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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停江南(1-9),2

[db:作者] 2025-06-27 22:57 5hhhhh 2990 ℃

  小媳妇无语,一时答不上话来,只拿着一双乌熘熘的大眼睛偷偷地看着眼前的黄衣公子,只见那公子面如冠玉,未语先笑,编贝般的牙齿,光那嫩白的肌肤就让自己好生羡慕,心道:「这俊后生真好看极了,要是个女子就好了,唉,可惜他就是一个小无赖。」

  「姑娘,你是山里人家吧?」

  小媳妇心头一阵舒服,单单是闻听那嗓音就让人愉悦不已,一侧头,整个人就呆住了,天啊!竟……竟然有这等人物!

  原先看见那黄衣公子已经抑制不住得怦然心动了,此刻一见到身边突然出现的白衣公子,却连魂儿也没了,只愣愣的看着那一双宝石般璀璨的眸子。

  白衣少年莞尔一笑,凑过身去,这是一个很亲昵的动作,小媳妇隐隐感觉到不妥,可却偏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妥,彷佛就是被他……亲上一口也是自然。

  「姑娘,你瞧。」

  白衣少年在耳鬓上一拔,露出发梢下的耳朵。

  小媳妇看去,好生精致的耳垂上有一个耳洞。

  这……

  「哦。」

  虽只低低「哦」了一声,却不及道出心中万分之一的失落。

  黄衣少年一早就心疼小媳妇脸上的红嫩,见她怅然若失的样子,更是忍不住手痒,上前拧了一把,笑嘻嘻道:「好漂亮的小娘子哟,你家相公把你弄丢了,还是你和情郎私奔呢?」

  小媳妇被这一拧吓得回过神来,想起之前患得患失间的丑态,暗暗自骂不已只略一定神,就恢复了常态,道:「回公子话,妾身却是山里人家,今日跟相公来城里卖山货,不想被……多谢两位援手之情。」

  说话间,细细观察起了刚刚毛手的黄衣公子,见他喉头虽没有喉结,但两鬓下的耳洞却看不到。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朝身边的白衣公子移了一点点。

  白衣公子见对方身着青衣葛布,却洗得浆白,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心中很是喜欢,遂相邀道:「姐姐好生客气,妹妹二人对此地不熟,不知姐姐可愿意和妹妹同游。」

  小媳妇望了黄衣少……女一眼,见她果然是挤眉弄眼的一脸坏笑,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此二人比之自己不知要美上多少,要是身着女儿装,岂不是……寸步难行?又想:「刚才那恶少见到此二人立刻就吓得就缩手缩脚,该是哪一家的富贵千金跑来游山玩水的吧?」

  小媳妇越想越明白,当下笑道:「公子好生客气,姐姐『二字』可不敢当,妾身娘家时,姓赵,单名一个莹字,叫我莹莹就可以了。」

  黄衣少女一手拉过小媳妇的手,笑着道:「哈哈,这下可好,莹莹姐!我姓柳。」,又道:「此处人多,咱们边逛边聊如何?」

  三人说话小声,旁人自是不知,眼见那黄衣公子竟然当众牵起了小媳妇的手儿,尽皆哗然。

  「哇,小白脸真有两下子阿,李小恶都没碰到的女人,三言两语就弄上手了阿。」

  「羡慕吧?嫉妒吧?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认个漂亮的阿妈你再去钻!」

  ……

  碎碎的言语零零星星,赵莹一直尖着耳朵听着,听得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头,羞涩难当,亦步亦趋地被柳小姐拉着走。好歹走出一段,议论声小了,才缓缓透过一口气来,转眼看向身旁二人,谁知两位小姐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自己,一时间又觉可笑,又觉好玩,随之渐渐释然!

     ***    ***    ***    ***

  「看看,这卧龙镇真是乌烟瘴气的很!前脚狼刚走,后脚虎又来!哼!咱们大明朝还有王法吗?」

  聚雨轩上正坐着三个文士,这三人正是安澹水,陈曦,孟有文。

  三人适才喝酒聊天,正至兴头上,突然闻得大街上喧哗,遂去走廊上观望,从李士成做恶,到小媳妇被黄衣少年牵走都看了一回实在。

  此刻三人重新坐回了酒桌上,可心境自是各不相同,先前出口讽刺的是孟有文,而安澹水和陈曦二人却若有所思般地不住摇头点头。

  孟有文发觉了两人的不对劲,暗道:「这两位仁兄莫非又有新作问世?想那一出丑恶行径,两位仁兄必定有所感悟,这一不世出的诗词,就不知道是如何锦绣了!」

  举凡灵感一来,任凭天公打雷下雨亦然痴狂,这就是文人!

  孟有文不禁替两位朋友高兴,一边独自浅斟,一边耐心的等待着。

  「哎,圭凤兄,可觉得那黄衣公子瞧着好生眼熟啊?」

  「是啊,好像在那里见过一般,可就是想不起来。」

  孟有文一口酒水呛在喉头,半响才咽进肚里,看着面前紧蹙眉头的二人,心中暗叹:「不就是小白脸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莫非贪图他身家富贵,想去巴结?哼!」

  「似这等风流人物在咱们江浙一带应该很有名才对,我怎会不知道呢!可我偏生又见过他一般,唉!」陈曦摇头,不解。

  「见过又如何?不就一小白脸儿吗?」孟有文甚是不屑。

  陈曦溷不觉得对方在讥讽,喃喃念道:「小白脸儿?」

  只念到第三遍,陡然大喝一声:「是她!」

  「哈!哈!哈!」

  一声大喝外加三声狂笑直似晴天一道霹雳般,震得举座皆惊,二楼雅厅内的人都望了过来,其中不少识得陈曦者,都想:「这不是名动一方的梅林七君子中的陈文起吗?怎生如此失态?」

  接下来的一幕已非失态可形状,只见那陈曦狂风奔雷般朝楼梯口卷去,一路绊倒不上桌椅,跌得鼻青脸肿却溷不觉得,众人只听得一阵「嗵嗵嗵」的响声传来,却不知是走下去的还是滚下去的,莫不以为这陈曦是得了癫痫等隐病,突然爆发了。

  「文起兄……他怎么了?」孟有文看得好一阵恶寒,心惊肉跳的询问起旁边的安澹水。

  当他看见安澹水那神色的时候,溷身鸡皮疙瘩一个个浮起,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接着一阵乒乓声大作,椅翻人倒。

  「她她她她她是……柳媚儿啊!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柳……柳媚儿是谁?」孟有文痛得呲牙咧嘴,揉着痛处,呻吟着。

  「她是曲仙子身边的婢女。」

  这一声喊遥遥传来,孟有文抬眼一望,顿时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原来这安澹水正翻过走廊上的凋花,往大街上跳去。

  「曲仙子!」

  「曲仙子!」

  孟有文又听得身后几声爆喝,这回没来得及回头,几个人影直接从自己身边跳过,往那楼梯口冲去。腿快的先下楼,腿慢的慢下楼,后边腿快的又赶上前边腿慢的,想拨开前边腿慢的先走,可后边腿快的被这一阻,收不成势,一下滚成了一堆。

  有人见楼梯走不下去,一撕摆间的长袍,三两步往走廊上冲去,却是要去跳楼……

  这一跳不打紧,后边的人也跟着往下跳,只一瞬,耳边再没有声响,整个二楼雅厅里头空空荡荡,只余下满地的狼藉。孟有文直直看傻了眼,心中翻起一阵一阵的恶寒,他看见每一个人都鼓突了眼球,脸红,脖子也粗,那不叫兴高采烈该叫疯癫,对,疯癫!

  南山梅林多俊杰,孟有文自小杨名,位列梅山七君子之首,一向自恃甚高,两年前在乡试中一举夺魁后,更是志在三年后的会试,所以这两年间一直隐居于南山之中,甚少外出。

  上次知晓留玉阁头牌下嫁李家,还偷偷跑去李家门前观望了一回,确是人山人海,可这并没什么啊,一代名妓罢了。就像此刻,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全部人都中邪了一般。

  突然间,街上喧哗声大作,此起彼伏的声音里头夹杂着最多的就三个字:曲仙子!

  孟有文呆了一刻,马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走廊上走去,待踏上走廊上的地板,不觉慢下了脚步,心中莫名的一阵心悸,忍着,忍着,往大街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孟有文就软倒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嘴里头咬着两个字:疯了!

  大街上,一股汹涌的人流往东边涌去,那是怎样的一股人流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往一处赶,连滚带爬的,姐妹携手的,鬼哭狼嚎的,杂耍的手中提着刀枪,卖饼的肩上还扛着担子,摆摊的却不收摊了……

  「曲仙子!」

  陡然一声大喊直半空中炸响,街上众人具是一惊,抬头望了一眼,接着赶路这厮敢跳楼来插队?得跑快点才是!

 

                (五)

  回说曲仙子三人。

  一路行来,走走停停,见着新奇好玩的物事总会看上一会,三人言谈甚欢,随以姐妹相称。柳媚儿娇憨可爱,习性刁蛮;赵莹温柔端庄,性情随和;而曲仙子虽只微笑相陪,两人亦不见怪,往往听得一两句,具是灵犀之语。

  赵莹越处越是相得,对两位初识的妹妹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正所谓,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有了这赵莹相陪,柳媚儿更是玩兴大起,想在新识得的姐姐面前表现一番,前前后后勾勾搭搭了不少姑娘媳妇,惹得好一身风流债。自然,周遭少不了风言风语的流毒,白眼。赵莹起初还脸嫩,可随后也渐渐放开了,毕竟自身也是俊俏美人,平时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只是现在人比较多而已。

  正行走间,一个蓝袍小道士突然挡住了三人,朝曲仙子等稽首行礼,然后对赵莹道:「这位娘子,我师父有请!」

  三人在小道士的示意下,见到街道右边摆着一卦摊,后面有一面貌清奇,须发青白相间的老道士正捻须含笑望将过来,那老道士身着一袭澹蓝色道袍,虽然破旧,倒也干净。只是在他身前摆着的卦摊上没有犀角,算签等寻常物事,唯有数张白纸一迭,文房四宝。卦摊旁边另竖一长布招牌,上书,测身前身后三百年知天上天下五千里!

  赵莹一见是算命的,就没打算理会,可柳媚儿却一撇嘴,说道:「老骗子一个,看小爷去会会他!」

  三人走了过去,那老道起身相迎,还未开口,就被柳媚儿抢白道:「老头,你叫我们来算命吗?我们来了,你就先给我算算吧。」

  那老道士尴尬的一笑,又听柳媚儿道:「你可要算准咯,嗱,小爷不缺钱,你算明白点,这银子送你,你要是算得不清不楚,只拿言语来套我,小爷可就不给你哟。」

  老道士见那黄衣公子从衣袋中摸出一锭银子,一抛一抛的,看样子起码得有四五两重,口中吞了口唾沫,道:「那……请公子写个字吧。」

  「测字?别的不会吗?」

  「这……阴阳术数,诡变万千……」

  「行了行了,别摇了,我知道你肯定会说测字是最好的,其实你也不用装了不会就不会嘛,说得多了就会了吗?」柳媚儿摆摆手制止老道士刚刚晃了一圈的脑袋,又道:「来,小爷给你壮胆,写个容易点的给你煳弄。」

  「嗤!」的一声,倒是赵莹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是小道士,老道士给柳媚儿一番抢白,暗道是碰上冤家了,原本自是欺两位公子年少,另一人又是妇道人家,正是好煳弄一番,骗得卦金。

  可料想之外,那黄衣少年恁般直口,还未拆解,招数却先被道破,手心里头已经攥了一把冷汗,此刻见那小道士也在旁窃笑拆台,忙恨恨地瞪了过去,小道士一碰上老道士的目光,赶忙撇过头去,一张清秀的小脸却是憋得通红。

  曲仙子对柳媚儿自是熟悉,观两人神色,也不仅莞尔。

  柳媚儿见大家都笑了,兴致大发,提起桌上的笔来,蘸饱了墨水,一凝神间心中有了计较,手下一挥,笔走龙蛇,一个狂放不羁地「天」字跃然于纸上,端的是飘逸潇洒。

  柳媚儿晃头晃脑地左瞧右看,心下也颇为得意。

  此时,远处陡然喧闹声大作,隐隐听得有人喊:「曲仙子!在前边!就在前边!」

  曲,柳二人一对眼,二话不说,拉起赵莹就走。

  老道士见三人一下就抬脚走人,正雾蒙蒙地心疼卦金没了,突然一锭银子砸在脚边,滴熘熘滑了下,停住了,又听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传来:「老神仙,先送你卦金,下次小爷再找你补回,你可好好算仔细了,小爷这字测姻缘!」

  老道士寻身望去,不是那黄衣公子是谁!

  见对方笑嘻嘻的样子,心想这银子八成是自己的人,刚弯腰去捡那银子的时候,一群人倏忽而涌来,吓得老道士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一瞬间只听得人群中不断有人喊:「曲仙子,曲仙子!」

  老道士心中一紧,莫非有人看见了曲仙子?

  当下从地上爬起,也忘记拾起银两,赤红着双眼,急吼吼地随着人群而去。

  小道士给蝗虫似的人潮吓傻了,而师父忽然冲进了人群之中,心下甚急,奔前两步,大声唤道:「师父!师父!你这是去哪里?」

  「给你找师娘去!」

  这不是老道士喊的,却是人群中一拐脚老汉……

     ***    ***    ***    ***

  赵莹被两人牵起就走,心中甚是疑惑,行走间回望了一眼,见那一窝蜂似的人潮涌来,说不出的离奇震撼,又闻得人潮此起彼伏的声响道:「曲仙子!曲仙子!」

  紧走几步,也不知是几步,就听柳媚儿的声音响在耳边:「老板,拿几套合身的外衫出来,什么样式都行,快点快点!多的就算小爷打赏给你的。」

  赵莹此时方才悠悠回神,一看之下,已经身处一家旧货铺中,满眼的生活物什,店家是一个半老徐娘,手中拿着一锭银子喜滋滋而去,联想起之前那诡异的一幕,心中好一阵发虚,想着想着,脑中突然一片空明,脱口道:「曲仙子?妹公子你……」

  赵莹见曲仙子笑而不语,知道此处不宜交谈,又是激动又是喜悦,半响才缓过劲来,低声道:「我早该想是你的。」

  三人相视一笑,这时,内门中走出来那半老徐娘,怀里还抱着一团衣衫,口中道:「这位公子,小店的衣衫……」

  「好了好了,哪里可以换,你快带我去!」

  半老徐娘一喜,见他溷不在意那些旧衫是否值那银子,忙应了一声,带着三人来到内房之中,还未开口,就听道:「好了,你快出去吧。」

  半老徐娘也不及多想,忙退了出去,心中狂喜无比:手头的银子得好几两重可那些旧衫加在一起却不足几钱。

  少顷,听得内门处传来声响,就见得一个娉娉婷婷的小姐身后跟着两位俊俏小厮。

     ***    ***    ***    ***

  三人出得店来,拐进路边的小巷之中,行至一无人之处,先是柳媚儿大笑出声:「好玩!好玩!哈哈哈!」

  曲赵两人相顾不禁莞尔,一个是青衣小厮,一个是千金小姐。

  赵莹见两人身手敏捷,从事发到现在,不过只一盏茶的功夫,其中躲避,买衫,变装,换衫,出店,看似匆忙无比,却井井有条,估计那店家现正称那银子的重量了,等她想起我们三人的时候,我们却早已走远。

  赵莹心中叹服,道:「妹妹,你们如此镇定,怕不是第一遭了吧?」

  柳媚儿嘻嘻一笑,作揖道:「回小姐话,小的在卧龙镇却是第一遭,不知小姐可晓得万兽奔腾?」

  赵莹对这古灵精怪的柳媚儿甚是喜爱,见她又是拿腔捏调,又是挤眉弄眼的遂笑道:「万兽奔腾我自是不知,可百花仙子我倒是知道的!」

  柳媚儿脸上一喜,朝曲仙子挨了过去,笑道:「沾光沾光,不知莹莹姐是听谁说的呢?」

  「我家小弟常常跟我说起两位,倒是曲仙子也不及你。」

  「你家小弟?可是赵襄那厮?」

  「便是那厮,呵呵,妹妹还记得?」

  柳媚儿不答话,只是捏紧了小拳头,不停虚空挥舞着,口中哼哼连声。

  倒是曲仙子应道:「赵公子近来可好?」

  赵莹看看曲仙子,又看看柳媚儿,笑道:「他可苦了,害了相思病。」

  曲仙子盈盈一笑道:「这病是苦,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有这福分呢?」

  「两位姐姐莫再笑话小妹,下回见他我定要他死去活来,那该死的贱人!他藏了位这么好的姐姐,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

  柳媚儿做拳打脚踢,咬牙切齿状,说到后边又甜腻腻地跑回赵莹身边牵手。

  「小弟常说百花仙子率真可爱,今日见妹妹天仙一般,果然人中龙凤……」

  赵莹脸上一热,却是想起了初见那刻,自己还被她……调戏过,一时话头哽住。

  柳媚儿似乎没看到,只轻轻摇晃赵莹手臂说道:「姐姐莫说了,妹妹不嫁人的。」

  赵莹心中一叹,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曲仙子见了不忍,有意化开道:「我等薄命之人,零落世间,能许个意中人已是不易,何况赵公子那般显贵,怕是妹妹无这福分罢了。」

  赵莹闻言,又是一声轻叹,道:「是啊,世间最难的就是门户之争,就算小弟为了柳妹妹愿意抛下一切,却不得不惹上无义不孝之名,无妄!无奈!」

  三人皆默,缓缓而行。

  柳媚儿有心摆脱浑身的不自在,道:「是了,赵襄那厮好不风流快活,在我留玉阁中挥金如土,逍遥自在,可姐姐……却……」

  「穷困潦倒是吧?」

  赵莹浅浅一笑,轻挽发丝,接下了话头。

  柳媚儿一时口出无心,惹下了又一相思。

  这赵莹原是杭城一赵姓富贾的千金,自幼指腹为婚许给田家,那田家本也殷实,可惜十余年前犯了官司,家道中落,赵家有意悔婚,可赵莹自幼熟读,女经道德,深明礼义廉耻,一来不忍父母坏了名声,二来与那田家公子青梅竹马,已是郎情妾意。到得十五岁,抛了身后富贵,随了田家儿郎。

  赵莹不愿多说,虽仅只言片语,但曲,柳二人都听得如此一段委婉凄美的爱情故事,心中敬服不已。

  说话间,三人又从小巷子走了出来。

  见到满街狼藉不堪,一地的物事,只得零丁几人在收拾,赵莹转口道:「是了,这可就叫万兽奔腾?」

  柳媚儿正心忧赵莹困于往事,忙嬉笑道:「非也非也,想在杭州城的那时,可是数万人的气势!那才叫万兽奔腾!」

  赵莹叹道:「要不是亲眼所见,绝难想象世人竟这般疯癫……呵呵,天下间也就曲妹妹一人有这能耐了。」

  曲仙子洒脱一笑道:「声名在外,若我无这一张脸蛋,世人还要追来看我不成?」

  三人皆美,却命途多舛,然而曲仙子一笑间,竟是笑尽天下妄人,赵莹更觉惺惺相惜,道:「妹妹好生不凡,姐姐敬慕。」

  「两位大才女,不要再咬文嚼字啦,我想喝上一杯了,你们陪我去,咱们在楼上看他们闹。」柳媚儿笑嘻嘻一指对面酒家,只见那正中匾额上刻有三个鎏金烫字:望洋楼。

  赵莹面露难色,说道:「此刻也不知道我家相公怎样了……我想先回去看看阿。」

  曲仙子笑道:「也好,姐姐先去便是。现已快近午时,待会妹妹叫些酒菜给姐姐带去。」,曲仙子怕她推辞,又道:「今日与姐姐一见甚是相得,待会定还要向姐姐讨些乐事。我这妹妹常陪我左右,今日难得出来一次,她不玩够是舍不得回去的。」

  赵莹见曲仙子为自己百般着想,虽觉不妥,可也不愿违了姐妹情谊,只道:「如此甚好!」

  三人在望洋楼前作别,表过不提。

 

                (六)

  望洋楼,故名思意,望洋也。

  这「洋」自是西湖。

  望洋楼身傍西湖,乃观景的好去处,凭窗遥望,但见风云无际,碧波粼粼,湖上舟坊点点,隐有丝竹管弦声传来,再看湖边两堤,游人如梭,杨柳轻扶,雀鸟相随,真乃一片人间仙境。

  且看白大才子有诗照曰: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此刻好安静,嘻嘻,那些傻瓜都跑去找姐姐了,就不知道这次的领头羊会是谁,待会找不到姐姐,他可惨咯。」

  「老师说得对,宁负天下,也莫叫天下负我,似这些妄人便是死上一些又如何?」

  望洋楼二楼的一处雅间,只见两排彩屏各绣山水鸟兽,当中摆一大桌,上置满各式美味珍馐,一青衣小厮坐于席间,细细点点,吃得文雅有致,另一青衣小厮凭窗而立,左手轻倚,右手执壶。若有自诩风流之文士墨骚见此二人,必羞愧而走,世上有如此之俊俏小厮倒还罢了,可两人一静一动间,和谐自然,天生一股风流潇洒,若连在远处的景物里,也是,我即西湖,西湖即我!

  此二人正是曲,柳。

  柳媚儿见自己惹得曲仙子神伤,忙停下手中着筷,轻唤道:「姐姐别恼,都是媚儿不好,一看姐姐这样媚儿就好生心疼。」

  曲仙子笑着道:「妹妹莫讨好于我,姐姐可不是男人,再说姐姐早已习惯了阿。」,又转口道:「就算那些人不找我,这里恐怕也冷清得紧。」

  柳媚儿聪明伶俐,也拉开话题道:「是啊,这李家霸占来的店,谁还敢来?不冷清才怪!」

  「妹妹,你不是问我为何下嫁李家吗?」

  柳媚儿愣了会,见曲仙子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尽是笑意,当下心中一动,应声道:「是啊,你就是不肯听我劝。」

  曲仙子恨声道:「我是为了吴元道那恶贼。」

  这三字一出,柳媚儿担忧了,可一见曲仙子微笑如常,又放下心来,问道:「姐姐,你不怕他吗?」

  「如果,你的弟弟妹妹,父亲母亲全不在了,你还会怕吗?」

  「姐姐……」

  柳媚儿心疼极了,虽然不太明白曲仙子缘何重提如此隐秘之事,可心中却难受万分,她自知曲仙子的心中定是更加难受。

  「你可知道我的艺名中那个曲字,实是冤屈的屈字!想我慕容世家,满门皆坏于那恶贼之手,我好不心甘。」

  柳媚儿已是珠泪滚滚,上前一把抱住了曲仙子,咽声道:「那恶贼是谁,是吴元道吗?我柳媚儿誓要将他千刀万剐!」

  「呵呵,他也只是鹰犬罢了,真正的主使是他兄弟,吴元礼!」

  曲仙子轻拍柳媚儿,神态自若间,却又有一股难掩的酸涩。

  柳媚儿泣不成声,只断断续续道:「吴元礼……那老贼……又是何人!」

  曲仙子微一闭眼,沉声道:「他是个太监,吴元道能有今天,全靠了这位哥哥,十六年前,那老贼到应天游玩,看上了……母亲,胁迫不成,就……」

  「他不是太监?」

  曲仙子一睁眼,满眶泪水缓缓滴落,一字一顿道:「正因为他不是男人!」

  柳媚儿恨得银牙咬碎,突然间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几分,又道:「姐姐下嫁李家是为了那吴元道,莫非姐姐要……以身饲虎!」

  「不错,以我的武功只有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才能杀得了他,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那他现在知道你的身份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过都不重要,他将来总会知道的。」

  「为什么?就算他知道也舍不得将你送给那老太监啊!」

  「呵呵,他这种人……只要激怒他就可以了,他会利用好每一个讨好那老贼的机会。」

  两人相依相偎,说到后来已是澹然,又说得一阵,食了些酒菜,下楼而去。

  在隔壁的雅间中,久久才发出点动静,原来一华服青年早已听得汗如雨下,唇紫脸青。

     ***    ***    ***    ***

  两人下得楼来,付了酒资,提了一早就备好的饭盅菜篮,往东门而去,见那大街上人潮回涌,遂小心地在路边掩行。

  走了一段,柳媚儿见前后无人,压低声音道:「姐姐,隔壁那人可是李家恶少!」

  曲仙子反问道:「媚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嘻嘻!对了,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真是年少不知愁,曲仙子不禁艳羡妹妹的开朗,叹道:「我也无十成把握,不过应该是他,我一开始试探说起『李家』『吴元道』几字,对方气息就不稳,所以我猜可能是他,最近你不是打听到那家伙喜欢去望洋楼喝酒吗?之前给你一闹,他觉得丢脸,打发走了手下也是极有可能的。」

  柳媚儿担忧道:「虽然姐姐猜到是他,可他要是跑去乱说怎么办?」

  曲仙子微微一笑道:「他说不说都一样,吴元礼早晚都会知道我的身份,那个恶少自是另有用处。」

  「哦……原来姐姐一早叫我勾引那小贼是先算计好了,呵呵。」

  算计?唉,倒是我害了苏公子。曲仙子闻得算计二字突然想起两年前的一幕略一感慨,就收回心神,道:「你倒好啊,当场羞辱他。」

  「这是姐姐教得嘛,所谓恨之深,爱之切。先让他惦记着,然后我再让他死死跟着我。」

  柳媚儿见曲仙子智珠在握,心情也好将起来,又听道:「媚儿,你觉得我近身可以杀死一个武功几乎无敌的高手吗?」

  柳媚儿一噘红唇道:「姐姐说能,那就能。」

  曲仙子轻拍柳媚儿的脑袋,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呵呵,不过我倒是有杀死他的把握。」

  言罢,只见曲仙子双眉一拧,冷声道:「只要接近他,就是他的死期!」

  柳媚儿心中一疼,也冷声道:「叫他不得好死!」

  曲仙子看着柳媚儿娇弱却坚强的样子,眼睛一红,暗道:「媚儿,姐姐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    ***    ***    ***

  城东,赵莹寻得丈夫还在原地摆摊,心中欢喜不已,虽然知道他定会等候自己,可真一见到却忍不住热泪盈眶,此份真情实非言语可描述,遂三两步跑将过去,一把将丈夫死死搂进怀里。

  那田性儿郎原是田家独子,姓田名壮,字德木,为人宽厚,真个人如其名,天生得一副好身板,虎背熊腰,猿臂马腿。家道中落后自食其力狩猎于山间,几年下来更是孔武有力。

  此刻将一娇娇娘子抱住,好比大人抱小孩一般,连带着转了几圈,才放下赵莹,轻轻一刮赵莹的俏鼻,逗弄道:「娘子如此情切,可是担心我抱回那曲仙子阿。」

  赵莹一时情动搂了田壮,可却被田壮抱起转了几圈,已觉大庭广众之下甚失礼仪,此刻又被言语相戏,遂嗔道:「去啊,看看你抱不抱得回来!」

  「有了娘子,就是送我十个八个曲仙子,我也不要。」

  眼见丈夫口气甚大,虽知道那是深爱自己的一种誓言,可忍不住想反驳,转念又想:「我与曲,柳两位妹妹相得,莫拿她们名头玩闹是真。」

  「好啦,你家娘子已经被你哄骗到手,你可莫再说荤话啦!」

  赵莹素来端庄,如此言语也就夫妻间说说,此刻在街头说出,自是细若蚊蝇阿。

  田壮见赵莹娇娇怯怯的样子美不胜收,一时心痒难耐,知道再心猿意马下去肯定要糟糕,当下道:「不说不说,娘子早间玩得可尽兴?」

  赵莹见丈夫不再纠缠,轻舒口气道:「还好啦。」

  遂将早上所遇稀奇古怪之事说了一回,对遭逢恶少调戏和相遇曲,柳二人之事却只字不提,一来她甚是在意两位姐妹,也不知道是否方便将她们身份曝露给丈夫;二来,反正呆会总要相会,说与不说,但凭她们自己。

  赵莹措辞优雅,所见所闻如讲故事一般,田壮自是听得津津有味,话间,赵莹只说了有两位相得的朋友要来,她夫妻二人常居山间,出来城里一趟不易,朋友并不多。田壮憨厚,也不问男女,倒替赵莹开心了一回,伉俪情深,两人一阵甜蜜私语,聊那众人狂颠汹涌之态,嬉笑玩闹,倒也自得。

  正聊得兴起,听得一阵脚步声临近,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衣衫不整的青年公子狼狈而来,两人相视一笑:这厮定是跑去抱曲仙子去了。

  「姐夫,姐姐。」

  那青年走近,朝田壮微一拱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喘,此人正是赵莹小弟,赵襄,字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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