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回到公寓，巴纳比洗了个澡，用冰块敷了一整晚肿起的脸颊，翌日清晨将公寓好好打扫了一番，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给马贝里克打了个电话。

虎徹回去了研究所，这正是个绝妙的好借口。虽然不愿意相信杰克的话，但如果真是抱着某种目的而特意安排他与虎徹搭档，那么现在，这个借口，说不定行得通。

巴纳比不动声色地向马贝里克提出要回家两天的要求，而后小心翼翼地以一种焦急却又漫不经心的语气告诉他说虎徹因为被怀疑可能携带病毒而回去了研究所——他一整晚都在斟酌着该怎么向马贝里克提起这件事，该怎么提起，用什么样的语气，语速要多快，哪里需要停顿——他一定要先回去马贝里克那里，因为留在这里他根本不可能调查到任何东西。

虽然这里也有电脑，但整个第七区的网络系统都由研究所监控着，要绕过监控侵入研究所的数据系统，巴纳比想过，这大概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方式。何况，马贝里克是他父母生前的挚友，说不定从他那里也能找到一些线索。

果然，听完巴纳比的话，马贝里克先是思忖了一会儿，但马上就说让人开车来接他。

这个时候不能拒绝他。

巴纳比顺从地说了一句“好”，问好了大致时间，向他道过谢之后伸手挂断了电话。

司机大概一小时之后就会到，巴纳比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而后走进虎徹的房间里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张指纹卡塞进了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接着他走到客厅堆放弹药和其他装备的角落里，蹲下身子扒了扒那堆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最终从里面摸出了一把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只有两枚子弹，他又从散落在地上的一堆子弹里仔细挑出了三枚口径长度一致的子弹装进手枪的弹夹里。

掂了掂手枪的重量，巴纳比起身比了一个射击的姿势，修长的食指贴在冰冷的扳机上——很衬手。接着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蹲了下去，在那堆装备里拨弄了半天，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消音器。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那个消音器是连同这个手枪一起拿回来的。居然就这么不见了——不过他想，也有可能是被虎徹给扔掉了。那个大叔经常稀里糊涂地就扔掉一些原本还有用的东西而不自知，就是因为他这种个性，他们经常会在一个东西上重复支出，巴纳比也因此提醒过他好多次。

可他就是不长记性。

咬了咬嘴唇，巴纳比起身将手枪藏在身上。

如果他还能见到那个大叔，而且幸运地没有如杰克所说的被他憎恨被他弄死，到时候这种小事……就随他吧。

巴纳比不愿意相信杰克，他不相信杰克的话是真的。因为怀疑，所以才要这么步步为营地算计着找出真相。何况，作为一个“从未去过研究所也没有编号的NEXT”，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曾经他从不去想这些，或许即便是发现了什么也自欺欺人地不去多想，不愿意面对。可是现在不行了。现在的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回到马贝里克家——他曾经的“家”时，马贝里克恰好出去了。家里的佣人已经为巴纳比准备好了午餐。虽然没什么食欲，但巴纳比还是坐到餐桌前勉强吃完了那些食物。

家里很宁静，从前就是这样。从前他很喜欢这样的环境，虽然自己的父母不在了，但马贝里克待他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巴纳比真心地、很感激马贝里克。

吃过午餐回到自己的房间，巴纳比打开电脑，试着悄悄侵入了研究所的系统，但是翻遍了他们的数据库他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他父母当年的研究资料，甚至就连他父母的身份资料都少得可怜——然而其他研究员，就连当年的实习生都有详尽的研究项目列表、说明，研究成果论文存档。

简单得令人不得不起疑的记录令巴纳比不禁心头一沉，他略微焦躁以指叩击着桌面，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起身去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回到房间的途中要经过马贝里克的书房，巴纳比小时候经常偷偷溜进去偷看马贝里克的书，然而里面大半都是经营管理类的书籍，有一次他无意间翻到了一本有关人体神经解剖的书籍，结果被里面的解剖示意图吓得好几晚不敢睡觉。

巴纳比喝了一口水，忽然就顿住了。

人体神经解剖——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另外还有一些脑外科、神经外科以及生物基因相关的书籍，几乎占满了其中一个书柜。那些书他都有悄悄翻过，但因为里面很多解剖图，所以年幼的他大多都是半遮着眼睛草草翻过——可马贝里克不是商人吗？就算作为父母的挚友对他们的研究领域有点兴趣，可是……

因为记忆模糊，巴纳比记不太清楚那些书籍究竟深入到什么程度。但光是想到几乎有整整一书柜的专业书籍——巴纳比咬了咬水杯的边缘，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巴纳比就侵入了马贝里克的电脑，但里面多数都是他公司里的一些账目以及各种商品开发企划书，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巴纳比不死心地继续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地浏览着，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正在烦躁苦恼的时候，巴纳比听见门外好像有什么动静，大概是马贝里克回来了，他匆忙清理了电脑的系统使用痕迹，接着合上电脑走出了房间。

“哦，巴纳比，你回来啦。”刚刚到家的马贝里克显得有点疲倦，但看见从楼上下来的巴纳比，他还是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马贝里克先生，”巴纳比走过去，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一时任性地说要回来，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马贝里克拍了拍巴纳比的肩膀，“孩子回家有什么麻烦的？不过，你的脸上是怎么回事？怎么肿起来了？”

巴纳比下意识地伸手抚上昨天被杰克踩过的地方，笑着解释道：“昨天工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台阶上了。”

“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不麻烦了，我自己已经用冰块敷过了，过两天就好了。”

见巴纳比都这么说了。马贝里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马贝里克告诉巴纳比说如果他想在家里多呆几天就尽管留下来，研究所那边他会过去知会的。巴纳比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含混地应了一声。

夜里，巴纳比打开电脑试着再次侵入马贝里克的电脑，然而仍是一无所获。他焦躁了咬了咬嘴唇，不死心地逐个点开他所见的每个文件，一行一行地扫视。

账目报表，各种预算申请，企划书，合同备份……巴纳比有些绝望，他甚至开始怀疑其实马贝里克与所谓的“真相”没有任何关系，突破口还是要在研究所那边。

厌厌打开一个文档，巴纳比想着如果这个也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他就该放弃这条路另寻其他途径了，然而这个标题看上去同其他报告毫无二致的文档却是加密过的——巴纳比本身就在浏览加密文件夹，因为这些都是涉及商业机密的文件。但这个文档本身再次加密，这令巴纳比不由得心生疑窦，他皱着眉头颇费了一些心思才破解了密码。

文档打开了，看上去像是普通日记一样的东西——它分页很细，并且每一页都标注了时间和天气。

巴纳比有些困惑，但他还是耐着性子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第一页上的日期是9月3日，看样子并不是今年的事。

“我托司机将他送去了第七区，研究所也跟我打过电话说镝木虎徹已经被看守所释放，他们已经按照我的安排让他住进了指定的公寓里。今天是一个开始，我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但我相信通过今后每天的对比分析，应该很快就能区分出‘再造NEXT’与‘原生NEXT’的优劣。”

第一天的记事写得很简单，但就是这么寥寥数语，巴纳比却看了很久。他反反复复地阅读着这几行用词并不艰涩的文字，想着是不是自己有哪里搞错了，或者是不是马贝里克先生写错了——或者是写这个东西的人写错了。

去年9月3日，巴纳比被送去了第七区，司机将他送到了指定的公寓楼下。他对着马贝里克给她的房间号码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公寓，打开门，却发现一个大叔正赤裸着上身抱着一堆啤酒从厨房里走出来。

那个人他见过，在看守所里，当时马贝里克先生告诉过他说——那就是他今后的搭档。

巴纳比猛然屏息闭上双眼狠狠捏紧了拳头，良久，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继续往下阅读着那份文件。

他与虎徹的生活被详细记录在这份文档里，包括几点起床，什么时候吃的早饭，工作地点坐标——但是有关工作内容这份记事里却没有提及——直到后来就连他们做爱了这种事也被详细地记录在内。并且但凡有工作的日子，记事后面都会附上几张数据反复的表格，巴纳比大致扫了一遍，似乎是有关他们两个的身体机能与能力使用的数据分析，每次分析之后都会附上一段简短的有关相同能力前提下“再造NEXT”与“原生NEXT”的对比总结。

咬牙草草将记事拉到最后，巴纳比看了一眼日期，果然是前天的日期——前天虎徹回去了研究所，昨天公寓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巴纳比忽然就相信了杰克的话，他懂了杰克所说的那句“难怪他们会让你们成为搭档”，因为他与虎徹拥有相同的能力，在这个前提下，所有分析与对比才有其基本相对可信的基础。

巴纳比再次扫了一眼电脑，“再造NEXT”与“原生NEXT”这两个词格外扎眼。他不懂他与虎徹究竟谁是原生谁是再造，但如果按照杰克所说的，如果他真的就是个“被当成是实验品生出来”的人……

猛然吸了一口气，巴纳比双手抱着脑袋痛苦地沉下身体。他原本只想要一个真相而已，他只想证明杰克的话是心口胡诌的，然而他果然看到了一部分真相，可是他却无法接受，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出生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实验。他无法想象自己的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他生下来，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父母究竟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他养大，他们是以怎样的心情告诉他说“我爱你”，告诉他说“每个小孩都是爸爸妈妈的希望”。

他不愿意去相信那些被他当做最珍贵的箴言藏在心里的话语居然全都是欺骗！

这些全都是假的，对吧。

全部都是开玩笑的，对吧。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呢？

巴纳比的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发现有眼泪滴在了镜片上。他轻轻笑了两声，终于开始忍不住咬着牙无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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