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失墜與擁抱(3)

　……要上了喲、兔子。

　　在心裡默默傳達出動指令給自己的虎徹，倏地離開了座位朝車頭走去，還特意將頭頂上的帽子正了正。

　　大概是這麼不識時務的行為太受注目，虎徹頓時成為全車焦點。甚至有人竊竊私語議論著這個不要命的傢伙到底是誰，也有人怕是同夥會遭受波及而刻意遠離。

　　犯人的槍口更用力地抵在車長腦門上，身體正面轉向虎徹擺出防禦姿態。

　　「你這傢伙……敢靠過來我會開槍的！」

　　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犯人把食指貼上了扳機。利用人質威脅妨礙自己目的的外界力量這屬於一種心理因素，只要破除這層心理因素事情便會朝著另一種可能性發展。

　　「給我等等！英雄在此！」虎徹清楚聽見自己的乾啞的嗓音哽了一下，努力試著從乾涸的思緒中擠出句子來，還不忘擺上那個招牌的帥氣姿勢，「那個、呃……威脅著休特爾比爾特的和平的傢伙，既然輪到本人出場，你的命運也就到此為止了！」

　　在被繃得只要針輕輕刺一下就會爆炸的空氣裡，來自某個角落「噗」地一聲輕笑鬆弛了所有人高高懸吊的心臟。

　　「這大叔是白癡嗎？」

　　「是sky high的fan吧？」

　　「什麼英雄啊少蠢了，想死可別拖我們下水！」

　　其他諸如「快叫sky high來救我們啊」或「一點都不像」之類的聲浪正一波波拍打在虎徹單薄的背脊上。

　　雖然早就料到這個單純的大叔想不出什麼有意義的策略，但這麼直白地跳出來指著犯人說自己是英雄，任誰也不會相信吧？真不知道該說是天才還是笨蛋。

　　「什麼英雄，要是英雄能來就來吧！我會毫不留情把你們都殺掉！」就連犯人也完全不給面子地嗤笑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抵著車長的槍口移到了面前那個愚蠢的男人臉上，確認這個冒冒失失、一點也不懂得看氣氛的人沒有什麼害處後，勒緊了勾住車長脖子的手，對他命令著：「你──給我過來這裡。」

　　上鉤了！巴納比握緊拳頭，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分神，稍有機會就要不留情進攻。

　　很好，就是這樣……別出差錯啊。正常來說，被人用槍指著腦袋可不是什麼有趣的玩笑，不過虎徹心底反倒有股鬆了口氣的感覺。

　　「所以都說了我是英雄──」

　　「是英雄的話就發動能力啊！不是NEXT嗎？發動能力試試看呀！」

　　「呃……」

　　帶著一臉被識破的驚愕，虎徹裝作不甘心地走了過去，耳朵還能隱約捕捉到一併流動在空氣中替自己感到惋惜的低嘆。

　　然而身為他的搭檔，巴納比所不知道的是虎徹確實沒有辦法發動能力，不是因為忘了戴面罩，而是沒有辦法在這麼眾目睽睽之下掩飾自己的能力已經再也撐不到五分鐘的事實……

　　抱歉啦，兔子。

　　明知道巴納比一定相信自己會在緊要關頭設法脫身，並反將犯人制服的虎徹仍不免暗自祈求原諒。

　　無法確認夥伴行動也發不出任何訊息，只好按照犯人所下達的命令靠過去，如預測的對方馬上鬆開勒住車長的手，一腳將他踢開，改抓住新到手的人質。

　　這是一種潛意識的反應，若犯人認為虎徹具有危險性就絕不會輕易放過車長，並會將他當作威脅虎徹的人質，但不管怎麼說，計劃正順利地進行著。

　　「哼，這麼想下車的話就讓你下去啊！」犯人掐住虎徹的後頸，將他壓在車門上，過大的力道使得手指關節像要將皮給撐破似的泛白，「你們這些人為什麼能夠笑得出來……為什麼……」

　　這樣喃喃自語的犯人聲音裡有一絲哽咽與不甘，虎徹只覺得快要窒息了，臉頰抵著先前被槍打中、表面龜裂的車窗，耳朵隱約聽見外頭來自高空中冷風惡意的毒笑正逮住縫隙竄入車內。

　　對方滿布鬍渣的臉孔寫著憂鬱，本來想要抓準弱點奪下槍枝的虎徹一下子露出空隙，就讓年輕的後輩逮住了機會。

　　「啊──」

　　一抹金紅色的身影避開擠在身週的乘客，犯人意識到突然迫近的危機想起手上唯一救命擋箭牌，讓漆黑的槍口吻上後腦勺，卻因為對手動作太快而產生猶豫。

　　槍口離開虎徹指向巴納比的同時就注定了結果。以踢技聞名的英雄王一腳正中犯人手腕，連扣下扳機都來不及槍就摔落到地面從眼前滑開，彈到了門邊才停下。

　　「咳咳……」稀薄的空氣終於得以進入肺部，虎徹一手扶著門用力咳嗽，想要阻止巴納比也早就來不及了。

　　那個人肯定是有什麼苦衷才會選擇傷害別人……從他尚未混濁的眼底還可以感受到源自內心深處渴望救贖的念頭在掙扎。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你……是誰！？」犯人扭曲著臉大吼，一隻手被巴納比以學校教過的基本擒拿扣在背後，另一手試圖做最後的反抗。

　　原本因為私服而沒有認出巴納比的人這才發現車箱內有個熟悉的身影。

　　「啊……是巴納比……是巴納比啊！」

　　「什麼？是英雄王巴納比……？」

　　「是英雄來救我們了！」

　　此起彼落的驚呼輪流衝擊著狹窄的車箱。

　　「勸你不要做無謂的抵抗。」而身處目光焦點的巴納比不受外界影響，冷靜地說道，總是溫和的聲音裡參有一絲動搖。

　　從犯人手裡把虎徹救下來的他給了對方一記「為什麼不行動」這樣擔憂又責備的眼神後，才驚覺自己太過於依賴這個男人，現在他們是英雄與民眾的身份，而非搭檔。

　　就算氣急敗壞地質問為什麼要默默忍受犯人暴行也無濟於事吧。反正那個男人總是最直接地選擇犧牲掉自己保全他人的方法。

　　這個犯人的力氣很大，巴納比多虧了平日的訓練才好不容易壓制住他，礙於狹窄的車箱內使用百倍神力可能帶給其他人困擾，也就沒有發動特殊能力。

　　虎徹的汗水已經浸濕了整片背，他微微喘息著彎下腰將地面上的槍撿起來交給巴納比，「喲，快點去協助車長發車吧，我會好好看著這傢伙的。」

　　「啊、嗯……謝了。」

　　從虎徹手裡接過槍枝的時候，指尖輕微地擦過了，總是溫暖的手心現在卻透著涼意。

　　明明在這麼悶熱的車箱內，他的手卻冷得像跌入深海中。

　　光是這樣子就足使巴納比的心揪了起來。

　　晚餐肯定也沒有吃夠吧……從美容院出來那時早就過了八點，遷就著自己吃了量少價高的菜色，這些他也全都默默地忍受下來。

　　仔細一想就會發現自己太不成熟了。陷入一種自我厭惡的巴納比背過身子努力在人群中尋找車長的身影，一個雙眼下有淚痣的女孩子衝過來抓住了他的手。

　　「不、不好了請快過去看看……車長先生他……」

　　「啊？」巴納比愣了一下，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圍在座位旁，暈過去的車長臉色發白，額頭冒了很多汗。

　　的確──車內的氧氣正逐漸變得更少，巴納比也感覺到全身上下被螞蟻爬過似的悶熱，可是車長暈過去的現在必須想個辦法將車開動才行……

　　一陣刺眼的光芒自黑夜中射入，原來是Hero TV熟悉的標誌大大掛在直昇機上，主持人馬里奧半個身子就掛在門邊，大概正口沫橫飛地為這場空中劫持添加戲劇性的效果。

　　雖然說到救人巴納比是專家，但要如何將一輛輕軌開回站倒大大地給了個難題。

　　怎麼辦呢，虎徹先生……

　　習慣性轉頭去看自己的夥伴，只捕捉到了背影，虎徹一心一意制服著犯人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

　　就在巴納比也開始感到無助的時候，窗外唯一趕得上高處的天空王者Sky high拍打著窗戶的聲音簡直比天籟更來得動聽。

　　「看啊，是sky high，我們得救了！」

　　「太好了……太好了！」

　　巴納比給sky high打了個手勢，找到操作這輛輕軌的儀錶板將門打開，讓對方好順利進入。

　　本來少得可憐的空氣也終於大量湧入車內。還有夜風，輕輕地撫摸著虎徹滿是汗珠的臉龐。

　　「讓諸位久等了，接下來就由我sky high將諸位安全地送到直昇機上吧！」

　　Sky high宏亮的聲音無論何時聽來都十分振奮人心，原本感到絕望的許多乘客也因而恢復了笑容。

　　波賽頓公司特別派出了可容納多人的直昇機在空中待命，再由sky high將他們帶上去，直接開往地面。

　　「請讓車長也上去吧，現在看來車子是沒辦法開動了。」

　　為了讓暈過去的車長能夠早點恢復意識，巴納比扶起了昏迷中的車長，將他交給sky high照顧。

　　「我知道了，一切就交給我吧！巴納比君大可安心！」

　　巴納比點點頭，繼續協助年長的乘客做撤離，本該熱鬧的車內忽然顯得格外冷清，明亮的燈光籠罩著所剩不多的人，但彼此的臉上都充滿著平靜。

　　輕軌頓時成了一座高空中的廢墟。

　　一直維持著控制犯人姿勢的虎徹本來想從他口中詢問出犯案的動機，可是卻毫無結果。

　　若要說這個犯人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明明沒有什麼確切根據，虎徹還是堅信自己雙眼所見。

　　誰都會有衝動的念頭，況且沒有理由就攻擊他人的情況相當少見。

　　「……你是英雄吧？」

　　「哎？你──」

　　「你的眼神裡根本沒有怯弱的樣子，自稱是英雄也只是為了瞞過其他人而已。」

　　「……既然知道的話，那就不要對我撒謊。我想聽你說出真正的原因。」

　　「原因？哼……我最恨的就是英雄了！你們只懂得打擊罪犯，卻不能夠多拯救一個人的性命。」

　　「雖然我不清楚你指得是什麼事，可是、我們所有人都是拼了命在守護這座城市的……」

　　「是嗎？『拼了命』在守護這座城市啊……」犯人藏匿在鬍渣下的嘴角緩緩地往上勾起。

　　虎徹發現到他方才靜如止水的眼神閃過一絲波動。

　　糟了……

　　暈眩的感覺從眼前把整個世界顛覆了過來。身體冷得厲害，卻一直在冒汗。

　　「我的女兒啊，在學校被人欺負了三年，最後跳軌自殺了……就在月台被這輛車給撞死的你們這些英雄知道嗎！？」

　　衝擊的話語連同毫無預警反抗的動作一同襲向虎徹，那雙琥珀色眼眸接收到來自深淵的絕望後不可置信地瞪著前方，身體僵住了動彈不得。

　　「啊……」

　　乾渴的喉嚨裡發不出一點聲音，就連喊叫也成了破碎的音節，腦子裡盤旋著犯人所說的話。

　　車箱內巴納比聽見犯人的大吼後警戒地轉回頭，卻看見那個男人──比起自身還要來得更在乎的男人，落入了休特爾比爾特的擁抱中，從眼前消失了。

　　就差那麼一步。

　　血色頓時從巴納比臉上褪盡。

　　「虎徹先生！」

　　「Wild君！」手裡還攙扶著乘客的sky high難得驚惶失措地大叫著，想操縱風接住虎徹對方卻已經從視線內融入了晚空的保護色中。

　　把虎徹從車門邊推下去的犯人再也止不住愉悅，顫抖著讓笑聲貫徹天際：「哈哈哈哈！再見啦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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