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阿優攤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嘆了一口氣。

結果無論他說什麼，千佳也聽不進他的話，他只好先離開千佳的家，回到家裏。

——那時候，一瞬呼出『百香』的名字，絕對不是搞錯。

千佳才是跟他交往的『百香』。

無論是多麼相像的雙胞胎姐妹，無論演技多好，也不會連那些小動作也一模一樣。

除非是百香假裝成千佳，否則沒可能這麼像。可是，他在葬禮時已確認了百香的遺體，百香的父母也有確認過，就算他會搞錯，二人的父母也不會搞錯。

百香為人正直，阿優想像不到百香要不惜一切裝成千佳的理由。

那麼結論只有一個。

千佳才是與他交往了數個月的『百香』。

這樣一想的話，一切也忽然合理多了。

明明叫她不用裝百香，還是會不時說漏嘴的對白，還有跟百香一模一樣的小動作。明明已跟『百香』交往了數個月，為什麼他會一直留意不到？

千佳常說他沒用，看來也不盡是錯的。

「啊……是百香嗎。」

千佳經常在百香旁邊，就算千佳說錯什麼，百香也會打圓場。加上平日千佳就毒舌連篇，與溫柔文靜的百香相比差天共地，就算是他也很難把二人連在一起。

現在一想，百香有時會像是有什麼要說一樣停下來，但很快又裝成若無其事。

他還傻傻的以為百香只是害羞而已，實在是太笨了。

「可惡，我到底做了什麼蠢事……」

明明最常常在二人身旁，過了數個月仍是懵然不知，還得意洋洋地慶幸自己有機會與百香交往。

結果，他連自己的女朋友是誰也分不清。這不就像是小丑一樣嗎？

「唉……」

得要道歉。

不只是跟千佳，也得跟百香道歉。

很快就到翌日，阿優到花店買了一束鮮花，去到墓地。

清晨的墓地只有寥寥數人，沁涼的秋風不住滲進阿優的大衣，他不禁拉緊了衣領一下。在他手上的菊花傳來陣陣幽香，鮮豔的黃色，就跟冬日的太陽般耀目。

本來下定決心去掃墓時還雄心壯志，但一見到屹立在墳場的墓碑群，阿優的腳步就停下來。

自從百香死後，他還是第一次來到墳場。

他不想承認。

只要不見到墓碑，或許百香還在哪裏活著。或許一切只是一場夢。

「不……不能停下來。」

若不捱過這一步的話，他就會永遠停步不前。百香一定也不想見到這樣。

穿過墓碑群，阿優很快就找到百香家的墓碑。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把花束放在墓前。

「……百香。很久沒見了，你還好嗎？」

話語就像卡在喉裏一樣。

明明平日無論是多無聊的話，百香也會笑著回應︰『怎麼了，阿優？』，現在無論等多久也再不能聽見她的聲音。

百香真的已經不在了。

「最近我過得還可以。最近開始轉涼了，百香還是會怕冷嗎？」

只要說出了第一句，之後的句子就像流水一樣不停流出來。

「你還記得千佳常笑我沒用嗎，我現在總算明白了。只要不說，無論過了多久我也猜不到答案。」

阿優把花束裏的菊花一枝枝放進墓前的花瓶裏，手突如就停下來。

「我一直以為跟我交往的是你，但其實……是千佳吧？」阿優筆直地望向墓碑，「真的……很對不起。我快點察覺的話，你就不用一直這樣，是我的錯。」

在墳前只有沉默。

若他早點察覺這件事的話，他還有機會詢問百香的想法。到了現在，無論他問多少次，百香也不會再回答他。

百香在想什麼？她有否喜歡過自己？為何要一直瞞著他？

不，他其實是知道的。

百香的話，一定會溫柔地笑著說沒事，還會叫他跑去找千佳。

只是他還沒有勇氣跑過去而已。

「我昨天又惹怒了千佳，她哭著說『阿優喜歡的是姐姐』。現在我明白了，我喜歡的果然還是——」

阿優還沒說完，忽如在背後傳來不知什麼掉到地上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就見到一束鮮花跌在地上。

花束的主人是千佳。

「……千佳！」

阿優猛地站起來，追向轉身就跑的千佳。

誰知千佳巧妙地用墓碑當障礙物，繞過重重墓碑，避開阿優的追截。就在阿優以為快能拉住千佳時，千佳輕盈地奔下墓場的樓梯。

「慢著，千佳！」

「別再追過來了！」

只差少許，只差少許！

若在這裏錯過的話，他有預感之後再沒機會見到千佳。

他什麼也願意做，拜托，讓他追上千佳吧！

阿優猛地伸出右手，就在此時，背後吹來一陣風，推了阿優一把，令他剛好捉住千佳的手。

「千佳！」

捉住的手，寒冷得像是快要結冰一樣。

不，不是要結冰，而是因為雪花才這麼冷。阿優抬頭一看，天上降下了小雪，緩緩飄到二人的身上。

是今年第一次下雪。

「放開我……！」

千佳低下頭來，不停想要掙脫阿優的手。可是，她愈掙扎，阿優就拉得愈緊。

「可以聽我的話嗎？」

「我不想聽……」千佳抬起頭來，雙眼滿是淚水，「阿優該與姐姐在一起的。」

「為什麼？」

「阿優喜歡的是姐姐，我一直都知道……！阿優跟姐姐聊天時最高興，就算我做什麼，我也取代不了姐姐！」

「千佳，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放開我，讓我離開……！」

那副哭臉就像是在悲嘆無力改變一切一樣。是他，就是他令千佳露出這副表情嗎？

阿優深吸了一口氣，握緊千佳的肩頭。

「……『百香』，是你吧？」

「誒……？」

「你是那天我見到的百香吧？你才是跟我交往的那個『百香』吧？」

千佳呆然看著阿優，「不、不，我不是……我不是姐姐……」

「但你就是跟我交往的那個『百香』吧？」

「我……不、為什麼……？」

「我還沒蠢到這地步。」阿優一直線地望向千佳，「最初我以為是因為二人是雙胞胎，但就算是雙胞胎，你也沒可能知道我與百香之間的默契，連百香的小動作也學得這麼神似。」

千佳的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就像是把喜悅、不安、悲傷、絕望與內疚混合在一起的鍋子一樣，看不清是什麼顏色。

「千佳，你知道嗎？以前我曾想過，若可以與百香交往的話，就等同贏過全班男生，因為她很可愛。」

雪花一片一片的流下，阿優的聲音迴蕩於雪景之中。

「但後來發現完全跟百香沒機會說話，其他人的攻勢又猛，我就放棄了。」

千佳沒有回答，只是一直在等待他的下一句。

「下雪那天，我想竟在街上碰到百香，太幸運了，說不定會有機會去喝茶與交換聯絡方式。」阿優苦笑了一下，「見到百香被拉進後巷後我猶豫了，我一人怎能對付那堆小混混，不如去報警吧？」

「但那時我聽見百香果斷地拒絕了對方，她不只可愛，還很有勇氣，比我更有勇氣。我就想她鼓起勇氣，我也得去救她。」

「勇氣什麼的……」

「之後我跟她交往了，但原來我一直都搞錯人。」

「不，別說，我不想聽……！」

千佳瞪大了雙眼，雙肩開始顫抖。她想強硬推開阿優，阿優卻拉住她的肩頭不放。

「我一直搞錯了，我一直喜歡的是——」

「別、別說……拜托……」

「我喜歡的是你，是那天見到的『百香』。不是因為百香是班上最受歡迎的女同學，也不是因為想贏那堆男同學，是你。你總會陪在我身邊，說什麼也沒問題。連在留院時父母也只是第一天來看看而已，你卻每天也來探望我。千佳，我喜歡的是你。」

阿優拼命地把心中的說話說出來，千佳的反應卻跟他想像的不同，一片灰暗。

「我……我不值得……」

「千佳……？」

「我一直、都在欺騙你，由那天開始一直！」千佳的聲音在墳場裏迴蕩，「明明知道阿優喜歡姐姐，就一直在冒認姐姐，還牽連了姐姐，全也是我的錯……」

「百香一定不會責備你。」

「但我會！那天姐姐不是裝成我的話……她就不會經過你去打工的那條路！全也是我的錯！」

見到千佳那副既像是想哭，又像是想把一切表情吞進肚裏的臉容，阿優有一種衝動想要揍自己一拳，是他太天真了。

聽見她的毒舌，就以為沒問題。

看見她在笑，就以為已沒大恙。

全也是只他樂觀過頭的想法。

「一起，去找百香吧。」

千佳不住搖頭，「不……我不要……我、我……姐姐一定會……」

「百香一定會這樣說，『太好了，千佳』。」

一滴眼淚落到阿優的手上。

阿優一望，一滴又一滴的眼淚不停從千佳的臉上滑落，像是要洗走她臉上的陰霾一樣。

「我……明明我一直在騙你……」

「你一直說喜歡我也是騙我的嗎？」

千佳馬上委縮起來，「不、不是……！」

「無論你叫什麼名字也好，我喜歡的都是你。就算你按了連續五次也拿不到匙扣，我也不介意。」

「我可以嗎……阿優？我也可以……喜歡你嗎，阿優？」

「當然可以。」阿優緊緊抱著千佳，「對不起，我太遲察覺了。」

千佳她臉上的淚水都印在阿優的上衣裏，抱緊阿優的手變得更緊。不知到底哭了多久，千佳才平靜下來。

「……太卑鄙了，阿優。為什麼平常就這麼沒用，一到關鍵時候就這麼帥……？」

「是平日太遜的反動吧。」

聽見阿優的回答，千佳禁不住在阿優的懷裏破涕為笑。

一陣微風吹來，像是要包圍著二人一樣，吹走了空中的雪花。

那就像是百香在背後推他一把一樣。

小说相关章节：替身～與女朋友的妹妹成為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