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UCH·SIX

TIGER越来越像人类了。

在巴纳比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那种厌恶感也随即加深。

简直是到了忍耐的临界。他厌恶TIGER的每个表情，每个看似温情脉脉的动作，他厌恶它笑时却依旧毫无感情的双眼。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

该死的死物。

作为赞助商之一的游乐场因为举办嘉年华便送了一对门票给巴纳比和TIGER。巴纳比实在是不太喜欢那种热闹的地方，便将票都给了TIGER。他一个人造人在充满了人类的偌大游乐场里游来荡去，看见了很多张兴奋的笑脸。

他并不属于他们。他不懂得人类的那些情绪和情感，他不懂得害怕，也没有欲望。就像个空空如也的罐子，后来装满了水，水为罐子增加了重量，然而倾斜时水就会流出来，水并不属于这个罐子。

他像人类，并不是说他就有了人类的情感。他没有。不懂。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因为都是无用的数据。太占地方了。

嘉年华里很多活动，路过一个“露天接吻大赛”的活动舞台，一个小男孩踮着脚够着脖子想看清楚台上那些热吻的情侣，他爸爸却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呜哇！爸爸！”

“小孩子不要看！”

“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那样亲到一起呢？为什么还要亲那么久呢？”

小男孩的问题逗得周围的人不由得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年轻的父亲脸上露出了尴尬羞涩的表情，他更加用力地捂紧自己这个笨蛋儿子的眼睛，心虚地解释道：“那个、呃……那是因为他们都很喜欢对方，所以要亲亲对方告诉对方想一直在一起……亲的时间越长就表示越喜欢，对方就会越高兴……”

“那爸爸你也总是这样亲妈妈吗？”

尴尬的爸爸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一把抱起自己的儿子逃命似的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TIGER看了一眼台上那些搂住对方忘情亲吻的情侣们，便又面无表情地挤进了去往别处的欢腾的人群中。

回去的时候虎徹已经到家了，他照例被这个人类来了一记拥抱。

似乎从那天之后一直就这样了，或是虎徹说着我回来了然后张开双臂抱抱他，或是虎徹说着欢迎回来走过来拥抱他。人类的体温令他感觉有些危险，但他并没有拒绝虎徹。因为这个人类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连带着，他也会觉得……很高兴？

不，人造人没有感情。会有那样的认知，他觉得是不是程序出了什么问题。可通过自体程序扫描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连带感应器也好电池也好芯片也好，硬件系统也都完好。

然后今天，他也学着虎徹的样子抬手反手抱住了他的身体。

这样子抱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滑稽呢？

虎徹想着就笑了出来。他听见那个形象恶毒地斥责他“狡猾卑劣”，他报复般地低喃着：“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自暴自弃之后的坦率，因为对方并不是人类，并不了解人类，所以无所谓。对这样的“东西”他也没有任何期待，他不在乎对方的回应，只是卑鄙地将自己所期待的一切全都有计划地教给这个人造人，他会照着自己所教的那样去做，他就会变成自己所想象的那种——彻底的顺从者。

镝木·T·虎徹，似乎畏惧着人类。

畏惧着可以自行思考的人类。

冰冷的手指抓紧了虎徹的衣服。人造人听见了那句话。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仅仅只是个“制品”的人造人没有欲望，然而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他以为那句话是对他说的——他思考着，他想要什么呢？

欲望无法转换成信号无法转换成字符串无法分析，他抱紧了虎徹温暖的身体，像是听见了程序运行时大脑硬盘里传来的咔咔声。

我想要的。

每个月的例会都令虎徹很头痛。虽然他多半只算个挂名的顾问，但即便如此每个月的例会也总是要到会要发言的。然而他非常痛恨那些，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嘴拙。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想到什么立马着手去做，围着个桌子说七说八讨论来讨论去就是不肯实干这种事还真不适合他。

痛苦地瞥了一眼至今仍未看完的那两份季度总结，虎徹决定趁着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赶紧翻翻。

是时响起了敲门声，虎徹开门一看发现居然是TIGER。他走进虎徹的办公室伸手递上一个文件夹。虎徹接过去翻了一下，似乎是这个月的收视调查跟各个英雄的得分情况。他有些在意地特意看了一眼TIGER的排名，他已经超过了BLUE ROSE成为了第三名。

“不赖嘛。”虎徹高兴地冲TIGER笑了笑，指着一边的沙发说道，“不坐一会儿吗？啊……对了，我先去找助理拿一会儿要用的会议资料……”他说着刚要打开办公室的门，手腕却被TIGER一把抓住。

“嗯？还有什么事？”虎徹回头不解地问道。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思考那个问题。他将那个句子翻来覆去地分析，一个词一个词地分析，每个音节都像是被录音下来般地清晰。

想要的。

人造人只是个物体的集合体，因为指令才会行动。没有知觉，没有情绪，不懂喜欢与畏惧。

TIGER扯着虎徹的手腕学着昨天看到的那些情侣一样凑过去将自己冰冷的嘴唇贴上了虎徹的嘴唇。

人造人什么都不懂。

不能说话。

想要的。想要一直在一起。

TIGER抓着虎徹的胳膊将他推到墙上，伸出冰冷的舌头舔着温暖的嘴唇，睁着赤红的眼睛看着因为吃惊而瞪大双眼的虎徹。

——那不是高兴的表情。

所见反映成信号，似乎确实出了问题的程序不断下达着冗赘的指令。TIGER学着那些人类的模样慢慢闭上眼睛，漆黑一片里感觉到虎徹似乎犹疑着，在犹疑过后却也缓缓伸出湿润的舌头舔着他冰冷干燥的舌。

这是他从未教给人造人的事。

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他明白这种行为的意义吗？

——不懂也没有关系。

他不需要理解。

人造人干燥的舌头舔得虎徹的口腔里一阵发腻，他不由自主地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唾液腺反射性地分泌出了津液包裹住了他的舌头打湿了人造人的舌尖和嘴唇。他歪着头呼出粗重的鼻息，被TIGER抓住的双手完全无法动弹。

TIGER学着虎徹的样子将舌头伸进他的口腔里，前倾着身体压住他，握着他手腕的双手因为用力，材料下面的感应器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从他手腕处传来的脉搏频率。

很快。

皮肤很热。

TIGER睁开眼睛，发现虎徹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咬着虎徹的嘴唇，舌尖努力伸向他的口腔伸出，高于他体温太多的问题让处理器发出了警报，然而TIGER却不愿意离开。

想要的，就是这样。

因为不能说话，不能告诉他——这就是他想要的——于是只能学着昨天看到的那些人，学着他们的样子亲亲这个他想要一直同他在一起的人类，想要借此告诉他。

冰冷冗长的吻令虎徹几乎窒息，喉咙里发出了含混的音节，他难过地扭头想要结束这个莫名其妙却失控的吻。

这是错的吧。不能这样。结束吧。阻止他。

根本无法推开TIGER。

虎徹甚至发动了他那仅剩一分钟时限的能力，然而他也只是让TIGER的嘴唇离开了自己的嘴唇而已。

“怎么回事？快放开我……我一会儿还要去开会呢……”他喘息着，却没有忘记露出笑容。

TIGER睁着眼睛看着虎徹，没有松手。虎徹看见这个人造人缓缓张开嘴唇，还沾着他的津液的嘴唇开合触碰，他却根本猜不到他的意思。

TIGER看懂了虎徹困惑的表情。

便又凑过去吻他。

我没有发声装置。我不能说话。我无法告诉你。

假设他可以发声，假设他告诉了虎徹。模糊判断程序根据这些假设计算出了概率——人类不能接受这样的人造人。可即便如此，却仍要固执地用这样的行为告诉他。

一定有哪里出问题了。

TIGER却关闭了扫描程序。

他松开虎徹的一只手，就在虎徹以为他终于要放开他时，他却伸手解开了虎徹的皮带。虎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连忙伸手按住TIGER的手。人造人抬头，看着虎徹惊慌的表情，颇像人类地眨了眨眼睛，回忆着上一次的影像。他抓着虎徹的手缓缓跪在了他跟前，咬着扯下他的底裤，停顿了一会儿，凑过去舔上了他的耻骨。

虎徹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这个行为忽然失控的人造人。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好，只是虚掩着。从缝隙间还能听见走廊上不时有人走过的声音。

被抓住的手无法动弹，虎徹只得曲起膝盖顶了顶TIGER的肩膀企图让他停下来，TIGER却用力握了握虎徹的手，张嘴含住了他的性器。

上一次，虎徹手里的力度全都被保存成了数据。处理器飞快运转、计算，TIGER借着刚刚接吻时沾到的津液舔湿了虎徹的性器，舌头舔过每一寸脆弱敏感的皮肤，他听见了虎徹沙哑地小声说着“放开我”。

抬头向上看了一眼，视线直到虎徹颤抖的喉结，人造人关闭了听觉感应器。他抬起虎徹的一条腿架过自己的肩膀，倾身更加贴近了虎徹的身体。

虽然感觉很冷，却还是在柔软舌尖的刺激下勃起了。铃口渗出液体，虎徹听见濡湿的水声，他羞耻得想用双手捣住自己的耳朵。他使劲挺住背脊靠着身后的墙壁，不断地说着“放开我”，TIGER却犹如置若罔闻。

不行。

不能继续下去。

那个形象在他的身体里面发出令他难以忍受的笑声，因为越来越强烈的快感，他只能仰起头不断不断地吞咽着津液。那个形象也喘息着，沙哑地对他说：“为什么不行？你昨天不是还承认过的吗？对，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就想看到这样不知羞耻的你。反正它只是个东西而已，它什么都不懂，它什么都不是，它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个多下流卑鄙的人，而那些人类，也会因为它而记得你——这不是很完美吗？”

手腕被抓得好痛。

每一次门外的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他都是一阵胆战心惊。

快放开我。

勉强低头看了TIGER一眼，即便在做这样的事，他也依旧是冷冰冰的没有表情。

在这个人造人眼里，我究竟是什么呢？一个影像？一串字符串？还是一堆表达式？他看到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是活着的吗？还是一堆组织骨骼和器官？

这个叫做镝木·T·虎徹的，究竟算是什么东西？

是存在着的吗？

即使触碰了也无法确定。这具身体真的就是这个叫做镝木·T·虎徹的人的吗？即便看见了听见了，每个人所看见的都是同一个人吗？每个人听到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吗？会不会背影是他，然而转过身来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简直就是个无法了解的世界。

镝木·T·虎徹这个人类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就真的被人所知。他害怕虚无缥缈的东西，承认梦想，却畏惧着，认同真理，却从来不会轻信——因为就算是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东西都如此的不确定，何况是那些根本无法看无法听也永远无法触碰到的东西？

所以很不安，惶恐。惧怕有思想的人类。

思想无法触碰，不可控制。

意味着不可知。

没有同伴。

可怕的快感源源不断传来，脚软得几乎快要站不住的虎徹听着那个形象的喘息声就仿佛是听着自己的呻吟，忽然疯了一样地扭动着自己的手臂想要挣开TIGER。

这时门外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虎徹立刻屏住了呼吸，吓得不敢动弹。

“镝木先生？”是助理的声音，“马上就要例会了，您的资料……”

助理推开了虚掩的门，却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门后的TIGER依旧舔着虎徹的性器，感觉自己即将高潮的虎徹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因为过分忍耐眼睛里已经积蓄起了眼泪。

“奇怪了……去哪里了……”助理嘟囔着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门锁发出喀喇的声响，虎徹仰起头挺着腰将精液射在了TIGER的口腔里，脱力地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歪着头靠着墙壁，胸膛起伏用力地呼吸。TIGER压着他那条还架在他肩膀上的腿，凑过来用沾着精液的舌尖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别让我在这个时候看见这张脸。

这张镝木·T·虎徹的脸。

是不是只有镝木·T·虎徹才能虚情假意地确定镝木·T·虎徹的存在？

身体里的器官像是被冻起来了一样。

不可知的世界只是一个假象。

手腕还被TIGER抓在手里。

那双手也是。

这张脸也是。

我一定也是。

镝木·T·虎徹再次被否定了。

只有你才是顺从者。

虎徹看着TIGER。

他想抱住他。

对啊——

“我就是卑鄙恶劣的人类。”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响起了人类的语言。虎徹挣扎着挺起身体，于是躲在门后的这个影像与这个无知的死物，便再次吻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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