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跑过来应该不是单纯想找个新地方睡觉吧？”

萨菲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维娜反倒是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那样被吓的一激灵，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抛给他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

毕竟两龙现在也算是老对手了，究竟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诈他一下便知。

“我就知道你醒着。”

吓龙不成反被诈，出师不利的萨菲迅速变换了话题，掩饰自己的失利。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

维娜轻描淡写的应答到。

“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也是刚刚。”

维娜压了压眼眸，想要在和他的对话中占据上风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么晚了还主动来找我，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这可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假。”

“说不怕你也不会信的吧，不过，我不是那种会因为害怕便选择逃避的龙。”

萨菲的眼角慢慢收缩，看上去有些不悦，维娜的话给他一种说不出口的感觉，像是一根针在脑中搅动一样，惹得他生疼。

“我来这里，是想和你，谈一谈。”

“谈一谈......和我？”

萨菲再三确认眼前的冰龙没有说错话。

“没错。”

萨菲的眼神十分尖锐，甚至到了可以说是威慑的地步，他小心谨慎地上下打量着维娜，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尽管嘴上没说什么，但抽搐不已的面部动态已经表明了他的抗拒。

他在无声的警告维娜，威胁她放弃这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交涉。

然而，这点意料之中的压力可不足以让维娜就这么退缩，她不顾萨菲的施压，语气沉重的开口道：

“这片土地，正面临着灭顶之灾......”

萨菲没有回答，继续用疑惑的神情盯着她，就像在听陈年老调的故事一样，毫无兴致。

“我不知道你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多少，但我必须告诉你实情。早在很多年前，我的族群在这片寒冷的无人之境定居之时，这里就一直存在着一种我们无法控制的灾难，它来自于我们未知的力量，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又来自何处。最初，我们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控制着灾难的发生，但现在......”

维娜的声音变低，渐渐转化成了沉默。

再往后，她就不愿意再去回忆了。

萨菲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即使维娜语气里流露出的沉重听起来根本不像在说谎，他也没有一点兴趣，不耐烦的态度给这场本就危险的谈话增添了更多无形的压力，维娜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说过的那些不明所以的话，绝不可能没有原因，他一定知道什么。

得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

“你是觉得我在信口胡言吗？”

“我没有理由不这么认为。”

维娜烦躁的叹了口气，这样的局面她也不是没料到，不使出浑身解数恐怕是没法搞定这样一只如此难以相处的恶龙了。

“听着，如果我只是想骗你，大可不必自找麻烦用这么拙劣的说法，但你想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置身自己于未知的危险之中？正是为了找到能够拯救这里的办法，追寻那股未知的荧蓝光芒，我才会出现在这里，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独自一龙冒进这深暗的地底，才会......”

维娜逐渐拔高的语气缓和下来，直到沉住气，才说出最后一句：

“才会站在你面前。”

萨菲的眼睛悸动了一丝，这种难以避免的下意识的动作瞬间便被维娜捕捉到，她更坚定了对方在刻意隐瞒的想法。

“你好像，很疑惑？”

“难不成我还得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我只是最近才来到这里，对你的说的一切自然是一无所知。”

刚来到这里吗……

不对，藏书室里的书，他平日里的举止行为，对这地下空间的熟悉程度，上一秒消失在阴影之中，下一秒就能出现在我眼前，这种能力绝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就能有的。

他在说谎。

萨菲很不配合她的询问，面对维娜的话，不是含沙射影的回避，就是半推半就的兜弯，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让急于探寻线索的维娜越来越焦躁，语气也开始慢慢不耐烦起来。

“一无所知？你就算感知不到这里的情况，难道还不清楚我每天都在暗中调查那毁了我一切的家伙吗？你既然没有选择阻止我这样做，说明你应该也有自己的考虑，以及你今早和我说过的话，等等这些，都是......一无所知？”

萨菲见维娜已经不耐烦了，也懒得再和她多耍嘴皮，不浪费一丁点儿时间，再次摆出屡见不鲜的高傲姿态，反驳道：

“不阻止你只是单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罢了，我说过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根本不用担心你能躲过我的眼睛，所以便也懒得再分出精力深究你意义不明的举动了，我可没那闲功夫，更没有必要知道你在干什么，懂了吗？至于我说的‘正事’也只是奉劝你不要白白耗费我施舍给你的时间，赶紧休息，仅此而已。”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说得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也毫无兴趣。”

下完逐客令后，萨菲扭过头，不再看维娜，强行终结了谈话，毛发的阴影很快凑了上来，挡住了主人的脸。

维娜被萨菲尖锐刻薄的话堵得不轻，就像一块石头把她想要说的话全都塞回了肚子里，闷的她心慌，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维娜气得有些无力，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就被拒之门外了，剧烈的挫败感让她头疼极了，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性格这么糟糕的家伙。

维娜起身想走，远离这只让她头痛的龙，可刚打算坐起来，理智就将她的动作压了下去。

要是仅仅因为这么点儿困难就放弃的话，自己先前的努力，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准备，就全白费了……

维娜看着把头埋进胸口一言不发的萨菲，一时的焦急过后，由此催化出的冷静让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自己好像有些操之过急了，如此直言相对只能是以卵击石，在萨菲面前硬碰硬肯定不是明智的选择，得想办法智取。

硬的不行，我就来软的。

他想让我知难而退，我偏不顺着他的意。

维娜微微思考了一下，很快眼睛一亮，拿定了主意。

丝丝寒气透过毛发间的缝隙，贴上了萨菲的脸颊，清凉的感觉像是海风，又带着独特的气息，他有些好奇，悄悄摸摸放出半只眼睛出来观望，想看看这小母龙不走还在这里干什么。

维娜抬着爪子，法力外化成的冰丝在她的前肢上凝聚起来，结霜般布满了爪中心，霜冻往上凝结，慢慢聚集成清晰的形状，一片冰花赫然冻结而成，在法力的驱使下微微旋转着，飘散的冰屑被海风卷起，吹向他的毛发，融化为水，打湿了毛尖。

萨菲看的有些出神，以法力著称的元素龙在新奇这方面从来都不缺乏创意，维娜就像将一团微型的雪夜都抓在了爪心中，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亲眼观察这么美丽的雪景，不由得想多看几眼，不知不觉间将整个脑袋都探了出来。

眼看成功吸引到了萨菲的兴趣，计划成功的维娜不免有点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更加自信的展现着独特的本领，冰花绽放着透明的光芒，转动的轻响声像是银铃，轻盈灵动。

这是维娜往日族里幼崽们之间的一种游戏，看似简单，实则也要掌握一定的技巧，形成冰花运用的法力很少，但却需要维持在极其微妙的力度之间，若是用力过猛，会导致冰花碎裂，运用过少，又会让冰花化为雪沫，随风飘散，这就需要施法者具备卓越的把控能力，谁维持的时间最久，便胜出。她们有时还会互相传递爪中的冰花，看谁最先沉不住气，一不小心把冰花弄碎，不用说，维娜在这种游戏里往往都是第一名。

在那之后，儿时的嬉戏就沦为了苦中作乐的回忆，维娜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一天能再次笑着和其他龙重温这个游戏。

维娜对萨菲使了使眼神，示意他“别光站着，过来试试看。”

萨菲闷闷地嗯了几声，像是有些纠结自己要不要试试看这新鲜的玩意儿，毕竟自己在这方面可没维娜那么心细，他可不想丢这个脸。

看萨菲犹豫了半天迟迟不敢拿定主意，维娜也不逼他，既然这么忌惮出丑，那便算了，自顾自的自己嬉戏起来。

“咳咳。”

萨菲勉强的咳嗽了几声，考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试试，又十分不爽的瞟了一维娜，萨菲知道对方在和自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也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是他无法避开，毕竟逃避的话只会更让维娜小瞧自己，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比失败还难看。

不过，萨菲的心中隐隐觉得，这种不悦并非来自维娜，而是来自于过去，一段已经难以回想，无法言说的过去。

维娜这边，倒是一点也不畏惧，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全然无视萨菲的威慑。

萨菲低下头，注视着维娜爪心的冰花，轻轻伸出爪子，用他自认为很小的力气试图接过这片小小的东西。

然而，下一秒，碰到爪子的一瞬间，冰花便瞬间承受不住萨菲的力道，碎裂开来，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惹......”

萨菲很不高兴的低吼了几声，看样子他真的以为自己的力气已经很小了。

虽说只是他以为罢了。

“劲用太大了，小一点，再试试。”

维娜满不在乎，只是语气平和的指导了他几句，便再次毫不费力的重新凝聚了一片冰花，颇有种循循善诱的老师风范，谈吐举止像是在教导笨拙的学生一样。

意识到自己成了对方眼中的笨学生的萨菲更加不悦，同时也激发了他的好胜心，不甘心被这么轻视的他很快就再次伸出了爪子，只是，这一回，他几乎是一点劲也没使，缺少法力支撑的冰花变得透明，直至化为雪沫，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没让你一点劲都不用。”

“啧......我做不到。”

接连受挫的萨菲羞恼不已，却又怪不得维娜，自暴自弃的坐到了一边，生着闷气。

让你平时老笑我，这回也轮到我讨回来了。

维娜这么想着，心里瞬间有种雪耻的畅快感，眼看萨菲不再尝试，便也见好就收，不继续看他的笑话，主动凑了上去，问道：

“嘿，不再试试吗？”

“都说了我做不到。”

萨菲没好气的回了一嘴，坐远了一些。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做不到？”

维娜好声好气地劝着，像在哄一个淘气后挨训了半天的孩子。

萨菲不理，别过头去，又坐远了一些。

维娜每凑近一分，他就坐远一点。

维娜被他这稚气的举动惹的有些发笑，她不免想起之前自己捣毁萨菲的藏书时，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明明都是成年龙了，发起脾气来都还跟小孩子一样。

自己和他还真是，半斤对八两。

“再试一次嘛，这次我来教你，手把手的教你，怎么样？”

“教我......？”

“嗯，你愿意吗？”

维娜语气轻柔地问道。

萨菲迟疑了几秒，看到她微微的笑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伸出了爪子。

才刚抬起一点，维娜便一把抓住了萨菲，温暖的触感立即透过鳞片，传了开来。

萨菲一惊，急忙想要挣脱对方的爪，却对上了维娜的眼睛。

“别害怕，我教你，一定能行。”

我还用得着你来教么……

萨菲有些纠结，死爱颜面的他不甘心受教于这样一只远比他弱小的雌性，可听维娜真挚的语气，直接拒绝也不合适。

他抿着嘴，怎么做都觉得不妥，细长的竖瞳转来转去，无意间注意到了维娜抓住自己的爪。

那是一只冰蓝色的细爪，紧紧抓在自己的前肢上，纤细，说不上光亮，却透露着与他截然不同的柔和，在粗大漆黑的爪子面前营造出一股强烈的反差，比起自己，她的爪子只能勉强抓住前肢的末端，想要挣开的话，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但那一刻，萨菲好像有种感觉，他不想放开这只手，无论如何都不想。

要是就此甩开的话，可能便再也无法触及到了。

他没有答应，也想不到借口拒绝，硕大的身躯就此停在维娜的眼前，没有动静。

然而，尽管没能等到他的肯定，维娜的心中，依然感受到了，他散发出的浓烈的情绪。

维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哪怕她无法保证自己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成功，但至少，她知道如何去做

她一向如此。

无源而起的情绪攀附在内心干枯的障壁上，冰蓝与血赤两抹极其冲突的色彩彼此交融，一大一小，轻轻的，捧着这脆弱的冰花，传达给对方，在他们的瞳孔中倒映出数道温暖的光芒。

维娜抓着萨菲的爪，慢慢地送到他的眼前，萨菲没有抗拒，安静的注视着这片小小的冰花在自己的手心里微微旋转，飘至他的眼前。

“好美......”

萨菲看的十分入神，神情却有些恍惚。

维娜抓住他的手慢慢收力，默默松开了萨菲。

失去了维娜的助力，只剩自己的萨菲顿时难以维持这脆弱的光芒，仅凭他一只龙很快就陷入了慌乱的困境，拖住冰花的爪尖不停颤抖，不到几秒，冰花便再次像先前那样，破裂开来，四散消逝。

冰冷的细屑蹦到萨菲的眼睛上，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

很冷，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痛。

“噗嗤......”

维娜忍不住了，尽管已经憋到身体发颤，她还是笑了出来。

“笨蛋。”

维娜笑得很轻很轻。

“一没我就不行了。”

“嘁……”

萨菲再一次不屑的叹了一声，语气却比原先要温和不少，接着，像是察觉到了自己异样的面容后，猛的用毛发挡住了脸。

如此刻意的行为当然瞒不过维娜的眼睛，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居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吗，真是深藏不露。

维娜想着，尽可能装作没有注意到萨菲红的要滴出血来的脸，好维护一下这只为了面子整天受罪的赤龙的自尊心，但嘴角的笑意还是无法控制地偷偷溜了出来。

不过，这么看来，此番举动如果不是刻意伪装，那他的性格好像也没有平时那么恶劣，还是不难相处的，这其中存在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吗......

想到这个，维娜的表情又有些复杂，她不禁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对于萨菲，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不过嘛，你还是很聪明的。”

萨菲的眼睛瞪了瞪，弹出沾满乱毛的前额，难以置信地看着维娜。

他不敢相信维娜居然会夸他。

“怎么，不信吗？虽然没了我就不行了，但至少，你还是有点天赋在法力上的，在看龙方面，元素龙可是很准的。”

维娜撇撇嘴，有些骄傲的说着，尾巴得意的拍拍地面，一时间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夸萨菲，还是在夸自己。

“哼，所以，这算是名师出高徒了，是吗，老师？”

维娜的脸一涨，瞬间发红，自己的一时得意竟让对方抓住机会，反攻了回来。

果然，调皮的学生总是最让老师头疼的。

“不准叫我老师......”

维娜羞耻的抗议了一句。

萨菲笑了，维娜也跟着笑了。

他们笑得很轻快

轻快到好像不是身处生死存亡中的迷徒

而是一对萍水相逢的友人

他们并不知道为何要笑，也许是因为看着对方笑，也有可能，仅仅只是因为这短暂的快乐，而笑

短暂到转瞬即逝。

“你一只龙，坐在这里，是在做什么呢？”

笑声渐渐停息，萨菲的情绪已经十分稳定，借着这样欢快的气氛，想要走近他的内心。

“做什么......也许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单纯觉得，这里能让我感到平静。”

萨菲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面无表情的说着，眼神空洞。

维娜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反复的低头抬头，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眼神飘忽间，视线中突然闯入了一抹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景色。

一道狭窄黑暗的裂隙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内，深不见底的样子和周围的明亮极为冲突，萨菲微微摆动的巨大双翼有意无意的遮掩着的它的存在，在远处若隐若现，要是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的话便很难再注意到。

萨菲的翅膀晃来晃去，总是遮住她的视线，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屡次干扰维娜，硬是转了半天眸子也没看清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别看。”

萨菲的声音突然响起，龙翼环绕住维娜的面前，暗紫色的翼膜彻底覆盖住了她的视线。

“没什么好看的。”

“嗯……”

萨菲既言，维娜也不便多问，只能悻悻作罢，别开了目光，装作没有闻到从裂隙中隐隐散发出的腐化味道，好像不曾注意过。

“极霜的夜晚，你见过吗？”

萨菲扭过头，面露疑惑，他不太明白维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你刚刚说，这里能让你感到平静的时候......我不禁联想到了自己。”

萨菲看着她的眼神透出几分柔和，似是无声的抚慰。

“孤身一龙的时候，我时常会陷入苦闷和迷茫，每当这样的情绪在我的脑海中起伏时，我都会在夜幕来临时，走出洞穴，去看那漫天的星光，虽然不是总能见到雪夜，但当我注视着它的时候，耳边就会想起大家的声音，闭上眼睛，甚至就能看见爱我的人就在身边，仿佛那一切都不曾离我而去，我还活在生命中最为珍贵的时光里，不管压在身上的担子有多沉重，有多痛苦，都能让我平静下来。”

“你有见过吗？”

萨菲垂下眼眸，表情相较之前没有什么波动，维娜这一番真情实意的话成效看起来还远远不如刚刚的玩闹，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不曾注意过......不知道。”

萨菲随口答道，又跟了一句。

只言片语，小心到拘谨的态度，又一次展现在了他的身上。

真切的询问只换来了三言两语的敷衍，本应热情受挫的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退却，反而再次坐近了对方，温热的呼吸几乎快要贴上萨菲的脸。

“没有见过，也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萨菲的眼角在颤动

他的情绪在强装无感的颜面下翻涌，好像下一秒就要迸发而出。

维娜也有些紧张，她不是感知不到对方的心绪，可要如何回应他无声的表达，她也未必能做到每一次都能抓住，每走一步，每一句话，都是棋盘上一颗重要的落子，走错一步，失言一句，就有可能失去萨菲的信任，与真相失之交臂。

“如果，有机会的话。”

维娜再次说道。

萨菲的眼睛看向了她。

感激、痛苦、纠结、惊喜，赤龙的眼中掺杂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杂糅在一起的，扑进她的内心。

维娜的心头一震，心虚的避开了萨菲的目光。

她有点茫然

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那句话，并没有过太多的思量，考虑。

她此行的目的，是来问出她想要的真相

可不知不觉间，似乎，聊了很多并不相关的话题。

直到现在，她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的心里回荡着一个声音

“我说这些，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

“还是只是想骗取他的信任，知道我想要的情报呢……”

她的心，在质问自己。

靠欺骗，来博得对方的信任，再一把甩开......

她不是那样的龙，绝对不是。

可如果是真情实意，又为何要避开他的目光？

她无法给出答案，她不知道。

“维娜，你还好吗？”

萨菲的声音，唤回了挣扎的冰龙。

“你的眼神，很悲伤。”

这是她第一次从萨菲的声音里，听出关心。

“没，没事，我只是，有些难受。”

萨菲围住她的翼膜收缩了一些，沉默良久，十分迟缓的凑近了一点，用细微到有些胆怯的语气，试探着问道：

“那片星空......是什么样的？”

萨菲不清楚这算不算是安慰，这么多年来在感情上的空白早已让他变得有些愚钝，他不知道该如何抚慰陷入伤痛的龙，只能尽可能提一些让对方不那么难受的话题。

“一两句话，恐怕说不清。”

维娜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一旦谈及到曾经的美好，她的语气总是那么温柔，萨菲轻轻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等萨菲进一步思量接下来的对话，维娜的眼神转瞬间低迷下去，继而双眼紧闭，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很快又毅然睁开，看向自己。

“萨菲，你想知道我的曾经吗？”

“你的，曾经？”

萨菲默然。

“有关于我，和族人们，以及极霜，在这片星空之下，发生过的一切......”

“我想说给你听。”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我很乐意。”

萨菲站起身，缓缓地坐在了维娜的身旁，他的身上浸染了几分水汽，迎着海风，散发出清新淡雅的味道。

这一回，她也没有犹豫。

如果说刚刚的话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那现在，她知道了。

她需要证明自己的诚意。

她绝不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惜去欺骗对方的龙，她需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说的一切，都是真心相待，而不是用来骗取情报的谎言。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萨菲，为了能让这只将一切都藏在阴影之下的龙，也能像她一样，不再隐瞒，真诚相待，对她说出真相。

她必须前进，用真诚，作为揭开真相的武器。

维娜缓缓闭上了眼。

那段悲痛的过往就像是心灵上丛生的荆棘，无时不在隐隐作痛，越是不去想，就越难忽视，记忆就越清晰。

“别太勉强......”

萨菲的声音细微的传来，似乎也在害怕，他有些于心不忍，要维娜再去回忆那痛苦的曾经，无异于再次亲身经历一遍噩梦，继续撕扯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面对痛苦的，无论是以何种形式，他很清楚。

再清楚不过了。

维娜睁开了眼睛，她做好了觉悟。

为了不让自己沉溺在过往的悲痛里徘徊不前，平日的生活里，她总是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那恐怖的一晚，但一味的逃避从来都不是她的作风。

“现在，是时候，正视一直以来笼罩我的梦魇了。”

维娜冰蓝色的瞳孔折射出坚定的光芒，坚定的，有些熟悉。

这样的眼神，他好像也曾有过。

但是是为了什么，他记不得了。

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再多的言语，萨菲唯一要做的，就是坐下，然后倾听她的故事。

维娜的嘴唇微张，海风带着她的声音，如流水一样，轻轻地流进了萨菲的心里，一段二十年前的过往徐徐展开在了他的眼前......

小说相关章节：月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