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落汤凤凰夜话,1

[db:作者] 2025-06-16 11:17 5hhhhh 2070 ℃

  七爷和他的手下的小崽子们於黄昏时分靠近大山,这时人与牲口都十分疲乏。一路上他们扮著一队做山货生意的客商,沿著崎嶇不平的官道疾速前进。驮子里装的金银珠宝粮食布匹將牲口压得步履蹣跚,这些俱是从黄家村首富黄大財主家劫来的。除此,还有一个娇艳无比的女人——黄大財主的儿媳。在昨夜那场格杀中,她是黄家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女人被堵住了嘴,用暗绳束在一具驮子上,远远望去,不啻是队中某位客商的亲眷。路途初始,女人哭泣不止,泪流满面,后来泪便干了,只瞪著一双痴呆的眼睛望著前方。她知道自己將被劫进这伙土匪强盗盘踞的深山,也知道自己將面对的险恶,她不望別的,只望早死,以便追上刚踏黄泉不久的男人和公爹。一路上小崽子们个个心怀鬼胎,趁七爷不注意时便上前摸女人一把,隨即兴奋得面目歪斜,如同抽了鸦片一般。他们自是心明,只要到了山上,女人被送进二爷的后帐,便再与他们无缘。七爷却不好色,每回下山抢来了姿色女子便献於二爷,让二爷消受。七爷只爱金银財宝,只爱杀人。他是二爷的得意心腹,二爷是山寨的瓢把子,精明强干,满腹韜略,却又好色无度,对女人趋之若鶩,且玩女人的手段高明,任怎样刚烈的女子到了他手,也终会调理得温温顺顺。这是二爷的一绝。

  七爷的队伍无声无息朝大山进发,沿途的村庄渐渐隱没於夜色中。

  第一夜

  直至深夜,忙完山寨公务的二爷才回到后帐。二爷虽身为匪首,却生得细皮嫩面、仪錶堂堂,说话也是满口斯文。在此之前,归山的七爷已向他稟报了下山的过程,点过了银钱、同时又向他稟报“新女人”是位奇美女子,已送入后帐。七爷做事件件都令他满意,他不手多花心思。

  所谓后帐既是二爷寢室,座於山寨议事大厅的后面,中间有一通道相连。这座山寨原本是山上的一座山神庙,颇具规模。议事厅最为宏大,次之便是二爷这座后帐。这后帐佈置得甚好,一看便知道是藏娇之温柔地。

  二爷进得帐后见女人仍在啼哭,小崽们送来的饭菜原样摆在桌上。他仔细盯看著哭泣不止的女人,驀然心动。七爷果然眼力不凡,女人面庞娇娇嫩嫩,面容端正俊秀,好一位大家闺秀。二爷顿生爱恋,心中喜不胜收。他吩咐小崽重新摆宴,为新到女人压惊。

  宴摆上来,二爷便叫小崽退了,他亲自为女人斟酒。与一般山大王不同,二爷虽喜爱女色,对子对女人宽大仁慈,从不胁迫成奸。他相信女人终是心软,迟早会被感化。他感化女人的手段很多,其中最奏效的便是与女人推心置腹地交谈,对女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直至將女人说通方与她们同床共眠。

  新女人见有人进到后帐,知是匪首无疑。她低头痛哭,不抬头看他,而心里恨得要死。从天而降的灾祸早便她心胆俱裂。昨夜时她眼睁睁看见土匪的长刀穿透男人和公爹的胸背,看见他们在血泊中痉挛挣扎直至毙命。她看见的是他们黄家的末日,这末日来得仓猝而又不明不白。她恨眼前这个强盗,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她与他不共戴天。在二爷的后帐她一边哭泣一边等死,她只恨自己无力杀贼替亲人报仇雪恨。

  二爷见新女人听啼哭不止,对他不理不睬,便叹了口气,劝道:“事已至此,哭也无益了,人死不能活转来,谁都无力回天,一切都是天数,认了吧。”二爷说著从长袖里扯出一块方帕,递给女人。

  女人不接,仍掩面而泣。

  二爷说:“自盘古开天闢地,人俱有生死,连皇帝老子也难活过百岁,何况庶民百姓?死了死了、了结在尘世的烦恼苦楚,也算是一件幸事。”

  女人哭得更惨。

  二爷又叹一口气,向前探探身子,拿帕子为女人揩泪。女人將他的手推开,泪眼怒视,哭嚷:“你杀了我,杀了我……”

  二爷说:“我不杀女人,只弄女人。”

  女人哽咽道:“你是杀人的强盗、杀人的强盗……”

  二爷说:“杀你家里的人是七爷,不是我二爷。可话说回来,就是我下山也不能不杀。杀人是没法子的事,就像你们財主家不能不收地租一样的理。”

  女人嚎啕大哭。

  二爷摇摇头,独自呷一口酒。等女人哭声低了,又说:“你们女人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山寨原先的瓢把子杜大爷为何招祸身亡?早先山寨立了规矩:只劫財不杀人。这规矩是杜大爷定的。他以身作则,每回下山都兵不刃血。后来杜大爷得了病,下山治疗,让人认出,报了官府,认出他的人却是杜大爷领人劫过的常家庄財主常大嘴巴子。当初留下他的命,日后他的大嘴巴子就要了杜大爷的命……从那以后,山寨便改了规矩:不留活口。我说的杀人是没法子的事,道理就在这里。”

  这年轻土匪头子的话使女人记起曾轰动一时的处决匪首案,那是她嫁进黄家第二年,是秋天。刑场在龙泉汤东面的河滩上。村里很多人都赶去看热闹,她男人和公爹也去了。回来后满面喜色,说土匪头子死有余辜。黑下爷俩还为此碰了杯。那桩事她记得清晰,只是不知杀的是这山上的杜大爷。

  二爷给女人倒了一杯茶,送给她,她不接,便放在桌上。

  二爷说:“你嗓子都哭哑了,这是何苦?要是哭能把你一家人哭回来,我就不拦你哭,我也可以帮你哭,你以为我就没有想哭的事么?快喝点水润润嗓子,你不喝酒,我也不逼你,饭不能不吃,你就是想逃,饿得两腿发软也逃不了多远,还得叫我抓回来。吃吧吃吧,尝尝这盘鹿肉,香而不腻……”

  “杀了我,叫我死……”女人说,又哭。

  “我不杀女人,要杀我就要杀得她们舒服!”二爷再次申明他的准则。同时伸过手给女人擦擦泪。女人是十分娇美的,一见面便招他爱怜。他不会杀她,也不会放过她。他给女人擦了泪,顺势將帕子丟进女人怀里,说:“你不哭,我再说与你听,我知道你恨我,恨得千分万分,你叫我杀你,心里却想的是杀我,杀了也不解气,还需碎尸万段。实话说了,你就是杀了我,杀得也不屈,走杀人劫財这条道的人谁不知道迟早都得遭横死?可你又不知道,人一旦走上了这条道就退不回来了,须一条道走到黑。其实,想通了世上只有两条道,一条亮道一条黑道,去处是一样,都通阎王老子那里。亮道看起来光光明明平平坦坦,却拥挤不堪,爭爭吵吵,勾心斗角,劳心伤神,甚不消停。不耐烦的人就走了黑道,图个痛快,图个清静,你听听,这外边是不是听不见半点声响?象吊在离地八百里的天顶上,你听听……”

  二爷说得確实、山上的夜寂静如死。

  女人陡然感到有种比死更可怕的恐惧袭来,只觉得如同置身於阴曹地府中,她浑身颤抖,如风中之叶。

  二爷说:“你听见什么声响了么?你听不到的。我们走黑道的人认准黑道比亮道更靠近天堂,那些面善心狠,假仁假义的人是进不到天堂的,相反,象我们这些遭千人骂万人咒的土匪死后却能进得天堂,因在天堂把门的大仙知俺们这些人是得罪不起的,得罪了一时性起便能把天堂砸个稀里哗啦。想想还是放进去合算。就把眼半睁半闭了……”

  女人的身体抖个不停。

  “你冷么?”二爷问。隨之站起从衣架上拿起件女人皮袄披在女人身上。

  女人意欲挣脱,却被二爷用手按住双肩。

  “山上比山下冷许多呢。”二爷说。

  女人口呼冷气:“快杀我!我害怕,怕死了……”

  二爷说:“別怕,没啥好怕的,外面有崽子站岗,里面有我。”

  “你走,你走!”

  “这话说得就无理了,这是我的家,你要把我撵到哪里去呢?”

  “我走,我走……”女人倏地站起身,皮袄从肩上滑落到地上。二爷苦笑笑,俯身捡起给她披上,再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你要到哪里去呢?”二爷问。

  “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你没有家了。”二爷说,“你现在和我没两样,都没有退路了。”

  女人重新痛哭起来。

  二爷不再劝,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阴著脸,独自喝酒,一盅接一盅地喝。女人哭一声他喝一盅,似乎把哭声当著下酒菜肴。直到女人又由啼哭变为哽咽方把盅撂在桌子上,朝女人瞪眼吼叫:“你听著,快收起你这小奶奶脾气吧!脾气大的二爷我见得多了,不单你一个。脾气都是惯出来的,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富人穷人都一样,饿你三天,你就知道强盗的饭吃起来也香甜,和你睡上三夜,你就知道二爷是天底下难觅难寻的好爷们!”

  女人惊骇地停止了抽泣,瞪眼望著二爷。

  “別怕,二爷我一向不强迫女人,说话算话。”二爷看著泪眼亮亮的女人,心中似有不忍,安慰道。女人低下了头。

  二爷说:“刚才我说过人不能不识时务,那么到后来就无路可走了。”

  “我不要路走了,不要路走了,”女人抽抽泣泣。“我真的不要路走了……”

  二爷淡淡一笑,说,“那可不行,你不要路我也要给你指一条路,跟我走一道。我知道此刻你不会应,你心里还念念著杀了我,你恨死我这个强盗土匪。可我要问你一句,要是我不当强盗土匪,当叫化子要饭,要到你们黄家大门口,你会不会给我口吃的呢?”

  女人先是一怔,她没想到这个强盗头子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她思索著。她清楚,答案是肯定的,她从未让一个上门乞討的人空著碗走。她男人和公爹也一样。要不公爹怎会被人称为黄善人呢?她这样想,却不语,她实在不情愿与这个仇人搭腔。

  二爷说:“你不想说我就替你说了罢,你会给。你是个心善的女人。可我再问你一句,要是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顿顿都上门要,你还会给不给呢?”

  “……”

  “要是我嫌给的粗饭剩菜,再向你要米麵鱼肉,你给不给?”

  “……”

  “要是我吃饱喝足了再向你討一杯热茶討一袋烟叶你给是不给?”

  “……”

  “要是我病了累了,想到你家热炕上暖和睡一觉,你应还是不应?”

  “……”

  “天黑了,外面颳风下雨,我无处可去,求你们留一宿,你应是不应?”

  女人一直在听在想,到后来十分茫然,她不知道世上究竟有没有这般得寸进尺的叫化子,真要有这样的她又应怎样办?是否可以样样满足他?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个土匪头子咋净说这些不著边际的话呢?她恨他!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脑袋里有许多叫人惊奇的怪念头,她不知应怎样回答他。

  二爷很现实,並不指望女人回答什么。他对女人说:“那我就告诉你,这样的叫化子且不可满足他,实在討厌。这般討厌的人饿死也不足怜。我呢?正是不愿做这样的叫化子才做了强盗。无论怎么说做强盗都比做叫化子强。叫化子要了人家的东西又要了人家的善心,强盗什么都要就是不要善心,心安理得,轻鬆自在。”

  女人觉得土匪头的话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的,他的话叫她迷惑,叫她难辨真偽难说是非。另外,她也感到从他说话的声调简直不相信他就是杀人不眨眼无恶不做的大坏蛋。被掳上山之前她从未见过强盗土匪,想像中的歹人个个都青面獠牙,恶鬼一般。而眼前这个杀人魔王却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象个满腹经文的书生,由此足见这是个人面兽心的傢伙。

  难以消除的杀亲之仇使她无法与这个夸夸其谈的匪首共语,他的所有蛊惑都对她毫无用处,如同春风雨水对已经枯死的禾稼毫不相干那样。可她又非常地纳闷:这强盗咋会有这份心思与她说来说去?其实他用不著这般,她在他手中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最终无可逃脱。从那伙土匪將她放在驮子上那一刻起,她便明白土匪留她活命是因为另有用场。对於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其用场自不待言。今晚从二爷走进后帐那瞬间眼光中她便看出自己是无法逃脱的,他最终不会放过她,这是一定的。他说的不杀女人只因他有比杀人更强蛮的手段。但她已下决心以死相拼,不允这杀人强盗玷污了自己的贞洁,既然早不惧死,一切后果都不在话下,死要死得清白,不然到了阴间也无顏与自己的夫君相见。

  夜渐渐深了,帐中烛火已燃至大半。

  二爷丝毫没有倦意,谈兴不衰,边自斟自饮边对女人说下去:“莫只恨我们这路人呵,这不公平。不错,干强盗勾当杀人劫財,是罪过,所以官府抓了便杀头,也算自做自受。可再仔细想想,世上干哪行哪当的没罪过?且说官府,定了律条,欺压百姓,搜括民膏,百姓稍出怨言,便视为造反图谋不轨,正大光明的杀人,堂而皇之的作恶。再说其他,作买卖的昧尽天良,大斗进小斗出,掛著羊头卖狗肉;当匠人的漫天要价偷工减料变著法儿胡弄人;教书先生貌似清高满腹经伦实则才疏学浅鼓燥簧舌误人子弟;杀猪杀羊的整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收足了工钱还留下杂碎下酒全无一丝惻隱;说书唱戏的虚情假义媚態百出看似人模狗样实则男盗女娼;就是下三烂叫化子也罪过不浅,整天要了东家要西家,磕头作揖卑躬屈膝,把你们財主人家都惯坏了。从指尖上撒出点残羹剩饭就把自己当成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却不知罪恶更深,仗著有几亩田地,雇来人耕种,伙计累死累活,打下的粮食一筐筐装进你们財主家穀仓……这个世界本来便昼夜不分善恶不明荒诞无比,你听没听过一首名叫‘不稀奇’的歌谣?妙及妙及,我唱给你听……”

  二爷不待女人应允便哼起这首“不稀奇”歌:“要是你看见公鸡忙下蛋,母鸡在打啼,不要说稀奇,不要说稀奇;要是你看见山羊在拉车兔子在耕地,不要说稀奇,不要说稀奇;要是你看见猫儿在请客老鼠来赴席,不要说稀奇,不要说稀奇。

  “够了,別唱了!別唱了!”女人终於忍无可忍,喊道。

  二爷一怔,停了歌,脸上慢慢露出慍色,说:“黄家小奶奶,我知道你恼你怨你恨恶气难消,可咱不妨把话说透,只因我手下人杀的是你黄家人,你便与我不共戴天,我恶我坏该杀该剐,只在伤的是你家,伤的是黄善人和他的儿,要是杀的是別的张善人、李善人、朱善人、马善人和他们的儿你也会如此这般恨我?要是我们人到了你家大门外,將一箱箱金银財宝从墙头扔进院里,扔了就走,或者將成群骡马拴在你家外的拴牲柱上,拴了就走,你也会这般恨我?说到底,只因伤的是你的公爹男人,你就决计恨我到底。实言相告,我的人下山並非冲著你们黄家。如那般倒確实有些损了,黑道上做事一向漫不经心,不是成心糊涂而是从个天意。天命不可违,正如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七爷更是个没心没肺的主,更不会有意和你们黄家过不去。大黑夜三转二转就转到你家大门,谁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因为財主姓了黄该做的事就不做,也总不能因为財主被人家称了善人俺们就大发善心越门而过。话再说回来,既然杀人是为了谋財也就没根由放过你们富人再去找穷人。穷人家没有金银財宝只有破罐烂坛儿不招人稀罕。放过你们一家富人就得杀劫成百上千户穷人才养得活山寨。穷人本来便够可怜,为了他那点鸡零狗碎家当要他们的性命,不值提,也不当该。可穷人自有穷人的用场,他们没钱財可有满身的力气,你们財主家雇了去耕种,当牛当马,我们山寨抓了来当苦力,也是当牛当马,都没便宜了他们。不同的是他们把你们当成恩人,把我们当成仇人。就象唱戏,你们唱的是白脸我们唱的是黑脸,其实都是一臺子戏。戏里的角色各有各的本分,谁离了谁都不成,又何必那么认死理?非要分出个是非善恶?今日我刺了你一枪,莫恨莫恼,明日你再回我一刀,我也不恨不恼。世上没有解不开的仇疙瘩,天底下的恩恩怨怨数不清,还不都活在一个天下地上,照著一个日头一个月亮,谁又能躲得过谁?死了的人是升天堂还是下地狱,谁也说不清,可活著的人还得一个白日挨一个黑下地过下去。只说你我,今后不单活在一个天底下,还要在一个屋顶下过日子,吃一锅饭,睡一张床,与其记仇在心,不如仇恨消解,忘了从前,从头开始,有福同享有罪同当,亲亲热热,恩恩爱爱……”

  “別说了!”女人欲哭无声。

  “你愿听也罢,不愿听也罢,我还得把话说完。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到了这般天地,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你別惦记著再下山当什么黄小奶奶了,当小奶奶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小奶奶早晚会变成老奶奶,又老又丑没人喜见。不如趁著年轻,闯荡闯荡,风光风光。一辈子守著一个男人,就象小驴拉磨,原地转圈没个新鲜。你如今有这个福份,別的女人想找还找不见哩。要不是你生得俊俏,七爷也不会把你带上山来,要不是你对我心意,我也不会把你留在身边,象小猫小狗般哄著宠著。二爷我是见过世面的人,啥样子的女人没经过?今日能看得上你,这是你的造化,过了这个村便没有了这个店。你细思思细想想,哪头炕凉哪头炕热心里得有个数。不是二爷我说狂话,男人里头咱是少找的主……”

  “我不要听,我要走,你放我走!”女人又哭泣起来。她让二爷说得心烦意乱,她不想再听他的花言巧语,她只想早早离开这土匪窝,或者是死。

  二爷仍不恼,抓起酒壶对嘴灌了一阵子,放下酒壶叹了口气说:“可惜我说了半宿的话你没听进去一个字,大概咱俩真的没有做夫妻的缘份。你要真的想走,我放你走。”

  “真放我走?”女人將信將疑,停止了哭。

  “放你走,”二爷说,“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二爷我一向不吃不甜的瓜。说句不中听的敞亮话,二爷占山为王。金银珠宝綾罗绸缎烟土鸦片要啥有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想吃没有吃不到的。可二爷不好这个,二爷单单好个女人,这有啥不可?歷朝歷代哪个皇帝老子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个文官武辽不是三妻四妾?就连他妈的割了鸡巴的小德张还在天津占女为妻哩,为啥单单二爷好个女人就犯了弥天大罪?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真真的岂有此理。有朝一日老子捉几个狗官剜去他的狗鸡巴,叫他们个个学习小德张!”

  女人惊骇地看了二爷一眼。二爷说:“回过来再说到你们女人身上,女人个顶个都是贱货,平日里装出一副金枝玉叶正经模样,其实哪个在男人面前不是春心荡漾?出嫁上路时哭哭啼啼犹如真的被父母推进火坑,可要有哪个当父母的將她留在家里当老姑娘,她就恨得在心里千遍万遍地诅咒。死了男人的咬钢嚼铁要从一而终,要立贞节牌坊。可要真的立了牌坊,那又是千怨万恨了。一旦哪个男人对她有了心意,她就觉得遭了冒犯受了污辱如同大难当头,可要是没有一个男人把她看在眼里她又觉得这世界暗无天日不公道了。”

  女人停止哭。

  二爷说:“你实在要走,就走,我不阻拦,不过得按我的说法走。”

  女人用泪眼望著二爷。

  “你看了,”二爷向殿堂的一边墙指指。女人顺他手指处看,见墙上掛著一把带鞘的刀。二爷说:“你仔细听好,等我睡了,你摘下这把刀,砍下我的脑袋,从枕头底下拿出权杖,有了这权杖在山寨白日黑下都畅行无阻,你就大摇大摆地下山。”

  女人惊讶地瞪大眼,看看二爷再看看墙上的刀,一时有些迟疑。

  二爷淡淡一笑,问:“你不信?”

  女人不语。

  二爷说:“你该信才是,我发誓不骗你。干强盗的都说一不二。干这勾当的对別人狠,对自己也不和善。杀別人,也得让別人杀自己,这才公平合理。我这话信不信由你,杀不杀走不走也由你。我先睡了。”女人低头沉思。

  二爷开始脱衣就寢,由外至內一件一件地脱,眨眼工夫便脱光了身子,此时的二爷就象一颗剩了壳的熟蛋,白亮白亮,好一身健美肌肤。初时,女人並不知他在做什么,只听他又说“我先睡了”方抬起头来。

  “啊呀——”女人高叫一声,如同被一道雷电击中,差点晕死过去。赤身露体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腰间拽著一根粗长硕大阴茎的男人。他那活儿非常雄伟:似小孩拳头那么大的龟头紫红发亮,粗粗的根部纺槌似的,几条血管明显突了出来,整条阳具虽不曾高翘勃起,但也长长的掛在大腿上,很是壮观!她的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腔来了,两眼本能地盯著那活儿,真想不到他的阳具会那么“壮观”,比她那死鬼丈夫的,足足粗长了一倍。

  “別怕別怕,”二爷安慰她,“又不是头一遭见。”

  女人捂著脸呜呜哭泣起来,心里恨恨地嚷:“杀了他,杀了他!”可心里却不由的感叹“哇!我的妈呀!好雄伟、好粗长、好硕大的一条‘大肉棒’,可千万別撞上它…”

  二爷摆动著光身子上床睡了,一会儿便响起鼾声。

  “杀了他,杀了他,”女人哭泣中一遍又一遍在念叨著。可心里却又有另一分说不清的本能掛念,眯糊中,嘴里只是念叨而已,直念叨到窗纸发白。

  第二夜

  这第二夜二爷由远而近给女人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他说他祖籍江南余杭,有道天下文章在浙江,浙江文章在余杭。祖父是清朝举人。放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府,后看透官场险恶,急流勇退。將所蓄银两一併购置了田亩,专心种植,不久便成为方圆百里之首富,银钱斗量,骡马成群。

  他说:“我家百事遂心,唯有一样不如愿:辈辈单传。祖父只传我爹一子,我爹也只我一子。独根独苗,我就成了全家的掌上明珠,从小骄生惯养,百依百顺。

  五岁那年,祖父带我去镇上看戏,家里的伙计撑一只乌蓬船,顺流而下。这是祖父头一次带我出门。站在船上看四周的一切都十分新鲜,不住地跳不住地喊,不久便累了,到舱里睡了觉。到镇上船靠了码头,祖父见我没有醒来,不忍叫起。便吩咐伙计看守船只,自己看戏去了。戏臺离码头不远,琴鼓可闻。不想那伙计也是戏迷,终忍不住那边的诱惑,便离船向戏臺靠近,远远看著臺上的演出,並不时回头望望自家的船,初时还两者兼顾,而戏演至高潮,伙计便只顾睁大两眼盯著戏臺了。

  也正在这当,另有一乌蓬船靠了码头,这船与我家那只一模一样。船老大是河下流一户財主的伙计,他来镇上给东家买油。这伙计是个粗心之人,买了油回到码头不加分辨跳上一只船撑开便走,这船却是我家那只,船载著熟睡的我离开镇子。也是天意,我从未如此久睡不醒,一直睡到乌蓬船再次靠岸,这时离镇已五、六十里之遥了。伙计看见从舱里走出一个孩子,大吃一惊,不久便明白是在镇上驶错了船。

  如果这时赶紧把船驶回镇子,我的祖父一定还在镇上寻找他的爱孙,定会对他施以重谢。可他没这样做,倒生出斜念:他老俩口无子无女,今日天降嗣后,哪有不受之理?他看看四下无人便又把我引到舱里,问我姓甚名谁家在哪里,那时我如说出真情,也许他便没有胆量佔有我这个富家之子,可我格守家训:对外人不可说出自己的身世。后来我才明白这是防备强盗绑票。我不说话,伙计以为我是个哑孩,顿露失望之色。如果我缄口到底,没准他会把我送回镇上,但这紧要关口我却大哭大叫起来,这哭叫便改变了我的命运。伙计赶紧找东西堵了我的嘴,让我哭不出声。一直在船上等到天黑才把我抱回他家里……

  “后来我就成了他们的养子,我从一个前程似锦的富家子弟一下子变成一个整日光著脚丫乱跑的庄户孩子。那时我虽然还是一个小小孩子,不懂事,可我似乎明白自己正置命运中的沦落,整日哭喊不止。他们两口害怕我对別人道出真情,不许我出门,遇有人来,就给我堵嘴,说我是他们从外面捡来的流浪哑孩,权当可怜收养。小孩子终是拧不过大人,就这样我在他们家住下,时间一长,以前的事情就渐渐模糊起来。我开始喊他们爹妈,开始跟著他们到田里耕种,象別的孩子一样下河摸鱼抓蟹,我渐渐感到快活。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俩口对我十分疼爱,把我当亲儿子待,好东西先尽著我吃。家里再穷也让我进学堂读书,庄户人家同样望子成龙,他们期待我把书念好以后能考上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俩口都没有等到这一天。在我十六岁那年,他们双双染上霍乱,一病数月,骨瘦如柴。后知道活不长,他们便把我叫到炕前,原原本本把我的身世真情告诉了我,我这才如梦初醒,原先已经淡忘了的事一下子又有了记忆。他们又拿出当年掛在我脖子上的长命锁,这锁上刻有我家的印记,我的根在余杭许家庄,亲爹便是那村的许大財主。他们要我凭这付长命锁去认我的爹妈。

  知道了真情,我並不恨他们,只觉得他们十分可怜。而知道了亲爹妈的下落,心里也非常高兴。在二老故去料理毕后事之后,我便立即乘船朔江而上,去我的出生地认我的亲人。说来也奇,进了许家庄之后,我忽然觉得一切是那么熟悉。一树一屋都勾起儿时的回忆。等站在我家那两扇朱红大门口,我油然生出一种到家了的感觉,不由眼泪直流。这时我已经知道,我的祖父早已故去,在我失踪的当年。他的死无疑与我的丟失有关。

  这打击对他老人家確是致命的。我为此心酸。我抹去脸上的泪,敲响了家门,先出来的是一位年迈妇人。我一见便认出是我的亲妈。接著出来的是我的亲爹,他的容貌也与我记忆中的无异,只是苍老得多。我当著双亲的面诉说事情根由,他们听了先吃了一惊,两人面面相覷. 接著爹用疑惑的目光盯著我,问我认亲可有什么凭据。我说有长命锁在。忙在身上摸长命锁,可没有找到,长命锁不翼而飞。我嚇了一跳,再找,还是不见。我心里暗暗叫苦。无法,只得都对他们说长命锁丟了,从爹的眼光我看出他並不相信我的话,也许他把我当成覬覦他家產的骗子。后来他冷冷地对我说:“你回去找到长命锁再来吧。”说完“哐”地一声关了大门。

  面对紧闭的大门,我愣了半晌,后来便拼命往江边跑去。我断定长命锁就落在船舱里,因我上船时还摸了那物件好端端揣在怀里。下船便找不见只能是落在船上。我奔到江边,可那只船已不见了踪跡,开走了。望著空空荡荡的江面,我心里也空空荡荡。不知如何是好。有话说不清,有亲不能认,俱因失去那信物。我不想就此失去双亲,决计在江边等那只船,我相信总有一天那船还会从这儿过,我认识那船老大,也认识那船。我一定会等到那船的到来。从这往后,我天天在江边等船,从日出到日落。不管颳风下雨,目光搜寻著每一只从江面上通过的船只。饿了,就进村討口吃的。可我从不找我的亲爹妈討要,我下决心只在找到长命锁后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也就在那村,我开始恨他们了,可当时並没意识到这一点,只希望能早早找到那只船,找回长命锁。以此来证明我不是那种冒充人家儿子的无耻之徒。我等呵等呵,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也接近末尾了。这一天终於出现,我站在凉凉的江风中看到了那只船。我惊喜异常,不等船靠上了码头我便跳上去,我问老大是否捡到我的东西。老大说没捡到,什么也没捡到。我相信他在撒谎他想將东西据为己有。那是一件值钱的物件,他不想归还我。这时我十分清楚,想让他交出长命锁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使用武力,將他揍个半死,不怕他不交。再就是向他陈说利害,打动他的心。我自知前者我是办不到的,我一个单薄少年,那船老大五大三粗何况还有一大群同样五大三粗的伙计,武力不能奈何他。非此即彼,那只能靠话语打动他。我把船老大叫到岸上,避开所有的人,开始了与他的谈话。我先向他讲了自己的身世,由此又讲到这件长命锁对於我的重要性,最后又讲了如他成全了我今后將加倍报答他。船老大听了我的一番话久久不语,无疑是在权衡利害得失。过了许久才点点头,接著从怀里拿出那个金光闪闪的长命锁交给我。这件事给我终生难忘的启示:不能用武力或用武力达不到的目的可以用別的方法来达到,那就是话语。当时我却没想这么多,我接过长命锁时兴奋得连道谢的话都忘了说,疾速跑下堤岸向村子奔去。到了家门口,我什么也不顾拼命地以掌击门,我有点迫不急待,我知道这次敲开了大门,从今以后这两扇大门便永远为我敞开。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