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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18,5

[db:作者] 2025-06-26 06:30 5hhhhh 8310 ℃

  「原来如此。」桓大司马道:「襄城公主过世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王驸马如此痴诚真是难得!难得!」

  谢万石念了声佛,回过脸色,「细看来,这位歌妓与襄城公主确实挺像。王驸马与公主结缡两生,也是有缘。」

  桓大司马只是顺水推舟,这位谢才子却认真起来,惹得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庾道怜对众人的议论浑不在意,旁若无人地轻声唱道:「天命有晋,穆穆明明。我其夙夜,祗事上灵……」

  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几分尴尬,连一直沉静疏淡的谢太傅也禁不住涕笑皆非。王处仲真够绝的,这是晋室祭祀天地的大礼之乐,是所有乐曲中最为庄重的一首,他却当成散曲来听,唱曲的歌妓偏还是曾经的皇后。

  「啪!」

  王处仲被围的大龙向天元的白子逼去,下出决定命运的胜负手。

  …………………………………………………………………………………

  号角声中,残存的六艘飞凫聚在一处,形成一个圆阵,缓缓向后退去。飞凫的损失虽然高达半数,但攻来的水师舰队也伤亡惨重,如果双方实力相当,飞凫早已大获全胜。

  水师主力舰队逐渐逼近,冲在最前面的,却是一条不起眼的走舸。

  程宗扬双手合什,先拜菩萨,然后掌心向内,左手按住右手,把额头放在掌上,稽首拜了神仙,接着在胸前划个十字,一连串的举动搞得萧遥逸莫名其妙。

  「圣人兄,干嘛呢?」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程宗扬捶着胸膛大喝两声,然后抄起双刀,虚劈几记。

  折腾一夜,丹田的真气早消耗得七七八八,虽然越靠近战场,死亡的气息就越浓郁,但自己不打坐花上几个时辰用功,吸收的死气一点都用不上。如果把玄武湖换成鬼王峒就好了,一边打一边补,非让小狐狸把眼睛瞪出来不可。

  萧遥逸摸着下巴道:「圣人兄,你不会就想这么冲过去,把人家的船给砸了吧?」

  程宗扬扭过头,「什么意思?」

  萧遥逸比了个手势,「凿!王处仲的船再拽,也不能不沉对吧?咱们从水下游过去,每条船给它开几个孔,总比上船拚命好吧?」

  「别逗了。这么简单的主意,水师那些老丘八会想不到?」

  「想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这些鸟船划得太快,放水鬼也追不上。而且……」

  「而且你还受了伤,如果沾水只会死得更快。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辛辛苦苦过去凿船,小侯爷在后面给我望风。是不是?」

  萧遥逸抚掌道:「知我者,程兄也!」

  「去死吧!那船划得跟飞一样,上下都包着牛皮,游过去凿船--你以为我是潜泳高手啊?」

  「既然程兄没胆,那就算了。」萧遥逸只好作罢,他拿起一根长矛,试了试份量,然后一个箭步跨到船头,扬手一掷。

  长矛呼啸而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闪而过,蛟龙般划过十余丈的距离,准确地从飞凫射孔飞入,先击杀了一名操弩的军士,然后带着他的鲜血从船舱另一侧飞出,在船板上撕开一个尺许宽的裂孔。阳光猛然透入,映出舱内惊惶躲避的人影。

  后面响起一片喝彩声,萧遥逸转身举起手臂,高呼道:「破敌杀贼!正在今朝!」

  水师士气大振,鼓声震天响起。身后密密麻麻的舰船,让程宗扬多少有了点信心。就算真和萧遥逸猜的一样,芦苇荡里还有王处仲十几条飞凫,水师军力也在它两倍以上。尤其是那两条楼船,所有的飞凫全加起来,吨位也差了一大截。

  古冥隐盯着萧侯,细声道:「贤父子果然是人中之龙。小的原以为令郎只是个斗鸡走马的纨裤子弟,却是看走了眼。」

  萧侯道:「小儿性子顽劣,难得驸马青眼有加,专程请人教训。只是湖上蟊贼之流,未免与驸马身份不符。」

  王处仲盯着棋盘道:「不用谦让了。令郎作派让我也看走了眼。那次只是投石问路,却不料引出了吞舟之鱼。萧侯深谋远虑,想必已经想好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世家了。」

  萧侯淡淡道:「驸马盘面不济,要在局外一逞口舌之利么?」

  这会儿连谢万石也看出来,这局棋关系的不仅是萧、王两家的生死,在座的世家贵族,乃至晋国的命运都在局中。失败的一方不仅身败名裂,还将搭上整个家族,甚至国运殉葬。

  有聪明的已经在盘算自己该依附哪边。在座官职最高的几位大臣里,丞相王茂弘是王处仲同族,但刚才已经割袍断义;谢太傅从容自若,莫测深浅;侍中王文度看来对这场剧斗并不知情,在一旁空着急;周仆射心怀忠义,却无从下手;桓大司马摆明与萧侯联手,但王处仲也不是孤家寡人,旁边司空徐度虽然一直没开口,但这时候还不开口,正表明他和王处仲关系匪浅……

  诸人各怀鬼胎,一边看着棋局,一边偷偷瞄着远处的战局。

  飞凫退到芦苇荡边缘,接着号角声起,几条通体乌黑的战船缓缓划出。无论是飞凫还是新出现的战船都吃水极低,因此能藏在芦苇丛中不被发现。新出现的战船船体比飞凫宽了一倍,宛如一片宽大的树叶,不多不少也是十二条,古怪的是船身看不到任何棹孔帆影,却以极快的速度浮浪而来。昂起的船首没有绘制鸟雀,而是一头巨大的白虎。

  萧遥逸愕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轮桨啊。」程宗扬吸着凉气道:「这是跟宋国水军学的吧?」

  飞虎船身两侧装着四个轮形桨,每只八片桨叶,转动时在船侧掀起巨大的浪花。这种轮桨舍弃了船身的棹孔,使船体密封性更好,减少了桨手数量的同时位置更加集中,而省出来的空间更容易装载巨型武器--比如投石机。

  程宗扬和萧遥逸扬起头,看着一团巨大的火球从船上飞腾而起,划过一道令人恐惧的弧线,远远击中近百丈外一艘斗舰。迸裂的火团在斗舰的顶棚上四散飞溅,旁边士卒衣甲沾上火,挣扎着跳入水中。

  可能是目标太微小,飞虎第一轮攻击放过了两人所在的走舸。但两人没有半点轻松,他们已经看到船上转动的巨弩--上面架的弩矢形如船锚,每一支都有几百斤重,被它击中,大伙就可以下水喂鱼了。

  「程兄!」萧遥逸叫着张开手臂。

  「我干!抱一下能干掉巨弩?」

  「嗡」的一声怪响,三股状的巨弩朝走舸疾飞过来。

  「跳上来!」

  程宗扬跳起来狠狠往下一坠,萧遥逸接住他,双足一蹬,籍着程宗扬的冲势将走舸蹬得一歪,倾斜的船体以毫厘之差与巨弩擦肩而过。

  萧遥逸抛开程宗扬,一把抢住长矛,抖手掷出,将对面正在扳弦的弩手钉在甲板上。

  萧遥逸甩掉束发的金冠,扯下衣甲,裸露着上身两处箭伤,将龙牙锥横咬在口中,跃入湖水,野马般朝飞虎舰奔去。

  走舸也加快速度,紧跟着萧遥逸迎向敌舰。飞虎是敞开式甲板,舰上除了重型武器,就是执盾持矛的军士。

  程宗扬腾身而起,拼了老命跃过丈许的距离,人在半空,就挥出双刀,劈开两支袭来的长矛,旋风般闯入敌群。

  萧遥逸光着上身,皮肤像公子哥儿一样白皙,但肌肉一点都不含糊,胸腹手臂的肌肉轮廓像刀刻一样分明。他身上两处箭创还在溢血,便挺身跃到弩机上,一脚踏着弩肩,一脚蹬住弩背,嘴里咬着龙牙锥,两手各挽住一杆抢来的长戈,曲臂划了一个圆弧,在身体周围清出丈许方圆一片空场。

  走舸上的军士不断登上敌舰,但有半数都在半空就被敌军的长戟利戈刺落水中。程宗扬发出一声虎啸,大有几分武二郎的凶悍,双刀轮番攻守,在密集的戈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自己人大都在自己身后,但程宗扬很清楚,只有死狐狸所在的位置才是最安全的。

  一名黑甲军士拦住程宗扬的去路,他没有使用水战惯用的长兵器,而是贴肘握着一对铁戟,与程宗扬的双刀正好相克。他双手铁戟翻飞,戟锋刺划,戟钩割削,戟枝钩扯,挡住程宗扬的刀势。

  程宗扬还是第一次撞见使戟的对手,真要拉出来打,那家伙未必能砍得过自己,但戟钩的本身的钩扯功能正能克制自己的双刀,自己一刀劈出,被他戟身挡住,接着戟枝钩住刀身,侧肘一绞,钢刀险些脱手飞出。

  程宗扬后撤半步,双刀磕开两杆长矛,接着一招龙蟠虎踞,左刀守住身前要害,右刀瞬时挥出三刀。

  这一招是武二郎最早教他的破敌猛招,但这次是程宗扬头一回施展,原因很简单,以前他修为不到,左刀凝如虎踞还好说,右刀的龙蟠怎么也施不出来。这招的三刀其实只是一刀,右手钢刀由左下方撩起,刀锋直指对手小腿、膝盖,提到与肩平齐的位置,调转刀锋由右上方朝左下斜劈,袭击对方的腰腹,这一刀在自己腰下的位置停住,接着再次调转刀锋,由对手腰肋斜劈至颈。一招来回三个转折,要求一口气劈出,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自己刚开始觉得挺简单,使起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出刀时真气要完全聚在刀锋顶端寸许的位置,作为破敌的虎牙。但转折时总不免要拧腕回刃,程宗扬习惯于划个小小的圆弧,调整真气的运转。可这点小动作落在武二眼里,立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程宗扬怎么也不明白,那厮怎么就能把三刀毫无转折地作为一刀施展出来,不但没有停顿,速度反而越往后越快。此时这一招施出,自己才感受到,真正用力的位置并不是攻击的右刀,而是左手防守的虎踞,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这里,右刀就像摇摆的龙尾,进入入微境界的真气毫不费力地顺势而出,与呼啸的刀锋融为一体,起刀、落刀、起刀……

  对面的军士黑甲迸碎开来,胸前绽出一朵艳丽的血花。那军士颓然跪地,他锁骨被刀锋斩断,由胸至颊绽开一道长长的伤口,却不屈地昂着头,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

  「好刀法……」那军士说着,手里的铁戟呯然坠下。

  程宗扬额角微微一痛,感受到一条生命的消逝。

  「呼」的一声锐响,一支长戈斜刺过来,将一名军士连人带盾刺翻在地。

  萧遥逸掷出长戈,回手拽下齿间的龙牙锥,翻腕刺出,目标却是旁边盛放火油的木桶。

  旁边的军士都是富有经验的老兵,应变极快,立刻蹬开投机石后面的火盆,免得被他利用,酿成焚舟的惨祸。但萧遥逸动作更快,那军士蹬出的同时,他侧身展臂一捞,硬生生把飞出的火盆又抢回来,连火带盆一下扣到流淌的火油上,然后一脚踢穿甲板,让燃烧的火油流入舱中。

  敌舰上军士的攻击越发猛烈,随两人一同登舰的走舸的士卒已经大半战死。水师舰队的中军终于赶到,斗舰和艨艟抛弃以往的水战规则,排成密集的阵型朝敌舰冲锋,以最大限度抵消敌舰速度的优势,利用数量在混战中取胜。

  战火蔓延到芦苇荡中,成片的芦苇在烈火中熊熊燃烧,芦花漫天飞舞,给血染的玄武湖蒙上一层迷离的色彩。

  湖上不断传来舰只相撞时发出的巨大响声,一艘艘满载士卒的艨艟、斗舰、走舸、飞凫、飞虎……或是在攻击中起火燃烧,或者在碰撞中破碎沉没。鼓声和号角声交替响起,与战士的呼喝、搏杀、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数以千记的战殁者染红了湖水,扭曲的肢体抱着折断的兵刃,在烈火焚烧的湖面载沉载浮。

  「荆州多劲卒,」萧侯淡淡道:「予今知之也。」

  黑棋的大龙在天元附近挑起恶斗,在付出一个黑角的代价后,成功与一片眼位还未成形的孤棋相连。

  萧侯白棋落下,提走了黑棋刚落的一子,同时将黑棋大龙系在游丝上的命脉彻底扼断。只要白棋补上此空,黑棋的大龙再无活路。

                第八章

  「啪!」

  王处仲手中的黑子点在白棋一处三十余目的大空中。

  这是白棋最大一片活棋,黑棋虽然打入,但仅是孤子,白棋只要放手应对,就可轻易活棋。但如果脱先,劫杀黑棋大龙,算下来白棋还亏了数目。

  萧侯冷哼一声,「困兽之斗耳。」白棋放弃劫杀大龙,转而应战。

  旁观的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王处仲的黑棋如此顽强,竟在困境中造出生死劫。

  王处仲面无表情地提走大龙咽喉处的白子,丢在一旁。接着湖上传来一声暴喝,隔着数里的距离仍然震得精阁隐隐作响。

  程宗扬和萧遥逸并肩躺在一艘斗舰的甲板上,程宗扬多少还穿了件衣服,萧遥逸裤子被火燎到,几乎成了光屁股。两人纵火烧了一条飞虎,又被一条袭来的飞凫缠住,险些被困在船上给沉船陪葬。幸好一条走舸冲进火海,接上两人。谁知走舸还未驶离险境,就被投石机的石丸击中,破出个丈许的大洞。两人拚命游出火海,才被赶来的斗舰救起。

  舰上的指挥官大声下令,命令弓手集中射击侧方一艘飞虎。然后快步走来,脚跟一并,抬手向萧遥逸敬了个军礼。

  这动作一出,程宗扬立刻明白,这位斗舰的指挥官也是出身星月湖,通过萧家的关系进入石头城水师大营。不过指挥官接下来一句话,险些让程宗扬把眼珠子瞪出来。

  「萧少校!石头城水师大营斗舰第十一舰准备完毕!请下令!」

  萧遥逸盘着腿坐起来,吐出齿间的龙牙锥,在胳膊上擦了擦,「右转!打中间那条涂红虎的!」

  「是!」指挥官领命退下,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程宗扬瞪着萧遥逸,「少校?」

  「这是我在星月湖大营的军衔,」萧遥逸一脸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够拉风吧!」

  「谁是上校?」

  「当然是孟大哥了。」

  「中校呢?」

  「艺哥他们都是中校。岳帅说我年纪小,专门给我一个少校当。」

  这岳帅太坏了。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说道:「你们岳帅是什么衔?少将?上将?」

  「特级上将。」萧遥逸指了指肩膀,「上面有五颗星的!」

  程宗扬叹为观止,只能说这位岳鹏举玩得还真过瘾。问题是,这些都让他玩过了,自己还玩什么呢?

  斗舰以无畏的姿态驶入敌舰阵型,打到这份上,谁都知道水师这些战船一对一拼不过飞凫,更不用提武装到牙齿的飞虎,但斗舰的指挥官毫不犹豫,少校的命令即使让自己送死,他也义无返顾。

  就在斗舰从两条飞凫之间穿入的同时,背后传来一声暴喝。一艘在后面逡巡多时的飞虎舰突然加速,轮桨运转如飞,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船上一个佝偻的身影突然挺直腰背,铁塔般的身躯在阳光下带来阵阵寒意。

  他跨在舰船绘着虎头的船首,展臂从火盆中拿起一柄两丈长的巨斧,只一斧就将冲来的艨艟迎头劈开。

  艨艟包铁的犀角迸碎开来,烧红的斧轮一直劈到船头的甲板上,然后左右一摆。坚固的柚木船体发出刺耳的破碎声,绽开一道一人高的裂口,湖水立刻汹涌而入。

  一只轮桨停止转动,飞虎轻捷地转了个弯,与紧邻而来的斗舰并肩行驶。那汉子以非人的力量挥舞起燃烧的巨斧,在斗舰船身留下一个巨大的裂口。船舱底部几名桨手被火斧带到,惨叫着堕入水中,裂口处的木板青烟缭绕,随时都可能燃烧。

  「墨狼!」

  程宗扬与萧遥逸同时认出那个身影。这是王处仲暗藏的杀手了,但两人都不相信,只靠一人之力,能在万人规模的水战中起多少作用。

  但很快,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那艘飞虎一路斩船破舟,迳直朝飞云舰驶去。

  飞云舰此时威力尽显,船体周围六根高大如桅的拍杆轮流拍击,先后击沉了两条飞凫,更将一艘飞虎甲板拍碎半边,飞虎船侧的轮桨飞上半空,失去动力的船体在湖上打着转,不住甩下血肉模糊的军士。

  在绞索牵引下,长达四丈的拍杆像巨人的手臂一样高高举起,直刺云霄,然后呼啸而下。拍杆顶端重逾千斤的巨石虽然没有击中墨狼所在的飞虎,但掀起的浪花足有丈许高。飞虎在巨大如城的楼船前面像树叶一样起伏着,船上的军士站立不稳,不少人失足落入水中。立在船头的墨狼显示出惊人的水性,两脚像钉子一样踩稳甲板,然后拖起巨斧,将刚从水中牵出的拍杆劈成两段。

  楼船上方的城门打开,一队骑兵从城内驰出,居高临下,举矛朝墨狼掷去。

  墨狼腾身跃起,立足的甲板立刻多了几支摇晃的长矛。他身在半空,又是一声暴喝,巨斧转动如飞,硬生生在楼船尺许厚的船体破出一个大洞,然后耸身跃入。

  程宗扬与萧遥逸对视一眼,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飞云舰保不住了。

  作为水师出动的两艘楼船级大舰之一,飞云舰一旦被击沉,给士气带来的打击无可估量。

  「不用理会!」萧遥逸大喝道:「全力攻击敌军主舰!」

  黑棋拨去大龙咽喉处的白子,展开劫争。

  白子随即扑入黑子孤棋的眼位,王处仲如果不应,即便黑棋大龙脱困,孤棋眼位被破,仍然是死路一条。

  斗舰击水前行,在距离中间的飞虎还有十余丈的时候,所有桨棹同时收起,舰身仿佛在水面滑行一样,飞速接近敌舰。

  飞虎主舰矢石齐出,雨点般击在斗舰上。斗舰前排的盾手奋力举起重盾,挡住箭雨,但投石机的重石和巨弩的锚形大矢却不是人力能够阻挡。

  一块百余斤的巨石落在舰上,撞开三名盾手。石上包裹的燃烧物一路翻滚,在甲板上留下一道火焰。

  「破敌!」最前方的斗舰指挥官拔剑喝道。

  「破敌!」舰上的士卒齐声高呼。

  船尾的鼓手越发用力,充满杀伐意味的鼓声震天敲响。让程宗扬也感到体内血脉微微震颤,埋藏在心底的杀戮欲望被催发出来,浑身热血沸腾。

  「破敌!」萧遥逸举起龙牙锥,冒着疾射的弩矢,当先闯上敌舰。

  莹白的龙牙锥在阳光下幻化出一片耀目的光芒,锐利的长矛,寒光凛冽的重戟,盘旋钩扯的长戈,尽数在光芒中破碎、折断,四散飞开。

  这条飞虎果然是王处仲的王牌,程宗扬一上舰就感觉不妙。同样是刀盾戈戟矛弓弩,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却完全不是一个级数。他感觉如果把这些军士扔在南荒,完全可以与鬼王峒的鬼武士硬撼。

  这样的实力,再加上严密的组织配合,发挥出的威力任谁也不敢小视。萧遥逸仗着龙牙锥的锋锐在船上长驱直入,但很快,他的招术也露出几分吃力。毕竟这小狐狸折腾了一夜,带着伤上来硬拚,又撞上一群硬手,即使换作谢艺也不会轻松多少。

  就在斗舰与飞虎陷入苦斗的同时,背后的飞云舰发出一声可怕的断裂声,支撑船体的龙骨被人击断。三层高的楼船虽然没有解体,但已经开始缓缓下沉。

  前面的战斗中有大量船只被飞凫摧毁,水师舰只不得不分出一半去援救落水的同伴。如果飞云舰沉没,需要救援的数量已经超过幸存舰船的承载能力。但即使铁石心肠的萧遥逸,也不可能命令舰船不去救援落水的士卒。

  湖上的鏖战已经延续了一个时辰,棋至中盘,双方都有半数战舰退出战斗。王处仲一方有九条飞凫和四条飞虎被击沉,水师大营则失去了一艘楼船级的飞云舰,十一艘艨艟,十九艘斗舰和近一半的走舸。

  在舰船损失方面,水师大营要高出一倍以上,但伤亡数量却相差无几。一半原因是水师有几艘战舰桨棹尽断,失去攻击力而不得不退出战斗,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水师大多数的落水者都被友舰救援,而敌舰却对溺水的同伴视而不见。这样的结果是水师所剩的舰船大都超载,敌舰却仍然来去如风。

  虽然程宗扬很不愿意这样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胜负的天平正逐渐倾斜。而且是朝不利于自己的一方倾斜。

  战场数里之外,云苍峰正坐在一条快舟的前舱内,手指慢慢摸索着腰间的佩玉。

  林清浦脸色苍白地从后舱出来,向云苍峰躬身施了一礼,「已经是第三次传讯,内容依然未变。可以确认了。」他抬起头,「请云执事定夺。」

  云苍峰不再犹豫,缓缓道:「通知会之,出动吧。」

  对弈中的生死劫胜负往往只在几手之间,这一次却分外漫长。王处仲挑起的劫争仍在继续,黑白双方将每一处劫材利用到极致,反覆争夺大龙咽喉处的生死要地。

  美妓偎依在王处仲怀中,对周围或是鄙夷,或是愤怒,或是同情,或是惊讶的目光视若无睹。

  萧侯点在天元的一子成为关键,黑棋大龙只差一口气就可以逃出生天,这口气却被白棋天元一子紧紧逼住。

  王处仲盯着天元的白子,慢慢道:「古供奉,黑龙未至,这颗白子只好由你来拔了。」

  「诺。」古冥隐垂手应了一声,身形一晃离开画舫。

  一片乌云从天际涌来,阳光渐渐黯淡。

  同样陷入苦战的舰队仍在奋力拚杀,余下的水师舰只集中到盖海舰周围。湖面火光四起,残存的三条飞凫在附近游曳,袭击落单的水师舰船,剩余的八条飞虎在距离盖海五十丈的位置,列成一条直线,与舰队展开对攻。

  燃烧的巨石从投石机上咆哮飞出,楼船也以投石机还击。但飞虎的体积与盖海不可同日而语,盖海庞大的船体这时成为一个巨大的靶子,飞虎投出的火球几乎弹无虚发,只一顿饭时间,盖海船体已经燃起无数火光。

  站着挨打绝不是石头城水师的性格,五条仍然能够划行的艨艟组成一支锥形战阵,冒着燃烧的巨石朝飞虎的阵列横冲过去。

  那条绘着朱红色虎首的飞虎主舰战斗仍在继续,在它旁边,一条斗舰已经沉没大半。底层的桨手挣扎着游出船舱,随即被两旁敌舰虎视眈眈的弓手射杀。斗舰上一百余名军士有一半登上飞虎,正结阵与敌人厮杀。

  那位来自星月湖的指挥官半跪在地,用手弩射倒一名敌军,然后挺身拔剑,劈开一柄刺来的长矛。

  他那位萧少校这时身上又多了两处伤口,正坐在地上裹伤。为了把他从重围中救出来,斗舰上的士卒几乎拼了老命,但也因此在敌舰上抢到一片立足之地。程宗扬身上虽然没有多什么伤口,但情况比他更惨,这会儿趴在被鲜血染红的甲板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自从那次草原之战后,程宗扬再没有接触过这样多又这样浓烈的死亡气息,而且这一次自己身在战场最核心,比起草原之战感觉更加强烈。他发现,随着自己修为层级的提升,生死根带来的不仅仅是好处。现在自己感觉越来越敏锐,每吸收一道死气,都几乎能品嚐死者在失去生命那一刹那的愤怒、恐惧、不甘和胆怯。

  这些负面情绪潮水一样涌入脑际,没有止歇,没有尽头,强烈得让程宗扬几乎发疯。

  萧遥逸爬过来,「圣人兄,你是晕血还是晕船啊?」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死狐狸,你还能笑出来?刚才那一矛怎么没捅死你呢?」

  萧遥逸哈哈笑道:「阎王老子怕我去地府也不安分,不肯收我!」

  程宗扬干呕了一几声,擦着嘴角道:「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时候。」

  「多谢程兄提醒,难过的来啦!」

  萧遥逸跳起来,像匹野马般闯进敌阵,杀开一条血路。程宗扬用力拍了拍脸颊,这时才看清萧遥逸指的是什么。

  一条巨狼般的身影出现在舰船另一端,墨狼一手提着巨斧,带着满身血迹缓步走来。他虬屈的胡须像扭曲的钢针一样锋利,挂着零乱的血痕,巨大的斧轮已经褪去火的颜色,变得黝黑。

  墨狼微微抬起头,目光与程宗扬一触。那种非人的凶悍让程宗扬阴囊一阵发紧。

  自己曾见过这个眼神,在灵飞镜里。

  程宗扬狂叫道:「回来!」

  萧遥逸充耳不闻,龙牙锥疾若流星,刺向墨狼的面门。

  「死!」

  墨狼非人的吼声在空气中掀起一阵震荡,他提起巨斧,隔着两丈的距离朝萧遥逸攻去。

  耳边响起令人牙酸的撞击声。萧遥逸两手横握龙牙锥,架住墨狼的巨斧,立足处的甲板寸寸开裂,身体直陷下去。

  「干!」

  程宗扬顾不上理会墨狼的巨斧,抢上去跳进甲板的裂隙。

  舱内黑暗之极,无法流通的空气弥漫着汗水的臭味。程宗扬竭力运足目力,小狐狸却像被黑暗吞没般,不见踪影。

  轮桨转动的声音已经停止,黑暗中只有桨手喘息的声音。

  「死狐狸!」

  程宗扬刚一开口,就听到无数风声。他一招虎战八方,双刀在身侧舞成一团光球,将袭来的箭矢、短戟尽数击飞。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踝,接着传来萧遥逸压低的声音,「嘘……」

  程宗扬放下心头的巨石,毫不客气地踩了那小子一脚,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伏下身。

  船体轻轻摇动着,传来浪花拍击的声音。射来的箭矢已经停止,但两人谁也不敢动。天知道这舱内有多少桨手,甚至军士。

  甲板上的惨呼声不断响起,显示墨狼正在扫荡上面的水师军士。程宗扬用唇音道:「怎么样?」

  「很糟糕。」萧遥逸贴在他耳边道:「我身上的伤口都迸开了。折腾一晚上又加一个上午,我这会儿也差不多了。再来那么一斧,我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这回可遂了你的愿,终于摸到老虎肚子里来了。想个办法怎么出去吧。」

  「劈开舱板,游泳的力气我还有。」

  「劈开舱板的力气我没有。别忘了,我也折腾了一晚上又加一个上午,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小侯爷,程少主,如此辛苦……」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那声音仿佛从腐烂的棺材中传出,落在耳中令人背上汗毛直竖。

  接着一片诡异的光芒亮起,说它诡异,是因为这片光芒没有颜色,就像黑暗本身散发出的光线。

  程宗扬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和萧遥逸就像两只老鼠,头对头趴在一堵船板后面,头顶高处布满了零乱的箭枝和短戟。

  两人跳起来,程宗扬回过头,与说话那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浑身一震。

  程宗扬是没想到那死太监阴魂不散,这会儿又钻出来索命。古冥隐蝙蝠一样细小的眼睛却瞪得牛眼一样,盯着这个熟悉的「东瀛忍者」。

  「是你!」古冥隐尖声道:「我的都卢难旦圣铃!」

  程宗扬厉声道:「咱们谁也别想要!」说着从怀里抓出一把东西,朝船舱另一端奋力一扔。

  「呼」的一声,古冥隐展开身法,扑上去抓住自己宗门的圣物。

  萧遥逸用手肘拱了拱他,「什么铃?」

  「一个小瓶子。我留在宫里了。」程宗扬道:「那么贵重的东西,总不好随身带着乱跑吧?」

  「那你扔的呢?」

  「几个卷轴,我也搞不清做什么用的。」程宗扬耸了耸肩,「不过随便用手去接肯定很蠢。」

  「呯」的一声,几支捆在一起的卷轴在古冥隐掌中同时爆开。

  近百枚施过法的钢针从卷轴中充满愤怒地激射出来,然后惊奇地发现它们很快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同样惊奇的还有另外两支卷轴的菱镖兄弟和流星兄弟们,唯一不满的迷烟家族,它们刚从束缚自己多年的卷轴中逸出,准备呼吸自由空气,就遇到两只扼杀它们追求自由的手掌。激愤之下,它们狠狠钻进钢针、菱镖、流星制造出的伤口中,在里面大吐吐沫。

  古冥隐双手微微一震,腾出一股黑气。接着掌中咯咯作响,将那些涂过剧毒的钢针、菱镖、流星尽数拧碎,眼中露出骇人的怒火。

  程宗扬朝他挑了挑拇指,「好汉子!」然后扭头对萧遥逸道:「公公这情况算汉子吗?」

  萧遥逸为难地摸着下巴,「不好算吧?」

  古冥隐怒极反笑,「程少主好手段,竟然把本座玩弄于掌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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