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距离迷宫市数千公里的空王座森林，偏僻的旧教教堂

全身涂装黝黑的漩涡在征得神官的同意之后将摄像机架在祈祷室门口以便能够拍摄全景，之后她按祈祷流程跪坐在四手神尊的雕像面前并开始祷告。摄像机只能拍摄到她的背影，而她所带来的那个同样是黑色的行李箱则顺带放在了一旁。

神官原本在祷告室旁边的走廊继续做着清洁和整理，因为不常有人来，走廊支架上的一些法器都蒙了尘。随着从祷告室内不断传出的祷告声和逐渐重新变得透亮的各类法器，常年顶着又大又重的黑眼圈的神官突然闻嗅到了一股异臭。

异臭来自祷告室。神官曾不止一次在一些做祷告的人身上嗅到过这种气味，且越是罪孽深重的人，这股恶臭也就越强烈。神官很难找到准确的语言形容这股恶臭，如果非得说比较接近的话，那就是火种本身因为罪孽而腐烂时所散发出的气息，是心肠恶毒之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人的眼眸。且越是接近头部，恶臭也就越加强烈。

神官小心翼翼地朝祷告室的方向望去，高大的信徒的祷告还未结束。跪坐的漩涡跟站立的神官几乎一样高，神官默然地嗅着这股再熟悉不过的恶臭，继续擦拭手里的金属和矿石制成的法器，并因为自己的懒散和疏于清洁而自责。

突然法器上的一颗宝石脱落并掉到了地上，略显仓促的神官弯腰去捡，而这股异臭的浓度也在弯腰的过程里徒然升高。神官愣了一下，他确定了在自己弯腰期间漩涡并未有俯身跪拜的动作，甚至她祷告的背影都不曾移动过。

神官看向了她身旁的黑色行李箱。行李箱的大小或许只能塞入一个迷你金刚，如果真是那样，这股恶臭就并非来自于正在做祷告的信徒，而是行李箱内部才对。

漩涡做完了祷告。而随着祷告文的念诵结束，那股恶臭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人们的罪恶会因祷告词而被揭露，但不代表就此被消灭——因为散发出恶臭的目标物跟眼前这位做完了消业祷告的高大女性并非同一人。漩涡打开摄像机重播拍摄画面，满脸严肃地甄别着拍摄效果的好坏。

“孩子。”神官这才接近她，“能否方便告诉我您在目前的职业方面遭遇了何种困难？”

“诶……拍摄之前我提到过这是一个私人定制的MV的取材。而实际上我原本是跟着乐队合作的，而那个乐队迫于政府压力在多年前被迫解散了，贝斯和鼓手，还有其他人也都相继离世。而我作为荆棘花乐队的最后一名幸存者，不得不继续替其他人偿还高昂的违约金和其他欠债。”

“……愿四手神尊消除您的罪业，祝以后事业一帆风顺。我的孩子。”

“谢谢。”

简短的对话过后，漩涡拎起黑色行李箱离开了教堂。神官注意到她没有把摄像机放进行李箱，而是一直拿在手上。“她这次的私人MV的甲方看样子可能不是特别靠谱……诶。”

神官转身走进祷告室，以同样的姿态祈祷着。

场景：教堂附近的荒凉墓园

“好了，路上我给《红桃末路》这部MV完成了最后的剪辑，给你看一眼就准备下葬哦。”

“等等，你只是做完了剪辑，但是还没做后期。”

正在对话的是从载具形态切换到人形的漩涡，以及打开黑色行李箱之后露出的只剩一颗脑袋并连着生命维持装置的提丰。

“你预定的死亡日期就是今天了，再做后期根本来不及好吧？死亡协议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挑个好日子按时下葬，MV发布之后乙方扫墓时拷贝一份数据放在甲方坟头。你若是想用这种方式试图拖延死亡时间也算是违约了，因为如果你不想死，那就意味着我在杀人！而最终被其他砍杀乐队的女歌手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不说，我怕是还会摊上一桩本就可以避免的官司！”

“我知道跟红桃女王暴政时代这段历史相关的MV都很难找到配合者或是购买到合适材料，但我不仅付清了全部费用包括修改费，还充当了你的拍摄材料。所以我的遗愿是看到100%完整的MV，这个要求很困难吗？”“这个MV的后期是非在墓园里做不可吗？我都还纳闷为什么我都把你带去了好几家教堂，结果你连最基本的尊重其他死者的礼仪都没学会或是哪怕有一丁点觉悟？？”“我说不过你，我就想问我的坟在哪儿？这个姿势啥都看不见。”

漩涡这才将只剩一颗头的提丰从行李箱里拽出并拎在手上，绕过一连串早就看不清刻字的风化墓碑之后总算找到了那个新挖的坑，以及崭新的墓碑。

“在这儿就能看清了吧？你的备用生命维持液还能再撑顶多两分钟，足够让你欣赏周围风景和人工雕刻的墓碑以及怀念人生了。”

漩涡对于提丰的表情不是很感兴趣，她只是安静地让他的头部360度地全方位环视了一下世界，直到对方开始咳血。

“诶，提丰，由于你未到安乐死年龄才私下找到了我并要求协助自杀，而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并同意一起合作制作有关红桃女王无差别处决男性平民的MV——在你看来这个历史事件象征着平民尊严被强权的践踏，也正是你生命末期的心境。”

漩涡把提丰放进了墓穴，正准备铲土将其埋葬。

“我其实一开始也劝过你应该优先去揭发别西卜的，但你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咳咳……我不、后悔！！因为……因为……！”

一阵奇异的变形声从墓穴里传来，正在拿出铁锹的漩涡迅速回头，却见目光开始涣散的提丰还在渗血的脖子下方已经弹出了4条金属触须和四根边缘有如手术刀般锋利的小型机械腿。

“因、为、我、找到、了……新的、人生！”

一阵惊叫穿过墓园，伴随着利器切断颈部管线的声音。

几小时后，带着贡品扫墓的神官也进入了同一个墓园。

强烈的新鲜能量液的气味让神官用最短路程就抵达了犯罪现场：打开的黑色行李箱内部塞满小型生命维持装置，而不远处则是早上在教堂做过祷告，现在只剩下一颗头的高大女性信徒——她甚至连那头由管线编制成的脏辫发型也在脖子以下被切断了。犯罪现场血溅三尺，惨不忍睹。

“咳……！叽……”信徒想要呼喊并引起神官的注意，但是发声器也损坏了。

神官慌乱地捡起地上的脑袋，她的辫子已经跟干涸凝固的能量液一起粘在了大地上，被拿起时也带起了腐殖土的一部分。

“不……神尊在上，这是好几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你为什么……还活着？！”

漩涡张开嘴想诉说些什么，清洗液从已经深深凹陷的眼窝中流出。

场景：旧教教堂地下室

拖着黑色大行李箱的神官跌跌撞撞地打开了教堂地下室的大门，内部还有第二扇更为沉重的大门，光是装修风格就俨然跟上半部分的教堂不是一个类别。来自黑色行李箱内部的能量液已经流了一路，神官用军人般的速度在第二扇大门前脱掉圣袍，宽大厚重的圣袍被胡乱扔在地上，沾上了混着腐殖土的能量液。

神官迅速输入一串密码，沉重的第二扇大门总算打开了：教堂的地下室竟然藏着一个放着数个再生舱和其他不明装置的军事研究基地！神官先是摘掉了墙上的大幅挂画并开启内部的电力系统，随后再打开其中一个再生舱的舱室，将漩涡的头颅从行李箱转入其中。

“管线自动连接……管线连接完毕。再生系统启动……”

等漩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似乎被关在了一个充满液体的巨大的玻璃罩内，张嘴伸出舌头之后她尝出了这是粘腻的人工羊水的味道。

而低下头望见自己那副不完整的内部零件和正在生长的内骨骼之后，她方才回忆起这些天的遭遇。

场景：漩涡家

已经跟这副身躯“完美”融为一体的提丰在幽暗的房间内练习化妆。他曾经还在艺人学院时就习惯了白天也拉着窗帘，而如今亦是如此。只有偶尔才会从窗帘的一角往外瞥去最近是否有人经过。他用卸妆油揩掉了涂歪的口红，摆在桌上的数据板上则是一堆来自漩涡交际圈的信息。

砍杀乐队A区：漩涡最近怎么都很少出来聊天了？

“嗯……我生病了，在家里休息呢。”

砍杀乐队A区：是吗，那你好好休息哦。下次我再从免税店给你代购化妆品好了♥♥

血色甜心B区：我是真的很讨厌男性啊，水面单位稍微好一些，可能因为他们小时候都是女生吧。但其他变形形态的就真的很讨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从炎星那边学来的

“我也讨厌男性啊，永远不知道他们脑子里装的什么，无法交流，无法沟通。”

血色甜心B区：啊所以我就当他们都是炎星蟑螂啦，反正我和乐队姐妹的事情也都自己去做的，甚至这边不少人都从不找男性帮任何忙，更不可能跟对方约会了。

假扮成漩涡的提丰删掉了那段未发送的句子：“但是一些男性其实也还好，一些女性也会借助外貌不同来强迫男性无条件付出……”

提丰看了眼摆在桌上的一堆假人头和各顶不同造型的假发，他又重新都试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那款。

“所以你们还有谁会戴假发吗？怎么挑选？”

砍杀乐队A区：啊我从不戴假发，本身头雕也没管线或是毛发的结构

隐木和月亮C区：你要换发型吗？歌手换发型谨慎啊，不然观众容易不买账。

岩浆刺身D区：比起外貌的细枝末节，我认为还是把精力花在事业的精进上吧……

提丰稍微挪动了一下这个奇怪的甚至有类似亚人种乳房结构的高大身躯，他垂头丧气地索性趴到了桌上。

场景：旧教教堂地下室

神官定期会来探望漩涡，这次他穿着残留着些许能量液的宽大的圣袍进了地下室。挂画被再次摘下放在旁边的地上，电力系统被打开了。

漩涡在再生舱里发出了一声混杂着粘稠液体的呼唤，神官回过头去，漩涡的精神状态并不差这一点简直令他欣喜若狂。“神尊在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你已经睡了三天，我现在给你戴上面罩，然后你就能正常说话了。”

神官启动了某个程序，一个类似碳基使用的呼吸器的面罩盖在了漩涡的口鼻处，紧接着面罩和面甲之间的液体便被抽干了。

“谢……谢谢神官，我还以为我要回归火种源了呢。我的身体虽然在修复中了，不过火种舱内为什么没有火种？”

“那是因为你原有的身体肯定还活着。只有等旧身体死了，火种才会被自动转移到新的身体里——不管两个身体之间相距多远。”

神官拿出了一次性清洁布开始擦拭着地下室的物件，漩涡注意到了桌上摆着几个相框，虽然隔着浓度并不均匀的液体看得不太真切，但她还是能辨认出那是一些军人的合照，或是单人照；而其中一名频繁出现的军人像极了年轻的神官，只是没那么严重的黑眼圈。

“那个，您以前是军人吗？”

“是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是哪个小队唯一的幸存者，而我之前的战友们最后都葬在了这附近的烈士陵园……就是我将你捡回来的那个地方。”

神官一向不大愿意透露自己的私事，漩涡也不便多问。但至少从稍微迷信些的角度来说，她总算知道为啥提丰无法葬在那个地点了。“抱歉我疏忽了，我应该查清楚那片挤满了无字墓碑的墓园其实是烈士陵园才对……”

“你查不到的，孩子。包括我之前在世俗中的名字，都跟其他战友葬在一起了。他们留给我最后的遗产就只有这个研究基地了，而至今就没几个人知晓它的存在。”

神官清洁完了桌面，转身走向一开始的电力系统控制箱，但他并未触碰控制箱，而是蹲下之后仔细擦拭着挂画。漩涡这才第一次观察挂画上的内容：中间是早已不再年轻的且有着严重黑眼圈的神官，而在左右两旁并跟神官彼此覆盖右手的则是一对有着宽大机翼的白色涂装的双胞胎。尽管有桌面和一堆文件的遮挡，还是依稀看得出双胞胎的其中一人的右腿似乎被截去并换成了假肢。漩涡从没见过这对双胞胎，只是觉得他们应该跟自己是同一个变形形态。

漩涡打开并同步了日期和时间，她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之后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

“神尊在上，这周有全无月！而我……我没法保证自己在那时不会睡着！”

“没关系，我到时候一定会下来陪你。”神父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慌乱，他泰然自若地把挂画继续放在一边，继续擦拭其他的装置。“不……我是不洁者！如果那天晚上我睡着了，那么你也会跟着死掉的！我都不清楚自己还会在再生舱里待多久！”

“孩子，有一件事你大可放心。”神官收起了清洁布，拿出圣典之后走向漩涡，继续用温和的语调安抚着她。“很凑巧，我也是不洁者。我的异能是在旧教的祷告声中嗅出罪恶的气味，但代价则是永远无法睡觉，永远。”

神官再次望向那堆军人的合照并点了点头，“没几天你就能离开再生舱了，愿那时不是全无月，或者至少是白天。”

漩涡虽然不清楚神官和战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所知晓的事情是，那一定是就算用再生舱也无法修复的严重战损，换句话说则是尸骨无存……不，甚至比这还严重些……

“啊不过，你现在体内并没有火种，因此就算那天睡着了也没事。因为梦战的猎人只会寻觅睡着了的不洁火种，然后杀死那具身体。总之无论如何你都能获得全新的自我，愿神尊保佑。”

漩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么有的人就得倒大霉了。

场景：漩涡家，全无月

完全还没习惯新生活的提丰依旧窗帘紧闭，房间内现在乱作一团，所有东西都不在原来的地方。提丰疲惫不堪地抱着一个直升机造型的绿色玩偶栽倒在漩涡的床上，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显示着此时黄昏已经变成了晚上。而提丰全程就这样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午后他还眯着眼睛，天黑以后就完全闭上了。

提丰沉浸在古怪的梦境里，他梦见了当时的美术馆和教师公寓，但是别西卜出现了。别西卜手里拿着一根沾满了蓝紫色排泄物的硕大假阳具，并将其捅进了提丰的火种舱……提丰现实里的身体不适地战栗了一下，然而他并未醒来。

提丰掉进了第二层梦境里，那是多年前的迷宫市。他见到了自己的婚房——最早的那间小酒馆，大门周围甚至还装饰着新婚的花束。他正想踏进家门，然而一阵刺耳的幼生体啼哭声却从屋内传来。

“抚养费……我的抚养费呢？！”

提丰愣住了，酒馆旁边的信箱自动弹开，幼生体抚养权的法律文书，离婚协议，以及多封带有律师戳章的抚养费支付逾期的证明书和准备寄出的律师函有如吐钞机一般涌出。屋内的幼生体还在哭泣，提丰刚想转身逃走，不料却径直撞上了前妻的双胞胎兄弟。

第二层梦里，利维坦和怀抱幼生体的萨麦尔举枪杀了他，随后一齐走入了那间婚房。

提丰被困在了梦里。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难逃一死，且无法醒来。每一次梦境的死亡都让他感觉到自己离真正的死亡越来越近，直到第九次死去。

这一次他彻底惊醒，魂不守舍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此时已经入夜，提丰认为自己只是因为作息紊乱而做了可怕的恶梦。他拉开窗帘，一轮树梢上只挂着一轮冰蓝色的皓月，提丰认为这是月卫三。

提丰打开了社交软件，这个身体的第一个主人的朋友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着，此时已是午夜，然而没有人有要睡觉的意思。提丰在聊天室里发了一段“今晚月色真美”的句子，瞬间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

直到他私信收到一张天气预报的截图，而截图上面明写着“全无月”三个大字。

梦境里熟悉的恐惧漫上了现实，冰蓝色的不详光线逐渐侵蚀了其他色彩。提丰再次望向窗外的“月卫三”，却见它不知何时已变得如同融化的冰淇淋球一般压弯了窗外的树枝，并像掠食者看见猎物一般缓慢朝自己的方向滚动着，直到那扭曲而柔软的金属部分触碰到窗台……

融化的冰淇淋球，在水中漂浮着的扭曲的海带，原本正常不过的事物一旦换上了跟它们的本质完全不相符的金属材质，这一切就变得异常可怖且不可理喻。

提丰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室内逃出去的，他只记得自己似乎无论打开哪一扇门，背后必然会有这坨朝自己方向蠕动的融化的冰蓝色月亮，包括柜子，包括抽屉，甚至包括因慌乱而掉在地上摊开的书籍——提丰在屋子里紧急搜寻着漩涡的私人飞艇的钥匙，整个房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冰蓝色月亮对他的骚扰直到逃生用的安全门被打破时才停止，提丰将钥匙插进了私人飞艇的驾驶舱，无奈却没燃料。

当冰蓝色的不详之光逐渐要笼罩上驾驶舱的挡风玻璃时，提丰再次夺门而逃，并启动了这个身体的自动飞行路径。

场景：空王座森林，深夜。

自动记忆模式下，提丰依旧不得不驾驶着这具身体，而他原本就是一艘不会飞行的破游艇。

他不知道那个假月亮是怎么保持停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的，那个东西越变越大，一直试图占据他全部的视野，而当提丰用极其憎恶的眼神瞪回去时候，它的大小变化似乎又停止了。提丰一不留神差点剐蹭到山崖，假月亮已经用它那如同冰淇淋般融化的身体边缘部位触碰到了提丰的机翼，他感觉到的却是如同燃烧一般的痛楚。

而就在提丰紧急想要避开黑夜里的某棵直挺挺的高树，假月亮突然移动到了树梢上，提丰径直撞了进去，又从假月亮的另一端穿出。

这个身体的火种彻底熄灭了，黑色冲翼艇坠毁在森林里的最后一刻恢复到了人形态，紧接着提丰的头部从已死的身体抽离，而在漆黑的夜间森林里，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宿主。

与此同时一阵如同触电般的痉挛击中了再生舱内的漩涡，她戴着面罩惊叫着，胸膛内空空如也的金色火种瞬间生成。持续的痛楚将她从梦中唤醒，在一旁的神官安抚着她的情绪，直至黎明到来。

清晨，走出了重生舱的漩涡和神官根据占卜指示来到空王座森林，幸好只是倒了几棵树。神官最后捡起满脸泥泞的死亡提丰头部拍了拍，给他做了最后的哀悼和清洁。

“啊，你还是打算要回这颗脑袋吗？”

“对，因为我说过我负责安葬他，这次我会把他丢在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漩涡拆掉了真正有威胁的机械腿的部分，死去的提丰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场景：埃尔维斯的轮回小屋

“好了镜头前的各位观众朋友们，看到二楼浴室墙上的大洞了吗？这个几乎只能够容纳一人进出的洞口下方竟然还有扶梯！现在我们的一号摄影已经进入了其中……啊他刚刚好像给我们说里面还有一处更深的密道来着？好极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查看一下……”

《探灵实录》节目组恰巧也找到了这所被外界误以为荒废，但是一直没有新住户或是被政府回收的奇怪房子。“我们都知道这所房子在外界一直有着种种奇怪的流言，但是至今我们所拍摄到的画面都跟普遍流言大相径庭——这是今天早上的监控捕捉到的画面，结果你们猜拍到了什么？一个正在迁徙的跳蛛军团！若是放大画面仔细查看的话甚至能注意到它们手里的机枪，而且更有甚者……它们竟然开着迷你坦克？？这可不是后期特效，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情了！哦没错，跳蛛军团的视频后面似乎还传来啮齿类生物的尖叫声和射回来的子弹，看来它们一定是跟屋子里的老鼠发生了一场恶战……之后我们会上传更为详细的视频，各位尽情期待！”

主持人是倒数第二个进入浴室密道的，在他身后的最后一人就是二号摄影了。前方的密道像是还没修完的过山隧道一般，仅有勉强铺平了的砂石道路和形如巨型生物骸骨的承重柱。“好了，我们如今像是行驶在早已灭绝的巨型远古生物的体内，让我们看看这条隧道究竟有多长吧！”“等等，我觉得以防万一最好留一两个人在浴室这边看守。”

主持人当然得一同跟随探险队前进，然而这条隧道竟然超过了三塞里。最后在前进了大约七塞里之后，他们终于差一点撞上一块兀突的岩石。

“这条隧道足有七塞里啊！！让我们看看前面这块岩石上面是否刻着某种神秘字符，亦或是有被封印起来的痕迹——啊岩石侧面好像有个小小的出入口……诶这是什么，为什么用旧家具堵上了呢……？”

面对这个丝毫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屋子，节目组还是决定把旧家具逐一抽出直至出现入口——而接下来节目组和观众万分期待的画面，却是节目组成员一生的恶梦。

入口内部是一个巨大的钟乳石山洞空腔，而随着移动手电光源的探索，他们最终才意识到面前这堆躺在黑暗中的巨大不规则物体是由一堆来自同一个人的脑袋所组成的聚合体。不仅损坏程度有所不同，一些看起来较为新鲜，一些则像是已经在幽匿中度过了好几个世纪，尘埃和蛛网在空洞的眼窝和上颌安了家；而更加令节目组感到毛骨悚然的，则是不远处传来的走动声。

就在这堆由相同头颅组成的头颅山的上方。

节目组身边的一些头颅开始往脚下滚落，走动声似乎正在逐渐靠近……而收到了打赏信息的主持人则指挥着所有人关掉移动光源，然后继续守株待兔并准备拍摄下珍贵的灵异画面……

而当直播的画面里首次出现了那个高大的，手里还提着一个最为新鲜的脑袋的高大女性身影时，节目组的摄像机却被瞬间砸烂了。

勇敢的主持人打开了镁光灯想要晃晕这名不速之客，然而那个身影却以更快的速度瞬移贴近了主持人，下一秒镁光灯也碎掉了，山洞内一片漆黑。

节目组尖叫着争先恐后地沿着来时的山洞小口逃窜，还不忘用旧家具重新封好洞口。甚至当他们回到浴室那边的密道时，同样要求另外两个人找来屋子里的其他旧家具也封死了密道的这一端。

并在二楼楼梯口堆满了极易发霉的灵崧木，不到一周就能散发出恶臭，这下子应该暂时不会有人上楼了。

“啧，讨厌的人总算走了，耽误我丢垃圾。”

漩涡依旧一手提着新鲜的提丰头颅，另一只手掏出了数据板跟埃尔维斯继续私信。

“对了，你还没给我解释其他脑袋咋来的呢，我数了一圈大概超过600个了。”

“还不是因为你老是把这种垃圾丢我家，最后我只能把它们都打包卖给了邪教组织。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吧？我也没想到邪教组织的祭祀据点会跟我家只有7塞里的距离……叫什么来着，百头神教？啊差不多啦。总之为了之后你方便丢垃圾我就干脆把屋子扩大并修了条隧道，至于为什么有600多个一样的那是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600多次了。”

“哇，可惜我一次都不记得。不过现在我家是个什么情况？”“我马上进去。呃……你家看起来像是遭贼了……所有东西都被翻了一遍，冰箱里的食物也只剩下半盒便当，但是贵重物品偏偏都在，没有丢失。”“我丢完垃圾马上回来处理。”

头颅山上又多了个新的收藏品。

场景：漩涡家，几个月后

当漩涡终于从许久没使用的壁炉里捡出挂在墙上的鹿头装饰时，她便回想起了几个月前的这场惨痛经历。“早知道直接拿回家给他脑袋挂墙上了，但是当时无奈怎样都觉得不好看……就想着送给埃尔维斯吧，但是她竟然说那是垃圾……诶。”

不过漩涡并未在负面情绪里沉浸太久，她从数据板里找到一张照片，精心修剪之后上传到了社交媒体里。“不过从埃尔维斯口中得知我在上一周目里并没有伴侣……所以这次就来点不一样的乐子吧！”

那张配字是“人生伴侣”的照片很快在粉丝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照片里漩涡正套着情趣内衣坐在整洁的华丽大床上牵着某人的手，虽然对方几乎只出场了一只不大的手掌，但是足以引起众议，纷纷猜测这个幸运儿是谁。

与此同时塞壬也刷到了这条动态。他当然首先点赞转发，随后打开了另一个app。塞壬仔细翻找着浏览记录，最终在死国王的一个照片动态里也翻到了类似的图。“她终于答应跟我交往了”而配图的死国王也穿着同款情趣内衣，背景则是同样的房间布局，而对方同样也只出场了一只比死国王更大的手掌。

场景：塞壬和埃尔维斯家

塞壬后知后觉地用修图软件将这两张图拼接在一起，发现它们果然本身就是同一张图。至于为什么都穿着同款情趣内衣大概只是为了避嫌，因为这个情侣套装实际上另一半是龟甲缚用的绳子。这样一来就算被粉丝或者其他人看见了也第一时间不会把这两人联想到一块儿去，况且他俩还故意牵着同一根用于混淆判断的短绳。

“呼……还好我认得这只手。”塞壬如释重负，“漩涡有众多追求者，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最后选择了我的大学同学，死国王也从未告诉我这件事……等等。”

塞壬突然回忆起了什么，随后再次打开了死国王的那张图底下的评论。

“今天不愧是我的幸运日，不仅追到了心仪多年的人，而且未来还有加入荆棘花乐队的可能，就连之前发表的论文也获了奖！”

未来……加入荆棘花？

这同样也是塞壬多年的梦想，突如其来的竞争感不觉令塞壬芯头一紧，毕竟死国王论唱功和作曲水平，以及乐理考试的分数跟自己完全不相上下。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有水平类似的才会彼此间产生竞争的焦虑。

评论区还附带了几张论文获奖相关的截图，塞壬将其放大之后却发现所谓的“获奖论文”越看越眼熟，找到网站之后确信了这就是当时提丰给他们上课时用过的课件，死国王将其稍加修改之后写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毫无廉耻地发表了。

窃取了他人劳动成果的人不配加入荆棘花！！

塞壬找出了当年拷贝的课件作为证据举报了那篇查重率80%的论文，埃尔维斯此时从浴室回到了卧室，塞壬关掉了电脑，两人拥吻而眠。

埃尔维斯睡着了，塞壬的光镜却一直盯着天花板。

他回忆起自己的年少岁月，还未成年的他的房间贴满了荆棘花的海报，且大多数都是漩涡相关，而荆棘花对自己的早期作品也影响深远，自己的很多曲调里或多或少都有这一乐队的影子。塞壬在睡前往往会无比仔细地观察着漩涡精致的妆容，典型的怪诞风新哥特。自己总会幻想将来离开后花园之后能否加入荆棘花乐队，甚至与漩涡成为恋人——同时好奇着漩涡在睡前卸掉那副怪诞面具般的妆容之后会是何种模样……

然而这一单恋还未持续多久，漩涡就遭受了一次不测。

塞壬接收到的消息推送是漩涡在医院的自拍，很显然她被人打伤，医生为了替她维修机体和替换零件不得不卸掉她的口红和眼影；为了维修头部损伤，医生也剪掉了她半个脑袋的类似脏辫的线路。也在这时塞壬才发现之前自己所见的那张诡异的脸并非她的妆容，漩涡是先天性的面部畸形。

过高的颧骨底下瘦削的凹陷，比例失调的过长的中庭和并不整齐的门牙，强壮而略显凶悍的眉弓，以及面部不规则的外露的管线、在原本应该光滑的面颊上却遍布着许多形状不规则的坑坑洼洼……看起来简直就像在娘胎里就被毁了容。

塞壬没有慕残癖，他更加无法接受自己未来的枕边人竟是这么一副骇人的模样。

漩涡是因为自己不洁者的身份而遭到如此非人的折磨，肇事者被捕之后竟然声称不洁者在全无月睡着会害死其他在同一屋子里的人，尽管没有科学依据。而之后几天市区内也因漩涡的悲惨遭遇而爆发了反对歧视不洁者的“全无月人均不眠”运动，现如今全无月所有人都不睡觉已经成了遍布全球的民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之后漩涡也顺利康复出院，塞壬打心底祝福着她，同时也埋葬了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他依旧喜欢漩涡，但也只剩了对她才华的仰慕。之后荆棘花乐队被迫解散，旧的成员相继去世，塞壬也离开了后花园。

塞壬猛然从过去的往事里惊醒，此时已是后半夜。

他背过埃尔维斯，悄悄在毯子里打开了社交软件，死国王盗用老师课件当作论文发表这事无论如何都必须让漩涡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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