵老将，但为了将来考虑她仍必须尽快在中高层中组建起自己的核心阵营，这样才能循序渐进地推动自己日后的管理模式以及各项革新措施。对于秦总来说，这也算是对夏云秋能否继承衣钵的第一次考验，若她能以一己之力在此地扎根，那么这棵小树必然能依靠丰沛的土壤长成日后的参天大树。

夏云秋上岗之后便开启了一次新的选拔和招聘，有了多年一线奋战的经验后，她"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疏贱。"很快就唯才是举地收纳了不少有才干的人才，加上她向来赏罚不讳远近亲疏，很快就让新旧两拨团队人完成了内部兼容，这让后续的合作和发展有了坚实的基础。

袁艺便是在那阵集团改革的阵痛期时第一次见到了夏云秋。

那时的袁艺不过是H大学商学院的一个才华横溢但却人缘很差的小刺头，室友甚至趁她不在H市时故意把红河校招的错误时间发给了她，但或许是天不忍人才没，袁艺还是在红河撤展时赶回了校招现场。那天下午，袁艺一路狂奔撞开人群，径直走过员工和学长学姐们的阻挡，将自己的简历和自己整理好的投资模型拍到了离她最近的一位员工的桌前。

"请原谅我的失礼，我知道校招时间已经结束了，但在您回绝我以前，可不可以看一看这份报告呢？就算只看看综述也好。"

夏云秋回过头来，一双浅棕色的明亮眼眸抬眼看向眼前这个涨红着脸气喘不停的女孩儿。袁艺很轻易就认出了眼前这个胖女人，心头一震，但转瞬之间心情便低落了谷底，想到自己这一副狼狈的模样，甚至有些自嘲地想到"袁艺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夏云秋非但没有摆出丝毫的不悦，反而真的低头翻看起那一沓文稿来。

夏云秋的眼睫很长，当她低垂眼眸时，甚至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就像一潭深池一样，波澜不惊却又深不可测。红河的人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便留出了空间给两人，但一旁学生会不长眼的学姐却从袁艺身后挤出，讨好道："实在对不起啊夏总，这位同学是我们商院的，平时就有些不太守规矩，我这就带她走。"

说罢，学姐就招呼袁艺的室友一同上来拉人。但没等几人走近，夏云秋却缓缓抬眼，目光似冰棱一样凛冽锋利。

"我还没看完。"

包括袁艺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眼神给吓住了。尽管不甘，但袁艺的室友们还是颤颤兢兢地退离了两人。

"装订还要再仔细一些。"

"诶？"

夏云秋将手里的文稿在桌上竖起，轻轻一摞，然后连带着简历递给了身后的一秘小陈。

"明天上午9点来红河报到吧。"

"请、请问是哪个分区呢？"

"我说的是总部哦。"

不可否认，夏云秋这次的当场拍板显得有些任性了，这与她平日里公事公办的作风不太相符。但当她看到那个女孩儿风尘仆仆的样子，以及眼中闪烁的炽热火光时，似乎想到了当年那个初入职场的自己。在多年的摸爬滚打后，职场上的丛林法则将她重塑成了如今的模样，但在她内心的深处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当年的初心和热忱。

如今得见，自是分外想念。

夏云秋知道袁艺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这从她临时加急印制出来的那份数据分析模型里就能看得出来。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的能力竟然如此超乎想象。作为分析组的实习生，她的见地和想法有时候比在金融市场里浸淫了十几年的老人都更为深刻，但凡是她进去的小组，在Evaluation的时候总会拿到极高的点数，这个毕业证都还没拿到手的小姑娘很快便跻身成为夏云秋手下举足轻重的干将。

三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了。夏云秋渐渐整合起了自己的核心队伍，也革新了不少部门规制，公司上下因她的到来焕然一新。当夏云秋带领众人打完一场又一场的硬仗后，袁艺也顺利拿下了分析师执照，从曾经那个青涩的大三实习生蜕变成了能带领小组的小核心。而就在入秋以前，夏云秋自己也最终如愿以偿地从秦总手中接过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份权柄，甚至因为超额完成了目标，直接兼任了华东大区总经理一职，这次跟着集团高层随同市政府代表远赴欧洲参加商业合作论坛便是她作为红河新利剑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那么一些小改变也该提升日程了。

"夏总？夏总？"

一阵轻柔的呼唤将夏云秋从漫长又颠簸的梦境中抽了出来。她皱了皱眉，适应了一下车内灯光的亮度，却看到袁艺已经上了后座，一张柔嫩的脸蛋正搭在自己的肩头。

"这么累呀？叫了你好一阵呢。"

"还好，缓一会儿就有精神了。"

"行～我们已经到了哦。"袁艺笑着伸出手来，为夏云秋拨开了额前的几缕发丝，嘴角的小梨涡看上去盛满了柔情。

"收拾收拾东西上去吧，跟那边说订餐了吗？"

"当然，来接您前就跟小安妮说啦～"说罢，袁艺递给了夏云秋一个黑色的口罩。

夏云秋点了点头，接过口罩戴上。接着两人一同下了车，沿着步道走向那幢明亮的公馆。

"夏总上周不在可太可惜了，18号间入住了新人，还跳了一段特别特别特别牛逼的舞，看完我人都傻了！"

"哦？18号？这么靠前的房间，看来来人不简单呢。"

"重点不是这个啦！你知道那位是什么样子的不？"

夏云秋精巧的面容被口罩与黑发隐去了不少，只有一双静谧幽深的眼眸路在外头，但或许是步道的灯火比往日更明亮？她注视着袁艺的眼神却是流光溢彩的。

"不知道呀，等着你告诉我呢。"

袁艺对夏云秋的接茬儿相当满意，小姑娘一直很喜欢跟夏云秋说话，说多少都不腻，两人有时话不多，但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接下交流的时机。

"是一位打扮成老太太的小姑娘，妆容非常'美丽'，还跳了支舞，那舞也有着与众不同的那种美。"

"哦？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小姑娘？万一是个大叔呢？"

（朱颜：？）

袁艺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颇为得意地说道："我当时就在前排，她面具下的双眼我看得一清二楚，那眼神里的心思绝对是个女孩子！"

"还能这样看的？那你看看我现在的眼神？"

两人之间只有半步的距离，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袁艺也能把夏云秋的神色看得分明，但女孩儿收敛了神色，轻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夏云秋也默契地没再追问，而是继续跟着她的步伐走向山上。

"二位主人夜安，欢迎回到「夜幕之馆」。"

夏云秋和袁艺一走入大堂，红发的女仆长安妮便出现在二人身畔并恭敬地致以了问候，脸上的面具一如往常地凝固着一副淡漠又美丽的容颜。

"晚上好，安妮姐姐还是这么漂亮呀～"

袁艺轻轻抱了一下安妮，看起来她对这位全夜馆人气与客评常年名列前茅的女仆印象甚好。

"多谢Ivy主人的夸赞，安妮受宠若惊。"

女仆长微微欠身致谢，但言语中并未流露出与先前不同的情绪。有时候夏云秋也不得不佩服「夜幕之馆」的员工培训模式，她多希望手下的人也能保持这种高效而稳定的工作状态啊。她这样想着，但眼光一瞟，却仍然发现了一些异样。

"安妮的新胸针很漂亮呢。是白孔雀吗？"

安妮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黑色乳胶手套下的纤细指节不由自主地在胸针上轻抚了一下，随后才徐徐答道："主人慧眼，这是一位主人送给安妮的小礼物。"

银叶孔雀。看样子是特别定制的呢。

"很美，很适合你。"

"嗯嗯～就像那晚的《雀之灵》一样美～"

安妮面具下那双眸子被二人的话揉起了一丝暖意，像是一段美好的记忆被人点亮了一般，她恭敬地捻起裙摆，对着夏云秋和袁艺行了一个郑重的谢礼。

"谢谢二位主人，那么请允许安妮带二位主人前往16号间。"

「夜幕之馆」总共有70个房间，从10号间开始一直到24号间皆为顶层的大套房，这15间客房极尽奢华与高雅，通常来说并不会随意开放预订，尤其是10到15号间更是夜馆主人和夫人为亲友们预留的客房，完全不对外开放，但凡能入住其中的人多少有些门路或是特别之处。

而作为公共客房的第一间——第16号间——的房客，自「夜幕之馆」开放至今的这3年来，夏云秋一直极少露面社交，特别是在将身份卡转为双人持卡后，更是只由袁艺负责一切对外沟通的事宜。

尽管馆内对住客从不区别对待，但夏云秋这16号间的主人仍旧是无人不知的传奇房客。许多初来乍到的见习女仆，皆以能自若应对16号间作为自己的"毕业"象征。

与18号间如今那摆满了一屋子乐器和书籍的蓬勃氛围不同，16号间一直都挺空旷冷寂的，屋内基本保持了原有的陈设，只是多了一些私人物品和书籍，但或许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从去年双人入住起，房内也添置了一些台式电脑和打印机这样的办公用品。

安妮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位气场炸裂的女士时，甚至还是在公馆主人的陪同下一起接待的。光阴荏苒，转眼三年已过，16号间也从原先的形单影只，变成了现在出入成双的模样。静静看着两人的身影，安妮竟感受到一丝无形流淌的暖意。

女仆在面具之下轻轻笑了笑，自从遇见了那个孩子，自己的思绪似乎也变得杂乱了起来呢。她不动声色地将脑海清空，重新恢复回极致的专业姿态来。

"餐食已经为您备好了，请问两位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啦，小安妮辛苦啦，快去休息吧～"袁艺热情地回应道，然后柔柔地扶着安妮的双肩将她推出了门去，但临关门前又补了一句。"待会儿见哦～"

"好的，祝二位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送走了安妮，袁艺摘下口罩，屁颠屁颠地跑到餐车那儿，急不可耐地掀开了盖子，对着里边的美食只冒星星眼。

夏云秋打开空调，将厚重的呢子外套脱下，露出里边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她瞥了一眼身后的小馋猫，笑着说道："当心你的口水，别滴进去了。"

"怎么，又不是没吃过～"

"真埋汰。"

"略略略！"

笑闹中，袁艺已经将餐食分好了盘，两人都不是胃口大的人，但夏云秋嗜辣，袁艺就给她多分了一些辣火腿。另一边，两只高脚杯里也已经被倒入了晶莹的干白，淡琥珀色的醇酿装满了杯腹，轻轻一摇就似盛满了月光。

以往的周末，两人用餐时话并不多，但今夜两人确实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来来往往的人与事。一会儿说到集团的运营与几个分区的业绩，一会儿聊到康德与休谟，一会儿又讲到比利时的皑皑白雪和巴黎地铁那油腻的脏污，言谈间两人的话头已绕遍了全球，却又偏偏避开了彼此。

"……我记得第一次去Highland的时候就是秋天呢。对了，等你到了那边要是想去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之前的导游。她学的是人文社科类的东西，旅途中能给你讲出不少门道来。"

"嘿嘿，再说吧，到了那时候我也不一定有时间的啦。"

"嗯，也对，等进了课题组还是要以学业为重，UCL的那几个金融PhD项目可不太轻松。"

"好。"

一个"好"字像是比句点还沉重，两人一时再也无话，只剩下了夏云秋将杯底一饮而尽的声音。

袁艺侧首看向夏云秋，三十六载风霜似乎并未惊扰这个女人的容颜，反而给她更添了几分韵味，深沉时如诡谲寒潭，张扬时又风云变幻。

袁艺不知不觉看着了迷，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将自己抽离出来。

"以后还是少喝一些吧，你作息不太好，喝多了伤肝。"

"没事儿，今天高兴。"

"哦～是因为马上就少个人烦你了吗？"

夏云秋放下杯子，杯壁上还留着一圈深红的唇印。她抬眼向小姑娘看去，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似乎要从她眼中涌出，但在它想要破土而出的刹那又被她用力按了回去。

或许是感受到了一旁的目光，袁艺也放下酒杯，两人就这么淋着清冷的月光无声地对望，心照不宣地品读着彼此的心声。

空调的暖风烘得夏云秋有些燥热，她叹了口气率先打破僵局，想伸手去够一旁的遥控，可离得更近的袁艺却先她一步拿起了遥控平息掉了空调的出风。

燥热的暖风不再，夏云秋那一头乌云般的卷发丝丝垂下，她起身向袁艺走来，眼中黑云翻滚。两人贴近咫尺后，夏云秋伸出手来，有些粗暴地把袁艺从座椅上抱起，然后一把扔到了床上。

雪松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袁艺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夏云秋的腰身，即便是透过厚重的毛衣，她也依然能感受到里头那纤细却紧实的腰腹，岁月待人真是偏颇，对美人总是格外的留情。夏云秋的攻势如疾风暴雨一般，将两人唇齿间酒酿的甘醇搅弄与一处，吻得小姑娘耳廓发红。

"夏总……"

完全没有理会那似若的呼喊，夏云秋依然进攻性极强地占有着身下的小人，嘴上一边吻着，手上也一边解着。袁艺被她吻得头脑发晕，只感觉自己陷进了一片乌云之中，使不上劲儿又够不到边，只能任由自己被其席卷、裹挟、身心剥离。

不一会儿，袁艺身上的棒球服外套和加绒卫衣等等衣物就被卸得一干二净，泛着光晕的娇小肉体被摆在了床上，任由夏云秋纤细的指掌在上边摩挲着。明明每一寸肌肤都白得像雪，却偏偏滚烫得不行，夏云秋这样想着然后照着身下的小人一口咬了下去。

"嗯～"微痒和刺痛从袁艺的喉中挤出了一声轻叫，她双眼微阖，没有直视眼前的这团黑云，只是感受着她肆意席卷自己的肉体。

溽热感很快充盈了袁艺的下体，夏云秋用指尖轻轻一挑，拉出一道晶莹的弧线。她唇齿一动，将那抹滢光含入口中，而后吻到了袁艺的唇上，霸道地与她分享着口中的甘蜜。

…………

"夏总……道理我都懂，可是您下回开始前能不能至少打个招呼，别动不动就扔床上……还一上来就扒个精光……"

等袁艺从小睡中醒来后，发现夏云秋早已梳洗完毕，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已吹得半干。袁艺嘟嘟囔囔地拽了拽身上的大被子，支起身子向浴室看去，暖黄的灯光下夏云秋那傲人的身材一览无遗，尽管她已经36岁了，但全然看不出岁月的刻薄与吝啬，一双长腿紧致又笔直，腰腹依稀可见的马甲线似乎见证了美人的自律。

夏云秋拍好了爽肤水后，回头恰好看到小朋友在床上盯着自己，几缕栗色的头发粘在她的脸颊上，背光的明暗对比让她看起来妩媚又动人。

实在是看不腻呀。

"那我现在给你提前打个招呼？要么你赶紧洗漱，要么我直接动手？"

夏云秋披着浴巾从里走出，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微微弯下腰盯着袁艺看。

袁艺喉头一紧，连忙掀开被子，绯红着脸溜进了浴室。末了回头"略略略"了一句："你别忘了，这儿是我说了算！"

"好，你的'小礼物'别忘了拿。"

夏云秋扶住浴室差点儿关上的门，往里头递进去一个盒子。袁艺细小的胳膊伸了出来，顿了顿后一把抓住东西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浴室里就响起了水声。夏云秋坐回床上，指尖敲打着手机屏幕，把最后一点儿急需处理的工作做完后，将手机往床头一扔。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透过昏暗朦胧的灯光，看向了那面硕大的衣柜，像是在洞悉着某种禁忌一般。

黑发的女子抿了抿唇，最终起身走向了那面衣柜。

风筒的声响在浴室里回荡着，袁艺揉着自己的发丝，看到干得差不多才关掉风筒。热风在她的颈后吹出了些微小汗珠，她擦了擦身上残余的水汽后，转身走向了置衣架上放着的小盒子。

芊芊素手微微一翻，白色的盒子便被打开了，半透明的磨砂纸下是一副制作精美的人皮面具。面具的轮廓有些圆润，脸颊和双唇看起来肉肉的，苹果肌上还晕上了两团淡淡的粉红，看起来就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及笄少女。袁艺看着喜欢，忍不住捻起来细细端详。

这副面具是M市「以彼之名」工作室的最新款设计之一，袁艺心心念念了很久，没想到夏云秋真给她订到了。这是半面设计的面具，并不覆盖整个脑袋，但与以往产品不同的是，这款面具主打的是贴合式穿戴，也就是不借助任何绑带或束带，只需涂抹了特质胶水便可直接贴在脸上使用。如此一来日常的实用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加上全脸贴合的穿戴法，据说佩戴者的表情也能得到相当细致和丰富的体现。

袁艺将长发束起，按照说明在脸部的指定位置涂好了黏胶，然后捧着面具站在镜子前。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双颊绯红，她听到自己胸中鼓点重重，捧着面具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她期待着戴上这副面具，但也知道当她戴上面具走出浴室后要面对什么。

袁艺心中交织着雀跃与忐忑，就像此前的无数次一般，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习惯这种感觉。「一辈子？」想什么呢，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袁艺轻轻笑了笑，然后捧起面具，贴到自己的脸上。穿戴的过程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很多，在校准了眼窗、眉弓以及唇部的位置厚，佩戴基本就结束了。她放下束起的长发，泛着氤氲水汽的镜中再也看不到先前的女子，只有一个微笑着的、肉嘟嘟婴儿肥的小女孩儿，唯有那头栗色的长发和闪亮的眼眸还挂着熟悉的印象。她试着活动活动面部的肌肉，而此时娇柔可人的"面容"上也随之变换出了不同的表情。面具毕竟是面具，终究无法百分百的呈现出本体的表情，但这种恰到好处的木讷和失真反而会让袁艺欣喜若狂。

毕竟面具就是要让人从虚假中捕捉真实的物件嘛。

待一切就绪，浴室中的小女孩儿用浴袍裹好那与"她"年龄不符的丰满身体，赤脚踏着瓷砖上的水珠，一步步走向那扇透磨砂的玻璃门。

她贴着桃红美甲的指尖轻轻压下门把，浴室的暖光随着水汽一通晕出房门，背光看来如同霞光中的袅袅白烟，圣洁而空灵。

然而16号间中早已没了夏云秋冷傲的身影，只有一个浑身赤裸的肥腻臃肿的胖女人，她正戴着一圈深红的项圈，虔诚又卑微地跪坐在浴室门前，恭候着她的神明。

女孩儿看着眼前的这个肉团，眼中充满了狂喜，甚至连面具的嘴角都扬起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笑容。她俯下身来，用手指捻住胖女人厚实的下巴，指尖用力一抬，迫使她扬起脑袋看向自己。那张遍布横肉的蜡黄面容丑陋不堪，泛着油光的黑色卷发毫无生气地粘在胖女人的眉角，肥厚松弛的双唇下清晰可见地喘着粗气……唯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就像落在了泥沼中的琉璃玉，透着这副肉身配不上的出尘神采。

"啧，丑死了～"袁艺说着放开了捻住胖女人下巴的手，但话音未落便一个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令胖女人眸子有那么一刻失了神采，"你丑到我了。"

刚才掌心碰到面具的那一瞬间，袁艺还是有些心疼的，生怕一个月没动手生疏了，打坏了里头的大美人。但游戏就是游戏，如果不认真对待的话，就是对两个人的亵渎。于是她定了定神，重新将自己投入到游戏的角色中去。

袁艺扯起胖女人脖颈上的链条，踏着轻快的步伐将她牵到了客厅，胖女人肉饼般的掌心撑在地面上，吃力地爬行着。但袁艺仍嫌弃她慢，便用力拽了几下链子，几乎要将她扯倒在地，可她还是勉力维持住了身形，爬到了袁艺的脚边。

"咦？"袁艺在客厅环视了一圈，有些疑惑地蹲下身来，对胖女人说道："刚才的大姐姐呢？她去哪儿啦？"

袁艺的"娃娃脸"天真烂漫，语调也被她刻意装出了一丝稚气，在旁人看来还真像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儿。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超级好看的大姐姐呀？她留着一头漂亮的黑长发，长得高高的，有点儿凶巴巴的，不爱笑但眼睛特别好看。"

袁艺蹲在胖女人面前，继续明知故问，而胖女人像是在回避什么，眼神有些躲闪地没去看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看我的眼睛啊？这样很没礼貌的，让我来教教你怎么跟人相处吧～"袁艺话音刚落，便从浴袍下伸出了一条长腿，一个用力将胖女人踹倒在地，她也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一只玉足踏在了胖女人的脸上。笑眯眯地说道："现在知道该怎么注视我了吗？"

虽然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次，但胖女人显然还是被这一下操作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袁艺的假脸喘息着。袁艺似乎非常满意胖女人的反应，小脚开始在她的脸上搓动起来，力道也渐渐加强，直到胖女人的"脸"被揉得扭曲变形，从被扯开的眼窗中看到伪物下本体的皮肤为止。

夏云秋的鼻尖被面具和袁艺的脚丫子挤压着，这令她的呼吸不由得加重了起来，但也使得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渗进来许多少女足尖的香甜，那香甜气息令她有些心头发热，但玉足的踩踏却也让她羞耻不已。

这才是属于两人的「夜幕之馆」重头戏。在刚入住夜馆的时候，夏云秋还是把自己放在了看客的位置上，旁观着馆内众人的各种行为"艺术"，头两年时一直是如此，她喜欢这里的氛围和不需要顾及旁人眼光的自由感，却从未想过真的加入其中。

直到一年前，当她第一次带着袁艺来到这座庄园时，她的世界就此被小朋友给颠覆了。

此时被踩在脚下的夏云秋脑海中突然闪回了许许多多的零碎片段，它们不由分说地从心海中翻起，又蛮横地挤占掉了游戏中的羞耻感。

击败柳氏后的庆功酒会、令人头晕目眩的醉意、洗手间里那娇小却柔软的依靠、隔间中深情的一吻。以及次日清晨相拥而眠后的余韵……

扰人的思绪没能在夏云秋脑中驻留太久，她脸上的肥唇忽的被撬开了一道口子，一颗娇俏柔嫩的趾尖就挤进了她的唇中，像是早有预谋一般地揉搓着她口腔中舌头，丝毫不给她拒绝和喘息的机会，那灵巧的趾尖不会儿就把夏云秋折腾得满眼含泪。

随着袁艺在沙发上坐下，趾步的动作也轻柔了些许，夏云秋似乎也已习惯了口中的异物，转而也轻柔的吮吸起来。痒痒的、湿湿的，舌尖的触感撩拨的不止是夏云秋自己的羞耻心，更引得袁艺身下一阵悸动，使她不由得夹紧了大腿根部。

不行了，得赶紧打住！

"咳咳咳咳……"

湿答答的足尖从胖女人的口中抽出，粘连出的唾液也布满了她的嘴角，令那张扭曲的面容又添几分丑陋。

"脏死了，你这恶心的肥猪，竟然把我的脚都给舔脏了。"袁艺装出一副嫌弃地语调说道，"起来坐好！"

胖女人听到指令，立刻支撑着自己臃肿的躯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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