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抽泣着，也不知道到底都有谁来过，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最后还是打了电话通知双方的父母第二天来学校。

林老师本来想把秦志带回宿舍的，秦志嘴上说着不会离开陈勇浩，死活不肯走。陈勇浩带着哭腔叫他回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的。晚上陈勇浩一个人回了宿舍，看到一堆秦志的短信，也不想打开，又害怕家人打电话来，干脆就直接关了机。两人再次见面就是秦志被林老师带到会议室的门口。

“勇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已经从年级主任那里听说了两人的事后，两家家长都不敢相信地询问陈勇浩，毕竟他是年长的那个。

“……”陈勇浩不知道怎么说。如果说这是个误会，连性关系都被看到了，而且是被一个老师一个学生同时看到，要编谎言实在没有说服力。

“我跟勇浩在一起了！”秦志理直气壮地说道，“就是你们了解到的那样，我跟勇浩在交往。”

“什么叫在交往？什么叫在一起？”秦志妈妈反问。

“就是像你跟爸爸一样！”

“一样个屁！你懂不懂什么叫交往！”秦志爸爸愤怒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说。

“我怎么不懂，我又不是没交过女朋友！”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嗓门大。

“他是个男的，你知道不！”

“我们连床都上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虽然是被通知到两人是在亲热的时候被发现的，但是听到还是高一的秦志居然能把上床这种词如此轻易地大声说出来，两方家长都惊讶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刚刚还静静坐在一边的陈勇浩开口了，“是我把他教坏的。对不起……”

不管是谁都会认为这种事当然是成年的陈勇浩教出来。陈妈妈一脸悲伤地说不出话来，陈爸爸则无奈地叹着气，怪自己没教育好。秦志的父母不好对朋友的儿子发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是这样的！”秦志自己倒反驳起来，“不是你教的！这种事我以前就懂！”

“就是这样的……”陈勇浩继续低头说，“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你学坏了我就应该教导你的，却反而带你走上歧路。都是我的错……我今天就会辞职的……对不起秦叔叔、秦阿姨……”

“你说什么？！”秦志根本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他真后悔没有坐在陈勇浩旁边的位子，“你明知道一开始是我强……”

“不要说了！”陈勇浩害怕他把第一次的事说出来，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居然被小孩子强暴了，而且到后来还跟他在一起了，这样的耻辱绝对不能让父母知道，“是我的错……那天对那么小的你做了那样的事，所以你才会对男人有兴趣，才想尝试的。”自己才是罪恶的源头，果然人在做天在看，犯下的错沿着错误的轨迹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的悬崖。

“哼——你以为只是你碰我一下我就会变成同性恋？”秦志突然冷笑地说，“根本不是这样的，那种事是小学的男生经常会做的。只是碰一下，小学生还会拿出来比大小呢。”

陈勇浩终于肯抬头看秦志了，他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觉得这么多年活在罪恶感中的自己好像很傻。但是不管怎样，跟高中生发生性关系还是自己的错，况且除了第一次，都是自愿的，而且还发展到了主动诱惑。

两边的家长有些摸不清状况，只觉得两个人都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勇浩，你说，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强迫你的！”秦爸爸看到畏畏缩缩的陈勇浩也觉得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不是的……是我……我……”

“爸爸！现在我们是两厢情愿了！根本没有强迫不强迫的问题，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

“你才多大啊，你就满口是爱，你知道什么你！一天到晚除了玩，除了惹祸，你还知道什么？！你给我闭嘴！”

“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对错之说，凭什么你们要插手！”

“就凭我是你爸爸！”父子俩又吵起来了，眼看秦爸爸就快一巴掌呼过去了。

“够了！秦志，你怎么不明白呢。你是个学生，而且未成年，做这种事就是不对的，我早该告诉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也纵容我自己，把你越拉越深。所以归根结底都应该是我的责任。”陈勇浩红着脸大声地说，然后转向秦志的父母，“叔叔阿姨，我也没奢望你们会原谅我，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

“你这个孽子啊！”陈爸爸只能低头捶桌，也觉得无颜面对老友。

陈勇浩对年级主任继续说：“我已经写好辞职信了，等下就会收拾东西回家。这事跟秦志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记他的过。”

陈勇浩把带着打包好的东西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晚上了。陈妈妈在厨房做饭，陈爸爸上班还没有回来。陈勇浩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吃晚饭的时候，陈爸爸终于打破了沉默。

“……”这个问题陈勇浩想过，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以前的性幻想有男生也有女生，还有小学生……虽然第一次交往的是男生，也不一定自己就不会爱上哪个女生吧。所以他也只能犹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大概……应该……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跟秦志……”爸爸对那种事还是说不出口，“秦志是小孩，他什么都不懂，你应该成熟了吧，怎么知错还犯。”

“……我错了……”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对儿子无奈了，“你喜欢他吗？”

“……”

还是不知道，喜欢他吗？爱他吗？虽然他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说两情相悦，但仔细回想，实际上两人从来没有说过爱字。两人可以理所当然地进行身体上的交合，欲望的互相所求。

真的有爱存在过吗？

要他说时，他突然说不出来了。

第九章 寂寞的童话

山上吹着凛冽的风，像冰刀一样从领口穿进身体。陈勇浩卷缩着抱住双腿坐在树旁，山下果然是有村庄的，白天看不太清，晚上倒是可以看到隐隐约约闪烁的零星黄色灯光。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夏末季节，穿着单衣都觉得热，转眼就到冬天了。

陈勇浩没有戴手套，不停用嘴向冷得发红的双手哈气，觉得大冷天一个人到山上吹冷风的自己一定是哪根筋没搭对。想来这半年所做的事，不是一直都脑筋短路着吗。罪恶的开始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坐着的这块土地上。第一次之后只要自己不再给秦志机会，现在的他们应该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吧。但是自己却在这里回应了他，使他们的关系一发不可收拾。是自己的贪婪、欲求不满、占有欲把他们摔进这个深渊，被站在上面的人嘲笑、怒骂、怜悯着。

享受完身体原始的欲望，深渊中的堕落，在上帝背后秘密偷食的刺激，命运也终于转到惩治的齿轮上，在自己犯的罪上用力碾过，好痛，活该。

这是一个温暖的身体从上面抱住自己，冻得通红的耳朵旁边传来热气。

“你果然在这里，不冷吗？”秦志的呼吸有些不均匀，可能是因为跑上来的。

“冷啊。”陈勇浩微笑着说，耳边有些痒。

“我先去你们家找你，你爸妈说你不在，我以为他们骗我呢，进你房间一看，真的不在。猜你就在这儿了。”

“你现在不是应该去上晚自习吗？”

“今天星期五啊，没有晚自习的。而且我下午就回家了。”

“对哦……”这几天连日子都过晕了。

秦志的嘴唇碰到男人冰冷的耳朵，“你的耳朵好冷啊，像冰一样。”

陈勇浩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突然被湿湿的热度包住，像小猫的舌头在上面舔着。他微微躲闪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不要这样，小志。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答应过你的父母。”

秦志才不会停下，听到父母之类的词眼更是一阵无名火上来，轻舔变成野蛮的撕咬，双手也抱得更紧了。

陈勇浩感到吃痛，开始挣扎起来，“你够了，你总是这样，总是用这招。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停止吧。”

秦志呆了下，看着男人忧伤的侧脸，突然说：“是不是你觉得自己是男人，总是被我上心里不平衡？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做。你要的话，我给你！”

陈勇浩无奈地从鼻子里发出轻笑，这孩子真是为了跟自己在一起什么都可以啊。是自己给他灌输了这种用性来维持关系的错误想法吧，是时候让他离开自己走上正确的轨道了。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要，从今以后，我也不想见你了。”

“为什么？！”秦志不敢相信地把男人的头掰过来对着自己的脸，“你说谎！你看着我说。”

陈勇浩看着秦志的脸，在月光下，那张脸轮廓分明，眼角上好像有深色的瘀伤，嘴角边好像也有，他轻轻地皱了下眉。

“你爸爸打的？下手真是狠啊。可惜了这张脸。”

“你看，你还是关心我的！不要再骗人了！”

“不是的……任谁看到一个人受伤都会有这样的同情的。你看到路边的残疾人不也会有这样的心情吗？况且你是我的学生。”

“师生之间会做那样的事吗？”

“所以我那是在犯罪。”

“如果连爱也是犯罪的话，我们不都是戴罪之身吗。”

爱？对这个字陈勇浩充满了不解。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爱并不只有性，还有双方的交流、交心，互相的慰藉、支持。爱要两个人一起生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障碍，都要一起面对。不是那么简单地用性来诠释。”

“那我们现在开始一起生活吧！”

“不要开玩笑了。那只是青春期的你对性爱产生的好奇和渴望。你对我产生了欲望，是因为青春期的骚动，每个人都会有的。我当时不也对你做了同样的事吗？等时间长了，天天跟一个男人呆一起，要面对各种烦恼琐事，你会感到厌烦的。我不想你现在就对爱失去信心。”

“不会的，我不会厌烦的！”秦志的声音有些哽咽了。陈勇浩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连手臂被砍得血肉模糊都好不动容的现在却红着眼眶的男孩，心里为之一动。但是不能再次妥协了，就是因为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心软，放纵两个人的欲望，才会有今天两个人的痛苦。

“我已经厌烦了。我不想再被你的任性纠缠，什么都由着你，照顾你的心情。而且我已经成人了，我要结婚，要成立自己的家庭，不可能一辈子跟你这个男的在一起的。”

“你骗人！”

秦志绝望的声音刺着心瓣，好像要刺穿心虚的谎言。不，没有说谎，这才是自己真的想法才对，这才是正常的思维。可是为什么心会痛。

“在那边！我听到声音了！”树林远处传来人的声音。陈勇浩抬头望去，看到有手电筒的长光印在树干上。

“是我爸！”秦志惊觉，焦急地带着哭腔问陈勇浩，“你说的都是假的吧？你告诉我啊！”

不等陈勇浩回答，他急忙说：“跟我走吧，走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跟我走吧！”

“你疯了！”陈勇浩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接近疯狂的孩子，“你现在是靠你父母养着的，不要再做对不起他们的事了。”

“我们自己养活自己也可以！我不上学了，我去打工……”

“别胡说了，你高中还没念完，打什么工？我连工作都没了，养不了你的。而且，我已经说清楚了吧，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嘈杂的人声和脚步近了，在黑暗里突然受到强光刺激的陈勇浩忍不住虚起了眼睛。秦志的爸爸从后面跑过来，使劲拉住秦志的手臂。来找他们的人吵吵闹闹地，什么也听不清，像发生耳鸣一样。

秦志的表情也看不清了，只觉得他的嘴在动，说着什么？不知道。一直被捏着的手臂突然轻松了，然后感觉世界都空。

咦，有人在说话。好熟的声音。

“星期五晚上是平安夜哦，我们出去玩吧！”

秦志？

“去哪啊？”

自己的声音？

“去看电影，然后逛街。到时候肯定很热闹的，还会有活动呢。”

“恩，好吧。”

对了，答应了今天要去玩的。

“呀——好期待啊，星期五快点到吧！”

“……”

“是呀，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出去约会啊。”

“是吗……”

看着一脸兴奋的秦志，自己的回应是不是过于平淡了些。明明心里美滋滋的，为什么总是不能诚实地表达出来。

父亲在身旁叫着自己的名字，陈勇浩终于回过神来，秦志已经被他父亲拉着走在前面了。

不能就这样结束了！陈勇浩心里喊着，然后追上去拉住了秦志的衣服。他低着头不敢看两人的表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一口气说完要说的话，不给他们回应的时间就迅速跑开了。

从此以后，那句话将成为两人一生的束缚。

“等你长大，如果你还记得你刚刚说的话，再来找我吧。”

“勇浩啊，你们那边下雨吗？”

“没有啊。”在跟妈妈通电话。

“这样啊，我们这边天天下雨呢。虽然是夏天，都还是觉得有点凉。”

“妈，你们多加件衣服吧，别感冒了啊。”

“恩，我们知道，我是怕你那也是这样。”

“没有，我这晴朗得很呢。”

从学校辞职后，自己就独自回到上大学的城市。因为大学才毕业，又没上几个月班就辞职，给用人单位的印象很不好。每次被问到辞职原因也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最终也没能找到工作，只好呆在公寓里写写稿子。赚得虽然不多，但自己的开销也不大，够交房租和伙食他就很满足了。

“对了，勇浩。你还记得秦志吗？”

“……记得……”没想到妈妈会提起这个名字。

“他考上大学了。”

“……是吗……”这家伙也能考上大学算是个奇迹了吧，高一的时候还在班上吊着车尾从来不学习的。

“而且，是你读的那个大学……”陈妈妈犹豫地说。

“啊……真厉害啊……”陈勇浩的心突然一紧。不仅仅是因为觉得不可思议，还有其他的感受。

“哎……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无奈的语气。

“呵呵，他考过来也不一定是因为我啊。”是啊，可能早就把自己忘记了也说不定。照他的性格，那之后又找了多少个女朋友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有所期待了。

“总之，你也该考虑下自己的事了。”

“我知道了，妈妈。”

挂了电话，陈勇浩还坐在原地发呆。厨房里传来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浩，盐巴没了，快去买，现在急用！”

“哦，马上就去！”

陈勇浩应完，接着甩甩头，拿了几块零钱连门都没锁就出去了。

小卖部就在旁边那栋楼的一楼，老板是个老太太，正跟邻居的其他老人在里面打麻将。陈勇浩大声叫着买东西，老太太才急急忙忙从里面出来。

“我要一袋盐。”

“好的，3块5。”

老太太找了完钱又急急忙忙冲回屋里的麻将桌去。

陈勇浩觉得这个老太太好可爱，嘴角微笑了一下，转身走回自己公寓的那栋楼。

远远看到自己住的单元口站着一个人，高高的，很结实的身材，短头发，从侧面看应该很帅。不过陈勇浩知道他就是很帅。

他看到男生抬头确认了单元号后就大步走进去了。

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暖暖的。树上的蝉不懈地吟唱着，又是一个夏天。

“终于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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