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在觀山散步，好好談談吧！」

惠紋瞄到孫紹就沒有胃口吃任何東西，聽雲永光這麼說，覺得有點解脫，她也很想知道這個神差之長到底在隱瞞甚麼，不料，雲永光居然一同邀請了那個鬼差，惠紋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走在哪裡，直到雲永光幫她注入法力定心，惠紋才挪動了腳步。

「小時候妳是個很調皮的孩子，常常自己偷偷跑去觀山難以進入的地方，連我們這些神差都不知道你人在哪裡，總是要我請示神明。」雲永光淺笑說著歷歷在目的回憶。

「永光叔叔！你說這些幹嘛！還在別人面前...」

「而且明明是個女孩子，每次都是你拉著常足到處亂跑，常足小時候身材比較胖，都被妳在半路丟包自己走回來，結果，那孩子為了以後可以跟上妳，自己提議要在觀山修行，沒想到還挺有模有樣的！」

「你要炫耀老哥就直說，不要調侃我！」

雲惠紋總是稱呼常足為哥哥，卻不稱呼雲永光為父親。

「妳還是不想叫我一聲爸爸嗎？」

雲惠紋突然頓聲，她心裡明白雲永光就是這輩子最關心她的父親，但她心裡有個結叫不出來，但那個結她總是無法向任何人解釋，她怕說出來會讓大家傷感情。

「我...不是故意的...」

「說來聽聽。」

「我不能當著你的面說。」雲惠紋走在雲永光後邊，她不想看見雲永光的表情，但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討論自己的內心，困窘的瞄了孫紹一眼，但一看就感到後悔，那人身上的穢氣就像有生命一般，有眼有口，時常蠕動著，但五官卻不端正，說不上是甚麼生物！

「我可以迴避一下。」孫紹說話了。

但那聲音在雲慧紋耳裡聽來，有如自殺谷的邀請，雲惠紋顫抖縮了身體。

「告訴孫紹無妨，妳的事我希望他能知道。」

「叔叔...」雲惠紋小聲抗議，她搞不懂這個可能犯下滔天大罪的鬼差究竟為什麼會走在神明匯聚的觀山裡，神明又為何能讓孫紹入山？難不成是走了被破壞的神仙道？

「那叔叔也要告訴我，找鬼差來觀山的目的！」

「我打算說，不過我想知道妳為什麼不叫我爸爸。」雲永光露出淺笑。

「我...」雲惠紋覺得這是拷問，要是雲永光生氣了她可能會被神差趕出觀山：「因為我的父母在我的面前死得那麼悽慘，我沒辦法再叫別人爸媽，這樣好像背叛了保護我的父母，自己一個人得到了幸福，我...沒有辦法對痛苦死在我面前的父母說，我有了新的家庭，關心我的父親和哥哥，還有觀山很多朋友，這樣...好像就是為了獲得這些幸福，父母才為了我死一樣。」

「如果我叫了永光叔叔『爸爸』，那我就背叛了保護我而死的他們，我不能承受這樣的幸福。」

「妳把他們當作爸媽...」雲永光皺起眉頭。

雲惠紋才發現觀山裡怎麼有罌粟花，這裡真的是觀山嗎？雖然有鳥，有花，有到處奔跑的小動物，但感覺十分奇異，跟平常看到得動物不太一樣，直到雲惠紋看見了遠邊小徑的梅花鹿，斷了頭長出了翅膀，在樹林飛舞，咀嚼停在樹上的人面蜘蛛。

這裡是其中一條被破壞的神仙道，沒有經過修復，幽世裡的生物理所當然擴散了出來！

「永光叔叔，你為什麼要帶我來到這裡！你...究竟...」

這麼快就發現前面是幽世，這雙眼睛真的非常銳利。

雲永光諷刺淺嘲。

「惠紋，妳知道我會扶養妳，並不是因為巧合。」

雲永光又踏出了步伐，並控制強力抵抗的惠紋繼續往前走。

「是我那曾經能讓觀世音菩薩降世的弟弟，告訴我妳的出生。」

「你真的是永光叔叔嗎？永光叔叔從沒告訴我他有弟弟！」

「是的，我有弟弟，他雖然能夠降世，但他不是神差，他一直在常人的社會照顧一名女性，妳的母親是他唯一的朋友，但雖然是朋友，卻總是無法阻止妳的生母愛上擁有奇怪信仰的男人，你的母親後來因為家暴癱瘓，卻在住院的途中被發現懷孕。我弟弟一直照顧你們母子，直到有天那個擁有奇怪信仰的男人，透過警方的尋人系統，把你們搶走，而我弟弟在阻止的過程中，遭到暴力傷害，不治而亡。」

「這些是觀世音菩薩在我弟弟死亡後，回歸觀山告訴我的，我因此開始到處去尋找妳，為了保護妳的安全，不得不委託一個惡鬼，就是無間朮。」

「騙人...神差怎麼可能會跟惡鬼合作...神差絕對不會犯罪...」

「自己殺人是不行，但是惡鬼殺人就不屬於神差的罪了，因為惡鬼不歸天帝管轄，尤其是鬼差長年封印的無間朮。」

「騙人...騙人....」

「那個時候，妳還太年幼，那個搶走妳的奇怪宗教把妳安置在他們經營的育幼院，妳以為是父母的人，其實是那間育幼院的老師，而在育幼院大開殺戒的人是...」

「是孫朮。」鬼差篤定並悲傷的吐露幾個字。

「因為那時候，那個宗教團體信奉的神，總算排除所有觀山神差的追殺，來到妳的面前，無間朮因此殺死了當時所有在場的信徒，並且把觀世音菩薩封印在妳的身體裡，然後逼妳吃下人肉，掩飾觀世音菩薩的靈氣，這樣觀世音菩薩既可以保護妳，又可以把妳藏起來。」

「我在無間朮的安排下，將妳帶到觀山，並領養妳為義女。」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做...我一直因那殘忍的經歷痛苦著，甚至以為不被神佛所愛，一直不敢得到幸福...」

「搶走妳的宗教叫做『如意如妙觀音大士堂』，他供奉的靈非常危險，一直以來以靈魂融合的方式，不斷找觀山麻煩，就為了與妳靈魂融合。」

「早在很久以前，妳曾經作為一個村落的巫女，替祂傳達神諭，但當妳越來越年長，靈力削弱，漸漸聽不到祂的聲音時，妳打算退下巫女的職位，永遠離開祂，祂因此想要奪去妳的肉身，與妳靈魂融合，因此趁妳熟睡的時候告訴村人，妳不讓天下雨，而那時正迎來了大旱災。」

「我為了不讓妳被祂陷害，到處奔波遇到了仍在世間修行的菩薩，菩薩可憐我們，答應我的請求特地來幫助妳，菩薩卻也遭到村人殺害，跟妳一起被封印在一個大甕裡。但因為有菩薩的保護，妳並沒有被祂吞噬，而跟菩薩一起進入了輪迴轉世。而祂一直想要奪取妳的靈魂。」

「從那以後，菩薩就一直陪在妳的身邊，成為妳的朋友、家人、情人或者是同事，一直保護著妳。」

「那你又是誰？你有甚麼理由要惡鬼在我面前做出那些事？」

「我是那個為了能夠融入村子，把女兒奉獻給惡靈的殘忍母親，我為了融入村子，與年幼的女兒斷絕血緣關係，讓她成為惡靈的妻子，我度過了短暫而虛榮的歲月，但是我越看著妳孤單的長大，我就越痛恨自己，所以我一直以來想保護妳，祈求妳的原諒。」

「你要我相信這些胡言亂語嗎？這世界沒有惡靈要傷害我，只有你傷害了我！」

「所以，我找來了鬼差，只有他能解除菩薩的封印，並且...還有件大事要做。」

他們來到一個如銀河星光閃耀的瀑布，有條巨大如鯨的闇物，伴躺在岩壁與水流交接的岸邊。

「你讓我痛苦了這麼多年，到底還要對我做甚麼？」

「如果妳成為神差的話，祂絕對還會再來觀山找妳，現在祂已經有了神籍，觀山對祂而言有如自家後院，沒有抵禦之力，但祂卻拿鬼怪魍魎沒有辦法，所以，我要妳成為神魔，墮入鬼籍，這也是只有鬼差能辦到的事。」

「你...這樣不是要害我嗎？你這樣哪算是想要幫我！」

「不要擔心，雲永光先生說的神魔是自然之神，在觀山被喚為山靈，是觀山的土地神，被人們信仰的神魔就是『神』，不被信仰的就是『魔』，所以是入『鬼籍』，但卻不被天帝和地獄管轄。」

「正如孫紹先生所說，所以從觀山創造以來，皆不對山靈敬拜，一直任其隨意發展，所幸神佛跟山靈相處融洽，一直沒有嫌隙，觀山原本的山靈也說只要我們能在神道供奉祂，祂願意讓出土地神的位置。」

那趴臥在岸邊的闇物，蠕動長滿五彩羽毛的龐大身軀，像個泥鰍滑來。

「你真的把人帶來了！我真不敢相信你這瘋子！」闇物眨動背上的眼睛，語氣調皮悠哉：「我等不及離開幽世到人類社會看一看，這百年來跟那些好勝的神佛下棋也膩了！」

「天帝呢？天帝不會同意觀山有這樣的存在！難道你要我永遠藏在幽世，還是要把我趕出觀山？」

「依觀山的規則，只要妳成為神差之長，那就可以繼續留在觀山，所以我跟天帝交換了條件，只要我退下神差之長的職位，負罪離開觀山，天帝就願意下昭任命妳為下屆神差之長，但依然得通過鬼差推選安排才能就任。」

「我不能相信...你為了要我原諒我一點都不記得的罪惡，就要為我犧牲那麼多...」

「雲惠紋小姐，讓我把菩薩的封印解開吧！」孫紹說話，連山靈都皺起眉頭，退後了好幾步路：

「在與妳會面之前，觀山的神明們已經告訴我了，菩薩為了證實自己信守與妳的諾言，從來沒有消除妳前世的記憶，現在妳因為菩薩被封印，記憶也被封印了，只要讓菩薩現身，妳就會知道答案！」

「萬一我不能接受....」

「不會這樣的，在觀山修行過的人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遭受打擊。」雲永光微笑，他想讓惠紋更加信賴自己，卻不能多說。

「你騙我這麼多年，最好不要再說謊騙我。」雲惠紋指著雲永光，心情還是無法接受，擁有巨大的失望和絕望！

雲惠紋向孫紹使了個眼色，同意鬼差對她施法。

孫紹點頭，手掌倘開，聚集了桃花花瓣，一隻黑尾鳳蝶羽化誕生，被孫紹推入了惠紋嘴裡。惠紋突然一陣噁心，吐出了一大攤黑色油垢，掉在岩壁上的油垢，變成蟻堆，慌張爬到泥土之下。

雲惠紋從來沒有如此輕鬆過，她彷彿僅僅只是做了一場不足掛齒的噩夢，並從那渺小的困擾中，回到了奇妙絢麗的神話世界！

她被一位從未看過卻一直熟悉的女性擁抱，那香甜誘人酣睡的氣味，讓惠紋捨不得離開女人的身邊，然後，她又看看了雲永光。

什麼母親？

那時她們是最好的朋友，情如姊妹，在一次豐年祭的酒後歡慶互吐愛意，立下了婚誓，受到村人祝福，本來要一起穿上母親們編織的結婚禮服！

「你這個無藥可救的大騙子！」

雲惠紋甚麼都明白了。

她受到如此多人的守護，是確確實實被神佛愛著。

雲惠紋閉眼流淚。

後記：

雲永光的部分真的很難拿捏，很怕一個不小心寫壞了，但我終於順利的寫出來了！

覺得神差這邊好像比鬼差的人可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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