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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热的水柱从莲蓬头上喷涌而出，携带着水压冲击着我的身体。同样是43°C的水温，心里却是有些不舒适的阵痛。

　　——“如果今天时间来不及的话，要不下次再带我去？你的事情更重要，我啊，其实没那么…”

　　他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然后又恢复了原状。他停止了嘴里的咀嚼，一口吞下。“哟？不会真的做了个晨跑就变成乖孩子了吧？”

　　——“我觉得你比平常更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所以我就…想擅作主张什么的？”

　　说的越多，我越没有底气。

　　我是连自己都看不下去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吗？

　　“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只要不认同就会被绞杀的行刑场。”小莫半睁开眼睛，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垂着黑眼圈的橙色眼睛阴郁没有精神，他看着我的脸…可我不敢看他。“我劝你还是别想太多。别把我也当做是你的附属品一带思考了行吗？我真的有那么恐怖吗？我真的很像是混世魔王吗？”

　　我点点头。

　　“你还真的是有话真的敢接啊！”

　　头发被他的手一把抓了起来，小莫用着吃奶的劲把我垂下去的头拉了起来，直到我能看到他的脸。

　　“我没有生你的气。昨天也是，今天也是。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也没有欠你什么。你就麻利点行不行？没有这种意义不明的对话，我早就拉着你走了好吧？别自作多情，你根本根本根本就没有麻烦我什么，别想太多，会头疼的。”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迟疑，没有赔礼的笑，也没有安慰的语气，就是单方面地阐明事理。

　　……

　　被吹风机吹散毛发的感觉，已经不再感到舒适，那种阴郁的心情，不止从何时开始，就一直萦绕在我的世界里。就像是，一块肿瘤，是自以为的「正确」被否认的感觉。就像是身体完全脱力一般，完全提不起一点精神。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嘲笑了一声。　

　　“你也觉得在镜子面前摆pose很帅是吧？”小莫将我从镜子面前挤开，将眼睛竖起来，露出一个令我寒噤的笑。

　　——“喂喂，刚才那个笑很可怕好吧！”我努力找寻着衣服的洞口，想要把整个身子全都套进去。

　　“比起这个，一个1米89的狼帅哥裸着上半身来个镜子前的自拍不是更让人血脉贲张吗？哈，我有你这样一个室友，我的压力很大的。”他摸索着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儿，一条挂着宝石的链子从发间垂下。“可惜没人怜爱我，为了保持自己的风度，这个玩意儿也只能坚持到我打工前一刻。好啦阿短，该走啦，待会的事待会再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一拳打在了我的胸口。

　　再次看着镜子前的自己。

　　我撩起半截T恤，用手机遮住自己半张脸，努力挤出一个冷漠的眼神。伴随着咔嚓的拍照声和一闪而过的闪光灯，我完成了一张自拍照。感觉，心情不知不觉就稍微变好了一点。

　　为什么会感觉有这么大的压力呢…就像是被恶意引导了般的，感觉空洞的恶意正在我的脑子里汇聚。一些节外生枝的感情，凭空从脑子里冒出，几个根本无关的词语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它们突然冒出来，又在我即将开始寻找时钻入了另一个区域，它们逐渐膨胀，压迫着我的脑内神经。微微的晕眩感并没有带上类似头痛的感觉，只是让我悲观地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自己已经失去了意义一般。

　　还是别想太多。我尝试在心里默念着。

　　……

　　啊嘶…！耳朵！耳朵疼疼疼疼疼…

　　我感觉我的身体被拖拽，是一种没有抵抗力地拖拽。看着便签纸从空中飞起，然后又变成一丝灰尘随风飘散，我的身体接近于无法反击的形式被拖拽而走。咣当一声，房门被盖上的同时，我也恢复了身体的主导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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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小莫指着店门招牌，“我先和接班的人聊一下。没事的话你就随便找个位置坐一下。”

　　仰头看向门牌，我不禁唏嘘：在培训班的书籍里看到的几个常见品牌里，它的名字太过眼熟。一个大写的黄色“M”就是它的标志。我看着小莫走向卫生间一旁的员工室，心里有些恍悟的感觉。

　　啊…还真是服务员吗？

　　早餐的时间并不像我和小莫那样短暂又准时，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还在朦胧梦境中前进。八点，这里好像进入了一个小小的高峰期。我坐在一个独立的座位上，悄悄地看着这个快餐店启动的模样。

　　员工室的门一开一闭，那便是马上进入工作状态的他。头上的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几乎是盖住了他所有的元素。普通的灰黑色制服，挂在胸口的一个小名牌，他翻了翻自己的衣领，径直走向前台。

　　已经堆起长条的订单被他一手拿起，右手又抄起几个包装袋，然后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接着，他将几个已经打包好的袋子放在前台，贴上标签，送走一批还在等待的顾客们。

　　大屏幕中滚动的数字正在一个又一个消失，接着又变得多了起来。他从前台离开，转身又去收拾其他座位上的餐后垃圾。他的伙伴还在擦我旁边的桌子的时候，小莫就已经将那一片清理干净了。整个餐厅因为他的出现变得更有秩序，从最初的缓慢停滞变得反而让顾客都应接不暇，我相信，这就是他的能力。

　　我手上的笔不停地耕作，想把他的模样完全刻在这张小小的信签纸上，直到他稍微淡出我的视野，我才用另一只手揉揉我的爪子。

　　「他的嘴角上扬，跟随着餐厅轻松的背景音乐轻微地产生律动，只是又一次打扫桌上的面包糠，他也做出，不，保持着轻松自然的模样。明明只是重复着单调无趣的事情，那一刻，我感觉他的世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无聊。」

　　啊…这么写的话好像就变成偷窥而不是记录报告了，这张纸还是偷偷藏着吧。他环顾了四周，然后朝着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忙完啦？”我放下手中的笔，将刚才的内容放在本子的最后一页。

　　“朝八晚五，没你想象中那么轻松啦。旁边就是百货大楼和地铁站，这个时间点人多很正常啦。本以为你会闲的刷手机的，没想到啊，你的专注力我都要甘拜下风。”小莫稍稍扭动手腕，伸手拿起我的水杯，“这里的饮料我都喝吐了，还得是喝这个才舒服。”

　　——“我感觉你的工作不止一个方面，忙前忙后的，我眼睛都有点跟不过来。”

　　“偶尔打包外送，客串一会儿点餐，没人光顾我就去打扫桌面，如果后台忙着的话，我也帮忙炸点东西什么的。我这种全面型的人才才能在这里经久不衰嘛。”他把瓶盖拧紧，看着又有人推门而入，很快又转身去忙活什么事情了。

　　好消息是，看起来他并不是忙得不可开交，至少嘴上说起来挺轻松的；坏消息是，我现在感觉到有很多的目光正在对着我。自从我抬起头和小莫交流之后，我就觉得这种感觉越来越多。我掏出手机，却发现有若干条来自附近的人发出的好友申请。从未参加过交友会和聚众聚餐活动，我脑子里的字典里冒出了好几个悲观的形容词。

　　是的，别想太多，会头疼的。

　　我给小莫发短信：

　　「是不是我太显眼了？」

　　我焦急地等待着他回复消息，在这期间，我戴上耳机，稍稍调高能够舒缓精神的音乐的音量，让笔在草稿纸上不规则地划动。。。

　　手机的震动声，让我一下子缓过神来。

　　「我也是帅哥，为什么我没有回头率呢？」

　　我明白了。

　　书中所说的「认知障碍」，是能让普通人将我识别成「人」。而小莫的意思是？在别人眼里，我已经是那种“路过都要被偷拍”的程度了吗！！

　　啊…原来我的颜值在人类眼里这么高吗。

　　右爪完全掩住我的吻部，轻微的喷嚏让我稍稍回过神来。稍稍捋捋头发，我看着反光的手机上自己的容貌…

　　叮叮叮咚——“请00104号顾客取餐！”

　　手机亮屏，小莫又发来了一则消息。「你给我到前台来。」

　　难道说…？

　　我将所有的东西装进背包，将背带吊在右肩上，看着前台埋着头清理订单的他。

　　“这位顾客，鸡腿堡，上校和大份薯条，”小莫转身，拿起纸杯在饮料机接上一杯可乐，“这里是可乐，请问你是需要打包还是店内就餐？”

　　我没回应，一方面是对他在我面前的“一对一服务”感觉很有看头，一方面是在解读他可能带给我的秘密讯号。平时都是有一句没一句来一句有点艰涩的谜语，估计这个时候也是的吧？

　　“咳咳，请问是需要打包还是店内就餐？”

　　帽檐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强烈的灯光照射下，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好吧还是和平常一样的有气无力。我想想，他这是在给我一个退场的理由吗？

　　打包？那么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这里离开——不过我也就没有能继续在这里观察的机会了。我想，他也应该觉得我现在的状况“此地不宜久留”了吧？

　　真的该走吗？明明他还那么坚持我来，现在我这样，不就像是临阵脱逃了吗？还是说，我在这里待太久了，真的给他带来了什么麻烦了吗？我觉得，至少，不能让他多虑我…

　　——“我还是打包…”

　　“已经帮您把餐点放在用餐盘了，祝您用餐愉快～”

　　垫上吸油纸的黑色塑料盘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它还被往前推了一下。装着可乐的饮料瓶微微挪动，冰块发出咔哒的响声。

　　啥？这是？不对啊！不是那个意思？

　　我双手扶在餐盘两边，木讷地望着他。小莫却是咬着牙齿，发出微微的“啧”的声音，头向侧面扭动一下，示意我赶快从前台离开。

　　完全脱离我的预想！

　　我坐在座位上，又把刚刚收拾好的背包撂在一边儿，看着餐盘里的食物，完全没了刚才觉得料想到一切的那种自信。好吧，还是先专注于眼前这点东西吧。

　　和小莫同居一个月里，家里从来没有出现的，就是汉堡，炸鸡一类的快餐（除了披萨），他通常都是自己做饭，实在是累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拉着我，拼出一顿刚好到优惠券满减的价格下单外卖。唯独！唯独没有出现炸鸡和汉堡，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的，知道他是这里的服务员后，我倒是知道原因了。

　　打开包装纸，看着这个“迷你款”的汉堡，好吧不能这么说，对于多数人类来说这个大小是刚刚好。一口咬掉接近1/3，生菜和沙拉酱下面的鸡腿肉被尖牙完全撕裂。对于人类来说还需要数次咀嚼的肉，利齿给予了我更加便捷的体验。简单回味一下，我能给出的答案就是：

　　无论是哪里，快餐的口味几乎是一模一样？

　　除了接近四十天没吃，突然又回味的惊喜感，我感觉不到有任何的其他感受。好吃吗？确实好吃，但我的直观感受就只有“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鸡腿堡”。

　　接下来的上校鸡块也是，带着微微的黑椒口味，蘸上一点酸甜酱，也是和以前吃的口味出奇的一致，渐渐地，连惊喜感也变得模糊，然后消失。果然，快餐这种东西也就只有饱腹这一个简单的选项了。刚出炉的薯条脆而微微烫嘴，即使没有蘸酱也是咸度适中的味美。喝下充满冰块的可乐，一股凉爽的感觉冲刷着我的喉咙…

　　不不不不不对！！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啊喂！我是有意愿想要和小莫一起工作的，不是来一个人享受美食的！一想到这里，嘴里的食物瞬间淡了味道。默默咀嚼的同时，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快餐就是快餐，三下五除二就能达成快速饱腹的目的，除了还剩下半杯可乐，我已经吃完了小莫准备的“招待餐”。饱腹感带来的那点平和并不足以完全缓解不适感。咬着塑料吸管，我将手机屏幕的亮度调高，希望自己能够用这种办法稍稍逃避一会儿现实。

　　完全看不下去。跃动的图像，从扩音器发出的声音，还是屏幕上路过的文字，统统被大脑处理成了无效讯息。他们的存在不但没有起到正向作用，反而是增加了更多的精神负担。

　　咚——

　　我还是捕捉到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从卫生间旁的员工室，一个迅捷的身影从门内冲了出去。瞬间接收的有用信息在脑中记忆，用手机挡住自己半张脸的同时，眼光完全跟随着那个身影，直至离开快餐店的大门。焦急，紧促的呼吸，无瑕顾及周遭的环境，身体一边前倾的同时往左侧倾倒，甚至差点撞到其他的路人。

　　为了方便，一般来说员工室为了方便都是不锁门的。毫无悬念地，推开门就进去了。根据刚才的猜测，因为有小莫这样的“全职人员”存在，员工的数量并不算多，大家基本都在各司其职地工作。所以，这个时候，这个房间一定是空着的。接下来，找一身勉强合身的制服，先斩后奏，估计就能暂时以“冒名顶替”的理由稍微被安排一些事情了，这样的话，我也有合适的理由和能力被他认可，那么在这里工作的概率也就大大提升...

　　“你进来做什么？”

　　...！从门的黑暗缝隙里，钻出来了一双闪着白光的眼睛！！身上的毛做出了和早上出奇一致地反应，不禁打了个寒颤的同时，坐在长凳上的屁股向后一挪而瞬间落空，整具身体失去重力而完全倾倒。幸好是反应及时，顺着倾倒的方向，在空中帅气地来了个即兴的倒立，手撑住地板，看着那个从门口探出头，又走进来的身影。

　　我是来做什么的？

　　倒立让血液倒流，血管被更多浓度的血液充斥，胀痛和眩晕感从脑仁蔓延到支撑的上肢，也好，这样确实让我的脑子冷静了十分。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我没有明确的答案，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我究竟能够做什么。

　　“我过去是一个被奴役的躯体，现在，我希望我能亲手改变我的未来。”

　　我还记得这是我在面试官前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虽然当时我已经看到了他眉眼间的不满意。凭着一场面试和笔试进入的那所只有5%入学率的大学前，我的梦想都只有一个：自由，还有活着。决心从孤儿院逃出来的人不止我一个，当然，我也不算是一个好光彩的角色。只是当时，我从那几本只是由枯燥文字中的被称为文学的东西里自私地汲取到了一点希望。

　　「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

　　我想要的自由是这样的吗？我没有下过定义，直到现在我也在追求着，选择了「异类交流」的专业，也确实是想要印证我心里想到过的东西吧？有点自大的说，连同类的交流都是异常的情况下还去尝试和“异”类交流，根本就是不自量力吧。这一个月里我学到了什么？哈，应该是为了讨好他，说出了一些违心的谎话吧。毕竟，才刚刚一个月，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而无功而返的话，那可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不能抱有太多的情感，得到的东西，不知道何时就会失去，那些留恋的情感只会让内心更加痛苦。

　　“长话短说。脑子就像是生锈的齿轮的家伙，想清楚了吗？”小莫手中的纸张化为灰尘，另一只手将那个随身的记事本放回口袋里。“我对你用了「意识加速」，不然你这驴脑袋想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手臂收缩带着积蓄的弹力，轻轻跃起后，我的双脚再一次舒适地站在了地面上。我觉得，我想通了。我比出一个胜利的V字手势，亮出牙齿，轻轻摇晃头顶的秀发。“我想要回应你的期待。”即使是“伪造”的善意，我也要让它变得真实。

　　还没等他回复，我又接着回复了一句。“是不是缺人手了？我可以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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