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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功十八法 - 22,1

[db:作者] 2025-06-24 21:12 5hhhhh 6560 ℃

               第二十二章

  武汉好玩的地方很多,有鹦鹉洲、晴川阁、归元寺、鲁肃墓等等不胜枚举。

  但是,现在这个地方的热闹人潮,绝不下于这些名胜所在。

  这个地方是个大院子,挺大的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着一根根木桩,每根木桩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把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就是掉根针在地上也能找得到。

  灯下乱烘烘的十几张四方桌儿,坐满了人,坐了个四方桌满,后面站的还有人,坐着的也好,站着的也好,什么样的人都有。几张方桌儿上的玩艺儿还真齐全,有牌九、有骰子、押宝,还有几桌麻将。呼卢喝雉的,虎头闭十,一声声的叫嚷,一阵阵的吆喝直往天空里冒。

  不错,这里是赌场,赌场多半以武场为主,也就是说以牌九、骰子,因为它们输赢大,又快,赌场抽的税也就越多。如果是打麻将就不同了,时间既长,利润又不厚,所以打麻将这项赌,赌场很少设局的。

  但是这家赌场居然有麻将局,真个是不简单。其实打麻将这玩意儿还真有点儿学问,搓麻将讲求牌意,但随机应变,机智仍然重于一切。举个例子来说,你做对对糊,手上已经有三对,偏巧第七张牌摸进了同样的一张,变成了四对,你被逼着要拆一对。要是牌风困滞,你拆去那一对说再摸那一张,么九碰不出,中张反而有得碰。遇到逆势,就是你牌张会飞,也无济无事。

  俗语说:打牌吾无底,神仙也无解。虽是市井之谈,而牌风之必须重视,由此可见一斑。再说老妈子个风字着想,来无踪去无踪,真个是形容得惟妙惟肖。

  有许多人打惯老张,还未入局,即以牌张自夸。但是一交手就节节败退,此无地不懂抢风之道而已。

  抢风之道,瞬息可变,开始打牌的头四圈最为重要,即使不能够独占鳌头,也要不屈居末座。

  这个院子很怪,没上房,没堂屋,靠北是一堵墙,墙上有扇门儿,关得紧紧的,墙的那一边灯光上腾,似乎住的有人,可能那是后院。正中间那张圆桌面儿上最热闹,坐的一圈人后头站的人也最多,倒不是因为这张圆桌面儿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而是这张圆桌面儿边儿上坐着两个漂亮妞,这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说多标致就有多标致的女孩子。

  这两位,没参与赌局,而是坐在后头瞧的,一个坐在一位大腹便便,白白净净,穿著气派异常的胖老头儿身后,一个坐在穿裤褂,满脸络腮胡大汉身后。坐在胖老头儿身后的那位,香唇边,嘴角儿上有颗美人痣,比坐在大汉后头的那位多了几分俏,多了几分媚。

  围在后头的一圈,眼往桌面上瞧的时候少,往两张粉面上瞧的时候多,有的甚至死盯着不放,喉头上下直动,直咽唾沫,要没眼皮挡着,他那对眼珠子非蹦出来不可。

  白净胖老头儿那张细皮嫩肉的胖脸上没一点儿表情,两眼直盯着手里的两张牌,两张牌叠在一块儿,一双胖手捏得紧紧的,恨不得把两张牌捏出油来,右手大拇指按着上头一张牌往下拉,往下拉。

  他后头那长着美人痣的小娘们儿睁着一双凤目,也盯着两张牌不放,小嘴儿半张着,那模样儿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就冲着她这样,白净胖老头也该来一个「皇上」。

  不错,下头那张牌是个三点儿,有一半儿「皇上」相,奈何,上头那张牌是个七点儿。白净胖老头儿刹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叭」地一声把牌扣在桌上。

  「哎哟」一声,他身后长美人痣的小娘们儿娥眉一皱叫了起来:「老爷子,您怎么老抓闭十呀,您要是再抓闭十,可就得把我留在这儿了。」

  当庄的天生一张曹操脸,他一眯眼一咧嘴道:「金二奶奶,就冲您这句话,金老今儿晚是闭十到底了。」

  「哄」的一声,站在后头的人全笑了。有一个两眼盯这金二奶奶,嘴里却骂当庄的:「别他妈的胡说八道,金二奶奶的身子何等娇贵,金老就是把房产都押了,也舍不得把金二奶奶留在这儿让你们这儿的臭虫占便宜去。」

  哄然一声,围在后头的又笑了。金老跟没听见这些话似的,两眼瞧着桌上的两张牌直发愣。

  金二奶奶却瞟了说话那人一眼,这一瞟,不带怒、不带气、只有三分嗔。

  那人混身热血儿刚往脑门子上一冲,砰然一声,络腮胡大汉拍了桌子,大笑说道:「奶奶的,咱比金老少了一点儿,当庄的,赔吧。」

  「哎哟,死人。」他身后那小娘们儿皱眉发了矫嗔,一粉拳捶在他肩膀上,娇声嚷道:「别那么乐好不。你一乐就出汗、一出汗就一股子的马屎马尿味儿,熏死人了。」

  络腮胡大汉扭头、咧嘴道:「我的小宝贝儿,乐哪能不出汗,乐本来就是个出汗的事儿,你还怕我身上这股子味儿啊,你不早沾上了,不干这一行我还养不了你呢。」

  又笑了,这回声音更大。小娘们粉脸上掠起两片红云,扬起粉拳又是一下:「死人,你狗嘴里就是长不出象牙来,当着这么多人,你怎么……」

  一咬下嘴唇儿,住口不言,络腮胡大汉仰天大笑。

  金二奶奶皱了皱眉,突然,她那双凤目猛然一睁,黑白分明的眸子闪起了两道光亮的异采。她发现络腮胡大汉身后那小娘们儿身后多了个人。

  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反正刚才她没看见这个人,现在她看见了,只一眼,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自从记事儿,她没见过这么俊逸,这么有魅力,这么吸引人的男人,尽管她打刚解人事时就梦想着这么一个人。她没碰见梦想中的人,却碰见了金百万,张家口的大富豪。

  她爹娘死得早,那狠心的舅舅把她卖到了妓女胡同,只卖了百把两银子,结果又在赌桌上化为乌有。她的命苦,但并不算太苦,老天爷并不是不知道怜恤人的,进妓女户不到三年就碰上这位金百万。

  金百万把她赎了出来,她跟了金百万,做了金百万的小妾金二奶奶。金二奶奶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连胭脂粉都是金百万托人从苏杭一带带来的。可是金二奶奶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不满足,那就是:她一直没碰见刚解人事时就梦想过的那种男人。

  而现在,她终于碰见了。那个人就站在那小娘们儿的身后,一刹那间那小娘们儿显得跟那络腮胡大汉那么不相衬。不,他不该站在她身后,她不配,哪一点儿配,狐狸精、贱女人,尽管小娘们儿没招她,没惹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当儿她就瞧那小娘们儿那么不顺眼。

  突然,那个人的一双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跟两道电似的,扫得她心里猛一跳,混身上下连脸上都热烘烘的。金二奶奶心里扑扑跳,心里热热的,刹那间她显得那么不自在,心里好慌。在马蹄胡同见过的人多,出了马蹄胡同,进了金家大院,见过的人也不少,一天到晚有人盯着她看,她就从来没这样过。

  「哎哟」一声,金二奶奶忽然又从心里叫了一声,她一颗心顿时跳的更厉害了,要命,那个人竟走过来。金二奶奶想找个缝地钻到地底下去。可又舍不得,真舍不得,要是这时候金百万站起来要走,她会恨他一辈子。

  那个人只两步便到了她身边,金二奶奶低下了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好慌、好怕、手心儿都出了汗,用香手绢儿狠命擦,可是没用,恨死了。

  此人非别,正是拜别泥凡道长回来的钟家信。他本来要去码头与父母会合,忽然在中途遇到两个金蜈门的人,于是便尾随其后来到逢发赌场。经他暗中观察一番,发觉这赌场原来是金蜈门的一个据点,于是不由计上心头。

  「看样子今儿晚上金老的手气不太顺。」钟家信说了话,听在金二奶妈的耳里,混身上下没一处不舒服。

  金百万没反应,两眼只望着牌桌上,怎么聋了,就知道心疼银子,心疼你就不该来了,哼,猪似的。金二奶奶忍不住伸手在他腿上推了一下,娇嗔道:「老爷子,人家这位跟您说话呢。」

  金百万如大梦初醒,头一仰,嘴一张:「嗯啊,是是,说话,说话。」

  恼死人了,他根本就没听见人家说什么。

  幸好钟家信没在意,他笑笑又说:「一般人都是傍赢家,我这个人跟一般人不同,一向爱傍输家,说起来也怪得很,也许我有帮人运,输家经我这么一傍,往往会变成了赢家,如今我想傍傍金老,金老可有意思再试试。」

  金百万的一双胖手直搓,迟疑着说道:「这个,这个……」

  金二奶奶心里千个百个愿意,可是这不是别的事儿,她没敢吭气儿,虽然她没敢吭气儿,心里可恼死金百万了,个头儿挺肥的,胆儿那么小,哪像个男人。

  钟家信看出金百万的心意来了,又说了话道:「这样好不好,金老,您再试试,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们二一添作五,您看怎么样。」

  金二奶奶一听这话,她不能不答腔了,一推金百万道:「老爷子,人家这位看咱们今儿晚上输得不少,可是一番好意啊,您就再试试吧。」

  「是啊。」刚才吃金二奶奶豆腐那个,这时冷言冷语地说了话:「金老,这年头儿这种热心肠的好人可不常见哪,输了归他,赢了他跟您二一添作五,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二奶奶都瞧出人家的好意来了,您还瞧不出么。」

  金二奶奶只觉脸上一阵奇热,心头别别的乱跳着,生怕这句话得罪了人家那位,把个说话的那人恨得牙痒痒的,想起他刚才的轻薄,越想心里越恼,她真想站起来狠狠骂他一顿。

  钟家信好度量,根本就没跟那东西计较,淡淡地笑了笑,一口牙齿好白,他一翻腕,把一样东西放在了桌面上,冲那当庄的道:「请给我估估,这颗珠子值多少。」

  这是菩提宝丸,是他义母给他的见面礼。宝珠自是不凡,大伙儿刹时都瞧直了眼,那确是颗珠子,拇指般大小,只要是真的,它就够个八口之家过上半辈子的。其实这还是低估了,这是无价之宝,可解百毒,用来治病,子子孙孙都用不完的。钟家信不含糊,与众不同的人出手也跟人不一样。

  金二奶奶也睁大了一双凤目,直直地盯着就在她眼前的那颗珠子。这么样一个人而且多金,真是理想上加理想,上哪儿找啊,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

  当庄的还没说话,络腮胡子身边的俏女人突然说了话,话声惊喜之中带着万分的喜欢:「好美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瞧见过这么大的珠子,老公。」

  她推了推络腮胡大汉,络腮胡大汉一摇头道:「别又算计我,如果我没有走眼,就算把我所有的家当全拿出来,也换不到这颗珠子。再说,人家是押又不是卖。」

  络腮胡子还真有眼光,不是一脚踢死麒麟的货色。

  金二奶奶心里一百个痛快,她想笑。本来嘛,人家是帮我们的,你凭什么看上这颗珠子,你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性,看看自己是个干什么的,不要脸。人都是这样,尽管自己跟人家一样的出身,可是这当儿她会瞧低人家,忘记了自己。

  当庄的迟疑着,小心翼翼地伸两个指头捏起了那颗菩提宝丸,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他抬眼赔上一笑道:「这玩艺儿我不懂,我得拿到柜上找行家估估。」

  钟家信想必家里多的是,连犹豫都没犹豫,一点头道:「行,你请,我等着就是。」

  当庄的一抬手,打东厢房前过来一个壮汉子,当庄的把那颗菩提宝丸往壮汉子手里一交,壮汉子转身快步往后去了。没错,那个后院所在,是有人住,那壮汉子到了北墙上那扇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金二奶奶这当儿站了起来,推了推自己的凳子,看了看那位,红着脸含笑说道:「少爷,您请坐。」

  钟家信态度也从容大方,欠身含笑:「谢谢,二奶奶,您坐您的,我站会儿不要紧。」

  瞧人家,多客气,多懂礼,金二奶奶心里马上就又增加了几分好感,真恨不得马上就扑到他的怀里。

  原先吃金二奶奶豆腐的那家伙又说了话:「二奶奶也真是的,您这么个娇贵的身子,人家年轻人怎能让您那双腿受累么。」

  金二奶奶听得脸上一热,憋了半天的火儿也往上冲,想发作,这当儿只见钟家信冲着她一点头。水消了,当作他没事儿,心里真恨不得抓过那东西来咬下他一块肉。不,不能,脏死了,恶心,要咬嘛也得找个像他的。心里这么想着,一双凤目也就不由地飘向了钟家信。

  钟家信跟没听见似的,真是好胸襟,好度量,他笑笑道:「二奶奶请坐吧,我站会儿不要紧。」

  金二奶奶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勇气,脱口说道:「不,您不坐我也不坐。」

  说完了这话她觉得脸上一阵热,忙把头低了下去。好在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像蚊子叫似的,听见的人大概只有钟家信一人了。

  金百万就在身边,他也应该听见了,那不要紧,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拨动着算盘子数他的钱财银子,他不会留意这些的,要会早好了。

  就在这当儿,墙上那扇门开了,刚才那名壮汉子快步走了出来,转眼工夫便到了近前,把珠子往当庄的手里一交,道:「胡老说可以押二千两。」

  他伸出了两根指头,大拇指跟食指,作了个V 字样,当庄的转眼望向钟家信道:「二千两,您看怎么样。」

  钟家信依然是毫不犹豫,一点头道:「行,两千两就二千两,请把珠子放在金老面前。」

  当庄的伸手把菩提宝丸放在了金百万面前,钟家信接着说道:「请掷骰子吧吧。」

  当庄的伸手抓起了骰子,问道:「您下多少?」

  钟家信问道:「贵处在赌注上有没有限制?」

  当庄的道:「限制倒是没有什么限制。」

  钟家信道:「那么我就下这二千两。」

  好大的手面,当庄的一怔,大伙儿也都为之一怔,钟家信凝视当庄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太大了。」

  当庄的定了定神,忙道:「不大不大,随您下,随您下。」

  说完,他扬手就要掷骰子。钟家信突然伸手一拦道:「请等会儿,能不能让我倒一下牌。」

  当庄的掷骰子那只手停了一停,人似乎也迟疑一下,旋即说道:「您请。」

  钟家信伸出了手,随便把牌倒了一倒,然后一抬手道:「请。」

  当庄的唇边飞快掠过一丝冷冷的笑意,握着骰子的手在唇边吹了口气,然后掷了出来。骰子在桌上滚了一滚不动了,最大的点儿,两个六,十二点。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庄的脸色为之一变,他抬眼看了人家那位一下,然后缓缓伸出手去发牌。牌两张两张地亮出来了,天门是和牌配小七一点,顺门是地牌配老九,一点,金百万来门是梅花配斧头,也是一点。

  金百万登时就是一头汗,金二奶奶脸上的笑意也没了。不,是所有押赌注的人都没有了笑意。芝麻大个一点儿,输的机会大,赢几乎是微乎其微,那还笑得出来。也有些人为钟家信惋惜,惋惜这颗珠子十有八九要进入家的兜儿,尽管输了算人家的,金百万两口子也难免瞧着心疼。有的心疼,有的幸灾乐祸。

  那位爱吃豆腐的仁兄,乌鸦嘴又张开了:「珠子是人家的,你看这位小兄弟一点儿也不着急,站在那儿要多稳有多稳,就跟那颗珠子不是他的。」

  说完,他瞟了金二奶奶一眼。不过,这时没有人注意他的举动,大伙儿的眼睛盯着当庄的,似乎发觉当庄的脸色有点儿不大对。

  当庄的缓缓伸出了手,把两张牌一翻,刹时一桌子全叫了起来。金百万直了眼,脸上的肥肉打哆嗦,金二奶奶乐得猛睁凤眼,小嘴儿樱桃绽破,笑了,既惊又喜,那模样儿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一点,无名一。」当庄的皇上六点儿配了一张小五,一点,牌九里面最小的无名一。四门都是一点,属庄家这点最小。当庄的不但照赔,而且还得通赔,把银子往外推的当儿,他飞快地往旁边递了个眼色。二千两银子,桌面上没那么多,当庄的给了张二千两的银票,钟家信随手就递给了金二奶奶。

  金二奶奶接了过去,一双眼波紧紧地盯着那张俊脸道:「我们现在没办法找给您。」

  钟家信微微一笑道:「二奶奶先拿着吧,这才是头一把呢,等玩儿完了再分帐。」

  金二奶奶一喜道:「那,那也好,我就先收着了。」

  刚才拿珠子到后头去那汉了走子过来,拍了拍人家那位,含笑说道:「这位啊,可否借一步说句话。」

  钟家信转过头去道:「有什么事儿么。」

  那汉子含笑道:「是关于您这颗珠子,我们东家很喜欢。」

  钟家信一点就透,「哦」了两声把菩提宝丸往袖子里一揣,冲大伙儿一抱拳道:「失陪。」

  他跟着那汉子走了,把金二奶奶的一颗心也带走了。金二奶奶的一双目光想跟着他走,可是当着这么多人怎么好那么明显,只有让一颗心跟他走了。

  钟家信跟着那汉子进了后院,这后院可真够大的,一眼瞧过去数不出有多少房子多少灯。

  进后院,那汉子问了人家那位一句:「请问贵姓。」

  人家那位道:「不敢,钟。」

  那汉子把钟家信带进左边一间屋,这间屋在一条长廊的紧把头儿,屋子里只有一盏灯,别的什么都没有。

  刚进屋,后头又跟进来两三个,都是个头儿挺壮的汉子,也都是刚才在前院两边站着的那些汉子里的。四个人把钟家信围在中间,靠门站的那个还把门关了起来。

  钟家信早就查出这间赌场底细,他是有为而来,他的目光来回扫了扫,然后落在对面带他进后院那汉子脸上,含笑问道:「这是干什么。」

  那汉子道:「朋友是哪条路上的。」

  「哪条路上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道:「别装蒜了,光棍儿眼里揉不进一粒砂子,敢到武汉三镇来砸我们的场子,应该是有万儿的人物。」

  钟家信「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你们那个当庄的在牌上做暗记,在骰子上玩手法,专吃人家姓金的一个,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那汉子道:「没什么说不过去的,这个院子里近百口全靠这个吃饭,要不多抓几个,让我们大伙儿喝西北风去。」

  「这就对了,我也是靠这个吃饭的,你们吃得太多了,分一点儿我吃吃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你也得放亮招子看地方,金娱、我们这儿不兴这个。」他想是说漏了嘴了,赶忙把金蜈门咽了回去,一伸手道:「给我吐出来。」

  钟家信自然听得真切,但故作不知道:「我吃这么一点儿都得吐出来,那你们吃的呢。」

  那汉子脸色一沉道:「少废话,你吐不吐。」

  钟家信笑笑道:「你看见了,我把银票交给金二奶奶了。」

  那汉子道:「不错,我看见了,可是你手里还有颗珠子。」

  钟家信哈地一声道:「居然打起我这颗珠子的主意来了。好吧,珠子在我身上,你们自信拿得去,尽管伸手就是。」

  那汉子望着他冷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跨步欺身一拳捣了过来,这一拳取的是正心口。

  钟家信一侧身让过了这一拳,腿一抬,膝盖正顶在那汉子小肚子上,那汉子闷哼一声弯下腰去,钟家信扬手一掌砍在他脖子后头,他爬下了,没再动一动。

  钟家信笑道:「就凭这种身手也想吃这碗饭,还有哪位要珠子的,来吧。」

  另三个汉子睑上变了色,探怀的探怀,摸腿的摸腿,一个手里多把匕首,两个手里多把铁尺。拿匕首的那个一声没吭,挺腕就扎。

  钟家信让过匕首抓住了他的腕子,另一只手同时抓住了他的后腰,趁势一抖一送。拿匕首的汉子整个人飞了起来直往两扇门撞去,砰然一声,两扇门垮了,拿匕首的汉子跟着两扇雕花格子糊着高丽纸的门飞了出去,人摔出了廊檐,匕首飞得更远,他爬在地上也没再动弹。

  两个拿铁尺的脸白了,一步跨到门口往外退去,钟家信笑笑说道:「怎么走了,珠子不要了。」

  嘴里说着话,脚下跟着逼了过去。

  那两个退出了屋子,往廊檐外退去,手紧握着铁尺,两眼直盯着钟家信,不敢眨一眨,紧张得不得了。

  钟家信两手背在后头,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直逼了过去。他刚跨出廊檐,陡然一声沉喝传了过来:「站住。」

  一条人影腾掠而至,落在了那两个汉子身边,来人是个瘦高个儿,阴沉脸,森冷目光一扫姓费的,冷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瘦高个儿阴沉脸一来,两个拿铁尺的汉子胆气为之一壮,一个铁尺一指钟家信道:「邓爷,这小子不知是哪条道上的,竟敢跑到咱们这儿来吃咱们。」

  阴沉脸瘦高个儿哦地一声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怎么称呼。」

  「我姓钟,路过武汉,你们这在牌上坐暗记,在骰子上玩手法,专吃一个,我看不过去伸了伸手,就怎么回事。这几位却把我带进后院来想把我搁在这儿,你阁下评评理,这是不是太过了点儿。」

  「天下的赌场一个样,尊驾既是道儿上的朋友,就该知道开赌场的指的就是这个。」

  「阁下把我当成外行了,开赌场仗的是真不是假,只要货真价实的真功夫,不但没人会说话,而且还会挑起拇指来说一声佩服,可是玩假吃人那就让人看不过去了,我没在外头当场揭底,已经算是够客气的了。」

  瘦高个儿阴沉脸冷笑一声,沉声道:「尊驾说话好冲啊。」

  钟家信道:「我说话一向这样,有道是,忠言逆耳。」

  瘦高个儿阴沉脸道:「你要放明白点儿,这个地儿不是别的地儿。」

  「的确。」钟家信道:「这是个玩假吃人的地方,而且还有金蜈门撑腰。」

  瘦高个人未等他说完,沉声喝道:「你知道金蜈门。」

  「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看样子是你来找碴的。」

  「随便你怎么说吧。」

  瘦高个儿阴沉脸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称称你有多少斤两。」

  他身躯一闪便到了跟前,抬掌抓向姓费的当胸,五指开合间带着一阵劲风,颇见造诣。

  钟家信脚下没动,一抬手向着瘦高个儿腕脉抓了过去。瘦高个儿冷笑一声,突然沉腕变招,一指斜斜向钟家信的胸腹之间划去。别看这是一根指头,要真让他划中,那跟一把刀没什么两样。

  钟家信一只手掌跟着落下,奇快如电,他也伸一根指头,但不是划,是敲,一指头正落在瘦高个儿的腕脉上。只这么一下,瘦高个儿腕子上跟让烙铁烙了一下似的,疼得发烫,闷哼一声抱腕暴退。

  钟家信淡然一笑道:「怎么样,斤两够不够啊。」

  瘦高个儿疼得毗牙咧嘴,额上都见了汗道:「朋友,你……」

  钟家信脸色一沉道:「别跟我套近乎,我们是敌非友,只要你乖乖回答我的话,我不为难你。」

  忽听后院深处有人截口说道:「朋友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我王某人一向爱交朋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决不会让朋友失望,也从来没有让朋友空着手走路过。」

  钟家信抬眼望了过去道:「那是最好不过,请现身说话。」

  后院深处暗影里,两前一后走出三个人来,前头两个一个高大,一个矮胖,都是海青色的绸质裤褂儿,敞领子,扎裤腿。高大壮汉浓眉大眼,一脸麻坑儿,手里托着两个铁胆,骨碌骨碌地直转。矮胖的那个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空着两手,头顶光秃秃的,映着灯光发亮,苍蝇落上去能滑一跟头。

  跟在后头的一个,是个穿长袍的瘦老头儿,背有点驼,瘦得跟个人干似的,一脸的奸猾色。

  三个人走近,瘦高个儿一躬身,恭声道:「大爷,这人……」

  高大壮汉一摆手道:「我知道了。」说着他目光一凝,望着钟家信道:「朋友姓钟,如果我猜测不错,该是崂山漏网游魂。」

  钟家信不以为然,淡淡笑道:「昔日漏网游魂,今日索命无常。」

  两个拿铁尺的汉子悄无声息,从他后头抡起铁尺就砸。钟家信身后像长了眼睛,身子微蹲,左肘往后一撞,右脚跟着踢出,那两个撒手丢尺,闷哼声中爬了下去。

  钟家信又逼了过去,边走边道:「谁自信能截得住我,尽可以出手。」

  瘦高个儿刚吃过苦头,现在他不敢动,而且一只右手也根本扬不起来,只有瞪着眼往后退的份。

  高大壮汉满脸麻坑的说道:「你想怎么样。」

  钟家信道:「在这儿杀几个人,然后放把火。人没了,赌场也没了,干干净净。」

  高大壮汉脸色大变,一抖手,两颗铁胆飞了出来,直向钟家信面门射到。

  钟家信双手一抬,轻易地抄住两颗铁胆,高大壮汉扭头要跑,他右手一扬,一颗铁胆先飞了出去:「留神,接住了。」

  高大壮汉没接,头都没回,那颗铁胆正打在他右脚后跟上,疼得他大叫一声摔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只怕脸都开了花。

  钟家信扬了扬另一颗铁胆,笑问道:「还有哪位要试试。」

  秃顶小胡子跟那瘦老头儿都没敢动,那瘦高个儿这当儿在钟家信背后,他脚下移动,想往前去。钟家信身后真跟长了眼似的,说道:「别动,你再敢动一动我打断你的腿。」

  瘦高个儿一惊,硬是没敢再动。秃顶小胡子白着脸干咳一声说道:「这位朋友,你听谁说我们是金蜈门的,吃这碗饭难免得罪人,别是有人坑我们赌场。」

  「这倒也是。」钟家信淡淡笑了笑,走到高大壮汉身边一脚踩了下去,正踩在高大壮汉脚脖子上。高大壮汉疼得一挺身张嘴大叫,钟家信又道:「秃头儿说是有人想害你们赌场,麻子大哥,你怎么说。」

  高大壮汉张嘴直叫,手在地上直抓,没说话。钟家信脚下又一用力,高大壮汉忙叫道:「我说我说,您松松,您松松。」

  钟家信脚下收了劲儿,微一摇头道:「我就想不通,有些人为什么这么贱骨头,好好的不行,非得动粗的不可,说吧,我听着呢。」

  高大壮汉道:「我们是金蜈门的人不错,不过,我们只是小角芭,所知道的不多。」

  钟家信道:「这我相信,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不说实话,就别怪我脚下不留情了。」

  「一定,一定。」

  「刚才说过我是崂山漏网游魂,想必当时你也参加了偷袭行动。」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听人家说的。」

  「是这样的么。」只听得一声惨叫,显然钟家信脚下又用了力。

  钟家信的脚是踩在高大壮汉的脚脖子上,但却跟踩在秃头的脚脖子上似的,秃头儿满头是汗,高大壮汉只一叫他便一哆嗦。

  钟家信缓缓说道:「你说你是听人家说的,那么你知不知道崂山钟家跟金蜈门有什么仇。」

  「这我知道一点。」高大壮汉忙道:「听说是上一代的恩怨。」

  钟家信知道在这些小喽罗跟前根本就问不出什么,不过他心中的愤念却久久不能平息。他脸上掠过一丝抽搐,一脚踢了出去。高大壮汉两手一捂肚子,眼一直,「噗」地一口鲜血喷了出去,然后身子起了一阵颤抖,砰然一声爬了下去,没再动。

  血,好似一团火光烧得他眼睛发红,心儿发慌,怒气不息。他转过身又是一脚,秃头儿身子一挺,嘴里冒出一滩血,他连吭都没吭一声。

  钟家信转眼望向那让铁胆打断了腿的瘦高个儿,瘦高个儿面无人色,两手撑地直往后蹭,满脸惊恐神色,抖着说道:「钟少侠饶命,钟少侠饶命。」

  钟家信道:「我不杀你,你告诉我,你们赌场这些年来昧着良心,设下千术吃下的都放在哪儿。」

  瘦高个儿忙道:「这我知道,除了缴回金蜈门外,剩下的全都在他们屋底下的密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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