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那永遠不會實現的夢中，男人會給小鹿一個家，一個不會被情緒勒索、被質問資格、被追討利息、被冠冕堂皇的親情責備，被自以為理所當然的道理綁架的家，就算被世人指責那不過是個鳥籠又如何？男人只是想要看見小鹿的笑容，想要讓小鹿感覺到幸福。

然而，現在說這些又如何？一切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妄想。

意識到這一點，讓男人不禁悲從中來，他緊緊握住了那冰冷的掌心，彷彿祈求般的將那掌心貼在眉心，卻無法阻止那隻手變得越來越透明。

就像逐漸升起的太陽，帶來了光明卻將夜晚的露珠，悄無聲息的蒸發了，彷彿未曾存在過。

「我明白的……其實……」

忽然，小鹿如此說著，冰冷的指尖撫過了蕭的側臉，雖然沒有把話說完，但卻能令人意識到，小鹿並不是一無所知的。

蕭的身體狠狠一顫，卻抿緊了唇仍舊不發一語

「這樣……我能變得、有些價值了……嗎？」

直到聽見這句話，蕭終於再也忍不住的抬起了頭，然而懷中的人兒已經移開了視線，即便蕭一直都能感覺到小鹿的目光，卻因為心中的逃避而讓他錯過了這最後的一眼。

「哈啊……好漂亮啊……原來這裡、能看見日出……」

那恍若與記憶中的某一瞬間重疊的感嘆聲，令男人的心口一瞬間疼痛了起來，甚至令人難以呼吸。

在這個相同的地方，小鹿看見了只有自己能看見的，男人給予的夜晚光景，也看見了那對現在的自己而言無比致命的，耀眼一瞬的日出。在這個地方結束了做為人類的生命，也在這個地方邂逅了「幸福」。

現在，小鹿將再次在這個地方，真正的「死去」。

男人猛的抬起頭，看著在陽光下，那蒼白卻又燦爛的笑容，如同被蒸發的露珠般，消失在了眼前。與此同時，那肉眼難辨的粉末卻又在蕭的手裡聚集著，化為了一顆珠子。

這瞬間，男人終於明白了蕭想做什麼。

「靈魂、煉化……為什麼……為什麼挑上小鹿？為什麼！？」

讓活生生的人成為冷冰冰的幽靈，再化為更加冰冷、死氣沉沉的道具。男人也明白這樣的作法，但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偏偏是小鹿？為什麼選擇了小鹿！？

過度的悲痛甚至讓男人連爆打蕭一頓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悲痛欲絕的如此質問著。

「有光的地方便有影，小鹿的心中也一直存在著黑暗面，即便是那樣的小鹿……像白紙一般的小鹿。」

蕭低垂著眼簾，凝視著掌心裡那顆，自己努力了數年後終於得到手的陰陽珠，然而他的心情卻開心不起來，反而沉重的難以呼吸。

「每個人心中都有黑暗，都帶著潔白的面具。如果只是這樣的條件，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你的目標，但你偏偏選上了小鹿……」

男人忍不住哽噎了聲音，他忽然明白了，小鹿被選上不是因為特別，僅僅只是因為「不幸」。就像是隨機攻擊事件裡，總會有一個「不幸」的人被選上，而小鹿就是那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卻反而讓男人更加的悲痛了。

「……別誤會了，就算沒有我，小鹿也不會幸福的。」

蕭沉聲道著，卻忽然不敢再抬頭去看那抹耀眼的光芒。

假如今天小鹿沒有失蹤，沒有鼓足勇氣踏出那一步，也沒有成為幽靈，或是被蕭纏上。那麼也意味著男人永遠不可能踏出悖德的那一步，夢中的家，從來就沒有機會被實現。

而蕭甚至能大膽的推測，從今往後小鹿的生活只會越來越沉重，就像陷入泥沼中除了不斷向下沉，最終被汙濁黏稠的泥水溺死之外，沒有人會幫助小鹿，也沒有誰能夠拯救小鹿。

『活著真好』，這樣的一句話，就只是臆想罷了。

蕭握緊了掌心裡的陰陽珠，然後將它塞進了男人的手裡。

「小鹿心中的黑暗，比預想的還要更多。這顆陰陽珠失敗了，沒有半點利用價值。」

蕭這麼說著，比起解釋更像是一種藉口。隨後，趁著男人還沒從悲痛中回過神，蕭猛的起身轉頭離開了這棟建築。

小鹿已經不復存在了，就算真的找蕭復仇，不管是殺了還是殘虐都於事無補了，只剩下掌心裡這冰冷堅硬的道具，能夠給男人一絲絲的慰藉。

看著掌心裡那明顯深色的部分比透明潔白的部分佔據更多範圍的陰陽珠，男人的心口再次痛了起來。

「小鹿……小鹿……」

這是不是也代表了，小鹿一直都被這樣的黑暗折磨著，即便跳樓自殺了，也僅僅只是減緩了黑暗蔓延的速度，小鹿永遠也不會幸福，就像世界上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能夠獲得幸福的人，寥寥無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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