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那邊也絕對要加入棒球隊啊!至今為止都是錯的，現在放棄是不行的……”

“回來吧，甚至還轉了學，你一個人難道不覺得寂寞嗎?”

小修………我…不會寂寞的……

“我會讓你成為真正的王牌的，三橋!”

“都是因為你一直露出對三星有所依戀的表情…所以我才………”

小修………我不寂寞………因為我要在這個隊伍裡成為真正的王牌…………

因為這裡有……阿部…同學……在………

1.芽

「嗯……」

薄暗之中看到老舊的屋樑，耳邊聽到夾雜好幾層的打呼聲。

這裡是哪裡……他應該是在整理東西才對啊……

整理東西…然後……奇怪，怎麼想不起來後來的事情。

慢慢地從夢中轉醒，三橋抬手揉了揉眼睛。

這裡是……對了，這個天花板是…啊!自己該不會是昨天就那樣睡著了吧!!

沒有幫忙煮飯沒有幫忙舖床沒有沒有……啊~怎麼辦?

猛地座起，一隻橫擺在三橋的胸口上的腳，滑落到腰部。

受到驚擾腳的主人縮了回去翻了一圈，原來是水谷。

以為自己吵醒他了，三橋全身僵直地等著接下來的怒斥，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過了兩三分鐘，確定水谷只是轉身依舊睡得很熟，三橋才放鬆下來。

小心翼翼地環顧四週，每個都睡得亂七八糟。

果然沒錯，昨天贏了三星之後，回到合宿的地點，他就累得神智不清然後東西也沒整理好就睡著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難得昨天贏了，大家一定都很高興的說，自己一個人什麼忙也沒幫上就先睡著了，結果一定又讓大家更討厭自己了……甚至也還沒有好好地跟阿部道謝……

想到這一點，完全驚慌起來的三橋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害怕地往旁邊看去。

基於志賀老師的人要睡在一起才能培養好感情，投捕之間就更是如此的道理，合宿期間一直都是睡在三橋隔壁的阿部卻不在，棉被也被折得整整齊齊。

『阿部同學…?』

感到奇怪的三橋小心地從棉被裡爬出來，躡手躡腳地在塞滿棉被擁擠的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的和式房間裡走來走去，依然沒有看到阿部睡在哪個角落。

外面的天色雖然已經開始泛白，太陽大概就要出來了，但是以春天這個季節來看，大概還不到六點。

這個時間阿部同學到底會去哪裡……應該不是先回去了吧……

得找到阿部同學，好好地向他道謝才行。

因為阿部同學的引導，自己才能夠贏球，因為阿部同學拉住還是想要逃避的自己，最終才能夠和三星的同學和解。

小修還說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再一起打球呢，這一切都是阿部同學的功勞。

「嘿嘿………」

想起昨天的事情，三橋不禁笑得臉都要變形了。

輕輕地拉開門，外面冰涼的空氣接觸到剛從棉被裡爬出來溫暖的皮膚，三橋倏地打了個寒顫，到剛剛還有些昏沉沉的腦袋一口氣清醒了過來。

快速地把門再關上，雖然想回頭去拿外套，但是害大家醒過來就不好了。

小跑步一下好了，晨跑一下身體就會熱起來才對。

一邊搓著手臂，三橋慢慢地走下樓梯往球場的方向慢跑過去。

天色更亮了，再靠近球場之前遠遠地就看到阿部的影子，球場裡的阿部似乎也在慢跑。

可以靠近嗎，雖然是為了要跟阿部同學道謝，但是要是打擾到他惹他生氣該怎麼辦?

猶豫不決，三橋開始繞著球場跑來跑去，接近入口就往裡面偷看一下，確認阿部還在跑，就繼續繞球場，就這樣子跑了好幾圈。

又繞了一圈，低頭猛跑的三橋又來到了球場的入口，正準備再次偷看球場內動靜的三橋一抬頭就看到阿部雙手交叉倚著球場的門正面無表情地直盯著自己。

沒來由地嚇得直冒冷汗的三橋不敢回視阿部的眼光，脖子僵硬地偏過去準備要回頭往反方向逃跑。

「那…那個……打擾了!」

語畢，立刻拔腿就衝。

一瞬間背後似乎傳來”嘖”的一聲。

「給我站住!三橋!」

「那…那個……我只是」

猛地緊急煞車僵在原地，三橋卻沒有勇氣回頭。阿部的腳步聲啪啪啪地從後面走近，直到距離一步左右的地方才停下來。

「……我說你啊，也沒有必要怕成這樣吧?有什麼話就說啊，轉過來吧!」

嘆了口氣，阿部莫可奈何地說。

這就是百枝教練說的信賴嗎?在他看來三橋似乎還比之前更怕自己了。

「那…那個…就是…」

轉過頭的三橋依然是低著頭，雙手絞在一起，比平常更扭扭捏捏。

「嗯?」

「…就是…謝…」

「什麼?」

雖然一直告訴自己要沉著面對，三橋是自己接下來三年要盡全力輔助的投手，阿部面對著一句話分好幾次都說不出口的三橋，一把無名火依舊燒了上來。

正當阿部克制不住要發火了時候，三橋終於把話說出口了。

「阿…阿部同學!真的很謝謝你!」

突然間抬起頭正對阿部的三橋，出乎意料之外的並不是一副畏縮的模樣，反倒不知道是否因為剛跑完步還是緊張的緣故，臉頰紅撲撲地，同時眼睛裡也熠熠生輝。

「謝我?」

對眼前莫名激動的三橋，阿部莫名奇妙地問。

同時心中又湧上跟昨天被三橋回說”我也喜歡阿部同學!”時一樣微妙的感覺，一時間似乎連臉頰都不正常地熱起來，讓阿部不自在地偏過頭去，無法直視三橋閃亮的眼神。

這樣自己哪有什麼資格說三橋的扭捏的態度啊?阿部在心中暗罵自己。

「嗯!真的很感謝你，阿部同學!」

「所以說你到底要感謝我什麼?昨天幫你鋪床的事情嗎?」

「鋪?昨天連床也是阿部同學幫我鋪的嗎?」

「啊啊，也是我把你搬上去的。」

「搬…搬…對…對不起~給你添…添麻煩了…」

自己竟然讓阿部同學除了幫他舖床之外還給他添這麼大的麻煩…

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三橋的臉色一口氣從亢奮過度刷白轉青，身體也跟著搖搖晃晃起來，下一秒就有跌倒的疑慮。

「喂喂喂三橋!」

阿部連忙伸手拉住三橋的手腕穩住他的身體，接著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好細的手腕…

「那種事情沒什麼好在意的，接下來我們還得進行很多訓練，要是你著涼感冒了不能練習，才是真的給我們添麻煩。」

「……是。」

「與其在意那種事，你這手腕是怎麼回事?」

「手腕…?手…我的手腕怎麼了嗎?」

「雖然你的投球內容不是速度派的也不至於手腕會細成這樣吧?手的大小跟手指的長度明明就還可以…還有昨天搬你上棉被的時候我就想問你了，你未免也太輕了!用這樣的身體，你完投九局的續航力是從哪裡來的?體重幾公斤?」

邊問著阿部開始從三橋的手腕、手臂乃至於到肩頭、背部等地方進行確認。

「阿…阿部同學?」

「幾公斤?」

「…5…52公斤…吧…」

「…52?身高呢?」

「…165公分…阿…阿部同學??」

「165公分52公斤嗎……」

最後還拍了下三橋的腹部。

嗯…好歹還是有些腹肌，但是52公斤還是太瘦了。

「聽好了三橋!」

「是!」

「就像之前百枝教練所說的，你的控球力是因為沒有全力投球。你以這個瘦弱的身體能夠投完九局而且三年內都未曾受傷應該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瘦…瘦弱…」

三橋的臉又開始發白了。

「為了讓你當上真正的王牌，接下來就不能這樣下去了。從今天開始絕對不能再讓體重減輕，相反地還必須多增重才行。」

「…嗯…嗯。」

「必須多吃一點，睡眠也得充足，再像昨天那樣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之下出場比賽，我是絕對不會允許的，可以吧?」

「…嗯…嗯…」

「然後在每天的投球球數上也要控制，你為了達到那樣的控球力，至今為止的練習都很亂來對吧?」

「…我…我…只是多投了一…一點而已…」

被說中，三橋的眼神開始亂飄，怎麼也不敢看向阿部。

看著這樣的三橋，阿部嘆了口氣無奈地加以說明。

「……所以剛剛也說了，以後肯定會進行全力投球的練習，如果不控制球數的話，很有可能會受傷，西浦的投手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了，你懂吧?」

「嗯!」

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阿部同學真是一個好人。

因為阿部的補充說明，血色又回到了三橋的臉上，三橋大聲堅定地回答了阿部。

「你了解就好了。天也亮了…」

邊說著，阿部邊往回走。

突然，三橋伸手拉住阿部，阿部疑惑地回頭，只看到三橋欲言又止地嘴巴跟金魚一樣張張合合。

「阿…阿部同學!」

「嗯?」

「那…那個，剛剛我想感謝阿部同學的是有關昨天的比賽…要是沒有阿部同學的引導的話我一定還是會輸的…後來比賽結束之後，我也只想著逃走，那時要不是阿部同學拉住我…我一定沒有辦法跟三星的同學們和解的…所以謝謝你!阿部同學!」

「啊…喔…那就不用道謝了，我也想贏啊?那不是理所當然的…而且，如果你回三星，我們西浦不就沒有投手了。」

正面接受了三橋出乎預料外的感謝，異樣的感覺再度衝上阿部的臉，他不著痕跡地抽回自己的手，力持鎮定地說。

投手，是這麼輕易就會向人道歉道謝的嗎?

阿部壓制不住心理的動搖，三橋一個個的動作、態度正一點一滴地擊潰長久以來他對投手的既定印象。

同時，他也從三橋對他所表示出的信賴與尊敬之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容易令人沉溺的，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類似優越感的情緒。

讓他不自覺地拉高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阿部同學…」

「好了，你不用這麼誇張。對了，你剛剛跑多久了?」

「……半…半小時吧…」

「也算有熱身了，其他人可能還要一陣子才會醒，來作投球練習吧?」

「嗯! …那我回去拿手套!」

「不用了，想說要習慣一下我有把新的也拿過來，借給你。」

「嗯!謝謝你，阿部同學!」

橋點頭如搗蒜地回答，阿部笑得更開，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進入球場開始投球練習。

啪!啪!啪!地，二縫線硬球準確地投進手套中的聲響迴盪整個球場。

投出每一球之前三橋都專注地看著阿部，確定阿部的存在，確認阿部手套擺放的位置，然後盡力地投出，直到球命中手套的那一瞬間為止。

一球，兩球，三球，四球，五球，就好像小孩子數羊一般，每投出一球，三橋的心隨之從飄浮不穩的半空中，慢慢地往下降，感覺就像被柔軟的棉花所承接，最終安穩地碰觸到地面。

他終於能夠安心地站在投手丘上，對面就是他強而有力的夥伴，他只要聽從夥伴阿部的引導盡心盡力地投球就行了。

一切都能夠從新來過，他一定能在西浦成為真正的王牌。

只要阿部同學願意一直幫自己接球的話，只要有阿部同學的引導的話。

對，只要阿部同學在的話……一定!

***************

合宿回程的路上，因為兩週的合宿加上昨天的練習賽，隊員們一開始的陌生尷尬已經轉為熟稔，比賽凝聚了隊的向心力，彼此之間產生了同桌吃飯同隊比賽的夥伴意識。回程互相之間對話的次數跟打鬧的情況明顯地增加，整台車裡充滿著嬉鬧聲。

阿部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這樣的情況，心中也對這個情況感到高興，畢竟接下來三年他們都必須要在這個團隊裡奮鬥，感情好默契就好，比賽時凝聚的向心力也更緊密。

來程時坐在旁邊的花井也離開座位加入吵鬧的行列，正在阻止田島搶食他手上的洋芋片。誇張地對田島露出厭惡樣卻不回到自己的座位，怕被田島搶走卻不停拿出下一片引誘他來搶的行為看在阿部眼裡真是奇怪至極。花井本人卻是樂此不疲，露骨的嫌惡表情下，不知道為什麼眼神出奇地柔和，彷彿是在享受這種狀況。

來的時候還裝老成，擺出一副不屑與小孩為伍的嘴臉的不知道是誰喔…

阿部在心中調侃到不行臉上還是維持沒表情地看著眼前上演的洋芋片搶奪遊戲。

不一會兒田島就膩了搶奪洋芋片，乾脆整包搶過來。

注意到坐在角落的三橋，嚷嚷著就往三橋那跑去，拿出洋芋片分給他吃。

就是三橋也一反來時的虛弱樣，是因為昨天睡眠充足之故吧，不但沒有暈車的徵兆，早上跟阿部進行了投球練習似乎也不顯累的樣子。

吃著洋芋片的同時被捲入田島與水谷等人的不良話題中，雖然多少仍有點生疏戒慎，卻不時笑紅了臉，隨著大家嘻嘻哈哈。

看著不知道因為田島在耳朵旁邊講了什麼，突然脹紅一張臉慌慌張張地搖頭點頭不停的三橋，阿部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怯懦沒自信又慌慌張張，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的投手。還真是他不知道的類型啊!

就是這樣也無所謂，只要不像某個目中無人的傢伙一樣對自己的暗號搖頭就好。

一開始他是這麼想沒錯，但是經過了昨天的比賽，他已經認同三橋的努力，而且…

“這份安心是阿部你給的喔。”

“阿部同學，謝謝你!”

腦中浮起昨天百枝教練的話跟今天早上的三橋，阿部斂下眼睫，感到臉上微熱。

他已經知道作為捕手被投手所信任依賴的感覺，並且決定這三年都要好好地為三橋付出，讓三橋成為一個真正的王牌了。

只是，到底他能為三橋做什麼呢?

雖然得到了三橋的信賴，但是他所做的都是普通的捕手該做的而已。只不過是至今為止三橋並不清楚真正的投捕之間的關係，才會為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感動罷了。

昨天晚餐過後，百枝教練叫住他單獨對他說的話，一直盤旋在腦中不肯散去。

“沒想到我也看輕了三橋…那孩子對投球的執著超出了我的想像，雖然看起來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卻很清楚身為投手的立場呢…你呢?阿部，你也已經懂得何謂捕手了嗎?”

百枝雖然沒有指責他，但他心裡清楚，一直到三橋走過休息區卻不進去而是默默地走到旁邊的角落把自己縮成一團之前，他都只想著為什麼自己的配球會被打出去而沒有顧慮到安撫投手。而當時在場上的三橋卻僅是無聲地站起，堅定地踏上投手丘，等著他的下一個暗號。

真正看輕三橋的人，是他才對。

真是丟臉，三橋卻還是向這樣的自己道謝，而他居然還因此感到慶幸……

「喂，阿部，你該不會是暈車了吧?」

花井不知何時走到旁邊來，對一直低著頭的阿部這麼問到。

「我沒…」

阿部還沒來的及回答花井，抬頭便看到三橋聞言緊張兮兮的表情。

倏地，他又低下頭去，逃避著三橋的視線。

「阿部?」花井疑惑地再度問道。

快抬頭啊，不然大家一定會覺得奇怪。

在心中對自己這麼喊著，阿部勉強地抬頭裝作若無其事說道。

「我沒事啊，只是早上太早起有點想睡而已。」

「是嗎?那我們小聲一點好了。喂!你們也換到最後面去吵!」

一邊說著花井一邊帶頭移往最後座的地方，其他人也跟著開始移動。

只有三橋還停在原位，對阿部露出鬆了一口氣般的傻氣笑臉。

一時間眼神對上的阿部不知道如何反應，只能回以一個硬扯開嘴角的僵硬苦笑。

雖然阿部自己認為那是個微笑，不過從旁人的眼光來看完全就是一個心情不佳的獰笑，三橋因此又開始冷汗直流眼神飄來飄去然後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臉上寫著該不是我惹火了阿部同學吧?幾個字。

這傢伙這是什麼奇怪的反應啊…?

虧他剛剛一直在想以後怎麼輔助他，竟然還為了眼前這個傢伙感到自我厭惡。

頭上浮起青筋，阿部突然覺得這麼認真地思考的自己像個笨蛋起來了。

在認識三橋之後他才知道原來人能聽見自己氣到血管爆掉的聲音。

阿部眼睛惡狠狠地瞇起，三橋則是嚇到已經從眼神飄忽變成全身僵硬，被阿部的眼神釘在原地連動也不敢亂動。

「三橋…我說你…」

「阿…阿部同…」

就這樣僵持了一下，其他人也開始察覺氣氛詭異，榮口跟花井開始考慮要不要上前阻止。

在阿部正要噴火的前一秒，不知何時跑來蹲在兩人中間的田島不知死活地問道。

「你們兩個為啥在互相凝視啊?」

「誰跟誰凝視了!」

「痛啊!!!!!!!!!!!!!!!!!!!!」

「阿…阿部同學!」

下一秒鐘，阿部的怒吼跟田島的痛呼以及三橋的驚叫聲同時響遍整台巴士之中。

（続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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