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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安府记事(全) - 20

[db:作者] 2025-06-26 19:38 5hhhhh 4690 ℃

           第十九章冰冷的开始与结束

  端木费劲心机终于走到了中军大的最高处,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地有些躁动,可当右手无名指被套上象征着总校长权力的黑戒指时,他却只是微微地感觉到一点安慰。努力了那么些年,付出那么多,养妖兽、学幻术不都是为了这一天。

  夜深了,恭贺的人潮终于退去,这若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与他的两只鹦鹉妖兽。站在灯光下,端木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这未必是终点。

  出神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一个人推门进来。张忆珊递给他几张纸。

  端木看了看这个头发蓬乱、满眼血红丝的人,再低头翻他的报告,直接跳过前面几页,看结论。

  「破伤风?这是什么病?」端木抬头问。

  张忆珊说道:这个病一般是在受伤后两周时间发病,一切皮肤表面性损伤,均有发生破伤风的可能,名字则是由于患者对光、风声音很敏感,与伤风病人类似才这样取。校长的伤口是在那时的暴乱中形成的,我检查过伤口,极有可能是宁西台家丁的单口刀造成。

  「你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写进去了吗?」端木问道。

  「写了。」

  「很好。」端木把他的报告放在桌上。过了几秒,张忆珊仍然站在原地,端木恍然大悟似地说道:你是个医学人才,中军大需要你,我想欧先生身前指定你来处理这件事是认可你的才能的。之前的事,我当从来没发生过,你可以继续上学。

  张忆珊低着头,呆了一会后转身离开。

  端木阴沉着脸,抓起桌上的报告摔了下去,张忆珊听到身后的声音,反而走的更快。

  他恨自己。

  如果不是欧校长许诺不追究责任,他是绝对不会再踏入中军大半步。可是回到中军大没有十天,就要面对病重的欧校长。最后竟然还要他来分析校长的死因。

  他还记得那几天对着校长的尸体,心里的恐惧感,害怕死人吗?不,欧尚云是他最尊敬的人也是他唯一可依靠的人。他只是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极端恐惧。虽然是个贵族,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多少财产;虽然是个贵族,可从宁西台回到中军大,意味着他彻底与贵族社会决裂。身份再无任何意义。

  朋友。现在的朋友只有宋春江一人。

  什么都是脆弱的,感情与生命没有坚韧可言。

  张忆珊的心情落到了最低点。

  宋春江来找他去吃晚饭,这些天张忆珊每天只吃一顿饭。

  「走,吃饭去。」

  「你去吧,我不饿。我把东西给端木了。」

  宋春江楞了一下:你怎么写的?他怎么说?

  张苦笑:照实写,他,我不在乎他。

  「那杨英那边不知道会怎么样,上次损失就很大了。」宋春江想到了什么就说了出来。

  张忆珊抓起旁边的杯子砸了下去:那又怎么样!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这样!

  损失!难道我没有损失吗?我现在的日子好过吗?

  宋春江睁大了眼睛,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走了。

  张忆珊抱头哭了,他恨很多事,恨很多人,但是对杨英对他的朋友们,他真的不是那么想的。这些天积累的压力、痛苦和体力透支终于引发了这次不理智的发泄,他觉得最后一个朋友也走了。

  周围这么黑暗,人生这样难熬。

  第二天,端木接到一份快函。

  他惊呆了。腾的站起来,拿函的手直发抖。

  军方竟然要中军大赔偿宁西台两个亿!

  连皇帝的玉玺都盖了,这应该是真的。

  端木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阵发晕。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板上。这就是上任收到的最大礼物。

  宁西台里,曲远山刚刚巡视一遍回到府前厅,润延和奇思早就放了出来,现在仍然是府前厅的丫鬟。

  全机已经不怎么管事,杂事都由二管家处理。

  润延见曲远山回来端上早点。这丫头很聪明,曲远山回来没两天,她就伺候的相当妥帖。

  府里都说杨英会是公子的夫婿,只等着公爵病好,让他们两完婚,润延却觉得公子更喜欢曲远山。前些天,不仅仅将府前厅叫人收拾的干净,还亲自调了熏香过来。

  也许是多心了,润延安慰自己。

  平民出身的人怎么可能会娶到公子那样的美人呢。

  曲远山喝了口绿茶,逗着小西。润延见这小麻雀可爱的很,递了几颗花生米过去,小西一翅膀将花生米煽飞出去,曲远山大笑。小西那会吃这东西。

  润延脸红了转身出去,曲远山看了她背影一眼,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笑容。

  虽然没有天海的美貌,却还是有些女人味的。

  乱想了一会,天海的脸、杨英的眼睛、润延的身材在脑中一阵乱晃,小西的说话声把他拽了回来,「爸爸,我去找小白玩。」这些天,小西天天跟小白混一起,天海经常肩膀上一只麻雀,怀里一只白猫的到处散步。

  曲远山换了衣服,把小西放在肩膀上,去见天海。

  天海与杨英第一次看见和约时,两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足足看了半小时,把和约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琢磨了一遍后,杨英对曲远山树起大拇指。要知道,他们核查过宁西台的损失不过180万克里。

  人真是不可貌相。

  这天早晨起床后,天海对着镜子发呆,曲远山为什么不是个贵族呢?他怎么才能成为一个贵族呢?父亲的事情又能瞒多久?

  一只小麻雀飞进来,小白跳了起来。

  「小西来了。」天海微笑,这说明曲远山也来了。

  「嗯,我来了。今天我要吃辣椒兔子。」小西对吃过的辣椒兔子上了瘾。连吃三天都不烦。

  小白说道:你怎么老是要吃辣椒兔子啊,主人,我不要吃辣椒。

  「又没说给你吃,切。」

  ……

  曲远山请安后,交代了一下今天的安排。他要以公爵代理身份去中军大收取首期赔付。

  「不会不安全吧。再带几个人去好吗?」天海不放心。

  「嗯,好,我再带两个人去,多了也不太好。」曲远山现在跟她话多了一点。

  端木闷着生气,准备就欧尚云的死因做点文章。只是这个文章实在不好做。

  那些饭桶将军们脑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垃圾,要不是当时忙着争位,那里会受这样的耻辱。

  公爵代理人的到访,挑起了他的好斗心,听说就是这个人迫使军方签约。

  一个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翘着腿坐在大会议室里,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端木走到他跟前时,曲远山站起,伸出手,说道:鄙人姓曲名远山,为庆安公爵的私人代理。

  端木握紧曲远山的手,没想到曲远山的手同样有力。两人一笑,端木介绍了自己。开始寒暄两句。这两个人有相同的出身和欲望,当他们对面而坐时,似乎就是看另外一个自己。

  切入正题。

  曲远山将和约的抄写件和原件拿出。端木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不过他有一样东西要给代理先生看一看。

  一份文件递交到曲远山手上,曲远山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说道:对于贵校前任总校长的死亡,我们感到很遗憾。但是将他的死亡归咎于宁西台的家丁实在是无稽之谈。

  端木冷笑:那么是不相信我们军方的医学了。

  曲远山马上说道:哦不不,贵校的医学一向是其他组织难望其项背的,我想问一问这份报告是由哪位泰斗大师出具的。

  「有理有知识并不仅仅限于泰斗大师,掌握了足够的技术,现在不出名的年轻人同样能得出正确的结论,何况这个年轻人还是过世的大师欧尚云先生的得意弟子。张忆珊,具有高贵的出身和完善的医术,医学院未来的大师。」

  曲远山做迷惑状,「从没听说过,能否让我见一见张先生?」

  张忆珊来到会议室,曲远山冷冷的眼光将他打量了遍,端木让张来解释他的报告,张解释过后,端木说道:曲先生还有什么意见吗?不知道宁西台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怎么处理?只要你们找的出那个刀,并且证明那把刀当时是在宁西台家丁手里,我们一定处理。」

  端木气的脸都歪了。这跟无赖有什么区别。

  张忆珊想说什么。却听到曲远山一声冷笑:张先生当时是在宁西台的吧,请问你看见是哪个家丁挥刀碰伤了违法前来的欧先生吗?现在是在中军大,你可以说说嘛。如果有那也难怪,为了履行他们的职责、还要保卫一些不值得的人,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大了些。

  张忆珊面如死灰。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端木冲他敷衍地挥挥手。黯然退出会议室,张忆珊梦游一般走回自己的宿舍。

  曲远山从端木的手里取到了第一批赔付款,他拿了端木签章的一张支付凭证走了出去。

  端木站在窗台边,看着曲远山远去。

  宋春江这一整天都没有去找张忆珊,两个人都需要冷静。讨厌宁西台,却又不得不回中军大。宁西台的暴乱,算起来,自己也有份。我是个叛徒,是的,就是一个叛徒,杨英肯定不会原谅我。

  天色渐暗。

  宋春江提了饭盒,去找张忆珊,昨天那样生气,今天应该好点了吧。

  走廊里遇到一个熟人,宋春江问他:看见张忆珊没有?

  「上午看见他回来,好象心情不好。到现在也没见他出来。」

  看来还是心情不好,宋春江站在张宿舍面前,手举起又放下。过了很久,才敲了一下。没人来开门。

  宋春江生气了,在门外叫道:姓张的,你给我滚出来!

  一脚踹过去,门开了。

  天窗的檐口吊着一个人……

  张忆珊终于解脱了。

  端木的第三秘书朝为来到宁西台附近一所民房里,他交了一个信封给张临风的跟班:将就着用用,校长让我带来的。

  跟班打开信封,一面一叠钞票。

  「您真是好人。」跟班说着又要抹眼泪。朝为拍拍他的肩膀,他受不了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流鼻涕,走进屋内看看张临风。跟班偷偷地抽出五张塞进自己的鞋底。少爷还不知道能不能翻身,先备点总没错。

  张临风象是死了一样躺在摇椅上,朝为坐在他旁边,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朝为咳嗽了一声,说道:伯爵先生,好点了吗?

  「你们校长怎么不来。」张临风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

  「校长过来的话容易引人注目,怕对伯爵不利。」

  哼。张临风脸皱了一下。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心里暗暗想。

  朝为按下心里的不快,说道:您可能还不知道。您的表弟赤杨男爵先生于昨日自缢身亡了。

  「什么?」张临风眼神聚合了一点,「为什么?」

  「昨天庆安公爵的私人代理到了中军大,男爵先生就是在见了他之后自缢的。」

  「是宁西台逼的?」

  「是,男爵受到了公爵代理人的侮辱。」朝为期待看见张临风的暴怒表情。

  可张临风只是「哦」了一声,直起的背又躺了下去。

  「您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张临风换了个躺的姿势,说道:从中军大到宁西台又回中军大,这不是找死嘛,没什么看法。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生与死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触,他只是对现在贫穷的生活状态很不满意。

  朝为心里一惊。

  张临风想起什么,问:那个公爵代理人叫什么?

  「曲远山。」

  「没听说过,新人吧,公爵的新宠。你们要我在这里呆多久?」

  「校长会尽快安排的,我先走了,再见。」

  朝为向端木报告了所有的事。

  「那个人,没有丝毫的感情,就象一只狼。」

  端木笑笑:这你就错了,狼不仅有感情还有头脑。而他,是一条蛇,行动靠的仅仅只是本能。

  「那以后?」

  「没有头脑也没有感情,不是挺好用的嘛。联络全用口信,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明白?」

  「是。」

  朝为在关上总校长门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浮现张临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令人恶心。

  夜深人静,宋春江坐在床上,手中握着张忆珊上吊用的绳子。绳子中间打了个结,他真是求死心切。不知不觉,一滴温热的水落在绳子上。

  「哎……」一声轻轻地叹息划过宋春江的耳膜,泪水滴落的地方正是绳子的打结处,嘶嘶几声,灰色的烟雾从绳结处升起,慢慢扩大,宋春江打了个寒战,皮肤上的毛孔都收缩起来,温度陡然下降,宋春江看的到自己呼出的气是白色。

  室内怎么会这么冷?

  灰色烟雾在床的另一头集结起来,过了一会,一个人低着头坐在了那边。这人正要慢慢转过头来。

  宋春江大叫:别过来!别!。他叫的同时抓起枕头向床的那边扔过去。

  人型慢慢地散开,灰色烟慢慢地淡了。

  过了很长时间,宋春江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原来那是张忆珊回来了。紧接恐惧的是愧疚。

  「你回来吧,我不再害怕了,我真的不害怕了。」宋春江抱着那根绳子哭了起来。

  可就好象他的错觉一样,当他第二天早晨醒过来时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喉咙疼、头晕,而那绳子松松垮垮地缠在他的脖子上。睡觉还是不老实。他自己想。

  象是对待一件宝物一样,宋春江把绳子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

  这是忆珊的遗物,要好好保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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