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又過去了，由於天使都待在沒有窗子的地方，所以我連怎樣算過了半天也要由前輩提醒才能得知。

　　現在的身體不用吃也不用睡，反而很容易讓我忽略時間的變化。

　　女神還是沒醒來。名為綠的前輩說：「工作不要太認真了，你都不會為自己感到心疼嗎？」

　　他是那種常翹班的天使，完完全全只把重心放在觀察轉生者上，思考方式卻還是過分中立。

　　女神就躺在這個彷彿是由凝膠構成的空間中，祂不具有人性，甚至不具有靈性，甚至沒有明確的軀體，給我們分配工作的是更多長得像鬼火的前輩，據說幾個巨大到不行的古神也是在制訂一套基礎到不行的遊戲規則後就陷入沉睡，連像樣的精神喊話都省了。

　　我們這些所謂的天使之所以一直維持鬼火的樣子，據說也跟女神做事相當草率有關。祂雖然負責轉生有關的安排，卻不在乎什麼門面的問題，也不覺得旗下的人需要什麼尊嚴。

　　「顯然更不希罕什麼信仰。」我說，轉過身，想看清楚女神的容貌，卻總是有不只一塊扭曲的空間蓋過五官。

　　從以前到現在，祂都不帶有什麼目的，也沒有明確的好惡。

　　無論是哪個神，都只是存在於這個世界。祂們的能力就是確保特定現象的存續，更準確的說，祂們的存在就是現象本身。像陰影會被光給驅散，同時熱也伴隨而來一樣，這些現象終會成為常識，且不可能有任何改變。

　　然而，比起這個世界的方方面面，我更不習慣神的存在感那樣薄弱。如果祂們不帶有太多類人特質，那就是不可捉摸的，甚至無法期待他們會按照一套標準邏輯來給予祝福和降下災禍。

　　和我原本所在的世界相比，這個世界的神好歹更為具體，人們自然會期望能夠取悅祂們，更希望能按照祂們的喜好來辦事。

　　這樣的希望一落空，帶來的麻煩鐵定不少。

　　太抽象的先不說，這種民智不過中世紀水準的地方若是神的存在意義變得模糊，那首先受到波及的一定是道德觀。

　　天堂可以不存在，但要是人們開始不人為犯罪會導致自己下地獄，那世道必定沉淪。連像樣的思想體系都忽略了，這樣的世界說好聽點是衛道人士影響力有限，說不好聽就是離真正的無法無天只差半步。

　　幾位前輩都覺得我多想了，特別是白，總是建議我凡間的事少管：「你才剛成為天使，還沒法忽略自身的人性，甚至連上輩子的許多記憶都還沒法忘掉。」

　　這傢伙的意思是我明明都已經成為天使了，卻還是太接近凡夫俗子，這不僅不搭調，還只會徒增煩惱，好像是什麼不得了的缺陷似的。實際上白和綠就跟很多老公務員差不多，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不需要再吃飯，也很難再死一次，所以混吃等死等概念就不適用於我們。導致內在的連續墮落，居然也有可能和生理的提升有關，太悲哀了。

　　綠又見到我在煩惱，忍不住說：「你就是太幼稚了，，才會老想著要替最後的一點人性爭取發展空間。」

　　沒錯，那些凡夫俗子才會在乎的事我不僅死抓著不放，甚至還冒出了非同尋常的義務感。希望每件事的細節都在掌握中是不切實際，但我至少可以引導個性相對正經的轉生者去撥亂反正，還先一步表現出比他們要更積極的樣子。

　　另一件我不知是否該提的事情是，就算是那些資歷較深的天使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的神其實都算不上至高無上的存在，只是身為這個世界的根基所以不得不被安放在特定位置，也不可能消失，就這麼單純。

　　如果他們有更具體的目標，我還不會那麼容易感到不安和不耐煩。如果那些轉生者的存在意義是為了取悅祂們，那一票人至少還會覺得自己是具有存在意義的，不會一逮到機會就問一堆笨問題。

　　「我們連和神聊兩句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麼能跟你們解釋像轉生的意義等更抽象的問題呢？」

　　由於規則不明確，也沒有一個上位管理者，所以很多轉生者帶來的問題我們都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建議都沒法給，被稱為放任和無做為也實在是沒辦法的。

　　像上次那個態度囂張的變態狂，他擺明就是個連續殺人犯，無論轉生幾次都是人渣，這次來到更具有奇幻色彩的世界，對他來說也就更有機會玩出一些新花樣。

　　這個世界是有法律沒錯，但有機會成為勇者的他有可能被制裁嗎？

　　通常越是變態的靈魂就越是執著於生存，也特別擅長把他人當玩具。意味著就算轉生有天使介入，還是由神支撐相關運作的，卻是很明顯的缺乏正義和公平。

　　我甚至看過一些社運青年在這個世界也推廣各類邪教觀念，他們的所作所為遠比在村子裡放火還糟糕。

　　要不是其他轉生者有可能會出手，我大概也會跟幾位前輩一樣，乾脆進入擺爛的行列中。

　　可惜稍微有點正義感的轉生者在這個世界中多半都不具有什麼資質，像是有個搞魔藥的，他一時興起製作出吐真劑，結果害一個藝術家自殺不說，還不小心接露一些貴族家的原定繼承人原來血統有問題等事實。

　　還有一個製造冰塊的，他幾乎只對斂財有興趣，最近忙著在一年中最熱的一個月負責替王室舉辦消暑派對。

　　這兩個人都曾經直接或間接的處理掉幾個我覺得很糟糕的轉生者，卻多半是基於私怨，甚至是不小心的。明明也身為半神，卻因為沒有什麼努力方向，無論再怎樣提升自己，也只是為了生活而努力，而非成為英雄。

　　但和我這種無法再當人的相比，他們至少能夠更直接的影響整個世界。

　　白對我的態度尤其感冒。她差不多是我們的頭頭，很多天使都聽她的，哪怕她實際上沒有實權。不久前，她還試探性的問：「看來你好像很瞧不起自己，更瞧不起自己的同類是吧？」

　　「是又如何？」我直接回，甚至沒有看她一眼，「你能開除我還是影響我的考績，如果不存在處罰機制，那我選擇支持誰或厭惡些什麼都是我的自由吧！」

　　說也奇怪，我對白的印象很淡薄，她是從何時開始發號施令的，又是為何會被大家信任，難道只是因為她喜歡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票人嫌麻煩就乾脆聽她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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