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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昼,1

小说:夏天村系列 2025-08-19 13:43 5hhhhh 7470 ℃

村里的老人常说,过去才有年味。

那时候啥都缺。好东西都得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用。那时候啊,一家兄弟姐妹好几个孩子,生病了才有鸡蛋吃,一件衣服从大的到小的捡着轮流穿,只有在这一天才能捞到新的。他们兜里揣着糖果,戴着小棉帽,出去和伙伴们炫耀,交换,一个个脸被风刮得红扑扑的,却快乐得跟什么似的,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穷……每次听他们这么回忆,我却都隐隐觉得,这种快乐和穷不穷并无关系,因为即便是村里那些过惯了苦日子的大人,过年时也没见他们有多高兴啊?

对于我来说,过年最快乐的事儿,一个是能看到好久不见的亲人,另一个就是有大把的时间和兄弟们玩儿,而且这一天不管你做什么大人都不会怪你——毕竟“大过年的”嘛。

上午,我一直跟在大人身后忙活。写对联,贴福字,挂灯笼,帮着搬年货,给送东西的亲戚磕头说好话,接压岁钱——作为大人们眼中“听话的好孩子”那一列,这个回头就要“主动上交”,我一度以为压岁钱就是要这么处理的,不过反正我也没啥想买的东西——我最在意的是,跟着他们到处串门送年货,待会我还有没有时间跟石头他们玩儿了——?

中午送到二姑父家,他硬要留我吃饭。炖大鹅,炸春卷,肉片儿蘸蒜酱,绿油油的生菜,卷平了的干豆腐,还有冒着气儿的黄澄澄的汽水,尽管饭很香油水很足,我却吃得心不在焉,眼睛始终瞄着墙上的老挂钟,算计着如果吃完饭就放人自己能出去多长时间……小孩子们吃得快,二姑父使唤我们几个小的把门口的积雪扫扫,我在院子里糊弄了两下,忽然看到篱笆外面一个雄彪彪的小个子正缓缓走过。

“虎子!”

小个子回过头,果然是他。还是以前那一身旧棉服旧裤子,看起来特特儿的样子。

“干啥呢你?”

“闲着没事。瞎溜达。”

“那个二姑夫我跟朋友出去玩了你跟我家说一声啊!”我把条䉤往表哥怀里一扔,拉着小虎的手就跑。

“一天天就知道玩!一分钟两分钟也要玩!”二姑夫在里头道。没说别的,哈哈,这种事儿,只要得了一个大人的话,那就是得了准令了,家里人问起来,你就说“我二姑夫让了啊”,他们就没法说别的了。更何况——

“大过年的嘛!”

———— 旧俗 —————

“我说,有亲戚去你家么?”

“没有。一大早起来就找不着大伯了,也没人串门。就他那副德性谁能过来,八成又上赌钱那帮朋友家喝酒去了。”

“你吃饭了么?”

“自己弄了一口。”

“哦……”

“你们这帮人可真忙。”虎子嘟囔着说,“刚才我还看见墩子了,他说他爹要他去干活,不跟我玩儿。”

“去哪了?”

“不知道。那边儿那个房子。”他指着远处一个贴着白色瓷砖的大房子,我们正往那个方向走。

“哦,那是吴振家。”

“他家有啥活可干的?”

“听说他家以前是大富商,家谱可以追溯到清朝,厉害的时候能把周围的村子全买下来,后来不知道为啥穷了,大家都说是犯事儿被警察抓了……”

“瞎掰。古代哪有警察。”

“那就县太爷,这总行了吧!”

“你吵吵什么?”

“不是你问我的吗!”

“哎——秋!小虎——”这时前方响起了一个憨厚的声音,一抬头,只见房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一个是五大三粗的墩子,另一个浓眉短发,同样脱得赤条条的是吴振。两人腰上缠了一根粗麻绳,上面挂着一堆铃铛。

“过——年——好——”他使劲朝我们摇晃胖乎乎的肉手,身上的铃铛串叮当作响,吴振比他瘦,脱光了看着倒也结实,他简单地举了下胳膊。

“过年好——”我拽着小虎的胳膊一起摇。

不一会儿,房里出来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幼童,大人穿着夸张的长袍,脸上戴着面具,手里拿个拂尘。幼童胸前挂着一件红肚兜,手里拿着两根金属棍,除此再无别的衣物,在大人的指示下,他也开始往房顶爬。

“所以他家过年得脱光了搁房顶上过呗?”小虎抠着鼻子说。

“这叫旧俗。”我听出了这小子声音里的嘲讽,“古代时候就有了,你就看着吧。”

肚兜娃终于爬上了房顶。大人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鞠了三个躬,然后开始在院子中央一跳一跳,嘴里唱着听不懂的歌儿,手中的拂尘左右狂甩,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赶蚊子。在他疯狂表演的时候,两个少年在房顶跪下了,光屁股朝天空撅着,像上供似的,肚兜娃把金属棍朝天展示出来,只见上面各拴着一个特别大的铃铛。

“跳大神儿么?”

“嘘。”

肚兜娃走到吴振身后,把其中一根顶在屁股后面。

“八方来客呦——!”面具男可算说出一句我们能听懂的话。“呦嘿——!”

金属棒猛插进撅起的屁股。吴振攥着拳头,动都没动一下。

“嘿——!”面具再次大喊。这回轮到墩子插了,冬日的阳光下,他肉乎乎的身体显的格外白皙。棍子插得很顺利,要么是练习过,要么是刚才在屋里疏通过。不过,看着两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同学被小娃娃干这种事,感觉可真奇怪。

男人开始在院子里绕着圈小跑,肚兜娃也开始使劲儿拨弄那两根金属棍,叮叮当当,周围都听得真切,隔壁的几个小孩被吸引了出来,看着这边指指点点。

“有毛病吧。”小虎鄙夷地说。“干啥呢这?”

“他们家说这叫招福,这样能把好运气从周围召来,铃铛越响,来的越多……”

“吃饱了撑的,还让墩子跟着遭罪。”

“八成是他爹又把他租出去了,每年这时候村里有各种活儿,墩子到处给人当小工,总是闲不下来。”

院子里的男人折腾完了。他庄重地朝四个方向叩了几个头,带着肚兜娃回屋去了。

“他们呢,怎么不下来?”小虎指着房顶的二人。

“他们好像得撅到第二天吧……”

“喂,吴大少爷!”邻居家的几个小孩见大人走了,贱兮兮地发出嘲弄,捡雪块石块往房顶上扔。“你们家又开始抢福了?”

“大少爷,屁股还有地方吗?要还嫌不够,我下面也有个铃铛,给你塞进去吧!”

吴振本来在墩子右边,见状便挪到墩子左边替他挡,一道石块唰地飞过,在眉梢划出一道血痕。

“真的假的,堂堂吴大少爷居然是个松屁眼儿?转过来给我们看看吧!”

“喂!”小虎嗷嗷了一声,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威胁地指着那几个小崽子,“找削吗?”

小孩们吓了一跳,远远地看着这边。我也捡起个石块,准备往里头扔。

“想干仗出来!你,还有你,都他妈给老子滚出来——”小虎抓着篱笆就往里爬,小孩们吓得赶紧跑回了屋。

“别让我看见你们出来,不然我看见一次打一次!”小虎跳下来,赌气似的把棍子扔进雪里。

“秋——虎子——”墩子在上面喊道,“谢啦——俺大后天找你们去——”

“哦——”

我们挥手告别,远处有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震得瓦片上的积雪纷纷掉落。吴振深深把头埋在地里,似乎不想知道大家看他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 石头家 —————

我俩到了石头家,他爹告诉我们石头在炕上睡觉呢。

这可已经是下午了,真有他的!我俩来到后屋。外面的二踢脚叮里咣啷,震的窗框子嗡嗡响,就算聋子也该醒了,结果这家伙用枕头压住了自己的头,照睡不误。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这小子的下半身——黄色的裤衩子不知为啥搭在脚脖子上,黑黢黢的腚蛋子在太阳底下晒得发亮,就好像他睡前脱裤子,刚脱了一半就迷迷糊糊晕过去了似的……

小虎拽出暖气片里卡着的抹布,“啪”地朝光身子甩了一记。

“起来!”

“哎呦!啊,是你们啊……”石头慢吞吞地坐起来。

“你居然睡到这个点儿!”

“昨晚伺候俺小叔来着。”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哈啊……一直折腾到麻麻亮,东头儿的天儿都白了……”

“你给他干屁股了?”

“那叫伺候。”石头懒洋洋地朝虎子拐了一下胳膊肘,“伺候家里人儿,欢迎回来,仪式,懂不懂……”说着,脑袋又开始一沉一沉。

“喂喂,别睡了,再睡晚上了!”我使劲晃他胳膊。小虎扶着炕沿往上一蹦。

“喂,让我看看你屁眼现在啥样。”

他粗暴地把石头推倒,毛手毛脚地掰屁股。石头脑袋贴到褥子,嘴里舒服地嗯了一声,又要开睡。

“你们再看五分钟……然后俺再睡……五……分……钟……”

“好像还挺好的。”我也脱鞋上炕。那放射状的细线闭得紧致,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我想摸一下又有点不敢,怕有大人突然进来。“可能没怎么插。”

“我觉得不是。”小虎吐了点吐沫去按那花瓣,手指很自然地陷了进去,像踩入一个柔软的沙堆。他捅到顶,转个了圈拔出,穴口自然地合拢。石头嘟囔了一句别弄,再无其他反应。

“哇。”

“真不愧是他,”小虎在裤子上蹭蹭手,“底子真牛。”

“插完了跟没插一样……”

“他是抗弄的体质。”

“你不也抗弄吗?”

“我那是抗揍,不是抗弄。”小虎更正道,似乎有点不甘心,“不然我哥也不至于没地方泻火了。”

“你俩搁这儿研究文物呢……别整了……俺要睡觉……”石头闭着眼睛去抓被子,想挡在屁股上。

“行了,别睡了!出去玩儿去!”

“再给两分钟……”

我把脚丫子挪到他脑袋下面,使劲夹住他的鼻子。同时,小虎“刷”地把被子褥子一齐拽了下来,石头的光身子“梆”地磕在硬邦邦的炕上。

“啊!”

“起不起来?”

“起不起来?”

“好哇你们两个魔鬼!”石头跳了起来,被脚脖子上的裤衩绊了一下,看起来彻底不困了,“二打一是吧——”

我们三个在炕上滚成一团。小虎是穿鞋上炕的,他的脚始终抬着,不敢让鞋底踩到师傅家的炕,这让他丢了势。至于石头,反正是自己家,怎么造乎都无所谓,最终的结果是三个人以摔跤的姿势拧巴在一起,小虎成“几”字形跪在炕上,勾着石头的脖子;后者胳膊伸的老长,手钻进小虎裤子里头使劲捣鼓;我在石头身后锁着他双腿,一只手笨拙地去掏他裤裆。

“别动!”

“别动!”

“别动!”

“你们仨干啥呢?”一个赤条条的男人搭着毛巾在门口笑着看我们扑扑隆隆。

“石头,你又欺负人呢?”

“没有没有小叔,闹着玩的……嘿嘿。”

石头的小叔看着我们仨笨手笨脚地松开。

“起来,这年都快过去了。出去活动活动。晚上回来吃饭。”

“还不是昨晚你整的,”石头回嘴道,“有如狂风暴雨,狂风席卷着乌——云——”

“哈哈,哪有那么吓人。”

“本来就是,照你干法,就算俺是钢屁眼也受不了呐!”

“刚才你爹还跟我说呢,说咱家现在没人管得住你了,连他的屁板子都不好使了,叫我这两天好好搓搓你。”

“不不不,老听话了!”石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别的不说,就你那大龟头子往俺这里头一怼,”他拧着指了指屁股,“就跟个开关似的,就,立刻,俺立马就静止了。可好使了!”

“油嘴滑舌,”小叔捏了一下石头的脸,“晚上早点回啊,翻翻枕头底下,晚了东西可就没了。”

“哎!小叔好说话!”

男人离开了,从体型看他干的应该也是卖力气的工作,光膀子上全是肌肉,而且刚才那一下捏脸尽管动作亲昵,却轻易地把石头的脸捏红了。

“你叔挺稀罕你呀。”

“那你是没看着他昨晚上有多稀罕,”石头呼呼头发,脑子精神点儿了,坐起来开始套袜子,“跟个打桩机似的,俺屁眼都让他磨出火星子了,还特么喝了酒……”

“苦了吧唧。”小虎说。

“玩俺俺没意见,但就是不喜欢他喝酒,”石头站起来提裤子,“那不是啥好东西……”

“石头。你屁股再给我再看一下。”小虎要求道。

“还要看啊。你不早点说……人家这才刚穿上裤子,”石头抱怨着,但还是朝外头撅起屁股。“……那会俺就想哈,你说要是爹也加入进来,然后他俩的牛子搁这屁眼儿里前后脚捅过,那是不是就等同于,他俩牛子隔空接吻了?啊哈哈……”

“你腚眼咋练出来的?”小虎在后边儿捅捅按按。

“俺哪知道!”

“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别人都说疼,俺就不的,有时候还觉得挺得劲。”

“你牛逼。”小虎皱着眉头下炕。石头没觉察到他的情绪,拍拍屁股上外屋地洗脸去了。

“虎子,你该不会是在怪自己吧。”我问道,小虎锐利地瞪了我一眼。

“怪啥?”

“没啥……”

“我只是觉得要是我能抗造点,大龙哥临走那几天就能过的舒坦些。我知道这跟他今年回不来没啥关系。”

“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抠着棉服上的洞说。

———— 十字路口 —————

出了门儿,我们仨讨论该往哪边走,石头想去西小河子,冬天那里肯定结了冰,适合打出溜滑。小虎说他无所谓。我则是也想试试。

正说着呢,远处两个拖着麻袋的狼狈的身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哎——快来救我们——”栓子使劲招手。

“咋每次看到你俩都是在抬东西呢。”我笑着说。

“干活儿的命。”栓子老成地说,“这是俺爹送出去的猪肉,一个是给龚老师的,一个是给机灵鬼家的……”

“龚老师家没人,俺俩猜他可能是在学校,虎子哥……石头哥……你俩帮帮忙吧,俺实在是走不动了。”海子的脸都憋紫了,气喘吁吁地哀求。

“成!栓子咱俩一伙!”石头热情地揽活,“秋,你和小虎抬海子的,到时候咱们在学校碰面吧。”

小虎耸耸肩膀,海子小声跟我们说了句谢谢,我试了试我们这边的袋子,得有几十来斤,一个大人搬着都得喘,栓子他爹咋想的呢,真不把儿子们当回事儿。“三二一,起喽——”我们两伙人在路口“分道扬镳”,石头似乎打定主意抢个先,一个人拖着袋子在前面飞跑,那冻猪肉因为惯性凶险地栽歪到一边,栓子尖叫着追了上去。

“咋想着给机灵鬼家送礼呢?”我问海子。

“欠他家人情。”

“啥人情?”

“进药呗,他爹挺仗义的。”

“手别那么整,你们那样一会儿就拽不住了。”小虎对我俩说,“拧成个绳,转个圈儿绑手腕上……”

小队前进很快,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机灵鬼家修得整整齐齐的篱笆。从外面能看到院子里有几棵沙果树,光秃秃的掉光了枝叶,还有一个空了的狗窝。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里面的房门却敞开着,这是啥意思?我们被挡在外面,刚想问问小虎该怎么办,却发现这家伙已经翻过篱笆跳了进去。……好吧就这么办吧。不一会儿他就带着机灵鬼回来了。鬼穿着一件棕色的风衣,从领口能看见里面红彤彤的衬里,和冻得哆哆嗦嗦的我们一比,他看上去酷极了。何止,简直是容光焕发。

“抱歉!”他大声说道,“我也没钥匙!我爸妈出门了,怕我自己跑出去,就把门锁了!”

我和海子半抬半推地把麻袋扔进院子,小虎在里面和鬼拖。任务完成,海子哎呦一声坐在地上,脱了鞋使劲儿揉脚脖子,一股热气儿从他卡通图案的袜子上冒出来。

“……你们要去学校?龚老师不在学校,他和小猴子去城里办事儿了,晚上才回来呢!”机灵鬼在里头说。

“秋哥,真是多谢你们了,”海子感激涕零,“这要是只有俺俩,那跑来跑去得折腾死,然后还干不完。”

“我跟你们一块儿吧!”鬼跟着虎子出来,抓着篱笆往上爬。

“你爹不是不让你出来吗?”

“是啊,每年都是。不让我出来,说外面都是鬼。”机灵鬼做了个怪脸,“可是你们不是也出来了吗!没事儿啦!”他砰的一声跳到地上,“反正我本来就是鬼!”

海子把脚压进鞋里,提了下脚后跟。

“你就说,是虎子哥把你绑走的,”他半假地建议,“是他先勾引你的。”

“别。大人们肯定信。”小虎低声说。大家笑了起来。

既提到了机灵鬼,那就稍微多说两句他吧。他是我们班的“有钱人”,爹妈都是开大车的,村子县里两头跑,送人家卖菜,给小卖店进货,给药店上药,在村里人缘极好,连带着孩子脸上也有光。因为大人总不在家,鬼便住了学校,和小猴子一个宿舍。

机灵鬼在班级有个外号:“拱火的”,因为每次老师批评别人的时候,他总要在旁边欠欠儿地说些助兴的话。

比方说假如这会儿,龚老师在骂小虎:“你是不是又抄了水生的作业!”那鬼铁定就会在下边喊,“就是!凭什么抄!老师他还说不给抄就削水生呢!”龚老师说,“向水生道歉!”鬼就会说,“声音太小了听不见!大声点!像我这样说!对不起————!”

机灵鬼是典型的乐天派,爱说爱笑爱恶作剧,可能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虽然总是拱火,大家却并不讨厌他,他搞怪的时候大家确实是在笑,连龚老师有时都忍俊不禁。哦,还有呢,这家伙总是巧妙的让自己置身事外,闯祸之前拱火的有他,挨骂的时候……懒洋洋的在旁边看热闹……诶?这么一说,好像也……挺讨人厌的是……吧……?

———— 学校 —————

学校里也是一望无际的白雪。在宿舍门口,我们看到了四仰八叉的石头和一脸哀怨的栓子。

“累死爹了!”石头支起脑袋对我们说。

“某人把猪肉甩到了路边的阴沟里,还把麻袋挣破了。”栓子看起来已经没力气发火了,“然后抬着来的。然后屋里头还没人。幸好没让弟弟跟这一组……”

“俺俩还碰着金生了呢,他跟他姑父上后山了,他让俺给你们带个过年好。”

连着几周没学生,操场上那厚厚的积雪就像没切过的蛋糕,平整,松软,看上去香甜可口。就这么等它在太阳底下化成水实在是犯罪,此等美景,若不来成雪仗岂不辜负——?

“再等一分钟!”石头说,“俺马上就缓过来了——”

东北的孩子打雪仗和南方有所不同,不是团个雪球往别人身上丢,那太斯文啦——而是把人直接推到雪堆里,用脚往死里埋。若是赶在体育课上下雪,那就不是打雪仗了,而是一群孩子激情燃烧的战争。在男孩子们的冲锋声中,大雪块子在天空飞来飞去,在空中解体,在身上撞开,纷纷扬扬不亚于一场新的风暴。

这场战争的头一个受害者是机灵鬼——谁让他穿的最干净了?欠收拾。栓子和我把他按在雪里,虎子抱着一整个雪块往我们仨身上砸,亮晶晶的雪沫倒灌进脖子,拔凉拔凉的,真痛快。海子埋伏在旁边,胳膊像拨浪鼓一样摇,把周围的雪往我们身上划拉。

“小样,别以为你小俺们就放过你。”石头道,他从后面搂住海子的脖子,两人一齐躺倒在雪地上,“来呀,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啊!”

几个人扑上去。混乱中小虎叫了一声,“哎呦!哪个掏我裤裆!”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我看哪个敢找我报仇!”

嚣张!本来不是冲着他的,这回五个人全压他身上了,小虎差点没背过气去。

“让你嘚瑟一天天的……”石头沾着雪的小黑爪塞进虎子的裤子,“哎呀这小牛子可真嫩那!”

“你特么……又不是没摸过……瞎掰什么……”小虎拼命挣扎,“放我下来!”

“我说虎子,你让我们挨个掏一下,看谁的手感最熟悉,那不就知道刚才谁掏你裆了!”机灵鬼在我上面笑道,他成了个小白人,衣服上全是我们鞋子的雪印。

“咋不掏你呢拱火的!诶?刚才就是你吧!”

“那个,有没有人琢磨一下咱们该怎么松开?”栓子说道,他声音很闷,脑袋被海子的腿夹住了。

“哎呦!哥!你碰到俺麻筋儿了!”

“我们直接倒下来吧……”我提议道,“三,二——”

“——石头你干嘛?你、把你那雪球子——别过来!不要塞裤裆——”

“——一!”

伴随着尖叫和叫嚷声,六个男孩堆成的人塔缓缓倒塌,大家纷纷跌在雪里吃了个狗啃泥,却都像点了笑穴一样趴在地上笑个不停。小虎迅速支棱起来,胳膊在裤裆里疯狂摸索,最后索性扒了裤子,只见一个圆溜溜的雪球抖了出来,那软乎乎的小鸡鸡一跳一跳,还沾上了几片晶莹的雪花。

“……石头。看来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爽不爽?爽不爽?虎子,虎哥——啊!俺错了——”

小虎扒了石头的裤子,拽着膈肌窝在雪地上拖行,石头的黑腚和冰凉的雪花亲密接触,拔得他嗷嗷直叫。

太阳要下山了,小猴子还没回来,我们几个坐在宿舍的台阶上整理战损,一个个湿的像落汤鸡。

“弄成这样,回去肯定得挨骂了。”海子看着栓子。

“别看俺,俺才不帮你挡。”栓子说。

“没事,大过年的,他们不会说啥。”鬼安慰道,“放暖气上烤烤就行了。”

“你家过年有人回来吗?”小虎问栓子。

“有啊,俺表哥——凉死了,把你爪子拿出去。”

海子笑嘻嘻地把胳膊拔了出来,不一会又欠欠地塞回栓子的裤裆里。

“你表哥对你们咋样?”

“还行吧……”栓子抬起胳膊由着弟弟折腾。

“啥叫还行?”

“就是还行的意思。你轻点抓。”他对海子斥道,“想摸就好好摸,爪子别乱动。你得让人家舒服人家才愿意给你玩,明白不?”

海子有点蔫,手掌在栓子裤裆里慢慢蠕动。

“表哥喜欢欺负小孩玩。”栓子对我们道。

“咋欺负?插?”

“他不喜欢插,人家有媳妇儿不缺这个,”栓子把棉鞋脱下来,在台阶上磕磕,倒出一片儿融化后又凝固的冰。

“他喜欢享受,喜欢被人伺候。比方说,先在外屋地洗澡,烧的满屋都是热气儿,让我们给他搓后背,洗完了穿着塑料拖鞋,叼根烟,在屋里来回走,使劲儿把鞋底子踩的吱嘎吱嘎响……”

“可招人烦了那动静。”海子插嘴道。

“……等他踩够了,就一屁股坐床上,招呼俺俩过去,”栓子把红袜子拖了,把脚后跟顶在台阶上,用手扇风,“一个给他舔脚,一个给他吸拖鞋,把水珠子吸干净,舌头要伸的长长的,有时候他会喂你点烟灰……”

小虎表示鄙夷。

“除非是我大龙哥,要不然打死我我也不干。你俩也太好欺负了,又不喜欢他,干嘛惯他臭毛病……”

“霍霍小孩呗。俺也喜欢霍霍他。”栓子指指海子,“结果还跟个贴树皮似的。”

“你才贴树皮呢。”海子立刻回嘴。

“凑。小孩子就不要自尊了吗。”小虎道。

“自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更何况——完事了有这个呢!”

栓子从兜里夹出三张五十块的纸币,石头眼热,虎子不屑,机灵鬼则是习以为常,栓子得意地甩了两下,又小心地放回衣服里。

“你表哥挺有钱啊!”

“嗯呢,所以他特别不召家里人待见。”

“啥?”

“啥?”海子也问了一声,“俺咋没看出来呢?”

“你啥都看不出来。小东西。”

“小咋的!”

“正因为小,所以你不知道在大人那里亲疏有别,见了面就像个小傻子,觉得怎么样都是亲人,一天天虎超超的啥都往外说……”

“那不是亲人还能是啥?”海子不服气道。

“是亲戚。”栓子正色道。

“……”虎子别过头去。

“你们猜,为啥他不招待见?”栓子问我们。

“因为混的不好?”

“错。恰恰是因为混得好。”

“为啥?”

“像这样……一开始是你们很熟悉的场景,七大姑八大姨,一大群平时都没见过的亲戚围在桌子旁边,嗑瓜子儿扒橘子皮扒花生,明明之前都不怎么来往,见了面却自来熟问这问那,你一言我一语,什么工作呀挣多少钱呀有没有媳妇儿啊媳妇儿家做什么的……”

“那跟喜不喜欢有啥关系?”

“你看,这不是考试。”栓子严肃地说,“咱们只要考第一让人挑不出毛病,大人就会高兴的不问了,不是这样……这是人情世故。混的不好未必会让他们生气,顶多小瞧你,因为你满足了人家的优越感,嘴上说着,哎呀,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其实心里得意着呢。但是混的好了,工作好媳妇儿好啥都好,人家反而不舒服,一个村出来的,当初一个层次,凭啥就你混的这么好?聊着聊着,可能哪句话就说错了……”

“那你表哥咋说的?”小虎问。

“表哥先说,他在某个厂里上班挺累的。旁边的大姑父就哎呀了一声,一副惋惜的样子,说他可知道那个血汗工厂……”

“然后呢?”

“大姑父刚要开始白话,表哥就说,他在厂里当小领导,管十几号人。”

“噗。”机灵鬼没忍住。

“大姑父突然就闭了嘴,之后一直在那儿闷头嗑瓜子再也没插话。真的是再、也、没说话。”

大家都笑了起来,除了小虎。

“混的不好会被人瞧不起,混的好会遭人恨。”他皱着眉头说,“那问东问西的干嘛。”

“俺家小叔这次回来爹就没打听别的,都是他自个儿说的,想说就说呗。”石头道。

“俺也不知道为啥,明知不痛快还要问。”栓子伸伸脚趾,开始套袜子。“反正都跟你们说了,回头可别卖俺啊……”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小猴子都没回来,我们把麻袋拖到小猴子房间门口,如此就算交差了。

“抱歉,我没宿舍钥匙。”鬼挠挠头,“平常都是猴儿带,他心细,比我靠谱。”

“那就先这样吧,俺明天再过来找他。”栓子道。

校园外的鞭炮声比来之前更加密集,一刻不停,火药味和煮饭味在操场缓缓弥散,提醒我们该回家了。

“好嘞,趁着我还没被我爹抓起来,我要赶紧去买一些高度机密的违禁品。”鬼朝我们夸张地拱拱手,“各位——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他嗖地跑远了,双臂乎扇乎扇地摇,仿佛要就地起飞。

“俺们也该回去了,”栓子对我们道,“已经晚点了……”

“那咱们也走吧。”我对小虎石头道。小虎看起来又有点消沉,他回望了一眼操场,白雪皑皑,空空荡荡。

回去的路上他愈加沉默,栓子兄弟跟我们再见时甚至不回头看一眼,一个人闷头朝前走。我想我明白那个背影的心思,寂寞。太熟悉了。人在寂寞的时候,眼睛里都是一个样。当夜幕降临,窗外的鞭炮声,烟花声,邻家的热闹声皆与自己无关,徒留一人与墙壁回声为伴,炉子里的柴因忘记添加而燃尽,暖壶里的水不知何时已经用光,整个房子没有一人跟你分享情绪的时候……那是极为残忍的、寒冷的寂寞了。

“回见!”在十字路口我朝他大喊,“明早我找你!”

他依旧没有回头,抬起一只手臂晃晃算是回应。

———— 后山 —————

雪后的树林空空荡荡。

没有了夏叶的遮掩,一切都光秃秃的。积雪齐腰,行进艰难,陷进去的腿要费大力才能重新拔起,一靴子雪化成水,又冻成薄冰,卡在袜子缝里。看看地上的脚印,若不是为了过年的旧俗,谁会来后山这鬼地方。

吱嘎。

老金把一截树枝砍了下来。新年第一截,晚上要放在炉子里烧掉。如此也算是走了仪式了。

“金生?”他握着枝子朝周围喊道,“金生?回、回了!”

没有回应。他顺着地上的小鞋印向树林深处艰难跋涉。得赶紧回了,天气预报说很快就会下雪。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对着一棵枯树撒尿的男孩。

“过来!”男孩看见他,提着裤子跑了过来。

“咋了姑父?”

“跑那么远干啥?”他责怪道,“咋不搁我旁边尿呢?”

“憋不住了。”

“放屁,憋不住还跑那么远?”

他忽然意识到,不知啥时候起娃子已经开始回避在自己眼前裸露身体了。姑父愈加仔细地审视着娃子。通红的脸蛋,过大的毡帽,在空旷雪域的映衬下看上去格外干净,却也单薄弱小。男孩时不时吸一下鼻子,呼出一口哈气,飘到眉毛便冻成了霜。

此地苦寒,但何尝不是亵玩的好去处。

“跑。我让你跑……”

他把男孩拉过来在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棉裤虚软儿,手感充实。又顺势掀起粗厚的棉服,把长满老茧的粗手从裤腰往男孩身体里塞。自打上山就觉得冷得哆嗦,反倒这娃子像个小火炉一蹦一跳,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精力,就跟烧不完似的,年轻真好……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插对。最后还是娃子自己松开裤带让他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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