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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18,6

[db:作者] 2025-06-26 06:30 5hhhhh 9030 ℃

  程宗扬谦虚地说:「公公在宫里太久了,跟外面世界的生活有点隔膜也很正常。不过呢……」他两手叉着腰,示威似地挺挺腰,「连倭人都勾结,你们黑魔海也太滥了吧?」

  古冥隐目光不住闪烁,忽然尖声道:「把圣铃拿来!我饶你不死!」

  「想要圣铃?好说!」萧遥逸一脸认真地说道:「王家有什么好的?你要这么拼了老命地帮他,我们兰陵萧家也是有数的高门,我萧遥逸年纪又轻,长得又好,还挺有本事,你不如跟我合作好了。」

  古冥隐青衣不住起伏。

  「黑魔海?」萧遥逸踏前一步,用阴柔的声音说道:「你在担心黑魔海吧?你是黑魔海请来的供奉,又不是他们核心人员。上阵拚命有你们的份,捞好处的时候……嘿嘿,让公公来管这满宫听话的美貌女子,他们真想得出来。再说了,黑魔海当年被我们打得狗一样,再斗一百年,他们也赢不了啊。跟我们合作,不但安全无忧,而且前程无量。这一战之后,整个大晋都是我萧家的,公公想要什么还不一抬手的事?」

  小狐狸展开三寸不烂之舌,又是威胁又是利诱还加上挑拨中伤。程宗扬一脸佩服地看着他,双方明摆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却恬不知耻地大谈合作,往黑魔海头上泼粪,这种鸟事都能干出来,脸皮也太厚了。

  也许不是脸皮的事,小狐狸的伤势只怕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糟糕。程宗扬用眼角的余光打量退路,但除了眼前几尺范围,整个船舱都隐藏在黑暗中。

                第九章

  萧遥逸一边侃侃而言,一边把手伸到背后,在程宗扬掌中慢慢写着字。

  「数到十,往上冲。」

  萧遥逸手上写字,嘴巴不停说道:「圣铃是贵宗至宝,只要大伙合作,萧某肯定双手奉上--上啊!」

  程宗扬拔身而起,朝头顶甲板的破裂处跃去,萧遥逸也紧接着跃起,双掌在他脚底一推,把程宗扬送出船舱,自己却返身朝古冥隐扑去。

  「小狐狸!」

  「别管我!小爷死不了!」萧遥逸手中的龙牙锥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正在燃烧。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到艺哥旁边!」萧遥逸叫道:「棺材我要金丝楠木的!」

  古冥隐尖啸声响起。他实力略逊于这位星月湖八骏之一的玄骐,但萧遥逸苦战竞日,他却休养多时,此消彼长下,不但将萧遥逸的攻势尽数接住,还接连施出毒辣的招术,逼得萧遥逸不得不撤招防护。

  古冥隐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狞声道:「小侯爷材质上佳,待本座收了你的阴魂,炼成行尸定是上等的货色。」

  黑暗中伸出一丛长矛,舱内的军士围拢过来,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矛阵,将萧遥逸和古冥隐围在其中。

  萧遥逸上身精赤,汗水顺着白皙结实的皮肤纵横流淌,蒸腾出一片雾气。他身上四处伤口全部迸裂,鲜血长流,将颈中「有种朝这儿砍!」几个墨字染得鲜红。

  「看刀!」

  已经飞出船舱的程宗扬重新折回,双刀如同咆哮的猛虎直劈下来。

  「干!你怎么又回来了!」萧遥逸吼道:「我还有压箱底的大招没使出来!只等你一滚蛋就拉这些鸟人陪葬!」

  程宗扬咬牙一笑,「小狐狸!你不用死了!」

  坚木制成的舱板忽然向内凸起变形,接着被一双肉掌震开。秦桧温文尔雅地躬身钻进舱内,就像在家里招呼客人一样气定神闲,长揖道:「在下姗姗来迟,望家主恕罪。」

  接着船体一震,一股霸道的大力涌来,五尺长的刀锋斩开甲板,阳光顿时涌入舱内。

  云丹琉跃进舱内,大声道:「姓萧的!我也救你一次!大家算扯平了!死太监!看刀!」

  「刺!」

  随着一声号令,持矛的军士同时向前一步,长矛交错刺出。

  程宗扬一脚踢在萧遥逸膝弯,把这已经精疲力尽的小子踩到船板上,双刀盘旋飞舞,磕飞了一半的长矛。另外一半被秦桧大包大揽,他展臂将十余枝长矛夹在腋下,然后双臂一绕,将长矛尽数震断。

  已经快脱力的萧遥逸倒是毫发无伤,只是被程宗扬踩在脚下,看起来很没面子。

  云丹琉偃月刀犹如怒浪,一波波攻向古冥隐。头顶的甲板上传来吴三桂破锣般的嗓音,「大力金刚臂!大力--金刚臂!」

  萧遥逸摊开四肢,嘟囔道:「没想到被黑魔海的人救了……」

  程宗扬蹲下来,小声道:「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云大小姐在这儿呢,你就好意思这么光着?」

  为了便于水战,萧遥逸早脱光上衣,一条上等雪绸纨裤也被烧出几个大洞,露出半边屁股,看起来颇为不雅。

  云丹琉狠狠剜了程宗扬一眼,又瞥了一眼萧遥逸,鄙夷地啐了一口。

  程宗扬张大嘴巴,朝萧遥逸不出声地狂笑两声,然后往他身上丢了块浸过桐油的篷布,让他遮羞。

  随着云家船队的出现,胶着的战局彻底倒向一边。云家参战的船只并不多,但全部是在海上搏杀过的海船,船上的水手更是云家远洋船队的好手,更重要还是船头那几枚专门漆成黑色的镰状长刺。

  这几颗货真价实的龙牙显示出非凡的威力,一艘体积比走舸还小的海船迎头与一艘飞虎撞在一处,飞虎上原以为稳操胜券的军士惊恐的发现,那条船舷还结着贝壳的海船就像快刀切牛油一样,迳直将飞虎从头到尾切成两半。

  无数断肢残臂从撕裂的船舱中掉落出来,幸存者随即被湖水吞没。海船上的光头大汉们转动秤锤状的冲杆,将一条飞凫船头击得粉碎。

  王处仲握着一枚黑子,但局中再无劫材。

  萧侯的亲随挥舞旗号,命令盖海舰收拢受伤的士卒。那名紫脸汉子握着号角的手掌微微发抖,神情惨淡。

  徐度扔开盛酒的大觥,猛虎一样站起身,走到栏侧,望着湖上浴血奋战的舰船,冷笑道:「好棋!好棋!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两位以天地为棋局,三军为棋子,下得一局好棋!」

  萧侯不动声色,「司空大人有意入局么?」

  徐度道:「我是粗人,不跟你们兜什么圈子!我徐氏虽是寒门!但我儿子不比你们乌衣巷的贵公子下贱!我儿徐敖取死有道,不用旁人动手,我自己就勒死了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须发怒张,森然道:「不过我儿虽然死有余辜,我那孙子不过半岁,有何罪过!桓元子!你来说!」

  桓大司马左右看了看,「这是从何说起?」

  周仆射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双腿,「徐司空家大郎宅上日前遇贼,满门遇害,幼孙也不知去向。」他回过头,向徐度道:「文度已经命人彻查,终究要查出凶手。」

  桓大司马根本不知道这是桓歆伙同他人干的,怔了一会儿,然后一拍几案,唤来亲随,厉声道:「叫三郎滚来见我!」

  「不用唤了。」王处仲丢下那枚黑子,起身道:「今日盛会,怎可无乐?」

  王茂弘手一抖,厉喝道:「王驸马!」

  他已割袍断义,不再以四哥相称。王处仲振袖而起,不管不顾径直走向精阁一侧悬挂的大鼓前。那浓妆的美妓手捧巾栉,亦步亦趋,袅袅跟在他身侧。

  王处仲拿起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拿出他的龙牙锥。

  连湖上鏖战也一直淡然卧观的谢太傅也坐直身体。谢万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众人,发现众人大都迷惑不解,只好闭上嘴。萧侯负手而立,白色的长袍像鼓满风一样胀起。

  「通!」

  龙牙锥粗圆的锥尾重重落在鼓面上。

  一阵长风袭入精阁,吹起王处仲乌黑的长须和他身上玄黑的长袍。天际乌云翻滚着涌来,将玄武湖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通!通!通通!」

  王处仲须发飞扬,旁若无人地扬锥奋击,铿锵有力的鼓声远远在湖面传开,震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湖上的荆州兵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持,战局大势已去。紫脸汉子放下号角,在王处仲身后屈膝跪坐,俯身施了一礼,然后双手放在腿上,抬首说道:「愿主公福寿永年。」

  说着他微微侧身,扯开衣领,将脖颈对着大鼓,然后从腰间拔出短刀,刀尖对着自己颈侧的动脉,用力朝肩内刺去。

  短刀直没至柄,刀锋切开血脉,深深刺进胸腔。热血箭矢般飙射出来,将鼓面染得鲜红。那名紫脸汉子已经气绝,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

  湖上的血战在远处看来,就像演戏一样,此时突然间一个大汉在眼前血溅七尺,几名出身世家的贵族顿时晕了过去,其中就有大才子谢万石。

  王处仲看也不看手下一眼,握着龙牙锥,锥尾重重击在染血的鼓面,鲜血迸溅,鼓声越来越密,激越的节奏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应合着澎湃雄壮的鼓声,一阵狂风从湖上卷过,在湖面掀起重重波浪。

  云家的船队已经逼近芦苇荡,追杀残存的军士。奇怪的却没有见到应该作为主力的北府兵,只有易彪一脸木然的混在人群中。

  程宗扬坐在一条走舸的甲板上,叫道:「彪子!你的人呢?」

  易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们不来了。」

  「哦。」程宗扬应了一声,然后猛地挺直腰,「不来了!什么意思?」

  秦桧不愠不火地说道:「方才接到急讯,北府兵已经奉命撤回。开拔时易兄弟正式提出退伍,现在已经是我们程氏商号的护卫首领了。恭喜家主,能得到易兄弟这样的豪杰,胜得十万精兵。」

  「先把你的手洗洗!」程宗扬火大地叫道:「两手是血还一脸忠义,你个死奸臣!」

  秦桧哈哈一笑,顾盼自雄地抹了抹手上的鲜血。

  程宗扬寒声道:「我没听错吧?临川王那孙子这会儿不干了?」

  易彪嘿然应了一声。秦桧一边洗手一边点头道:「可不是嘛。北府兵退了,影月宗的人也走了,这下云家可被他害惨了。」

  「临川王都不干了,云老哥为什么还要趟这漟混水?」

  「我们若是不来,这一战主公笃定能胜么?」

  「石头城大营还有几百条船,打到天黑也输不了!」

  秦桧摇摇头,「朝中有份量的大臣都在舫上,萧侯此战若是败了。王处仲只要劫持丞相在船头一呼,石头城水师船只再多,也只能俯首听命。」秦桧叹道:「这一战我们胜得很险,也很惨。」

  王处仲的飞凫长舟、轮桨飞虎固然全军覆没,参战的水师也折损高达七成。如果不是萧遥逸登舟血战,惨败很可能是水师一方。

  程宗扬沉着脸紧张地思索着,秦桧却诡秘地一笑,低声道:「群虎相斗,各有死伤,家主的实力却水涨船高。不仅易兄弟加入我方,方才属下试探林清浦,说起家主在建康的商号,这位影月宗的高徒也颇为意动。」

  这死汉奸挖起墙脚来还真卖力。程宗扬摆了摆手,「云家的墙角不要挖。咱们和云家在一条船,云家的墙如果倒了,咱们也撑不久。」

  秦桧正容道:「是。」

  难怪易彪脸色那么难看,程宗扬道:「彪子,你就安心跟着我们兄弟吧。有老吴、老四他们,不会让你吃亏的。」

  易彪点了点头,有些茫然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抱着他的长刀。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没有再说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到临川王会突然退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在几乎摸到御座的时候忽然收手呢?

  吴三桂悻悻回来,「那小子跑了!」

  「墨狼?」

  吴三桂咧开嘴,「跑到湖底喂鱼去了!哈哈!我往那家伙腋下打了一掌!把他整排肋骨都打折了!」

  程宗扬胸口一块大石头刚落地。忽然画舫打出旗号,旁边休息的士卒呼喇一声站起身。

  「怎么回事?」

  那个出身星月湖的斗舰指挥官道:「侯爷命令,全军戒备。」

  众人从飞虎主舰上杀出,正撞见这条走舸,船上的士卒几乎被墨狼杀完,只剩一条空舟,便都移了过来。云家舰队一参战,彻底稳住战局,程宗扬以为自己终于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又要戒备。

  「不是打完了吗?」程宗扬叫道:「会之!到舫上问问怎么回事!」

  秦桧刚一离开,乌云便席卷天空,接着狂风四起,浮在湖面的船只都随着波浪摇晃起来。耳边仿佛传来一阵鼓声,那鼓声狂热、强悍、有着睥睨众生的雄爽与豪壮。

  程宗扬心头升起一股寒意,他停止催动丹田的气轮,飞身闯进舱内。

  整个船舱空荡荡没有一名桨手,萧遥逸盘膝在舱内调息。在他身前,一团灰扑扑的物体伏在舱板上,龙牙锥笔直钉在上面。古冥隐被龙牙锥穿透背脊,牢牢钉在舱内,他整具身体都已经变形,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嘶嘶吐着气。

  程宗扬劈头问道:「王处仲是什么人!」

  龙牙锥莹白的锥体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从古冥隐背脊一直延伸到锥顶。古冥隐被龙牙咬住,浑身的精血仿佛都被吸入锥内,脸色又灰又暗。

  他用似笑似哭的声音道:「王处仲生具异相,王家惧为人知,从不宣扬。世祖暗中命术者相之,称其有吞凤食龙之相,将应『王与马,共天下』之谶。世祖欲杀之,术者力阻,称杀之必有不祥,且能救帝室于危厄者,唯有其弟。世祖深思数日,乃以襄城公主下嫁。」

  程宗扬咬牙道:「你不会告诉我,他是妖精转世吧?」

  古冥隐喉中发出「呵呵」的怪叫,「拔掉!把它拔掉!」

  程宗扬一脚踩住锥尾,把龙牙锥钉得更紧,叫道:「你们黑魔海怎么和他拉上关系的?」

  古冥隐痛苦地尖叫道:「公主逝后,王处仲心如死灰,自行交出兵权,已经无意争逐权位。谁知他一次入宫,偶然遇到皇后庾氏,认定她是公主转世……」

  程宗扬森然道:「是你干的好事吧?你们幽冥宗玩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该是大行家了。」

  古冥隐嘶叫道:「不!不!我那时虽然在宫中,只是为教主留意皇子中的可造之材!庾氏确是襄城公主转世!她与王处仲初见,还记得前世为妻的情形!如果我做的手脚,绝瞒不过他!」

  「接着说!」

  古冥隐喘了几口气,「王处仲认定庾氏是公主转世,几次入宫窥视,被我撞见。他只要能得到庾氏,便是弑君也没有丝毫忌惮……」

  「所以你们就一拍即合?」程宗扬道:「王处仲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连老本都蚀干净了,这会儿还在干嘛?」

  古冥隐咬着尖尖的牙齿,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兵解!」

  程宗扬一头雾水,「什么兵解?」

  古冥隐嘴角涌出一股乌黑的血迹,桀桀怪笑道:「兵解为仙,是为尸解仙。是黑魔海无上秘咒……」

  程宗扬一阵毛骨悚然,黑魔海似乎对修仙有一种偏执的狂热,但修仙未成,却搞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副产品,上次在南荒也是这样,搞什么与龙神合体。修仙就好好修吧,偏偏弄成什么尸解仙,听起来就让人背后发凉。鬼巫王想和龙神合体,结果被龙神给合体了。王处仲搞尸解仙,天知道还会出什么妖蛾子。

  上次恶斗鬼巫王与龙神结合,己方人强马壮,都还闹得险死还生,如今己方伤疲交煎,要是再对上类似东西,哪还有活路?

  程宗扬胆颤心惊,一回过头,只见萧遥逸已经站起身。他走过来,拔起龙牙锥,然后对着古冥隐变形的肩膀斜刺过去,古冥隐肋下的肉翼扑腾着,发出一声惨号,又被龙牙锥牢牢钉住。

  忽然一声惊雷,仿佛整个玄武湖都被击得震荡。

  两人冲出船舱,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们张大嘴巴。

  巨大的盖海舰被闪电击中,六根拍杆和悬杆的立桅同时燃烧起来。那闪电不是一道,而是一个巨大的电网,片刻后再次亮起,将整艘盖海都笼罩在刺眼的光芒中。

  楼船爆出无数火光,马嘶声,叫喊声响成一片。舰上的骑兵从城门驰出,一道电光击来,那支近百人的骑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被彻底抹去。接着楼船从上到下,如同无法承受闪电的重压,一层一层燃烧着倒塌下来,火光冲天而起。

  风势越来越急,这时幸存者才发现,在狂风吹动下,湖面以盖海舰为中心,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暴雨倾盆而至,燃烧的楼船在漩涡中心转动着,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捻碎,发出辟辟啪啪的断裂声,体积越来越小。湖水渐渐形成一个锥形的弧面。大战之后,湖上到处漂浮的船板、尸体、燃烧后的灰烬……都随着弧形的水面转动,被一点一点吞入漩涡。

  鼓声如同狂风骤雨,节奏已经不仅仅是雄浑刚劲,而是追求毁灭的疯狂。

  王处仲旁若无人地挥锥擂鼓,全不理会众人惊惶失措的表情。画舫在惊雷狂风中摇撼,几名贵族吓得弃席而逃,混乱的场面更加剧了船身的颠簸。虽然这些贵族世家平常更讲究风仪气度,但这要命的关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越来越多的人离席奔走。

  惊惶中,一个温和的啸声响起。谢太傅抱膝吟啸,他声音并不高,也没有雄浑的力量,但略带鼻音的啸声从容不迫,让惊惶的众人渐渐稳住心神。

  天地被乌云笼罩,宛如黑夜。忽然一道电光划破天穹,笔直朝画舫击来。

  萧侯鼓胀的白衣猛然一扬,一股罡风从袖中挥出,在电光击碎篷顶的刹那,像一面巨盾一样挡在舫顶上空。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王处仲振鼓而歌,唱的正是诗经击鼓一篇。

  旁边的美妓望着他,婉声唱出后面的千古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歌声柔婉缠绵,与雄健的鼓声相应相合。

  伴随着鼓乐,一连十余道闪电击下,最后一击,萧侯的罡诀终于被攻破,闪电犹如呼啸长鞭抽在萧侯高举的手臂上,破碎的白衣在雨中蝴蝶般飞散开来。

  刺眼的电光过后,众人骇然发现,击鼓的王处仲满头黑发尽成银丝,霜雪般披满双肩,仿佛一瞬间老了数十岁。他手中击鼓的龙牙锥却越发光亮耀目,仿佛他所有的生命力都被这龙神的内齿吞噬殆尽。

 

                第十章

  「全力划桨!」

  船上的指挥官在暴雨中高声呼喊。桨手奋力扳动桨棹,试图逃离船下越来越大的漩涡。

  天空像奔腾的天马驰过般,响起连绵的雷声。每一声惊雷,都伴随着一道致命的闪电。

  一艘艨艟被闪电击中,拦腰断成两截,旋转着沉入湖底。接着一条海船被巨手一样的浪头掀起,轻易就抛入漩涡深处。甚至连仅存的一条飞凫也难逃厄运,狭长的船身腾起白色的火焰,直至沉入水下还在熊熊燃烧,就像一支浸在水中的火柱,直到化为灰烬。

  越来越多的舰船碰撞在一起,装有龙牙的云氏海船成为碰撞的胜利者,但随着船只越来越多地被卷到漩涡底部,这些幸存者迟早会在碰撞中同归于尽。

  漩涡轻易吞下一整艘城池般的楼船,折断的船体、漂浮的桨棹、水中死去或是活着的军士……都被漩涡无情地吞没。

  末日般的景象中,只有一条走舸逆流而行,沿着漩涡漏斗状的边缘,一点一点向上爬升。

  「滚开!」云丹琉踢开那名指挥官,一把抢过尾舵,厉声道:「听我的!左桨手正划!右桨手逆划!一!」

  指挥官叫道:「船会失衡倾覆!」

  「在我手里就不会!」云丹琉厉声道:「二!秦会之!吴长伯!谁不划立刻把他扔下去!我的船不带废物!」

  秦桧和吴三桂齐声应道:「是!」

  「三!」云丹琉扳动尾舵,整条斗舰猛地一震。船身旋转着,船头抬起,攀到上一层的涡流中!

  程宗扬和萧遥逸对视一眼,小狐狸作了个鬼脸,然后张了张嘴巴,用嘴型说道:「男人婆!」

  云丹琉喝道:「反过来!左桨逆划!右桨正划!一!二!姓萧的!不想被扔到水里就去擂鼓!」

  「唤!」萧遥逸收起嘴脸,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擂鼓。程宗扬赶紧抢过一支桨拚命划着,免得被这位脾气不好的船长赶到水里。

  一道闪电击下,将后面一条海船化成火球,几个剽悍的水手浑身是火地跳进水里,接着又被漩涡吞没。

  暴雨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黑沉沉的漩涡像怪兽张开的巨口,迅速扩大。追逐着颠簸的走舸。闪电像飞舞的银蛇,在乌云和湍急的湖水间纵横交错,映出一张又一张惊惶的面孔。

  云丹琉高挑的身影立在船尾,鬈曲的长发被暴雨打湿,她胸部高高耸起,贴身的银鳞蛟甲勾勒出胴体美好的曲线。

  一道闪电划过,在云丹琉微蓝的瞳孔和精致的银鳞细甲上映出耀眼的光芒。在她身后,船只燃烧的烈焰在漆黑的天幕上不住腾起,头顶是交织如网的闪电。船只焚烧折断的巨响,军士在漩涡中挣扎的惨叫声,与暴雨连成一片。

  云丹琉不理不顾,美目紧盯着船头的波浪,一脚踩着船尾,碧蓝的长裙湿淋淋贴在浑圆的大腿上,另一条雪白的长腿笔直伸出,蹬住装舵的尾杆,双手用力扳动船舵。

  「全部正划!一!二!三!」

  娇叱声中,走舸挣扎着一点一点从漩涡中划出。

  天际的闪电似乎注意到这个幸存者,几乎所有的电光同时击来,只要一半能够击中,巨大的能量就足以把整条走舸和船上所有的人都变成白灰。

  云丹琉双手扳紧尾舵,敢在任何逆境中操舟的她,也无法应对这根本没有规律可寻的闪电,此时周围已经没有别的船只,雷电再打下来,这艘船定然无幸,船上众人清楚意识到这一点,心笔直往下沉去。

  危急中,程宗扬突然跃起,扑进舱内。

  「干!」

  闪电击下的刹那,程宗扬大叫一声。

  一道白光从舱内飞出。萧遥逸的龙牙锥穿透甲板,旋转着飞上天际。

  无数电光交织在一起,在头顶的天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镂空光球。光球正中,那只龙牙锥吸引了全部闪电,莹白的龙牙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整个天空的闪电都集中在头顶,众人都扬起头,看着电光纵横交织的一幕,眼中充满敬畏,更充满恐惧。谁也不知道这支龙牙锥能支撑多久,更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

  交织的闪电跳动着,仿佛被这只龙神的牙齿全部吸入。龙牙锥身光芒越来越亮,在浓黑的乌云和激荡的湖水间镀上一层肃杀的寒霜。

  萧侯踏前一步,张手带着一股狂猛的罡风朝王处仲颈中抓去。

  满头白发的王处仲皮肤迅速干枯,紫黑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蚯蚓般胀起,他不屑地一甩头,如雪的长发甩起,化去萧侯凌厉的罡诀。一边击鼓长歌道:「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这是击鼓一篇的末章,叹息离别太久,生时再难相见,叹息相隔太远,曾经的誓约终成空话。

  萧侯略微一退,接着化掌为指,击开王处仲身周涌动的气劲,一指点在王处仲颈后。

  「噗」的一声,画舫上那面染血的皮鼓被龙牙锥锥尾击破,暴风骤雨般的鼓声哑了下来。

  王处仲脖颈被萧侯指锋刺穿,涌出一团黑气。他身形诡异变化一下,颈后仿佛突然间伸出一只苍黑的狼头,狠狠咬在萧侯指上。

  萧侯退开几步,白衣渗出一丝血迹。

  王处仲一锥击在鼓上,已经破裂的皮鼓发出谙哑的鼓声,回荡的长歌无限苍凉。

  王处仲丢开龙牙锥,挽住旁边的美妓,盘膝坐在鼓前。虽然席地而坐,却傲如王侯。他白发萧然,虬屈的血管在皮肤上迅速扩张,眼中散发出妖异的光芒。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击鼓的龙牙锥中,然而此时,那支吞噬了他生命的莹白锥身正一点一点解体。

  一个黑色的漩涡出现在王处仲背后的空气中,空间随之扭曲变形。一旦他兵解成功,不仅这条画舫,只怕整个玄武湖都无人能够再活下来。但唯一能阻止他的萧侯被他的妖狼一顾噬伤,舫上名士虽多,再无一人能阻止他。

  王处仲没有理会众人一眼,低头朝身边的美妓笑了笑,衰老的面孔流露出几分年轻时的照人神采,然后低声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美妓嫣然而笑,垂首依在他怀中。

  蓦地,一道寒光流星般闪过,王处仲苍白的颈中绽出一道血痕。他眼中妖异的光芒闪动了一下,随即失去光采。

  那只黑色的漩涡还没有完全成形,随着寒光划过,扩张的漩涡停滞下来,然后向内塌陷,迅速收拢成针尖大小一点,最后消失无痕。

  就在异变发生的同时,远处湖面上,吸引了无数闪电的龙牙锥突然间迸碎开来,锥身化成无数耀目的星光,带着长长的尾焰朝天际四散飞溅,将湖水烧得沸腾一般。

  走舸上所有人都张大嘴巴,望着辉煌而残酷的一幕,几乎没人察觉,一个幻影般的身影在此时飘入精阁。

  来人手中握着一支奇异的翼钩,一钩挑断王处仲的脖颈,接着一手抖开皮囊,脚尖一挑,将王处仲的头颅挑起,落进囊中,手指顺势一拧打好丝结,翻手将皮囊背到背上,丝毫不停地穿过精阁。杀人、夺首、远颺,都在一瞬间发生,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影子。

  「幻驹!」席间一声厉喝,却是一直从容自若的谢太傅。

  那身影在精阁的轩窗停了一下,无奈地落下来,回身向太傅施了一礼,「世伯。」

  那人三十多岁年纪,脸色阴沉,面容一见就让人颇为熟悉,但转眼就想不起来。

  谢太傅沉着脸道:「艺儿呢?」

  那人避开他的目光,半晌才道:「三哥过世了。」

  谢太傅静默地拿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却连茶盏是空的都没意识到。

  湖面恢复平静,仅存的走舸向画舫驶来。萧遥逸扯住程宗扬,一叠声问道:「我的龙牙锥呢?我的龙牙锥呢?」

  程宗扬实话实说,「没了。」

  萧遥逸叫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

  程宗扬也说不出来。他用龙牙锥引开闪电,完全是出于偶然。突如其来的天地巨变、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这一幕太眼熟了,让他险些以为是谁把南荒的龙神给召唤来了。

  程宗扬并没有看到王处仲是用自己赠送的龙牙锥击鼓,只是那会儿捞根稻草都指望它能救命。要应付雷击,避雷针倒是件好东西,只不过眼看着雷都要劈下来,再准备也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想起舱里那支龙牙锥。既然龙神有驭使雷电的本领,龙牙说不定也有点什么用处。

  结果雷终于没劈下来,龙牙锥也丢了。虽然程宗扬表示这根龙牙锥救了一船人的命,用处很大,相当值得过。但萧遥逸照样心痛得要死,非让程宗扬再赔他一支。

  程宗扬被他纠缠不过,忽然手一指,「那是谁?」

  萧遥逸叫道:「不就是秦会之吗!你把我的东西弄丢了!赔我!」

  「我说那个!船上那个!」

  萧遥逸回头一看,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四哥?」

  美妓抱着王处仲无头的尸身,坐在鼓架前。鼓上献祭的鲜血已经干涸,随着破碎的鼓面微微摇晃。

  这个棘手的大麻烦,让王侍中、周仆射都感觉满手都是刺。

  一向自诩名士,不务正业的王子猷却一点不在乎地凑过去,认真道:「知道吗?你唱的礼乐错了一个音。」

  庾氏没有理他。

  王子猷自顾自哼道:「天命有晋兮,穆穆明明--这样唱才对。」

  「晋室有何穆穆?有何明明?」

  王子猷哑口无言,过了会儿道:「你挺胆大啊,抱着这个东西也不怕。刚才谢二醒过来,朝这儿看一眼,就又昏过去了。啧啧,这个老家伙有什么好的?」

  「王子猷,我知道你。」庾氏望着怀中的尸身,美目波光微转,口气平淡地说道:「我出身高门,十四岁嫁给东海王为正妃。」

  东海王是晋帝继位前的封号,她这样说,无异于坦承自己的身份。王子猷脸上无所谓的嘻笑着,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其他人都在考虑这句话最好装作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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