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很漫长，潮湿的寒冷深入骨髓。如果在冬夜不小心醒来，便很难再次入睡。

“博士。”

德克萨斯在冬夜中睁开了眼睛，晶莹的雪花撞击着窗户，“咚咚”的声音仿佛是精灵在窗外敲门，想要跟房间里的人打个招呼。

但此时出现在房间里的不是什么拥有魔法的精灵，而是一个在德克萨斯看来近似怪物的存在。

纵观整个泰拉大陆，也很难找出像他一样的“存在”。

“抱歉，我没想打扰到你。”博士笑了笑，他站在房间门口。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热腾腾的披萨。德克萨斯不用多想就知道，他应该是从能天使那里听到，自从她昨天回罗德岛之后她就没怎么吃饭的事。

“如果是送餐的话，你可以敲敲门放在门口。”德克萨斯掀开了被子走下了床，她的两把剑放在她的枕头旁。这本是她在叙拉古保留的习惯，但回到了罗德岛或者龙门，她这个习惯也很难改掉。

“因为也想见见你。”博士向德克萨斯眨眨眼，德克萨斯当作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她的目光从博士的脸上移开，转向了博士手上拎着的披萨。她沉默地思考了一会，毕竟这里是她的房间，博士来她这里也算是客人。她似乎该尽一些地主之谊。

德克萨斯走向了厨房，由于这里被她搁置太久，厨房里的厨具都异常地新，冰箱里也十分空旷。最终，德克萨斯只给博士端上了一杯冰水。

“冬夜也喝这么冰的水吗？”博士把披萨盒放在了饭厅的桌上。他坐在了椅子上，并且脱下了他的长外套，搭在了椅背上。他的面罩就像是面具一样戴在他的脸上，德克萨斯可以透过口罩的缝隙窥见他白皙的皮肤。由于他太久没有接触到阳光，他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德克萨斯每次看着博士的时候，总会想着他这么脆弱的身体，是怎么在战场上支撑这么久的。仿佛只要自己伸出利爪，轻轻地一用力，就会把他纤细的手腕折断。但是他却不会被折断，不管他经历多么残酷的战场，多么严峻的战局，他总是得意昂扬的，仿佛从不低下他的头。

德克萨斯收敛了她眼中的情绪，她坐在了博士的对面。她的目光淡漠地盯着博士的身形，博士脱下外套之后，显得他更加纤细了。听说阿米娅和凯尔希医生一直有叫博士运动健身，但每次博士都以工作繁忙推脱。甚至有几次健身，博士直接当场昏倒在地。

羸弱的身体。德克萨斯在心里念叨，这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她从小便接触了战斗，战斗仿佛已经融进了她的血液里。只要她拿起剑，她便知道如何挥剑。只要敌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便知道如何最快杀死敌人。但现在。她看着博士。她明明清楚地知道他身上的每一处弱点，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身上每一处流淌的血液。

但是她知道，即使她拧断他的脖子，他也不会死去。

他没有源石技艺，也没有过人的战力。但他仿佛是不死的，是扭曲的，是不可名状的。德克萨斯一边看着博士的眼睛，一边喝下了冰水。冰水里摇曳着她金色的眼瞳，就像是太阳一般耀眼。而博士浅蓝的眼瞳就像是月亮一般柔和，一般虚无缥缈。

“习惯了，能喝就行。”

德克萨斯放下水杯说道。

窗外的雪敲打得的力度越来越大了，仿佛在催促德克萨斯心中的欲望。自从她从叙拉古回来之后，她的内心里就燃烧着火焰。这是她之前从未感觉到的。

她过去仿佛是‘死’了一样。

家族的争斗，叙拉古的暴乱，人民的悲苦。她都看在眼里，但却很难让她的内心泛起波澜。她就像是被冰冻许久的火焰一般，甚至连迎风摇曳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自我冰封在冬夜里。

但现在，冬夜里突兀地燃烧了起来。“他们”燃烧了她的冬夜。拉维妮娅、乔万娜、卢比奥、莱昂西索、爷爷……“他们”都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而在她的脑海里更深处，并不是“德克萨斯”，也不是博士。

而是切利尼娜。由她自己亲自抹去的切利尼娜，但却被博士再次唤醒，也被她自己再次注视。每次注视镜子的时候，德克萨斯都会下意识地想。

镜子里的自己到底是谁？

享受着同伴的陪伴，享受着平静的生活，享受着普通的“自己”。

这样的女人到底是谁？

这是我所追求的生活吗？这是我所希望的生活吗？

是的，这是！脑内有这样的声音在呐喊。

不，这不是。你只是在逃避。如同恶魔的低沉声音在脑内响起。

而她没有听从她脑中任何一个声音，她不打算让任何事物束缚她。所以，她也不会选择任何一条由别人提供的道路。

我是切利尼娜·德克萨斯。我是“切利尼娜”，我是“德克萨斯”。

冰块“咕咚咕咚”地被德克萨斯吞咽进喉管里，就像是她吞咽了她的“过去”和“现在”一样。而在德克萨斯这短暂的思考中，博士一直看着她。

他总是安静地看着她，虽然他时不时会说出一些不必要的废话扰她清静。但大多数，他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安静”似乎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氛围。罗德岛上的干员都说，博士善于言辞，很喜欢和干员闲聊，还会给一些年纪偏小的干员上课。所以当他们看见博士和德克萨斯之间安静的相处之后，他们感到了震惊。

即使偶尔博士有说话，更多也是自言自语。他似乎并不渴望德克萨斯的回应，也并不在乎德克萨斯的回应。他只需要她在这里就可以了。

一如此刻。

“你不问吗？”德克萨斯突然想起了某些罗德岛干员对她的评价。都说她变得更加危险。“我的变化。”她的双手交叉放在一起，抵在下巴处。“虽然你的确和我在叙拉古同行，但最后西西里女士的出场你没有看到。你不好奇我向她许诺或者谈了什么吗？”

“猜也猜得到。”博士又在卖弄他的聪慧了，他的脸上又扬起了他熟练的笑容。“大概是改变叙拉古这样的话吧。毕竟现在我们德克萨斯也有了一颗从政的心。”博士伸出手，似乎想碰一碰德克萨斯。

“我真为你感到开心，真心的。”博士狡黠地眨了眨眼，旁人很难判断他说话的真心。但德克萨斯可以。她一向善于观察，虽然很多人说她寡言冷漠。但她对于人心的掌握却超乎想象。

“撒谎。”德克萨斯挑了挑眉，“你在讽刺我。”她的话语开始变得尖锐，她的獠牙快要露出来了，博士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低沉地盯着他的脖子，仿佛在思考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咬断他的脖颈，吮吸他脖子里喷出来的血液。

“你讽刺我只不过回了一次叙拉古，就改变了。明明我也经历了很多，在哥伦比亚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却只因为一次叙拉古的经历。便改变了。”德克萨斯把手放回了桌上，“而且你在生气。你原以为你才是改变我的人。但是，至始至终 ，改变我的既不是叙拉古，也不是你。”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就像是在念情诗，又像是在念悼念即将死去的敌人的词。

“而是我自己。是我改变了我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博士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他的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笑声而剧烈颤抖。最后因为笑得过于用力，他的呼吸变得艰难。他的笑声变成了咳嗽，就像是要把内脏咳出来。本该是站在棋局上胜利者位置的棋手，现在却佝偻着身子，抑制他的咳嗽。而一直处于棋局的棋子，却站到了执旗手的位置，看着曾经的胜者。

“是啊，的确是这样！”博士终于停止了咳嗽，他扯开了脸上的面罩，而他的脸因为咳嗽变得有些红润。但这让他平添了一丝魅惑，德克萨斯的眼神暗了暗，她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博士的面容是极好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很多人都会偷偷地看着博士的容貌，德克萨斯从不这样做。她对于别人的脸并不在意。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怎么了？这张脸，你很喜欢？”博士察觉到了德克萨斯转移的目光。他摸向了自己的脸，向德克萨斯展示着。“想摸摸吗？不要在意我突然转移话题，因为我就是这样。比较随心所欲？”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摸过自己的眼角、鼻尖和嘴角。

而德克萨斯一直回避着，她的眼神瞥向一边。

“看来你又拒绝了我。”博士叹气道。“那回到之前的话题。我的确很不满意啊，你的身上完全没有我的痕迹。这样怎么向大家证明，你是我的啊？”就像是小孩急于向别人展示自己对玩具的占有权，博士这样说道。

但在德克萨斯听来，这样的话是对她的冒犯和无礼。她一直跟从本心，所以现在她也这样做了。

德克萨斯绕到了博士的背后，反剪了他的双手压到身后，便把他整个人都按压在了桌上。

“我本该直接挥剑砍下你无礼的头。”德克萨斯盯着博士的后颈，“但你太弱小了，这是对你的警告。”

“所以……”博士又在笑着，他的声音带着些颤抖的笑意，“你这是在看不起我？”他并没有感到慌张，甚至很享受这样的对待。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德克萨斯只有他能看到。

因为他不理智的德克萨斯，因为他的行为而愤怒的德克萨斯，因为他说的话而困惑的德克萨斯。这些，统统都是属于他的。

“是啊，因为你很弱啊。”德克萨斯说着，她放轻了些手上的力道，“而我很强。”

“因为你很强，所以你就要背负那些责任吗？我一直很不喜欢你们“强者”的理论。管那些事情干嘛呀？只要随心所欲就好。那些人的下场跟你没有关系不是吗？你只要一直待在龙门做你的快递员不就好了吗？毕竟你一直是这么做的啊。”博士挑衅地说，他似乎并不害怕激怒德克萨斯，也不在意德克萨斯会不会一怒之下拧断他的脖子。即使被她亲手杀死，这也是对他的爱意不是吗？被所爱的人杀死，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德克萨斯并没有如博士想象得暴怒，她反而松开了压住博士的手。她用一种近似悲悯的眼神看着博士。她现在知道了，博士比她更不懂“爱”。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她的行为，他想为她的每一种行为都打上“自私”的标签。再把她拉到跟他一样的地狱，让她承认其实她自己也是如此不堪。

如此，他们才会永远纠缠在一起，才会永远不分离。即使是以恨着他的方式。

但刻骨铭心的，又分什么狠和爱？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德克萨斯闭上了眼，她记得空曾经晚上给她唱的催眠曲，她现在仿佛也能在耳边听见空的声音。她记得能天使拉着她开的各种party，也记得能天使给她做的各种苹果派。她还记得可颂和她一起执行任务时，挡在自己面前的可靠的后背。她也记得大帝曾经给她许诺，给她一个“家”。

而这些，都是博士没有的。从他睁开眼睛开始，他便接收着各种人的恶意。他不信任他们，他甚至连自己的记忆也不信任。

从未经历过的东西，怎么可以假定“它”存在？

德克萨斯走回了沙发，她并没有管博士一人在饭厅会想什么。她现在没有话想对博士说。或许直到今日，她才真正地了解博士。但她并不想理解博士，她不想理解他这样的人。

可是，她并没有把博士赶走，她仍然把博士留在身边。她并不清楚原因。

博士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自从他听见德克萨斯说完“你根本什么就不懂。”这句话之后，他的时间仿佛被她按了暂停。

他什么都不懂？

他没有“过去”，他也没有“未来。”他的“过去”是从她人的口中得知的，他的“未来”是由她人安排的。而他的“现在”。

他的“现在”属于他吗？

他看着冰水中的自己，冰块映照着他的面容。他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才会来找德克萨斯吗？他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才会在梦里见到德克萨斯吗？

他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才成为罗德岛的“博士”吗？

他拿起冰水一饮而尽。

冰水带着他残余的回忆和现在流进了他的喉管。

就像是喝醉了一样。在他喝下冰水之后，他这样想着。他眼前的事物似乎变得光怪陆离，而在其中不变的，是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他想念出她的名字。他想遵从他的本心，念出她的名字。

他开始真正地变得弱小。他并不在意肉体的强弱，因为他有着聪明的大脑。即使他武力远低于干员，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大脑凌驾于他们之上。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他被德克萨斯按在桌上的时候，他并不慌张。他知道事情会如他想象得进行下去。

但一切都乱了套。

德克萨斯总会做出超出他想象的事。她就像是奇迹，总是会在他的眼中绽放出不一样的色彩。

令他着迷。

博士捂住了自己的双眼。他似乎真的喝醉了。他在为德克萨斯着迷。不是因为什么恶趣味，不是因为什么兴趣。而是着迷。

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拒绝念出那个字。他从不信任那个字。但德克萨斯却可以轻易地看穿他的想法，轻易地说出那个字。

为什么她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事？她不是跟他一样的人吗！

扭曲的想法充盈着他的大脑，他真的昏了头，他现在正在向德克萨斯走去。他的目光紧盯着德克萨斯，他的后背渗着冷汗。

他要做什么？他问着自己。而德克萨斯看着他，她也无声地问着他。

博士压倒了德克萨斯，很不可思议。德克萨斯并没有反抗，或许也是被他突然的行为震惊到了。她似乎无法理解他的举动，她的眼睛还在盯着他的脸。

他突然想遮住她的眼睛。他不想看清他在她眼里的样子。他不想知道，不堪的只有他一人。

但他无法左右德克萨斯的选择。

博士的手撑在了德克萨斯的脖子两侧，他没有被打理过的长发倾斜了下来。他瘦削的肩膀把德克萨斯的身体罩住了，直到现在德克萨斯似乎才意识到。博士是个男人，是个有着侵略性和攻击性的男人。她之前从未把博士以性来区分，但现在她必须得这样做了。

德克萨斯想把博士推开，但当她的手刚刚碰到博士的胸膛的时候，她便听见了博士的声音。

“不要推开我……”博士近乎乞求地说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楚楚可怜。好像被压在身下的不是她，而是博士。他总是很善于表现各种情绪，就连示弱也是这样。他的目光哀求地看着她，虽然他压在她的身上，但他的身体并没有挨得她太近。他们之间仍有一些距离。

德克萨斯并没有因为博士这幅模样心软，正如她之前所想，她很了解博士什么时候演戏，什么时候是真情实感。现在博士的眼里充斥着对她的“爱意”，此乃谎言。他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他甚至会把恶趣味和爱混淆。德克萨斯并不相信博士的诺言，她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观察到的。

这或许也是她的傲慢。

“我拒绝。”德克萨斯还是推开了博士，她的手搭在博士的胸膛上把他推开。她坐回了沙发的边上，眼神冷淡地看着博士。“你还在撒谎。别假装对我满腔爱意了。”

博士低垂着头，他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刚刚他的模样，就算是凯尔希也会动容，甚至还会觉得他这个恶灵开始变得像正常人。但德克萨斯却不会。他摸向了自己的脸。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学得很像了。

“博士，你还记得拉普兰德之前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吗？”德克萨斯见博士有些困惑的样子，她开口为他解答。现在主动方完全逆转了。在叙拉古的时候，她曾经一度被博士牵引着方向走，直到最后她才夺回了主动权。但现在，主动权从一开始就在她的手上。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博士’，他或许连最基础的感情都不理解。

“我对她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拉普兰德执著的并不是我。而是‘自由’。她觉得我能打破家族的束缚，所以她才会如此急于与我战斗，企图证明自己也是如此。”

“而博士你也是这样。你所渴望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不确定性。世人都觉得我在逃避德克萨斯这个姓，但却无人想过我是否真的原意背负这个姓。世人都在说叙拉古是我的归宿，我就是真正的叙拉古人。但从未有人想过我到底是什么人。”

德克萨斯顿了顿，她走到了博士的面前。她的双手搭在博士身旁的两侧，她的身体把博士罩了起来。她的肩膀并不算宽，虽然也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但还是较为纤细。但她却自带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气场。就如同现在，她站在博士的面前，她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就像是在审视猎物一样。她的手指腹上生着茧子，接触到皮肤的时候会带有一些痒痒的感觉。

这是博士观察到的。他本来还想着给德克萨斯问句的答复，但他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性是感情中无法忽视的一点，虽然博士自认可以控制住欲望。但是对于自己着迷的人，他又如何能抑制得住自己满腔的感情。但他的‘爱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她总是以自己作为标准去衡量对方，这也导致了她很难去共情对方。就像拉普兰德对她的执著，她似乎并没有很能深刻地意识到。

但没有关系，他会让她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

不管是爱意也好，还是别的什么感情。他都会让她意识到。

“你总是这样自信，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样子。”博士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他微微侧着头，发尾扫过他的肩膀。他伸出了手，轻轻地勾起了德克萨斯肩膀处散落的头发。她的发尾有些卷，跟她之前的黑长直不一样。不过不管她是什么模样，他都很喜欢。他把发丝放在鼻尖去嗅，有洗发露清香的味道，并不浓郁，清淡却又让人印象深刻。一如德克萨斯。“我想在叙拉古的时候，拉普兰德或者乔万娜也追问过你对他们什么看法或者感情吧？”他的指尖绕着德克萨斯的头发，就像是要在他的手上打上一个相思结。

“他们问过，他们很恼怒。他们总是想在我的身上追寻他们没有的东西。”德克萨斯语气平淡地说，她对于博士反复提及她在叙拉古的经历这一点，她有些不满。他似乎想激怒她，难道他想告诉她还没有从德克萨斯家族中逃离出来？又或是嘲弄着在哥伦比亚生活的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叙拉古的怀抱？对于博士的目的，她目前还不知道原因。但他一定在筹划什么。

德克萨斯把身子往下压了压，他们的脸贴得极近。博士只要微微一仰头，他的鼻尖便可与德克萨斯相碰。德克萨斯也是如此，只要她在低一下头，她的嘴唇便会擦过博士的脸颊。但他们都没有这么做，他们还在等待着彼此的一个问题，一个回答。

“所以，你很不满。你不想承受别人对你的‘期许’。”博士说，他看着她的嘴唇。她的嘴唇看起来很粉嫩，如果被他吻到，会不会绽放出更鲜艳的颜色？而她白皙的脸颊，会不会也因此变得粉红。他让自己的思绪发散，他似乎并没有想到德克萨斯会拒绝他的可能。

“是啊。就像现在。”德克萨斯皱着眉，看着博士的眼睛。看看，他又是这幅模样了。他又装出了一副仿佛很喜欢她的模样。德克萨斯收回了被博士玩弄的头发，她的手指不经意地勾到了他的指尖。“你不也一直期待着吗？你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分别。”就像是判处死刑一样，德克萨斯这么说着。博士知道，如果接下来的回答他不好好说的话，他们的关系或许永远就止步于此了。

永远无法吻到的唇和永远无法注视的眼睛。

雪下得更大了，它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房间内异样的氛围，它仍然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窗户。冬夜太过漫长了，它已经不知道自己拍了多少次窗户，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化成了多少的雪花。雪花挥洒在这片大地上，掩藏着地面上的一切事物。比如无人发现的尸体，比如地面上的斑斑血迹，比如地面上某个人家的救命钱。都被藏在了雪里。

而房间内两人的真心，似乎也开始被雪所笼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博士的话语变得诚恳，并且还带有乞求的意味。德克萨斯突然想到了在教堂里念诵圣经的萨科塔，他们的话语也是如此的虔诚，如此的真诚。真诚，这个词真的可以跟这个男人相配吗？德克萨斯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博士，她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

“我想要你变得跟我一样。”博士突然反手握住了德克萨斯的手，他之前的诚恳和乞求瞬时消失不见。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激烈。“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人！”他抬起头看着德克萨斯，似乎想把她的眼睛刻进他的眼瞳。“所以我为你设置了历练，设置了惊喜，设置了磨难。因为我想在道路的终点去迎接你，我们才是同类。什么叙拉古，什么德克萨斯，什么哥伦比亚，都不是我们的归宿。而我，罗德岛真的是我的归宿吗？我真的是‘博士’吗？我连自己的苏醒都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意愿，而是被人唤醒。你看，我们是多么相似！名字，归宿都不由我们选择！”就像在念诵诗歌一般，博士的情绪越来越高昂，“所以，我对你的‘期待’，也是对我的‘期待。’”

“而你也如我想象一样，脱离了我的‘期待’，脱离了我的‘束缚’。但当你脱离一切的时候，你最终还是走到了我的身边。因为。”博士抬起了头，他的嘴唇缓缓地擦过德克萨斯的下颚，“我也是这样的。”

德克萨斯仿佛瞬时失去了言语，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向她展露自己的博士。她从来没有想过面前这个男人会对她说实话。他一直在说谎，就像是在用谎言保护他一样。层层的谎言就像是茧子把他包裹住。所以德克萨斯从不期待这个男人会对她说什么真话。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期待，她对自己也没有。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的意愿寄托到别人身上？这令她费解。她漠然地看着那些人为了权利和欲望争斗。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独善其身。因为出身，是自己无法选择的。所以她愿意背负，但也仅仅是做她力所能及的事。

对于博士，她从没想过要改变他，也没有想过要多么靠近他。他们只需要继续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现在博士主动打破了，他主动地向她表示真心。甚至主动地亲近她。他跟能天使他们不同，他不是她的同伴。

他是别的什么东西。

德克萨斯伸出了手，她摸着博士的脸颊。好凉。他没有温度的吗？德克萨斯刚刚碰到他的脸，便被他的温度惊到了。她的指腹轻轻地摩擦着他的脸，她的力气收敛得很小。毕竟博士的肉体强度对于她来说太易碎了。

雪停了下来。德克萨斯撑在了博士的身上，她的发丝和博士的头发交融，她的发丝垂在了他的脸上。她低下了头，她的唇印上了他的鼻尖，就像是蝴蝶轻轻地吻着他的鼻尖。他们的耳朵变得有些红，但都被藏在了头发后面。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德克萨斯有些踌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亲博士的鼻尖。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困惑，她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导致博士的脸被她捏得有些红。

博士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德克萨斯马上回过神来，歉意地揉了揉他的脸。

这个气氛好怪。德克萨斯的眼神四处晃荡着，但迟迟不放在博士的脸上。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不不，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德克萨斯快速地眨了眨眼，想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行动。但最终也没有思考出什么。

在这期间，博士只是仰头看着德克萨斯。即使他的脸被德克萨斯掐得有些红，他的目光也没有从德克萨斯的眼睛里移开。她果然很夺目，不论什么事物都无法遮挡她的光芒。博士的一只手被德克萨斯按在了沙发上，他另一只手虚搭在德克萨斯的腰身上。他没有让他的手指往下移动，因为德克萨斯还什么都没有做。如果贸然行动的话，他或许会被德克萨斯一巴掌掀翻在地？博士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让他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他没有忍住，笑声从他的嘴里倾斜出来。德克萨斯诧异地看着他。她不理解博士为什么突然发笑。她刚刚酝酿好的情绪，瞬时被打破了。她的手猛地收回来，也不搭在博士的身上，局促地放在自己的身体两侧。

对于性，德克萨斯不能说陌生，也不能说熟悉。她没有刻意地去了解这方面，但她也知道一些床笫之事。但知道和实践却是两码事，她现在便已经无从下手了。

她下意识地想看看博士的反应，但一想到博士刚刚自己突然发笑，还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她便又收回了目光。还是指望自己吧。

博士终于停了下来，刚刚他笑到自己都呼吸困难。结果在他笑着的时候，他还瞥见德克萨斯在偷偷看他。但看他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可能是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吧？不过在这件事上，他还是比较看重德克萨斯的想法。所以他乖乖地待在沙发上，等着德克萨斯的下一步的动作。

接下来就这样吧。德克萨斯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模仿着曾经在戏剧里看见的桥段。她的唇试探性地贴向了博士的唇。她的唇就像是蜻蜓点水般，贴了一下博士的嘴唇便收了回去。而在这短暂的接触中，博士能感受到她的唇的柔软。

就像是果冻一样。博士回味着刚刚的轻吻，他的猩红的舌头舔过嘴唇外围。虽然他很想热情地回应她，但德克萨斯一定不会喜欢吧。毕竟她喜欢把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博士抱着这样的想法，抬头看向了德克萨斯。他在看清她的表情之前，他有猜想过她的反应。应该是一脸平静吧，或者甚至有点冷淡？但他没有想到，德克萨斯红了脸。

她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鼻子两侧的脸颊却变得红彤彤的。就像是桃子一样粉嫩。博士诧异地眨眨眼。他的手再次摸向了她的腰侧，他主动地把德克萨斯拉到了他的怀里。德克萨斯的腿跪在了他的腿上，她的手则撑在沙发靠背。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已经完全突破了亲密距离。但博士还想要他们再近一些，他扶在德克萨斯腰侧的手不断地收紧，就像是蛛网，把猎物牢牢地收在怀里。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在这场争斗中不断地转换，德克萨斯低垂着眼看着博士。

现在，她仿佛才是被猎人狩猎的猎物。这令她不满。但她得承认，刚刚亲吻带给她的冲击力比她想象得大。

“恋人之间的亲吻会让人的时间似乎都停止了。”

虽然他们刚刚的亲吻并没有带给德克萨斯这种感觉，但也让她愣神一会。就像是曾经在自己眼前的东西，终于要被自己吞进肚子里。刻进她血肉里的狩猎本能仿佛被唤醒。在野外的肉食者很难区分食欲和性欲，而德克萨斯也是如此。

她脸上的潮红还没有褪去，但她的颜色却变得危险饥渴。她的手主动地攀上了博士的脖颈，感受着他脖颈处血液的流动。她的手很轻易便能划破他的脖颈，里面的血液便会涌出来。她一想到博士血肉模糊的样子，她便感觉到心头一紧。

博士也察觉到德克萨斯的动作，他知道德克萨斯像他一样难以区分欲望和感情。但是他们都是从心的人，如果无法区分，便顺着心来。

他的手伸进了德克萨斯背后的衣服，由于在宿舍，德克萨斯便穿着睡衣行动，也没有穿着胸罩。所以博士的手便直接碰触到了她的后背。她的后背摸起来很水润，而且肉很紧实。他的手指甚至有些留恋她的后背。他的指腹擦过她肩膀处的蝴蝶骨，摸索着骨头。他很喜欢这个地方，每次看到德克萨斯挥剑的时候，他便会想象她的蝴蝶骨是怎样地伸展和收紧。他甚至想把她的蝴蝶骨珍藏起来，因为它张开翅膀的样子，像极了德克萨斯自由翱翔的生活。

德克萨斯的手也在行动着。她的手在博士的胸膛处游走。博士身上的衣服穿得十分厚重，可能是为了保暖和防护，他平时全副武装起来只能看见一双眼睛。而现在，他虽然脱掉了一层外套，但他衣服里还有好几层内搭和紧身衣。德克萨斯只得隔着衣服摸着他的胸膛，如她所想，他的身材瘦削纤细。她摸下去得到的触感，大多是硬邦邦的骨头。这跟她紧致健美的身材完全不同。她一边摸着 ，一边在心里评价。她的手在博士的身上摸起来的触感，有一些痒。而且她并不是很难控制轻重，导致博士身上的一些皮肤被她搓得有些发红。不细看那些红的地方的话，简直就像是德克萨斯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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