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六朝】28 (29販售中),6

[db:作者] 2025-06-28 20:04 5hhhhh 1240 ℃

  三道封锁线这时都已经拉出四层布满尖刺的环状铁网,在宋军的队伍中扩出三十多步的无人区。敌寇布下这道死亡线不费吹灰之力,自己想要闯过去,却千难万难。

  宋军阵型已经被彻底冲乱,任福当机立断,「全军弃阵!向左翼突围!」

  好水川之战最惨烈的一幕开始出现,宋军不顾生死地朝山梁上猛扑。但敌寇居高临下,弓箭、机炮、碎石……各种准备好的军事物资不断倾泄下来。尤其是他们抛出的石蒺藜--一种宋军从未见过的防具,由四根不规则的枝状物组成,形如蒺藜,每一枝都长近尺许,落到地上三面朝下,一面朝上,质地非铁非木,却与石头差不多,与铁丝网一道构成一片难以逾越的障碍。有军士费尽力气将石蒺藜砸开,却发现石头里面包着尖硬的铁枝。

  恐惧在宋军中蔓延,他们追逐敌寇超过四十里,已经人困马乏,而敌寇各种诡异的器具更是让他们一身勇力都没有了用武之处。很快,几支失去都指挥使的军队就开始混乱。

  任怀亮接过重斧,朝面前的铁丝网劈去。环形的铁丝被斧刃劈得变形,却没有断开,反而有种劈到空处的失力感,让他难受得想吐血。铁丝网上缠满了细小的铁刺,想握住根本无处下手。任怀亮咬牙跳下马,朝贴在地面的铁丝又是一记重劈。

  川中都是多年冲积来的黄土,铁丝随着斧刃陷入土中,不但没有断折,反而在地上立得更加牢固。任怀亮气得七窍生烟,整道铁丝网柔中带硬,重斧劈上去软不受力,可如果人撞上去,少不得被上面的乱刺扯下几块肉来。

  两名宋军用长刀试图把螺旋状的铁环推开,让后面的军士冲过去。但对面的敌寇长枪一摆,白蜡杆宛如银蛇,从网环中穿过,将一名宋军握刀的手臂刺穿。血光飞溅中,刚被推开的铁丝网又摇晃着重新合拢,那名宋军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铁丝网却原状不变,似乎在嘲笑宋军的有勇无谋。

  孟非卿坐在山梁上,身后的大纛向左一指,扼守在川上的星月湖军士便聚拢过去,将蜂拥突围的宋军打退下去。

  桑怿右臂被翼钩划伤,他剑交左手,毫不退让地与斯明信苦斗。斯明信的军服也破了一处,流出的鲜血让桑怿多少安心了些,自己的对手是活人,并不是没有形体的鬼魅。

  斯明信双钩犹如一道光网,绕着桑怿飞速转动,鲜血一滴滴从光网上溅出,桑怿仍然死战不退,死死守住脚下尺许的土地。

  忽然,一阵蹄声响起,山谷右侧的铁丝网分开一线,一匹红鬃烈马出现在视野中,马上的骑手显露出过人的骑术,操纵坐骑从狭小的缝隙中一闪而过,没有沾到半点尖刺。女骑手束在脑后的长发飞舞着,洁白的面颊因为川中的血战微微浮现出兴奋的红晕,眼中露出迷人光彩。

  紧接着十余名敌骑一并驰来,那道令无数宋军饮恨的铁丝网,在他们面前宛如无物。那些骑手两骑一排,用长枪轻轻一推,布满尖刺的铁环便即分开,骑手在铁丝网重新弹回的刹那,已经穿过障碍。桑怿自问也能有他们的眼力和精准,但对铁丝网的弹性没有长时间的接触,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他们做的那般熟练。

  退路被封,前军陷入重围,这些都没有影响到桑怿的出招。但看到敌寇的骑兵,桑怿口中不禁泛起一股苦涩的滋味。他的才能不仅仅限于一个捕快,如果给他两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好好熟悉自己麾下的士兵,即使困于重围,桑怿也有信心指挥部下坚守求胜。

  然而他加入龙卫军实在太晚,面对敌寇的伏兵,只能靠一己之力踏阵,为主将争取时间。但纵然早有准备,敌寇的强悍也远远超过他的想像。桑怿意识到,自己雄心勃勃的第一战,也许就是自己最后一战。

  任怀亮已经放弃去徒劳地攻击铁丝网,眼看那名女骑手冲过来,他狠狠啐了一口,觉得跟一个娘儿们打架实在丢脸,但又不能不打,只能骂咧咧地跨上马,迎向敌寇。

  月霜擎出真武剑,朝对面那个年轻人的重斧劈去。任怀亮惊讶无比,剑轻斧重,这丫头竟然敢和自己硬拚,难道是疯了?

  剑斧相交,任怀亮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那柄真武剑斩在斧上,满蓄的真气宛如长江大河,一举将他的力道斩开。任怀亮虎口剧震,重斧脱手而出。

  两名亲兵围拢过来,一人刺向马上的女骑手,一人刺向她的坐骑。任怀亮猝不及防下吃了个大亏,他用流血的手掌拔出佩刀,暴喝声中,朝月霜兜头砍去。

  那匹红鬃烈马屁股后面伸一个满是灰尘的脑袋,秋少君两条腿跑得一点也不比四条腿的战马慢,就是灰尘太大,让他有点受不了。他伸出脑袋看了一眼,然后长剑紧贴着马腹刺出,那两名亲兵几乎同时大腿中剑,撞在一处。

  秋少君抹着脸上的灰土,一边叫道:「月姑娘,小心啊……啊!」

  月霜一脚把秋少君踹开,真武剑挑起任怀亮的佩刀,接着一抹,从他颈中掠过,斩下他的首级,顺手绑在鞍侧。

  任怀亮的尸身在马上摇晃了一下,栽倒在地。他嘴唇动了动,说的却是:宜孙,我被一个女人打败了。真够丢脸的啊……

  任福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战死,他指挥第一军和第六军残部三次突围,都被敌寇打退。崖壁已经被宋军的鲜血染红,却没有一名军士能够活着登上山梁。

  他已经看出敌寇的数量只有两千余人,不及自己一军,可他们占据地势,更有大纛进行指挥,每次自己组织反击,都被敌寇在局部集中优势兵力打垮。任福很清楚敌寇的目的--用铁丝网将自己近万军队分割开来,再一块一块吃下去。但他除了拚死一战,竟然毫无办法。

  忽然,一面战旗高高挑起,那是星月湖二营的营旗,旗杆上悬着一只首级,正是第一军指挥使桑怿。任福知道被分割的第一军已经完了,桑怿拚死给自己争取的时间,却被几道铁丝网完全粉碎。

  斯明信与卢景联手,才这么快斩杀桑怿。随着孟非卿直属营的白蜡枪兵连和他的二营投入战场,不到一刻钟,被分割出的第一军千余名士卒就在数百名星月湖精锐的攻击下溃不成军。许多宋军士卒试图冲过铁丝网,但他们强行碾平第一道铁丝网就付出无数血肉的代价。不少人模仿敌寇拨开铁丝网的动作,却被夹在中间。紧接着敌寇的骑兵和枪兵并肩涌来,抵挡不住的宋军接连退却,拥挤中,越来越多的士卒被铁丝网缠住,动弹不得。

  守在铁丝网中间的敌寇拉开第二道铁丝网,几名骑兵甩出钩子,将横向铺开的铁丝网拉成纵向,大批宋军被困在崖壁和铁丝网之间,虽然还在挣扎,但已经失去战斗力。如果敌寇用机炮齐射,这些宋军只怕无一幸免,但敌寇并没有开始屠杀,而是用铁丝网清出一条通道,护着中间的骑兵,迅速逼向任福的中军。

  任福身边是第一军和第六军残部,由于刚才的强攻,两千余名士卒已经半数带伤。他们面前还横着两层铁丝网,前军已经溃败,大都被堵在崖壁下面狭窄的角落里,无力再战。敌寇却不断增兵,紧接着,对面山梁上一队挽着长弓的黑衣敌寇投入战场。

  任福将近千军士分成十队,盾手在前掩护,弓手还击。宋军的弓手一向是倚多为胜,只要能开得强弓就是好弓手,至于准头,几千支箭飞出去,总能射中几个,百步穿杨的箭术太过奢侈。然而敌寇的弓手在一百步外就开始劲射,区区九十张硬弓,竟然对宋军造成几乎相同数量的伤亡。

  任福叹了口气,「我知道刘平是怎么败的了。」说着他挺起胸膛,厉声道:「星月湖的贼寇想吃掉我这两万人,也没那么容易!」

  他身边的亲兵齐声高呼,一面把龙卫军左厢主将的大纛高高举起。

  敖润拿着铁弓,紧张地盯着谷中的战况。眼看有宋军逼近月霜,敖润急忙挽弓将那名宋军射倒,一边大叫道:「月队长,小心啊!」

  月霜远远朝他挑起拇指,敖润一张大嘴顿时笑得合不拢,「有我老敖在,你就放心吧!哈哈--啊!」

  程宗扬一脚踹在敖润膝弯,那佣兵汉子「扑通」栽倒,险些跌个狗吃屎。敖润还没来得及叫骂,两支羽箭就从他头顶射过。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敖队长,让你带人堵着宋军,你倒好,就记得拍月丫头马屁,你瞧瞧人家马屁股后面,高手还少吗?」

  敖润后怕地摸摸脑袋,一边讪笑道:「都是一个队里出来的,多看了两眼。老程,你别多想啊。」

  程宗扬笑咪咪道:「睡都睡过了,我还多想什么呢?」

  敖润眼睛一下瞪圆了,「程头儿!真的假的?」

  「我还骗你?」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她自己找上门来的。瞧瞧,有什么不一样吗?」

  敖润看了半晌,「好像……没有啊……」

  「亏你还是见多识广呢,这都看不出来?瞧瞧她的脸,有这么红过吗?再看看她的招术,修为是不是高了一大截?」

  「还真是啊!怎么一眨眼,月队长的这身功夫都赶上老敖了呢?」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我干的。」

  敖润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干的?」

  程宗扬暧昧地笑了笑,然后朝月霜比了个非常非常下流的手势。

  敖润瞠目结舌,远处的月霜气得脸色煞白,也不看前面的宋军,便纵马直扑过来。

  程宗扬感觉自己要有心脏病,这会儿肯定得犯了。月丫头,你也太疯了吧?任福的中军你都敢闯啊!

  「秋小子!还不拦住她!」

  秋少君狼狈地跟在后面,他身上倒是没有伤,就是袍子上印了不少靴印,看尺码,大概都是同一个人的。

  「不行啊,她光踢我。」秋少君道:「程兄,你可要给我作证啊,那天真不是我把她床弄湿的。我来的时候,床上就湿了一大片……哎哟!」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虫小子啊虫小子,你就算是处男,也不能一点常识都没有吧?被月丫头活活踢死都活该!

  月霜涨红了脸,拚命催马。忽然宋军冲出一骑,他从腰间解下一只流星,在头顶抖开,拦住月霜的去路。

  萧遥逸在宋军阵中冲杀了两遍,这会儿正躺在地上装死人,顺便养足体力。见到那将领,他立刻眼睛一亮,跳起来叫道:「第六军指挥使王庆!他是我的!谁跟我抢我日他祖宗!」

  「啪」的一声,卢景在他脑后拍了一把,横眉竖目地骂道:「这死孩子,怎么就不学一点好呢?你们萧家也是世家,有他妈你这种满口粗话的吗?」

  「五哥你轻点!」萧遥逸不服气地嘟囔道:「你们卢家也是世家,我的脏话可都是跟你学的。」

  「少啰嗦,去把王庆砍了!」

  「是!」萧遥逸大叫一声,朝川中跃去。

  程宗扬笑道:「卢五哥不装瞎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卢景道:「你的人马呢?」

  「全投进去了。」程宗扬指着下面的战场道:「臧修和徐永带领一营,拦截宋军。杜元胜和苏骁领着六营以攻代守,冲击敌阵。我们这里位于中间,前面有两个半军,后面有一个半军,压力最大。卢五哥,这铁丝网虽然好,但有点太狠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一条生路都不留,这些宋军拼起命来,咱们的伤亡也不会小了。」

  「龙卫左厢有四个军近在咫尺,此时距离他们的主营定川寨也不过四十里,留出一条生路,被围的就是我们这支孤军了。」

  「老匡他们怎么样啊?武英他们四个军离这里顶多两三里,这边打得天翻地覆,老匡他们真能保证外面听不到一点声音吗?」

  卢景注视着远处的宋军旗帜,「至少他们现在还没有疑心。」

  忽然山梁上传来一阵欢呼。萧遥逸跨在王庆的坐骑上,嘴里横咬着一柄滴血的快刀,一手挽着缰绳,一手将王庆的头颅高高举起。至于月霜,这会儿已经被她的部下拦住,与任福的中军边战边退。

  「老八身手见涨,我和四哥联手才杀了桑怿,他自己就把王庆斩在马下。」

  「王庆好像受了伤,」程宗扬看了一会儿,「是石团长暗中出手了。」

  卢景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石团长这回真够卖命的。你不知道吧,他的雪隼团最大的金主,是晴州帛氏。」

  程宗扬看了卢景一眼,然后心平气和地问道:「帛氏和岳帅有仇吗?」

  「据我所知……」卢景翻着白眼想了一会儿,「应该没有。」

  程宗扬呼了口气,「这么说,石团长对我们星月湖至少没有恶意了?」

  「难说。」卢景道:「雪隼佣兵团暗地里与龙宸有不少来往。」

  程宗扬想起虞氏那对姊妹花,难道老石跟她们有一腿,过来报仇的?看样子也不像啊。雪隼佣兵团总共一千多人,这下就拉来六百,为了月霜,把家底都赔进去,怎么算都划不着。

  「龙卫左厢四个军已经死了三个军指挥使,只要杀掉任福,这一战就胜了一半。」

  「五哥准备亲自出手?」

  「用不着。」卢景朝北边的山谷看去,「真正的硬手是王珪,在禁军时他与艺哥较量过,还略胜一筹。要对付他,恐怕要孟老大亲自出手了。」

  被截成四段的宋军各自为战,最前面的第一军残部已经被击溃。崔茂与王韬各带着一个营,与清一色手持五尺御林军刀的二团直属营联手,将任福背后的第六军、第五军残部一扫而空。这时任福的四个军还剩下两个半军,接近六千人的实力,但第四军和一半的第五军都被挡在最后,与任福的中军隔着两道一共八层铁丝网。任福身边只剩下千余能战之士,他面对的却是星月湖六个营。

  星月湖大营主力都是步卒,其中六个营使用制式装备,刀、盾、矛全部统一制作,另外允许每人携带一件自己惯用的防身武器。这样只需要一种成套的制式装备,六个营的军士都能通用。例外的是两个直属营。侯玄的直属营自己见过,全部使用刃长三尺八寸,柄长一尺二寸的御林军刀,战斗中盘旋进击,杀伤力惊人。而孟老大的直属营是唯一佩弓的部队,长枪全是修长如玉的白蜡杆。

  六朝中,真正的强军人数都不多,秦国的锐士不足两千,汉国最精锐的幽州突骑不过四千人;晋国北府兵虽然有五万人,其中的精锐只有三千;唐国第一强军玄甲精骑,数量最多时也不到四千,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一千多人。相比之下,星月湖大营的两千余人已经不算少了。

  三川口之战,星月湖大营投入三个营,不到八百人,重创刘平六千军队。好水川一战,星月湖大营全军出动,在占据地形的优势下,以两个营防守,六个营出击,逐一吃掉被分割开的宋军,敌我比例接近一比一,得胜更是轻而易举。

  龙卫军最大的弱点是没有装备神臂弓,但宋军装备神臂弓的部队本就不多,这次只有捧日军装备了四个营,剩余的弓弩在崎岖的山谷中根本无法施展,好水川的地形是一串之字形叠加,弓箭没办法拐弯,一大半射到崖壁上,还有一小半则射中了己军。

  任福带领残兵,再次反扑,可敌寇隔着铁丝网,仅利用弓箭就击退了宋军的攻击。任福的盔甲成为敌寇的首选目标,他坐骑首先被射死,接着自己也同时中了十余箭,好在有瘊子甲防护,没有伤到致命的部位。

  任福缓缓站起来,握着他的四刃铁简指着对面的敌寇,厉声道:「贼子!敢与我任福决战么!」

  「战就战!」那名女骑手挺剑道:「你若敢就来吧!」

  任福放声大笑,「我任福从军二十年,大小数十战,却让一个女流之辈看扁了!」笑声中他左足一顿,十几步外的红鬃烈马铁蹄一软,几乎失蹄跌倒。

  月霜急忙拉起缰绳,坐骑转了半圈,稳住身形。任福笑声忽然断绝,虎目盯着她鞍侧那只首级,半晌后放声笑道:「好!好!好!我父子同尽于此!又有何憾!兀那女子!拿命来!」

  任福徒步朝月霜掠去,人在半空,那柄四刃铁简就划过一道弯弧,击向月霜的额头。月霜寸步不让,真武剑光华大作,与任福硬拚一记。任福的亲兵随主将冲来,被月霜属下的军士尽数挡下,双方一场混战。

  程宗扬把急得冒火的敖润扔在山梁上,自己溜进川内,找到萧遥逸,「小狐狸,那条老狐狸露出尾巴了吗?」

  萧遥逸低声道:「没有。如果不是他私下窥视月姑娘,我会认为他是真心来江州助战的。」

  连小狐狸都这么说,看来石之隼确实是盼着自己一方赢。不然他这时反水,只要让开路,让宋军从川中出来,自己一方就要陷入血战了。

  程宗扬打量着石之隼,正琢磨他有什么用心,萧遥逸忽然道:「任福还是很有几下子的,月姑娘只怕赢不了他。程兄,你不去帮帮她?」

  程宗扬干笑两声,「星月湖这么多大哥在场,还能让月丫头吃亏了?我要进去帮忙,说不定脸上先挨任将军一简,背后再挨月丫头一剑。」

  萧遥逸奇道:「月姑娘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啊?你们到底结了什么仇?」

  程宗扬叹了口气,「因爱成恨吧。」

  萧遥逸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口酸李般,整个脸都皱了起来,「程兄,你干脆打死我吧……糟糕!」

  萧遥逸猛地起身,但已经来不及了。场中形势大变,任福从月霜的剑影中脱身而出,一简将她的坐骑打得脑浆迸裂,接着从丹田发出一声虎吼。月霜坐骑踣地,正待跃身离马,忽然听到这声虎吼,不禁玉容失色,真武剑一晃,露出一个细微的破绽。

  任福猱身而入,挥简朝月霜颈中击去,厉声暴喝道:「一报还一报!一头还一头!」

  斯明信幻影般掠来,翼钩交错锁向任福的喉咙,卢景腰间飞出一只精钢打制的妖爪,直抓任福的脚踝。任福雄壮的身躯忽然一震,那身由精铁冷锻而成的瘊子甲轰然破碎,铁盾般将翼钩和妖爪格开。

  斯明信和卢景出手无功,崔茂和王韬在后面阻击第四军的攻击,无法回援,眼看月霜就要丧命在任福铁简下,秋少君突然从马屁股后面伸出头,「喂,我要刺你眼睛了!」

  少阳剑低鸣一声,宛如一点星光射向任福的左眼。任福头颅微微一偏,避开剑锋,铁简加速挥落,忽然他浑身一震,铁简仿佛击在沸腾的铁水中,一瞬间变得滚烫。

  秋少君与月霜同时出掌,掌中一阴一阳两条太极鱼旋转追逐,硬生生将他的铁简挡住。

  「太乙真宗!」任福朗笑道:「任某便代王珪王指挥使清理门户!杀掉你们这对狗男女!」

  秋少君道:「我是处男!」

  月霜恼道:「放屁!」

  任福铁简盘舞,将两人笼罩在铁简重重密影中,一边冷笑道:「你这女子早已非处子之……」

  忽然一支长枪飞来,那长枪悄无声息,任福完全没有生出半点感应,等他发觉,枪锋已经及体,从他左颊直贯而入。任福痛哼一声,一把握住枪杆,格的一声拧断。然后用断枪朝秋少君一甩,回肘打在月霜腰间。

  眼看着月霜朝自己飞来,程宗扬大叫不妙,任福这一击其实是借物打力,被他击中的月霜并没有受多少伤,目标是掷枪的自己。自己如果去接,就等于与任福硬拚一记,后果难料。如果不接,结果就很简单了,月霜摔到地上,肯定立刻死翘翘。

  程宗扬掷枪的手段是活用了生死根,这场大战谷中的死气虽然比自己想像的要少,但死者大都是真元充沛的高手,质量相当不错。刚才任福大展神威,将斯明信、卢景、秋少君的救援尽数格开,程宗扬就留心留了一股死气没有转化,而是把它附在枪上,果然以任福的修为,也对附着死气的这记冷枪没有察觉,被自己一枪贯颊。

  任福当年奇袭白豹,是禁军有数的高手,这一接,相当于受他全力一击,自己能不能撑得住,实在是很可疑。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要袖手旁观,眼看着月丫头吧叽一声在自己脚边摔得拼不起来,自己也不用再混了。

  程宗扬硬起头皮,张臂把月霜抱住,然后就见他整个人像球一般往后滚去,一直滚出十余步,硬生生碾过一层铁丝网,在上面留下一串碎衣血肉,最后头下脚上撞在第二层铁丝网上才停住。

  程宗扬抱住月霜,以一个半倒立的姿势挂在铁丝网,半晌才叫道:「我干!铁丝网上也带毒!岳鸟人,你他娘的太缺德了!」

  一群人旋风般冲过来,先七手八脚地抢出月霜,看看她只是被铁丝网挂伤两处,并无大碍,这才把程宗扬拖起来。

  程宗扬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先救她!」

  萧遥逸道:「听你骂人中气那么十足,我就知道我亲哥没事。」

  「还没事?你看我背上还有没有好肉!还有毒!扎你一下试试!」

  「你以为我没挨过?」萧遥逸叫道:「那年我溜到营外去偷老乡的鸡吃,回来就掉到铁丝网里面,我喊救命都没人理,一群人在旁边看我笑话,让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斯明信冷笑道:「岳帅好不容易才从大秦引来的种鸡,却让你给吃了,躺半个月都是轻的!」

  「你们少废话了,」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觉得这毒都快攻到我的心脉了……」

  「不怕不怕,五哥是用毒的高手。五哥!五哥!咦?五哥哪儿去了?」

  卢景妖爪飞舞,与任福斗得正急。任福虽然血流满面,身形却如渊停岳峙,稳如泰山。忽然两人一触即分,卢景左腕垂下,似乎受了伤,任福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亲兵队长刘进抱住他的腰,嘶声道:「将军!大有为之身!」

  任福颊上中枪,说话含糊不清,意思却是分明,「我任福身为大将,兵败,自当以死报国!」说着他腾身在崖壁上一点,跃上山梁,挥起四刃铁简,将两名佣兵头颅打得粉碎。

  残余的士卒呐喊着抢过来,任福铁简狂舞,硬生生在乱军丛中夺下一片立足之地。等苏骁带人替下雇佣兵,将任福的去路堵住,已经有百余名宋军从这个缺口成功突围。

  任福铁简已折,遍体血污,他长笑一声,「岳帅!待任某到九泉之下,再与你一决雌雄!」说着他一手扼住喉咙,将自己喉骨拧碎。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诸军都指挥使刘肃、桑怿、王庆、任福先后战死,残余的宋军虽多,也无力还击。星月湖军士抢走任福的大纛,便迅速退出战斗,朝北侧转移。厮杀声渐渐止歇,十几道铁丝网间,沾满了伤兵、死马的血肉,崖壁钉满箭矢,折断的长枪和遗落的长刀满地都是,川中血流如溪。

  …………………………………………………………………………………

  武英的第三军正行进在距离主将任福不足一里的地方,却根本不知道旁边正在进行的激战。派遣在高处了望的士卒不断传来讯息,任将军的大纛仍在,除了鸟雀飞过天空的声音,就只有行军的马蹄和脚步声。

  武英低头想了一会儿,「与王都指挥使联络。」

  不多时,传信的士卒奔回,「禀将军!王都指挥使命属下回报,王都指挥使刚才占卜一卦,为大凶之兆,请三路合军。」

  武英抬起头,「朱兄?」

  朱观立刻道:「合兵!说实话,这么静,我也有些心惊肉跳。任将军的大纛既然就在左近,不如我们移兵一处。」

  紧接着几名士卒接连奔来,「禀将军!发现大批敌寇!」

  「敌寇已占据侧面高地。」

  「敌寇多有伤员,似乎刚经过恶战!」

  「敌寇开始列阵,距我军只有二百余步。」

  就在这时,前方坳处转过一骑。铁黑色的战马上,一名高大的壮汉半眯着眼睛,仿佛刚睡了一觉般懒洋洋的。他打了个呵欠,摘下军帽抓了抓头发,「龙卫军真是不经打啊。不知道葛怀敏跟他老子比起来谁厉害。」

  第二军都指挥使朱观大声道:「侯玄!是你!」

  侯玄挺了挺腰,「孟老大也来了。朱兄,你这一仗败得不冤。」

  武英道:「未经一战,何谈胜负?侯将军,武某入宋未久,久闻星月湖八骏威名,却无缘一会。」

  侯玄用军帽拂了拂肩上的银星,「中校。不是将军。不瞒你说,刚从军那会儿,我作梦都想当将军。结果提拔我的上司被贾师宪阴了,害得我老侯十五年升不了职。唔,已经十六年了。我一个放牛娃出身,当个官容易吗?挡我官路,仇深似海啊。」

  朱观在武英耳旁道:「他的部下还没有到位,故意在拖延我军。」

  武英点了点头,「我率人冲杀,你在后面结阵。」

  朱观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建议全军撤退。」

  武英惊道:「不战而退?」

  朱观苦笑道:「我和他们一起打过仗,孟非卿和侯玄出现一个,这一仗就败了五成。两人齐出,肯定是有了十分胜算。我老朱不怕死,可不能让手下的儿郎白送了性命。」

  「朱将军此言差矣。」旁边一名文官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若退,我军必定大溃。敌寇既然恶战在先,请立即布阵,并召赵津、王珪军策应!」

  武英道:「耿通判说的是!今日之战,有进无退!」

  远处侯玄微微一笑,把军帽扣在头上,然后一挟马腹,坐骑直奔过来。他鞍前横放的玄武槊长一丈八尺,三尺槊锋不知饮过多少鲜血,散发着逼人的寒光。

  武英皱起眉,「他要做什么?」

  朱观道:「单骑破阵。」

  武英环顾左右,「此处众将云集,他也敢来?李禹亨!」

  身后一名将领挽起雕弓,策马上前。他一手连珠箭精妙之极,用尾指和无名指夹住箭羽,然后翻指上弦,六箭首尾相连,宛如一条长线朝来骑射去。

  侯玄赞了声:「好箭法!」在坐骑上一仰身,避开箭矢,接着抬手一捞,拽住最后一支箭的尾羽,屈指弹出。

  李禹亨握弓的手掌一震,接着他慢慢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胸口一截短短的尾羽。

  侯玄朝手上吹了口气,悠然道:「要杀人,一支箭就够了。」

  朱观叹了一声,「武将军,请诸将散开吧。这厮的玄武槊酷烈之极,只有靠坚阵才能挡住。」

  武英摘下宣花斧,「不可堕了士气!」

  武英身为客卿,处处都要比旁人多想一步。他用的宣花斧是宋军制式武器,柄长一丈,斧轮长二尺,专门用来破敌摧阵。但比起侯玄的丈八大槊,还是短了许多。

  侯玄越逼越近,转眼就闯入最前面一营宋军中。营指挥使刚拔刀呼战,就被槊锋穿透胸膛。侯玄黑色的长槊墨浪般翻滚着,顷刻间连杀七人,在阵中趟出一条血路。

  果然是猛将,较之王珪也不遑多让。武英凝神戒备,接着策骑向前,与侯玄错马而过。忽然一股巨力涌来,腰侧仿佛被人重重踹了一脚,武英脱鞍跌出,腰侧已经被槊锋刺透。

  武英摀住腰间的伤口,盯着那匹铁黑色的战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这时诸将齐聚,还没有来得及返还。随着侯玄虎入羊群般一扑,都虞侯李简、訾贇,营指挥使郑业、陈泰、沈合……纷纷跌下马来。连朱观身边两名亲兵也被刺死,朱观长叹一声,拨马便走。

  当日星月湖大营还在宋军序列的时候,朱观还是个低级武官,与孟非卿和侯玄是相熟已久。八骏之中,天驷侯玄的勇武之名还在铁骊孟非卿之上,实在是因为需要孟非卿出手的时候太少。他现在既然也来了,朱观对这一战的结果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朱观唤来自己的第二军,下令向东南退却。这时第七军的都指挥使赵津已经移兵过来,看到宋军一片混乱,不由大惊,立即率军投入战斗。他的第七军是全骑兵,没有步卒辅助,根本无阵可结。可当他移师过来,正撞见一匹铁黑色的战马从重围中杀出。

  侯玄一看到他穿着都指挥使的衣甲,立即挺槊将他刺落马下,接手也不看他生死,便绝尘而去。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