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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孤剑沧海盟(全) - 6,1

[db:作者] 2025-06-25 21:52 5hhhhh 6370 ℃

      第六章 歧黄称圣手龙藏虎稳环碧庄漫天风雪驱二叟

          宴前话当年月皓星明九回阁惊魂飞魄弊三仇

  且话关外辽宁许家屯,这日来了一个中年文土,落在一家小客栈中,满口江南口音,第二日就在客栈门首贴上斗大招贴,自称俞云,大小方脉齐全,代人书信扎酬金和计,这招贴上书法,确是名家手笔,当地几个饱学宿儒见了,连声称赞不止。

  这许家屯地方,虽仅只两条大道,因地处海口,又当千山山脉入口处,成为皮毛参药集中地,却也十分热闹。每家每户都以厚厚的门帘挡着,一则避风,再也因为车辆马匹过境,会带起满天黄沙吹入户内,是以一年四季不撒。

  时当七月下旬,正是盛夏,但关外却一点都不令人感到酷暑燠热。俞云傍晚时分,总要去客栈不远左侧,一片小松林前,在一座拱石桥上立着,桥下一弯绿水,长满了芡实,圆叶在水中不住地飘动,松涛轻啸,夕阳衔山,红霞漫天,真个景如图画。俞云一人有时仰望云天,负手长立着,口中吟哦诗句,有时坐在桥上,凝视桥下流水,似是无限幽思。

  俞云在这家小客栈中,人缘倒搞得挺好的,上上下下见着他,有的称他大夫也有称作俞先生而不名,他总是笑口常开,逢人点头打招呼。头两天,求诊的人当然不多,慢慢的一天就有十来个,因为他银钱看得不重,遇上贫穷的病人,照常送诊处方,他开出的药方,无不灵验如神,慢慢地名头传开了,这许家屯周围百十里地,无人不知许家屯有一个俞先生。

  两月后一日,俞云在客栈柜房中,和老掌柜两人喝烧刀子,面前摆了三四个小菜,正在喝的起劲,忽闻店外起了几声马嘶,继之门帘一开,闪进三条虎背熊腰大汉,头上戴着宽边龙须草帽,其中有个年岁比较大的,大着喉咙嚷道:「老掌柜的这儿有个曾扶胖的俞云大夫么?」

  老柜掌一见,登时哦了一声立起,笑道:「原来是孙当家来了,这位就是俞先生。」用手指了俞云一指,俞云缓缓立起问道:「请问阁下何事要找学生?」

  姓孙的大汉打量了俞云两眼,哈哈大笑道:「俞先生,你可走了运了,我们老当家的孙女患病,请你去瞧病,只要你本事真好,老当家一喜欢,白花花的银子赏下来,够你舒服一辈子。」说着,豪迈地又是一阵大笑。

  俞云却酸气冲天道:「医生有割股之心,无论贫富,一律看护,若为图财,学生万万不敢,只不知贵老当家宝庄何处,学生随后就来。」

  姓孙的大汉哈哈大笑道:「俞先生,想不到你会这么酸,我们老当家宫天丹人称白山一鹤,住在长白山笔架峰,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你总该知道了,老当家遣俺孙开庭等三人,专程迎你进山,你说随后就到,我只问你怎么走法。」

  俞云才恍然道:「哎呀,原来是宫山主,学生真是三生有幸,孙当家的请稍待,学生去收拾一点应用东西。」说着,转身走进屋内,匆匆又步了出来,身上加了一件狐皮大褂,手中拿着几本破旧医书。

  孙开庭笑道:「想不到俞先生还真是跑江湖的行家,山上奇寒风又大,比不上俺们练家子的还抗得住,俞先生你这文丝丝地,弱不禁风,不多穿点衣服,还没有见到病人自己反先病了,那不成,勾天人笑话啦。」说得同来二位及老掌柜都笑了。

  俞云自己也哈哈大笑道:「我们这一行医巫星卜串江湖的,就叫四海为家,这一点都不懂,哪配称江湖郎中?孙当家,您说是吧?」继又道:「老掌柜,相烦把学生屋门锁好,事了当再为相聚。」老掌柜连连应诺。

  俞云随着孙开庭三人走出了客栈,只见有四名壮汉抬着一架山兜,这种山兜只有关外才有,像个无顶轿子,不过它可背躺着,兜下铺得厚厚一层乌拉草,柔软温暖,俞云见了咋舌惊道:「学生坐这个上山,怕得紧咧。」

  孙开庭大笑道:「俞先生你怕这,干脆闭上眼睛,不就得了么。」

  俞云摇摇头,似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上了山兜躺着,四名壮汉一声吆喝,快步如飞的抬去。俞云坐在上面,很是平稳,只感觉到稍有起伏颠波,不禁暗暗点头道:「这四人训练有素,腿上功夫倒十分轻捷。」

  孙开庭三人乘骑在头里走去,一出许家屯不足五里,就到了干山入口,卡中就有人闪出,问道:「孙当家,俞先生请来了么?」

  孙开庭回道:「接过来啦,烦你传报总堂。」那人答应了一声「是」,又闪进卡内。孙开庭三人离鞍下骑,往前窜去,俞云山兜也随后赶着,忽然卡口那边飞起三支响箭,四山均起了回声,清澈悠亮。

  一进山,山势分外的陡削,仰面见人,云从脚起,孙开庭三人提纵术很是不错,只在山间小径跳跃起落,只苦了抬山兜的脚夫,哼哈连声,衣裤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身上,俞云尚不住的怪腔奇调,惊叫害怕。渐至半山,四外黑压压地,密林重莽,藤萝蛇虬,兽蟒虫豹,不时出没,山风威力加强,呼啸怒吼声往耳旁掠过,沿途响箭冲霄而起,却不见半个人影出现。

  三个时辰过去,俞云等已置身在山顶走着,远远望去,高峰仍然积雪未化,一片白皑皑的天风扑面生寒,俞云双手拢着蜷在山兜内,高声呐喊道:「孙当家的,还没到吗?快把学生冻死了。」

  孙开庭转面笑道:「俞先生,这不是到了吗,请你低头看看就知道了。」

  俞云本是半仰着的,闻言勉强坐直身子低头一看,却见谷底隐隐现出屋宇,却为树木枝叶遮蔽,不是穷极目力,是无法看出。这山谷天然是一方广阔盆地,怕不有屋宇千百间,千山派总堂设在此地,常人是万难发现。

  下山的时候,俞云只觉腾云驾雾似的,一颗心吊在口内,吓得面目变色,好容易到达平地,进入古木参天树林,才松了一口气,孙开庭回首见他面色灰白,吓成这个样子,不禁扬声大笑。山兜只在林间左转右弯,搞得俞云头昏脑胀,明明有路不走,反而朝无路径的方向行去,似为按着九宫八卦方位布置。

  走出林外,豁然开朗,面前呈现的是一片连绵屋宇,鸡犬相闻,炊烟绕绕四起,这是一个村庄的格式,谁也不会想到是强梁枭客聚集的所在。

  孙开庭三人在前疾行着,七拐八弯,来在一所气派很大的宅第前停着,那宅第被崇高的青砖围墙围住,八字门头高耸,重朱铁环,金松两个虎头,但是此门紧闭着,人们反而,从旁边侧门出入,门首虎气森森四个大汉亮刀把着,一见孙开庭来到,立时一个大汉飞跑入内,锣声响三响,朱漆大门隆隆开启,俞云知是主人以贵客之礼迎接于他,但见一位老人,年约七旬,率领着数人快步如飞地朝大门走来。

  俞云细细端详这老者长相,一张朱砂色的同字脸,须眉雪白,尤其是两道白眉长及耳须,宛然寿者之相,目光如电,心知来人长白干山山主宫天丹,俞云即一揖到地道:「学生俞云拜谒山主来迟,已是失礼,何劳山主亲身下降,死罪,死罪。」

  白山一鹤宫天丹呵呵一笑,晶亮的眸子闪电似地,打量喻云一眼道:「俞先生,好说,小孙女病势沉重,故而屈驾来此,一路而来,没有辛苦吧?」

  俞云又是一躬到地道:「哪里,哪里,救病如救火,还是请山主先带学生去看看令孙嫒吧。」

  宫天丹捋须一笑,肃客入内,俞云快步走着,只见好大一所宅院,院内奇松古柏,桂子飘香,花叶在山风里婆娑起舞,白石铺成一条小道,夹道十数巨枫,时正九月下旬,叶红似火,灿烂又绚丽,正象古人诗句:「停车坐爱霜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在那阳光照耀之下,晶红夺目,枝叶丛中,隐隐现出,崇楼奇阁,飞丹流檐,不亚于王侯所居。

  俞云被引进在一间书斋落坐,这间书室那象个绿林巨寇所有,简直是高人隐士才配居此。壁间挂得有多幅名家字画,琳琅满目,小厮献茶已毕,宫天丹即陪俞云走往内院去,这大宅子布局不凡,回廊九曲,琉璃水阁碧砂轩,仆妇如云,行行来在一间屋内,一个小女孩约在六七岁,昏睡床中,全身被绫被掩盖,只露出小脸庞,灰白无神。

  这屋内还有三人,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太,凤目晶光闪烁,手扶一支乌黑油亮的鸠杖,另外是一个年约三旬的少妇,姿容艳丽,还有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环,端坐床上,一召见二人进内,即盈盈起立,宫天丹为俞云一一介绍,指着老太太道:「这是山妻。」

  俞云兜头一揖道:「学生俞云拜见老太太。」

  官天丹又指着少妇笑道:「这是小媳。」

  俞云又是一揖道:「学生俞云参见少夫人。」

  老太太笑道:「俞先生,不必多礼,就请看看小孙女的病吧。」

  俞云连声称是,侧坐床沿,用手一扶小女孩脉象,不禁点头晃脑,半晌,才立来正色说道:「其实都没有什么重病,原是一点小风邪引起寒热,大概是老山主老太太,和少夫人太疼爱之故,认是虚弱,施用参药补剂,以致将风邪逼凝体内,只观六脉沉数,里有结热,本可用祛热发汗之剂,一帖见效,却又为庸医所误,故而……」

  宫天丹本是看了小女孩依旧昏睡不醒,不由紧皱双眉,闻说没有什么重病,忧心大宽,又听为庸医所误,眉头又皱,急不择言问道:「有治么,俞先生?」

  俞云忙道:「有治,有治,学生保证不过三天,即可痊愈。」宫天丹等一听此言,不由欢欣,俞云向老夫人少夫人告辞趋出,同宫天丹回至书斋,俞云提笔凝思,半盏茶时分过去,才予下笔,处好一药方,递在老山主手中。

  宫天丹接过一瞧,啊一声,说道:「俞先生,你的字太好了,简直我平生少见。」俞云连声谦虚不止。

  这时陪着宫天丹一道迎接俞云的文人,一同近前趋看俞云处方,其中一位老者亦赞扬备至,说:「真个不错,比之名家手笔,亦不为少过。」

  宫天丹一双晶光四射的眸子又射向俞云身上,心里打定一个主意,此时言之还嫌过早,笑道:「小孙女能得痊愈,宫某必当重谢俞先生。」说着将方笺命小厮拿去传话,照方抓药。

  三天过去后,果然小女孩病体痊愈,宫天丹带来书斋,命叩谢俞云,俞云道声:「不敢。」

  一下抱起小女孩,亲了一亲,放下与宫天丹笑道:「此间事已了,学生要告辞下山了。」

  宫天丹笑了一笑道:「宫某尚有一事相求,且别忙先回许家屯,宫某心仰先生文采,拟请代教小孙女文课,并司文札,年酬二千两,谅先生不致推却吧?」

  俞云闻说,怔了一怔,摇首道:「学生承老山主如此看重,荣幸之至,但是学生闲云野鹤已惯,想趁着有生之年遍游天下,一睹山川文物之胜,此事看来,学生只有不恭了。」

  宫天丹不禁皱了皱眉道:「俞先生,宫某爱才心重,请万勿推辞,先生还是壮年,有的是时间游历名山大川,宫某只以三年为限,先生一非武林人士,再非我派门中人,三年中俞先生亦是自由之身,随意出入,决不羁縻限制;尚有我这环碧山庄人丁不少,疾病难免,先生也可施展神技造福人群。」说着,目光露出一片诚恳之色。

  俞云沉吟半晌,慨然道:「既是老山主如此看重,学生再推辞,就未免矫情了,只是学生有一点下情陈述,学生性喜午睡,在这期间,不愿被人惊扰,愿山主破格准许。」

  宫天丹当即大笑道:「我道为了什么大事,这间书斋及厢房今后列为禁地,若无要事,不准任何人惊扰先生。」俞云大喜过望,又说须至许家屯一行,检收自己随身之物,最要紧的,还有几个病家待其竟功,宫天丹立时应允,并赠五百两白银,置办衣履。

  俞云回至许家屯,与客栈老掌柜齐书兴盘桓五日后,再度去环碧山庄。自此而后,俞云每日长居书斋,除了教那小女孩一点字文外,不是濡毫提词,风花雪月,就是饮酒品食酩酊大醉。偶而也出庄散步,眺赏山光水色。

  白山一鹤宫老庄主还真看重,赠他一面红羽令旗,任他出入,反正见他是个文人,这千山万壑,不是身负极好武功的人,决难飞越,所以慨然相赠,还遣了一个十二岁的小童叫品儿的,专门服侍他。

  这日,老山主孙女儿秀云,头上扎得两个冲天辫儿,跳跳蹦蹦的跑近书斋,见着俞云就叫道:「老师,我爸爸回来啦,带了很多糖果给我,爸爸听说是老师治好了我的病,他说想见见您,老师,我们走吧。」说着一双小手死拉活扯俞云衣裳,俞云呵呵笑着,牵着秀云趋进内院。

  厅内老庄主宫天丹不时发出雄浑的笑声,看见俞云走来,含笑立起,即道:「小儿宫凌飞中原归来,闻听俞先生医术通神,孙女秀云为先生着手成春,要当面谢谢俞先生。」

  俞云一边来,即看见老山主身旁端坐一个中年人,方面大耳,英气非常,与老太太少夫人谈话,听说就向中年人抱拳施礼道:「学生拜见少庄主。」

  宫凌飞大笑地:「俞先生,咱们武林中人那用来这多俗礼,俺倒要首先谢谢先生呢。」

  俞云谦虚了几句,又向老夫人、少夫人请了安,就要告辞退出,老山主一把留住,笑说在此吃了饭再走。一刹那间,丫环摆上了一桌精致酒宴,俞云坐在侧首,一面吃,一面谈着,宫凌飞与老山主郑重说道:「孩儿从江南回来,就听说我们当年的仇家霍山二叟邀约多名能手,要来此环碧山庄报那一掌之仇。」

  老山主哈哈大笑道:「霍山二叟不来便罢,不然定叫他们讨不了好回去,想我们千山帮虽是盗寇组织,不义之财决不妄取,不仁之事也决不妄为,想那霍山二叟,劫盗淫掠无所不为,当年竟伸手到我们头上,所以被我用上大力混元掌,把他老大韦麟瑞打了一掌,还是我见他成名不易,只用上五成真力,否则,岂能止他活着回去。」

  宫凌飞笑道:「还听说霍山二叟练了一项绝艺,我等真不可大意。」

  老太太接口笑道:「凌飞他们来了正好,可看看你娘二十八招闪电杖法精进了多少。」一头银发,根根飘动。

  宫凌飞恭顺地微笑道:「娘,想不到您这么多年来,还是兴致未减。」俞云在座不停地啜饮,举箸尝菜,这种武林事情在他听来好象茫然不解,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所以一面吃,一面与小女孩秀云低声说笑。

  忽然宫凌飞又笑道:「如今中原道上又出了两件耸动听闻之事,一是出了一个怪手书生,姓名则不详,听说十三邪之首苍须怪叟,败在他的手上,双腕全折又被点了残穴,华山阴阳双剑同时折在他手下,因此红旗帮主宇文雷当场吃瘪,被怪手书生震住,将红旗帮势力撒出苏北全境。」

  「还有惊人的,那怪手书生在石家庄一人独败清风帮十九家舵主,第二天,鸠神索千里也死在他手上,这事震惊了大江南北,据说这怪手书生是一个年纪甚轻,像貌英俊的少年人物,孩儿可惜未见着此人,不然真想与之结识结识咧。」

  宫天丹听得白眉轩动笑道:「岂只是你想结识,就是我老头子也未曾不想见见呢,还有一件是什么呢?」

  宫凌飞笑笑,道:「这事传遍了整个武林,就是当年威震河洛命丧武功山中的迫魂判谢文,又重伏现江湖。」

  宫天丹惊哦了一声道:「是他么,真令人难以置信。」

  宫凌飞接着道:「是呀,孩儿也难以置信。澜沧双煞,桐柏山五毒真人,及三手蜈蚣伏令铎都伤在他手,但无一人亲眼得见,只闻江湖传言,追魂判想将当年在三湘围袭于他的人查出,一一清除。」

  老山主宫天丹皱眉笑道:「此事若被翻天手洪葛万等听见,他们三天三晚也别想睡得熟。」

  宫凌飞不禁侧脸望了窗外一眼道:「洪大叔尚住在九回阁吗?」

  宫天丹颔首道:「还住在那儿,他哪敢出山半步,当年几个对头冤家,都要置他于死命,所以跑到环碧山庄窝着,一蹲就是十年。如今听到迫魂判再出。即要他的命也不敢离门。」

  「虽然当年围袭追魂判的人,都是掩藏真面目出手,以追魂判那份精明,不难全部查出。说真的,洪葛万也真是,不关他的事,何苦伸手参与,他师弟姜雄那份德行,罪恶滔天,就是不被追魂判谢文诛戮,即撞见我辈也难以幸存,他还有脸替他报仇,这人一生,就是吃了多管闲事的亏。」

  宫凌云笑道:「爹,您别这样说,师弟死了,怎么师兄可以不代报仇?武林小人听了,有什么颜面见人。」

  宫老山主正色道:「胡说,要代师弟报仇,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面,何必偷袭?这事做得最没有出息。」

  宫凌飞面上一钉,老太太笑道:「好了好了,你们爷儿俩最好别聚在一起,一见面就斗嘴,冷淡了俞先生你们还不知道。」

  俞云本与秀云说笑,闻言忙道:「不要紧,武林中事,学生本一窍不通,少庄主远道归来,父子总有一番叙阔,这种天伦之乐,像我学生天涯作客,半辈飘零的人,是无法企想的。」

  这种说词,也真是俞云真诚吐露本心话,没有半点客,套成份在内。

  老山主怕真个冷淡了俞云,于是有一句,没一句,找着俞云说话,本来文人与武林中人谈话是格格不相入,好在老山主阅历广博,见识多,没多时就搭上了线,谈得异常投机,不时抚掌大笑不止,转眼酒醉饭饱,俞云起身告辞。

  这晚,俞云神思不属,久不成寐,不得已披衣下床,搬一把交椅坐在书斋外面。十月上旬,在关外相当冷了,尤其是长白山上。

  不过月色十分皎洁,天河云淡星稀,那月色照在山谷、森林、田庄,都分外迷人,树木除了常青松柏等外,渐渐尽都凋零,有的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天风过处,起了一阵阵呼啸,萎黄的枝叶像旋舞般飘落,飘在俞云肩上、身上,俞云木然呆坐,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像是满腹心事。四更将尽,霜落正浓,牛毛细雨般地漫天洒下,俞云用手摸了头间一把,伸了伸懒腰,搬椅回房才慢慢入睡。

  第二日,俞云昨晚之心事,似是全部一扫而光,教了秀云一段字文后,小厮品儿送上一碗好茶,呼噜呼噜正在啜饮得有劲,忽见老山主宫天丹面色凝重走了进来。

  俞云慌不迭起身施礼,老山主用手一挥,微笑道:「俞先生,这两天恐有霍山二叟来此寻仇,如无必要;请不要离开书斋,以免保护不及,伤及先生,万一见有生人,或者有些响动,千万别露面,只可藏着不动……」

  用手指了指品儿道:「这品儿也懂一点防身武艺,命他护着先生好啦。」

  俞云吓得面色苍白,忙道:「这个……学生自会谨慎,老山主不必为着学生担这份心。」

  老山主道了声:「这样就好。」略一颔首,便自走去。

  俞云长叹了一声,见品儿立在门边,望着他俏皮地笑,俞云拉长了脸,低喝道:「小猴儿,你敢对我先生无礼,我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品儿笑道:「先生,品儿那敢对你心存轻视呀,只笑刚才老山主说是有什么人要来,先生你只吓得面色……」说到此处,品儿忽然止住不说。

  俞云翻着眼睛,怒道:「小猴儿,你别得意,老山主不是说你也会三拳两脚吗,你且露一手给我先生瞧瞧,先生虽然不会,但看的本事还有,谁行谁不行,一看就知,你若力不足于保护我先生,干脆先生我往床下一蹲,万无一失。」

  品儿不禁一笑,笑得那么天真,悄声对俞云说道:「先生,品儿最近学得一宗玩艺儿,千万不要让老山主知道,他知道了,准会挨一顿臭骂。」说着,从襟底掏出三支明晃晃的甩手箭,长仅五寸,分量很轻,看起来不过层纸般厚,只见品儿笑道:「先生,你看清了。」

  足下暗踏子午桩,右手平伸,霍地一翻腕,只见三道银线一闪,「笃」的一声同打在案前一只檀香木制神像上,把俞云吓了一跳,取过神像细看之下,一只打在胸口,两只恰好打中双眼,入木三分,在品儿这小小年岁,腕力能有这般强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俞云不住口的称赞,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品儿一面伸手拔出三支甩手箭,一面笑道:「这是老夫人瞒着老山主,传授给品儿的。」

  俞云不胜惊讶道:「会是老太太……老人太竟有这么好的功夫。」

  品儿噗地笑出来,天真地道:「俞先生当然不知道啦,我们老山主一家都有极好的武功,老太太就是名扬关外的白闻鸠杖婆叶寒霜。这些,先生虽不是武林中人,总该有个耳闻……」品儿像是听见什么,凝耳侧脸,一溜烟地跑出去了,俞云哑然失笑。

  这天晚上,月光下掠来两条黑影,似两头巨鹰般,就在俞云书斋窗前闪过,忽然又起了数声叱,继之以兵刃相撞声,片刻,又响起了一阵说话声,此后一切趋于寂灭,只听得风动窗纸,一片沙沙。品儿从外匆勿跑进书斋,又闯进俞云卧房,半点动静都无,俞云未见踪迹。品儿呆立半晌,好似思索出什么结论,直惊得他退后了一步,转身窜了出去。

  一会儿,品儿领着老山主,少山主进来,品儿叫了声:「俞先生。」

  「呃……」这答声颤抖着,好像发自床下,悉索悉索,床单自起,探出一个脑袋,慢慢爬将出来。老山主宫天丹及少山主宫凌飞,见俞云一脸黝黑,满身灰尘,均强忍着笑。

  老山主道:「刚才是两同道来此投信,说是霍山二叟等人今晚可到,一时不明敌我,致引起拦截,不想俞先生却受了虚惊。」

  俞云讪讪地一笑,答道:「学生听见金铁交鸣声,不及于趋避,情急无奈出此策,倒被老山主见笑了……」

  宫凌飞见品儿卟卟笑出声,忙喝道:「品儿,还不快去盛水与先生净脸。」

  品儿拿出水盆转身跑出,一路尚不停地发出笑声,宫凌飞笑骂了声:「真顽皮。」三人于是立谈了数句,即告辞而出。

  老山主等一走,品儿端水进来,笑道:「俞先生,明晚庄后笔架峰头有热闹好看,先生想看不?品儿可以领先生藏在一密处偷看。」

  俞云喝道:「小猴儿,为什么领着老庄主等来,你存心让我好看,明晚的热闹,你要去,我不去。兵凶战危,有什么好瞧,屈……」品儿格格笑着走出。

  俞云望着品儿后影摇了摇头,道声:「这孩子……」

  次晚三更时分,笔架峰顶只见刀光剑影,喝骂之声,震山荡谷,将近天明,老山主满身浴血,扶着左肩走进书斋,显然已受了伤。俞云坐在椅中,想是一夜末睡,品儿伏在案上鼾声呼呼,俞云一见老山主走进,即慌忙立起,啊了一声:「老山主受了伤么?」用手一拍品儿肩头,品儿立时苏醒。

  宫天丹微笑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烦先生看看损伤及筋骨否。大概流血过多,元气大伤,请处一方再调养两三天,也就好了,只是晚来若不是有人暗中助手,宫某险些伤在霍山二叟剑下,但不知此人是谁……」

  俞云一面察着伤势,一面笑着:「老山主福寿齐全,冥冥之中自有天助……嗯,伤势不重,待学生处一补血增元之方,再用冰肌散外敷,不出两日,定可伸缩自如。」于是匆匆写下了一方,交与品儿检药。宫天丹接着说出与霍山二叟拚斗经过。

  将近三更,月色分外皎洁,碧空如洗,嵌着沙数星粒,闪烁发光,宫天丹率领宫凌飞等二十余人,早在峰顶立候。等候多时,忽听一占长啸,山谷立时震起回音,历久不绝,对面山头涌起数十条人影,星丸起落弹射,来得好快,眨眼即窜上笔架峰。

  宫天丹暗暗惊疑,心道:「霍山二叟那里是报那二掌之仇,看样子是来一举夷平我这环碧山庄……奇怪,周围本帮十一个暗忙,竟无一人发现他们而升起信号,难道都已遭了毒手么?」

  正在惊疑之际,霍山二叟却已落在身前,身后涌立着三山五岳江湖奇士,二叟银须飘飘,迎着夜风而立,袍袖带起「折折」声。

  老大韦麟瑞冷笑一声道:「宫天丹,我们又见面了。当年韦某临别留言,你总该记得,霍山兄弟重出江湖之时,就是环碧山庄倾覆之日。」

  宫天丹仰面扬声大笑,笑定,说道:「韦麟瑞,言犹在耳,那有忘怀之理,我只道你是遮羞之言,不料你们果然遵誓光临我这环碧山庄。不过,你还忘记丁说要我宫天丹一条老命……」

  韦麟瑞一声断喝:「住口,覆巢之下岂容完卵,今晚你能逃出性命的希望,只如海底捞针……」

  站在一旁的老二苏麟祥接口道:「老大,那有这多时间与他斗口,料理了他们再说罢。」也不待韦麟瑞同意,用手一挥,随来之人纷纷上前与宫天丹带来之人打起,尚有十数人向环碧山庄那边窜下。

  天丹心中大急,霍山二叟也自发动,呛呛两声宝剑出匣,一分身形,双剑银光闪闪石火电光般的同时递到,一向左肋,一向右臂,名家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宫天丹哈哈大笑,一拱腰,嗖地身影拔起二丈高下,肩头两柄亮银拐掣出,惊天匝地望霍山二叟劈头打下。

  霍山二叟往外一撒,让开双拐,即又复合,展开一套奇妙难测的剑法,剑剑不离宫天丹周身要害,但双剑出招,都是朝意想不到的部位发出,使宫天丹难以防护。

  宫天丹心中甚是吃惊,忖道:「霍山二叟那处学来这套奇怪剑法,这是他们聪明处,知道掌力难练到可以盖过我,剑法练得这样,可以算是已达炉火纯青阶段了……」二叟剑光愈来愈密了,可以想见,他们今晚下了最大决心,不把白山一鹤宫天丹折在手下,誓不甘休。

  此时环碧山庄掠出了一条黑影往峰顷窜上,月光映照之下,此人动作奇快,一缕淡烟般,眨眼即逝,到达顶峰,白鹤一般冲在一棵古松上。

  老山主宫天丹积数十年的内外双修功力,与霍山二叟勉强打个平手,他心悬两地,不知这时他的老伴与二叟派下十数袭庄的对上了否。

  他知老伴功力与他差不了多少,但袭庄之人有十数名之多,非庄中普通泛泛之辈能敌,她怎样可以兼顾,媳妇武功颇高,却有三月身孕,怕不能出手帮助,以防波及腹中胎儿,万一媳妇出手怎么办呢?想到此处,不由暗暗战颤,心神略分,被韦麟瑞一剑刺中左肩,鲜血汩汩而出。

  宫天丹疼得咬牙,右手中侧闪电一拨,身形右旋,想撒出圈外。不料他快,苏麟祥更快,一剑霍地又刺中左肘,宫天丹踉跄往前进了两步,霍山二叟大喜,双剑复又同时劈到,官天丹在间不容发之时,右掌运起「大力混元掌」力,向霍山二叟扫去,这一打上,尽管二叟功力再高,也得筋损骨裂。

  霍山二叟出招快,撒招也快,身形猛往下挫,两剑同一方向往宫天丹双腿卷至。宫天丹避招不及,索兴闭紧两目等死,竟听到两声闷哼不禁睁眼一看,却见霍山二叟一一个右目,一个左目,好似中了什么歹毒暗器,渗出血来,二叟如疯虎一样,身形猛翻,往来路窜逃而去,宫天丹惊魂略定,望着二叟逝去的后影,不由暗暗叹息,冤仇何时可解。

  一条黑影瞥然往头上闪过,月色下只见那人手中放出一蓬黑线,不带半点儿风声,打向群殴人群中,连连「哎哟」声中,那人复往上窜,一瞥而失去身影。霍山二叟带来的人喝声:「风紧。」一闪刀光,齐都往来路四处窜逃。

  宫天丹走前一瞧,自己这方并无一人,中了那条黑影发出来的暗器,惊疑一问,却说对方大多数人,象是打中眼睛,不禁大惊暗想:「这人手法,端的不可思议,难在暗器判明敌我,又是人在动,真是太玄了。这是是谁,一定是熟人,不然,哎呀,老伴那边不知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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