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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都(未删节版)—— - 8,10

[db:作者] 2025-06-16 11:15 5hhhhh 2670 ℃

  现在夫妻十个有九个是凑合着过日子的。说笑了,说笑了。「两人走开来,唐宛儿说:」你为什么就不买一个吃吃,看样子咱们不长久吗?」庄之蝶说:」

  那老汉贫嘴说笑揽生意的,怎么信他?要依他说,买一个的是夫妻,那就预兆咱们要做了夫妻的!「说得唐宛儿高兴起来。就听见有人叫道:」好呀,你们两个在这儿轧马路呀!「唐宛儿吓了一跳,回头看也不看,就往路旁走,似乎是陌生的路人。庄之蝶回头见是孟云房,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刚才在十字路口碰上了唐宛儿,我说快去叫周敏来,今日你孟老师请咱去看监院升座的。她说周敏不在,她也不来的。我就把她强留下。「就喊:」唐宛儿,唐宛儿,你问问你孟老师邀请你了没有?」唐宛儿立即会意,笑着说:」我不信的,孟老师会邀请了我?

                 「

  孟云说:「邀请的。我要哄你,让我这么大年岁的人是狗哩!」不一会儿,杂志社的李洪文、苟大海,作协搞书评的戴尚田,都骑车来了,众人互作介绍问候了,就由孟云房领着去栅栏入口,给守门的派出所人说了几句话,全都进了去。

  孟云房对这里熟悉,一边走一边讲说,那山门外的两根旗杆如何是宋时物件,这山门是直对了城墙朱雀门的,又如何的好风水。过了山门,是一个很大的场地,中间蓄一水池,池上有假山,山上有喷水。有许多人就拿了分币在水面上放,嚷道能放住的就吉利。唐宛儿先挤进去瞧热闹,放了几枚,枚枚都落下池底,气得还在口袋里掏分币,分币没有了。扭身看看池后又是旗杆,却只一根,上悬黄幡,幡两边飘两根彩带一直拖地,庄之蝶站在那里在读,就过去要庄之蝶给她些分币。

  庄之蝶正眼看着黄幡,双手又擦火柴点烟,让唐宛儿在他裤子兜儿掏,唐宛儿掏着几枚分币了,手却不出来,隔兜子握住了一根肉。庄之蝶忙说:「你贼胆大!

  这是佛地!「唐宛儿偏又握了握,竟硬起来,说:」你正经,你起来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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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着把分币拿走了。孟云房过来说:「那没甚读的,是我拟的词儿。」拉了庄之蝶又往后边走去。唐宛儿在水池里终于放住了一枚分币,却没有一个熟人在旁边喝彩,咂了嘴儿也走开来,却兴奋了两边廊房下的各类塑像,认得是菩萨,却说不出是何种菩萨,个个面如满月,飞眉秀眼,甚是好看。孟云房就喊:「唐宛儿是看那菩萨长得好,还是要和菩萨比着谁美?」唐宛儿就恼了脸,跑过来,却又噗地笑了。孟云房就说:「恼了脸还像个菩萨,这一笑太媚,就不像了!」

  唐宛儿说:「孟老师什么地方也胡说,对佛不恭的。」孟云房说:「佛教的事我比你知得多。古时大法师就说了,佛是什么,是死橛子!」说话间,庄之蝶只探头往那一排经堂和僧舍里看,李洪文就问:「那里是尼姑睡的地方吗?是一个人睡,还是打对儿睡?」孟云房说:「你管人家怎么睡!快先到后院接待处登个记。」

  李洪文又问庄之蝶:「尼姑合铺儿睡。有没有同性恋?」庄之蝶没言语,前面正过来一个尼姑,穿得一身灰布长衫,光了头,却眉目清秀。李洪文就吐吐舌头,直叹尼姑剃了头好漂亮的。庄之蝶说:「过会见到监院,你怕要叫出声儿的!」

  到了登记处,那里拥了一堆人,一张桌子后坐了一个老尼姑,面前放着笔墨和宣纸册页。孟云房就去介绍了庄之蝶,只惊得老尼和旁边几个和尚都念起阿弥陀佛,便见慧明从旁边小圆门里迎出来,李洪文果然叫了一声。庄之蝶就手伸出来握手,慧明也行了佛礼,迎进小圆门里。原来又是一个极干净的小院,北边有两间厅房,便在厅房里让坐了,立即有人捧了茶来。慧明说:「庄先生能来,实在是山门有幸,我真怕请不动你的。」庄之蝶说:「清虚庵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呢?恭贺你了!」慧明便说:「你见见省市领导吧,他们也来了!」庄之蝶探问领导来的是谁,但慧明已拉了他走到西边套间里。套间里是一圈黑色直式坐椅,椅上套有杏黄坐垫,中间是黑漆茶几,上嵌了蓝田山水纹玉石板,香烟零乱,茶水狼籍。

  慧明便说:「各位领导,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著名作家庄之蝶!」众领导就说:「都知道的。」一一伸手来握。庄之蝶认得是个省民委主任、民政局长,还有黄德复,还有一个就是市委的那个秘书长。庄之蝶与前边的握过手了,走到黄德复面前,只问:「市长没来吗?」黄德复说:「市长去开个重要会,让我代表他来的。」庄之蝶说:「我刚才看见车号还以为是市长来了,今日这阵势大,把你们请来这么多的。」黄德复说:「这算清虚庵第一个大事嘛!」旁边的秘书长说:「作家近期有什么大作?」庄之蝶假装没听见,只对黄德复说:「身体还好吧?」

  黄德复也说:「你怎么样,脚好了?听说是一个野大夫治的?」庄之蝶说:「治得不错,两张膏药就没事了!」偏回过头来,那秘书长又欠了身伸手来握,庄之蝶却仍装着没看见,又给黄德复说了一句什么,回坐在椅上端杯吃茶,眼角余光里瞧见秘书长还站在那里,手一时收不回去,却慢慢弯了指头,对旁边人说:「今日是星期三,明日是星期四,后天是星期五了嘛……」这时候,孟云房在门口招手,庄之蝶出来,孟云房说:「慧明今日忙,说她顾不得一一招呼,让我替她照看好你和大家,还给了六张餐票,要大家典礼完在这里用餐。庵里虽是素菜,却极有特点,你不妨吃吃。」庄之蝶说:「今日人多,乱哄哄的,吃什么呀,不如出去后吃浆水面去,大热天也败火。」孟云房说:「那好。我让他们去看那些恭贺的字画了,现在快到了典礼时间,咱去看不看?你是要上台和领导们坐一起的。」庄之蝶说:「那个秘书长也来了,我刚才没有理他,如果要坐台上,再见他不理就说不过去,典礼怎么个举行法?」孟云房说:「先在山门口开个简单会,无非是吹号放鞭炮,由法门寺来的祥云大法师宣读慧明为清虚庵监院,再是领导讲话,各寺院代表讲话,各宗教别系的代表讲话,然后才进行佛教上的一套监院升座仪式。」庄之蝶说:「开会就不去了,举行仪式时看看。」孟云房说:「那我对他们说去,自由活动,最后在山门口集合。你先去圣母殿那儿等着,我领你去看一个东西,保管你爱的。」庄之蝶先去了圣母殿看了塑像,那殿前有一个大环锅,里边全是香灰。环锅前是一个焊成的四米长的铁架,铁架上每隔四寸钻有一小孔。成群的男女在那里烧香点烛,烛插满了小孔,嫩红的蜡油淋得到处都是。

  庄之蝶觉得空气呛人,就出来看见殿东西两边各有小亭,先去东边亭里看了。

  亭中竖一石碑,上书了杨玉环入宫之前怎样在此出家,唐玄宗又如何到这庵里拜佛烧香的云云。知道尽是孟云房的杜撰之辞,笑了笑,又走过来看西边亭里是什么。

  孟云房就来了,还有唐宛儿,妇人一连热汗,颜色愈发娇艳,说她把每个殿都看了,问尼姑庵里怎么那么多和尚,而且还有乐队,乐队一律是和尚、尼姑,和尚尼姑还会乐器吗?梦云房说:「庵里有十三个尼姑,过这么大的事,人数哪里够,都是从别的寺里请来的。那乐队是我请的阮知非的乐团演奏员,为了庄严,穿的是佛家衣裳。若按你的想法,尼姑庵里这么多和尚,不是‘寺’都是‘事’了!」

  庄之蝶说:「老孟,那亭子里的碑文是不是你的大做?你简直是说谎嘛!唐玄宗来烧过香你有什么证据?」孟云房说:「你又有什么证据说唐玄宗没有来烧过香?」

  就拉庄之蝶到了西边亭众,说:「你看看这个,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庵里曾出过一个绝代大美人的正经尼姑哩!」庄之蝶看时,是一块并不大的碑,就读起来,

         碑文是:大燕圣武观女尼马凌虚墓志铭

          刑部侍郎李史鱼撰布衣刘太和书

  黄冠之淑女曰凌虚,姓马氏,渭南人也。鲜肤秀质,有独立之姿;环意蕙心,体至柔之性。光彩可鉴,芬芳若兰。至于七盘长袖之能,三日遗音之妙,挥弦而鹤舞,吹竹而龙吟。度曲虽本师资,余妍特禀于天与。吴妹心[ 女鬼] ,韩娥色沮,岂唯专美东夏,驰声南国而已。与物推移,冥心逝止。厌世斯举,乃策名于仙官;悦已可容,亦托身于君子。天宝十三祀,口于开元庵。圣五月正初,归我独孤氏独孤公。贞玉回扣,青松自孤。朔敏如神,机鉴洞物。事或未口,三年徒窥。心有所可,一顾而重。笑语晏晏,琴瑟友之。未盈一旬,不疾而殪。君子曰:「华而不实,痛矣夫!」春秋廿有三。父光谦,歙州休宁县尉。积善之庆,钟于淑人。见托菲词,纪兹丽色。其铭曰:

  帷此淑人兮,秾华如春。岂与兹殊色兮,而夺兹芳辰。为巫山之云兮,为洛水之神兮。余不知其所之,将欲问诸苍昊。圣武元年正月廿二日建

  庄之蝶读毕,不禁叫道:「这真是美文!描绘的这位马氏令人神往。当年我去洛水岸边,看见那河就想起《洛神赋》,不能自意,临风而泣;今日此碑,倒好像我是见过她的,人宛然就在眼前。可怜她这般玉容花貌,命途多口,让人伤情!」唐宛儿见庄之蝶一时感情冲动,双目微红,心里就有了那么一番滋味,当下嗔笑道:「庄老师这段话像莎士比亚的诗一样的!可惜庄老师不能与她同一时代,要不她该是我的师母了!」庄之蝶便还痴痴地说:「娶得娶不得,但我肯定是要会会她的。」竟去买了一柱香来,在那碑前插了。唐宛儿更是有了妒意,说道:「庄老师真是情种之人,马氏有灵,也不亏生时做人,死后为鬼了。但天下好女人实在太多,古时有,现在有,将来还有。只是庄老师不能生于古时,也不能寿于将来。即使现在的女子,也美人如云,老师倒不知该爱哪一个了!」说得庄之蝶脸红起来,方知自己一时陷于情思之中,话说得多了。这时节听得前边乐声大作,圣母殿前的香客游人一齐往前跑去,便有女子锐声喊:「娘快呀,监院升座了!」三人就往前去,不知慧明先是从僧堂里怎样出场,但见一肥头大耳和尚身穿了大红袈裟,手持了玉板,口中唱诺不已走道前边;随后是一个尼姑捧了佛像,一个尼姑敲了木鱼,又是四个小尼分作两排手持了莲花吊灯;慧明就在其后,身披金箔袈裟,足登深面起跟皂履,一脸庄重,更显得明目皓齿,粉腮玉颈,冉冉而行,如仙飘然;在后又是八个和尚奏乐和四个尼姑随从,一队儿辉煌灿烂往圣母殿走来。李洪文正在围观的人群里,跑动着看那慧明。唐宛儿就附了庄之蝶耳边,说:「你看那慧明是不是马氏?」庄之蝶说:「或许就是,清虚庵真是个好地方。」唐宛儿就说:「那我将来也来这里的。」庄之蝶暗中捅了一下她,说:「你能在这里呆住?!」升座仪队一进圣母殿,围观者潮水般围在殿门口,庄之蝶他们挤不进去,只听得乐声更响,唱诺不绝。孟云房说:「我去找人说说,咱们进去看。」才去门口交涉,人群却闪出一条道来。原来仪队是参拜了圣母,正式升座还在大雄殿,仪队就先绕东西两亭去烧香跪拜了,又去前边廊房拜列位菩萨,就往大殿去。这是有人已领了一群领导先入了大雄殿,在两边墙角坐了观赏。孟云房拉庄之蝶也加入领导之列,庄之蝶不去,迟疑间仪队也进了大殿,门口又是人头攒动,什么也看不见了。庄之蝶说:「算了,进去看了也看不明白。」

  孟云房说:「那往哪里去?坐也没个坐的。」庄之蝶说:「不如去咱那单元房间坐了吃酒去。」孟云房拍手道:「好主意!」就四处寻了李洪文、苟大海、戴尚田,出了山门,绕了几绕,从一条小巷进去,直到了五楼十三号房间。孟云房是在路上便给众人说了房间的情况,还在思谋要给起个什么名儿的。开了门后,确见厅室的正面墙上,庄之蝶已悬挂了玻璃镜框里边装着两个大字:求缺。便随机应变,大声叫道:「这里就是我们的沙龙,我们称它是‘求缺屋’!」众人听了,连声称好,说「求缺」既雅又有深意。李洪文就说:「有这么个好地方,以后杂志社请了作者来该稿子就可以借用了。」庄之蝶说:「这可不行,我们有我们的活动。将来七天十天聚会一次,也是谢绝外人的。今日大家跑得累了,才领了来,千万不要声张,免得人人知道了又没有个清静去处了。」就将在楼下卖的一瓶酒、两包花生米打开,要求众人不分宾主,坐列无序,随意而来。孟云房说:「来这儿是可以带吃食,但来了却一定要谈文学艺术,今日一边喝酒一边谈着,现在开始吧。」苟大海说:「谈文学艺术又不是谈生意,说开始就开始?还是一边吃喝一边乱聊,聊着聊着主题就转换了。」便把酒瓶启开,没有酒盅,以瓶盖为盅,转流着喝了一遍。唐宛儿却没有在沙发上坐,坐在那张床上,说:「我不喝的。」

  孟云房说:「你怎么不喝,来彩儿啦?」唐宛儿说:「鬼!我不是作家、编辑,我谈不了文学艺术。」手就去整理床上的枕头,忽发见了一根长发,吓了一跳,忙用手捏了。孟云房说:「你谈不了文学艺术,你就是艺术,让我们谈你。」

  唐宛儿说:「你开口就能闻见臭的,我不叫你老师!」庄之蝶说:「那这样吧,咱每个人都来说故事,说完了,大家评议,认为有水平的就不喝酒,认为不行的就罚三盅!」孟云房说:「我知道你,又是想听我们谈了你就可以有创作素材了!」

  苟大海说:「这又怎么的,蒲松龄就是开了个聊斋。」孟云房说:「蒲松龄还没之蝶手快,他那小说的三分之一题材都是我提供的,倒不给我付稿酬!但我今日还是要再说一个的,却明码标价,之蝶,你付不付?」庄之蝶说:「一会儿喝完酒,去吃浆水面,我包了!」孟云房就说:「这是个真事:功德们那一块低洼地你们知道吗?那里是河南籍人居住的地方。解放前黄河泛滥,河南人逃难到西京就在那里搭窝棚住下了,一住再不走,越来人越多,这就是功德门那个区为什么叫河南特区。现在他们的窝棚是不多了,也盖了一些平房,但因为地方小,却是一家一间,左边是窗右边是门,故事就发生了。这一天,新搬来了夫妻两个,这女的长的能一指头弹出水儿来,那男的就爱她不够。晚上爱过几次,白天还要爱一次,声响传出来,隔壁人就害心慌。注意,这隔壁住的是个光棍。第二天晚上,他们自然又爱了,爱了后,女的要尿,女人喜欢这个时候尿。」唐宛儿说:「你讲的时候嘴里放着卫生球。」孟云房说:「好,那就插个雅的故事。说是一家医院收了个阑尾炎病人,手术前需要刮净下边的阴毛的,先是由一个老护士去刮,正刮着,电话铃响了,要的偏巧是老护士,老护士就让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去刮。

  后来就刮完了,一小一老两个护士在池子里洗手,老护士就说:现在社会上小伙子们时髦文身,可那病人怪,竟在那么个地方上也文了‘一流’两个字!小护士却说:哪里是文了两个字,是七个字的:一江春水向东流!「众人一时倒没听明白,唐宛儿过来直拿拳头打梦云房。戴尚田还在糊涂,说:」那时怎么回事,一个看是两个字,一个就看成七个字?」孟云房说:」真苯!唐宛儿一听就知道了。

  若是你我,永远看都是两个字,唐宛儿要是去,那立即就是七个字了!「众人恍然大悟,哗地就笑了。庄之蝶说:」接了前边的说。「孟云房说:」插叙的这个故事当然不收钱的。那女人出去尿了就往回走,因为天黑,房子都一模一样,女的迷迷登登推门就进来了,进来了就直至去床上睡下。但是坏了,她走到了右边那光棍房里去了。光棍睡不稳,刚才听到女的在外边尿,就躁的不行,突然见女的到了她的床上,知道她走错了,心想:送上门的好东西儿,吃了白吃,不吃白不吃!二话不说就抱紧了干起来。女的说:你好厉害,才干毕了又行了?!光棍还是不言语,气儿出的像老牛一样。女的一听,这出气声怎么不对?伸手摸摸那头,头上没头发,哎呀一声,翻下床就走。这回走进的是自己的房子。男的问,你尿长江了吗?这么久的!女的哽咽了,说她对不起丈夫,如此这般说了。这男的怒从肝起,就冲出门来,不想竟走到左边房里来了。噢,我忘了交待,夏天睡觉为了通风,都是不关了门的。这房里住的是个老头,男的不容分说拉起老头一顿好打!完了。「李洪文便问:」完了?那最后呢?」孟云房说:」那当然闹起来,官司让派出所去判了。这一片居民为此反映到市长那里,说再不解决这里居民住房困难,那丢西京人的事就还要多呀!这不,现在不是到处改造低洼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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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说:「这故事有意思,你可以不喝酒了。」李洪文说:「老孟说啥都离不开性,我说个唐宛儿能听的。我是老西京户,七姑八姨的亲戚多啦。现在社会上兴各种网,又山头网,集团网,同学网,乡党网,秘书网,什么网都顶用的,就这亲戚网屁事不中,而且趋势是农村包围城市。城里的大小领导干部都是从乡下奋斗了上来的,老西京户却几乎没人在哪个单位负个责儿的。我家十八户亲戚共有儿女三十六个,一半倒去了外县调不回城,剩下的又尽是底层人士,孩子入个托儿所也没个后门能靠了他们。可逢年过节,还得去送他们的礼。今年春节,我买了一盒点心。老婆说,亲戚这么多,一盒给谁送?我说我有办法。大年初一早晨,

  我把这盒点心送了我舅;下午我大姨让孩子就给我送了一盒点心;我又去送了二

  姨。如此人送我来我再去送人,一个大年里走马灯似的,吃不好,睡不好。

  走亲戚就交待差事,放下点心就走。到了初八已上班了,晚上我的‘一挑子’来了送我点心,他是最后一个亲戚,点心放下不等我回来就走了。我回家一看,这点心盒这么熟悉的,上边是有个三元三角五的数字的,那时我买时记下的价钱,他竟又送回来了!有意思吧,这可是报告文学。「众人说:」有点意思,也没意思,你得喝酒了!「李洪文把酒喝了,说:」这还没意思?好,我认了,瞧你们怎么说!「轮到戴尚田,戴尚田说:」我不会说的,我喝酒吧。「庄之蝶说:」

  你搞评书,看问题自比我们高的,你得说一段。「戴尚田说:」我单位没房,我老婆在银行,我住房是她的家属。这楼房太高,要爬十层,我常常是上气不接下气爬到十层上了,一摸钥匙,才忘记车子忘了上锁,而钥匙还在自行车锁孔儿。

  补充一下,我家门钥匙是和自行车钥匙拴在一起。「大家还在听着,他却不说了,问:」说呀!「他说:」完了。「唐宛儿说:」这不行的,你再来一个!「戴尚田就说:」我常想,西京城里这么多人,可我经常打交道的不外乎四五个。在家里我是父母的儿子,是老婆的丈夫,是儿子的父亲;在外是你们的朋友,是单位的职工。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真正的属于我的只是我的名字。可是,名字是我的,我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都是别人在叫。「孟云房说:」你喝酒吧,这哪儿是故事?」庄之蝶说:」他说我心里也酸酸的,不能惩他。

  大海,到你了。「苟大海说:」我这不算故事,也不敢证实真实性,是听说的。

  现在市面上假冒商品多,我只说领导不受其害的,但上一礼拜天,我姐姐给我说,西京市以为老龄导演请几个老战友,为了显示威风,他没在家请客,到一家高级宾馆摆酒席。要喝茅台,宾馆经理就取出茅台来,一尝,是假的;又取了一瓶,一尝还是假的。连取了三瓶都是假的,经理脸上不是了颜色。这位老领导就说了:你这高级宾馆是怎么搞的?让秘书到他家取酒去。秘书到他家拿了一瓶茅台,打开每人一杯,不仅是假的,根本装的不是酒,是自来水。「孟云房说:」

  这一定是谁贿赂他的,送这么好的酒,谁送得起?可不送又办不了事。赵京五说他就这么干过。大海说的这事人人都知道,也想得来。今日这酒却是真的,你得喝了。「

  苟大海红着脸说:「我声明不是故事,只给大家提供个写作细节的。」把酒还是喝了。李洪文也说:「我刚才说的大家不满意,但总又闪光的内涵。我还得声明,我已经在一篇文章中用过了,之蝶你就不要用,你用了,名气大,是你抄袭了我的,读者反倒会说是我抄袭了你。」庄之蝶说:「我还真没看上呢。我说一个,刚才在清虚庵我去上厕所,一进去,人那么多,蹲坑全占了,旁边还有等候的。

  有一个蹲坑的就给我笑,我想,这是谁呀,也是文学爱好者?或者听过我的报告?

  在书上看过我的照片?就走过去,那人却没有理。原来他是拉大便使劲,一用劲脸上就好像是笑了。「大家哄地笑了一片,唐宛儿说:」你这是在骂我们了,让我们一笑,我们就都是在大便了!可你也在作践你自己哩,一个大作家说这笑话?!「

  庄之蝶说:「自我作践着好。世上这事儿是,要想别人不难堪,也想自己不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自我作践,一声乐就完了。以前照像时,总是要让说‘茄’,往后照相,不如就说:」努屎‘!这细节怎么样,这是专利,谁也不许用啊!

  「孟云房说:」那不行,今日讲的,谁都可以用。沙龙嘛,就是要互通信息,启发灵感,促进创作嘛!「唐宛儿就说:」我现在知道怎么当作家了!原来文章就是这么你用我的、我用你的,一个玻璃钢的水养一群鱼,你吐了我吃,我吐了你吃,这水成了臭水,鱼也成了臭鱼!「一句话说的大家都闷不作声起来。孟云房笑了笑,说:」唐宛儿厉害,把我们这些人身上的作家皮一下子全剥了!所以我主张想办法突破,原本要叫慧明来这里讲讲禅的,她现在忙,以后再说。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可以讲讲气功方面的知识,那《邵子神数》……「庄之蝶说:」老孟,别讲你那神数,唐宛儿不是作家编辑,但她的感觉比咱们在座的都好,她又是局外人,看咱们比咱们看自己看得清,你让她多说说。「唐宛儿说:」我还那么有能耐?」孟云房说:」你是要说的。你说了,咱该吃饭了哩。「唐宛儿就说:」

  要听素的还是要听荤的?」李洪文说:」你还这么多?听荤的!「唐宛儿看看大家,噗地笑了,说:」一说讲荤的,瞧你们多来精气神儿!可惜我讲不了荤的。

  我是从小地方来的,大城市知道不多,却听了一段词儿,我唱唱怎么样?

  「庄之蝶说:」好!「唐宛儿就唱了: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人民乱吼秦腔。捞一碗长面喜气洋洋。没调辣子嘟嘟囔囔。

  唱毕,众人齐鼓掌,说:「这就是陕西人,更是西京人画像嘛!唐宛儿,你哪儿听到的?!」庄之蝶就端了酒盅说:「今日最有意思的不是咱们这些文人,倒让唐宛儿高咱一着,词儿好,唱得也好。我提议不惩她酒,还要奖她三盅,然后谁还要喝,把酒带上,我请大家去吃浆水面!」大伙就站起,要唐宛儿喝,唐宛儿满面春风,笑个不止,喝了一盅,却说下来二盅喝不了的,庄老师你代喝一盅,咱们碰个响儿吧。庄之蝶就端了酒瓶与她的盅儿碰了一下,唐宛儿先仰脖喝了,脸更艳若桃花。

  牛月清跑了几趟副食商场,大包下包的东西塞满了冰箱,算算日期还早,再不敢买那水产的鱼虾,往街上为庄之蝶买那红衬衣红衬裤。女人心细,先去南大街百货大楼上选了半日,选不中,又往城隍庙商场来。城隍庙是宋时的建筑,庙门还在,进去却改造成一条逾走逾凹下去的小街道。街道两边相对着又向里斜着是小巷,巷的门面对门面,活脱脱呈现着一个诺大的像化了汁水只剩下脉络网的柳叶儿。这些门面里,一个店铺专售一样货品,全是些针头、线脑、扣子、系带、小脚鞋、毡礼帽、麻将、痰盂、便盆等乱七八糟的小幺杂碎。近年里又开设了六条巷,都是出售市民有旧风俗用品的店铺,如寒食节给亡灵上供的蜡烛、焚烧的草纸,婚事闹洞房要挂红果的三尺红丝绳,婴儿的裹被,死了人孝子贤孙头扎的孝巾,中年人生日逢凶化吉的红衣红裤红腰带,四月八日东城区过会蒸枣糕用的竹笼,烙饼按花纹用的木模,老太太穿的小脚雨鞋,带玻璃泡儿的黑绒发罩,西城区腊月节要用木炭火烘煨稠酒的空心细腰大肚铁皮壶。牛月清在那店铺里挑红衣红裤,又问有没有纯棉布做的,有没有在背心处印有「卐」字的。然后就嫌这件针脚太粗,那件合缝不牢,亏得售货员软脾气儿,倒是她看着满柜台都是翻抖开的衣裤,说句:「我是挑皇帝登基的龙袍哩!」自己也把自己逗笑了。

  出了巷子,到了小街,不想迎面撞着龚靖元。龚靖元胖得肚子腆起来,一见面就嗬嗬地笑,说:「妹子你咋这么年轻?身子还是姑娘家的身子,叫人怎么不恨我那兄弟!你要快些难看哩,这样我心里才平衡啊!」就啪啪地用手拍自己的肚皮,叫苦走不到人前去了。牛月清也拿手去拍了那肚皮,说道人到这个年岁有个小肚子才有魅力的,乐得龚靖元直叫那我就不悲观了!两人寒暄说笑,龚靖元就看见了她拿的红衣红裤,又作践还要俏啊,穿这么艳的衣服?牛月清说:「碰上了就好,也用不着给你去上门通知。你兄弟星期三生日,要你过来热闹的。」

  龚靖元说:「吓!这是好事儿,到时候我带副麻将去,哥儿兄弟玩上一天一夜的!

  你没叫了那阮老板,让她来时带几个戏子娃吗?要闹就闹大些,要不要我领个厨师,不管哪个宾馆我一句话保准去的!「牛月清说:」什么也不用领,来了什么也不要拿,只带一张嘴就是,若行旧规矩,我就要恼了!要玩麻将你就携上,我家可没有一副好的。「龚靖元说:」你猜我来干啥的,就是买副好麻将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笑话,分了手。牛月清回来天就擦黑,我把饭菜已摆上桌,桌边坐着干表姐夫,沙发边放了带来的一袋洋芋、两个南瓜、一手帕新摘的鲜金针菜,他还没有吃饭,专等着庄之蝶和牛月清的。招呼过了,牛月清说:」之蝶出外浪了几天了,现在不回来,晚饭必是又在外边吃了,不等他了!「话刚说毕,庄之蝶就推门进来。干表姐夫说:」城里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庄之蝶也一脸热情,问:」好长时间不见你来了!听说你是承包了窑场了,发了吧?」干表姐夫说:」挣钱不出力,出力不挣钱,烧一夜砖抵不住一个标点符号的。可就这,一天也忙的鬼吹火!接到妹子口信,说要办事,我对你表姐说了,就是挖出了金窖也不挖了,一定得去的!就带了些菜来了。「庄之蝶倒莫名其妙,说:」我也不开公司,不盖房子,有什么事的,是你妹子想见你们了,让你们来逛逛的。

  「干表姐夫说:」这你就不如月清朴实了,你是怕我们乡里人来吃饭吗?你瞒我,我还是来的,那一日我家数口,还有老姑的一干子老亲世故都来呀!「庄之蝶见他说得认真,就问牛月清:」咱办什么事?」牛月清偏笑而不语。我说:」你只在外逛,家里什么是操过心,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庄只蝶抖了那红衣红裤,脸上沉下来,说:」七十八十了?给娘都没过生日,我过的什么?」就对干表姐夫说:」别听月清说的,没事找事。你吃饭吧,我是在外边吃了的。「就走到书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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