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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恨】(完结、重口),6

[db:作者] 2025-06-29 08:14 5hhhhh 6760 ℃

  翔龙殿、养心殿,都是空无一人。云澈最后只能跑去如妃的寝宫。果然,他的不安终还是成真了,他要找的人都在那里。

  「如妃,你对得起朕!」即使离开得远,云澈还是轻易听清了这一句君王的咆哮。

  不顾左右侍从的阻拦,云澈还是强行入了如妃的寝宫,低头便看见张承和云如烟都跪在地上。张承垂着脸,如妃却把头抬得高高。「皇上……」云澈忘了行礼问安,忘了君臣有别,此刻他只想保住妹妹和好友。

  洛晖冷冷哼了一声,回了自己的座位,只露个后背给云澈看。云澈跪在地上,恳求着:「皇上,放过如烟,放过张承吧。」

  「放过?好,只要他们回答朕一个问题,朕就放过他们!」洛晖恨恨地瞪着张承,朕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谁让你多嘴告诉云澈真相,既然你要光明磊落,朕就让你再光明磊落一次!「如妃,你腹中骨肉是谁的?」

  「好,君无戏言,皇上既然只问这一个,臣妾也只答这一个。臣妾腹中的骨肉……自然是臣妾的!」如妃站起身,没有半分惧色。

  木桌发出一声巨响,可望向洛晖,却只见他的眼神不带半点怒气,只有玩味。「很好,如妃,你果真没叫朕失望。」洛晖又对着跪在地上的张承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张承起身,惊讶地看着君王,难道真的是君无戏言要放过他们?「张承,你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当是通晓律法的,你说后妃与他人私通,该当何罪?」听到这一声,张承才恍然。皇上连感情都可以拿来做伤人的利器,又岂会白白放过今日这个让云澈痛苦的大好机会?

  「十恶不赦。」张承一口怒气憋在心口再也按捺不住,他并未多想,张口便答。洛晖正欲再问,张承却抢白:「可是枉杀百姓该当何罪?谋害官眷又是何罪?构陷朝臣是何罪?滥用私刑又是何罪?」一声声,一句句都是对天子的控诉。「臣是罪责滔天,臣是罪该万死。但皇上,你就逃得了律法严令,人间正义么!」

  如妃朗声大笑。「这才是我看上的人,这才是我爱了十多年的人!」二人相拥在一处,竟是再无所畏惧。

  张承被押天牢,如妃幽禁寝宫。看着云澈痛苦得几近再度昏厥,洛晖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凭什么!十多年了,张承和如妃也纠纠缠缠了十数年,可他们在那样的时刻还能相拥在一起,而自己呢?洛晖停下步子,看了看左右,又回头去看身后,那一群佝偻着的侍从颤颤巍巍,生怕受了池鱼之殃。他们只是怕,怕皇帝的权势,怕天子的威仪。洛晖想问,心呢?你们的心呢?到底有没有人真心待他,如张承待如妃,如如妃待张承。

  一个人呆在养心殿里,洛晖又是大发脾气,赶走了所有的侍从,撕碎了所有的奏本。然后跌坐在清冷的宫殿里,脑海里能想到的,只有云澈的影子。「为什么你还不来……」洛晖低头看着灰色的石板,半疯半傻地呵呵笑了起来。原来此生他之所有,只是一个云澈。

  鼻尖淡淡的梅香还在,洛晖想起方才在如妃的寝宫里的梅香,似乎要浓烈一些,张承身上也带着这样的香气。

  天牢在皇城北面的一个角落里,他是一座地牢,露出地面的是一间房大小的砖瓦房,而地牢内由厚重的石板铺地,四面都是红砖砌墙,独留一扇小门进出,在死囚重犯的牢房里还用铁片封住四周,连门都是铁打的。

  由于常年不见光,地牢里弥漫着一股让人无法忍受的气味,因为是在地下,湿气带着寒意直往骨子里穿透。张承便是被暂时安排在了一间普通牢房内,他往日官声不错,很得这些底下侍卫们的敬重,于是牢里扑上了厚厚的干草,抵御寒气。

  云澈去看他的时候,张承就靠在干草上休息,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下场。「昨日我来,其实就是为了你和如烟的事情。」

  张承轻笑,反劝慰他:「其实说与不说也都一样,有些事明知是错,还是有人会去做下去。就好像是做梦,谁都知道梦会醒,可美梦谁不想让它长久一点呢?」

  这话一语双关,云澈明白,张承说的不仅是自己与如妃,也是他和洛晖。张开口,云澈便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张承却是正了神色,先他一步开口。「我说的只是侯爷,我和如烟,从不做梦。」

  云澈微愕,张承苦笑一声,接着说:「时到今日,我们早有打算,只是我们自以为计划周密,谁料想还是被皇上占了先机。其实我们的事皇上又岂会不知……」话越说越轻,到此,云澈已听不清张承下面的话,只见他靠着墙坐在干草堆上,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打算怎么办?」云澈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

  张承听到这问便知,无论他如何答,云澈必会相助。只是如今他的处境何尝不尴尬,张承想了想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云澈叹息一声,却是替他说了:「离开京城吧。」如今他和如妃都被关了起来,要想骗开洛晖,放出这二人虽说难如登天,但只要他有心,也未必没有办法。

  可张承却是摇头拒绝:「侯爷还是别牵扯进此事才好。」他扯出一个苦笑,揣摩着说辞。「若说皇上是才发现我与如妃之事我万万是不会相信的。想来皇上早有察觉,却选在此时才说出来……」张承顿了顿,看了云澈的脸色,才觉原来洛晖的心机,云澈也是早有察觉。不免又是叹息,「他今日才说,必有其他缘故。」

  「但若要我看着你们死,却也是万万不能的。」说罢,云澈转身离去,不顾张承在牢内的呼喊。他知道洛晖对他的好是装的,可即使如此,云澈也想再试一次,洛晖对他,到底有没有一分真心。

  「怎么坐在这里?」云澈走进洛晖的寝宫里。看见坐在地上的君王,仿佛下一刻就将碎裂。所以他走了过去,将人拥在怀里,想要唤回魂魄。

  洛晖第一次感觉人的体温竟也是这般舒适的,仿佛可以暖到心里。那人把他安置在了床榻上,任凭他死死扣住衣袖。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声,莫名的安心和温暖,不久他便有了睡意。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午膳,大悲大喜之后,他觉得饥肠辘辘。一旁倚在床框上的云澈还合着眼睑,洛晖忽然想起不久以前的那一幕,不过似乎并不怎么令人愉快。「没事了么?」云澈也睁开眼,目光凝聚后的第一反应,问的还是洛晖。洛晖抬眼看他,已经没了方才的死气和暴戾,云澈稍稍安了心,便想到了张承和如妃。他还想开口,可洛晖却没给他机会。「朕饿了,朕要吃你做的。」

  云澈失笑,不久膳食便被摆了上来。依旧不过是些军中的简单做法,可洛晖却还是吃的津津有味。「朕能保住如妃,但她腹中骨肉和张承,一定要死。」洛晖闷着声,听着竟觉得有些真诚。「皇家血脉不容玷污,云家有太祖皇帝的旨意,可保不死,可张承不能,如妃腹中的,绝留不得。不过,张承既是阿澈的朋友,朕便赐他个体面罢。」这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洛晖看着云澈,想让他明白,若不是因为张承是他的好友,犯下此种罪过,连全尸都不可能留下。

  若换做平常,如此结果,云澈该是无话可说了。可今日他不能,云净云明、卓氏苏如是、如妃张承,一张张容颜在他眼前浮现,他此刻竟也不能不恨。「谢皇上。」云澈跪在地上,垂在身侧的双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到了晚上,二人纠缠着,抵死缠绵。「人都说君王无情。」性事过后,云澈看着明暗交错下洛晖的容颜,低声倾诉,如同情语。

  「朕无情么?」洛晖揽着他的脖颈,笑得妖娆。

  云澈亦笑,在他耳边道:「皇上无情,皇上也多情。」云澈苦笑,望向洛晖的目光更加的深邃。我总以为有朝一日,你我能破镜重圆,如今才知即使破镜能够重圆,这裂痕也是永不可能消失了。云澈俯身轻轻啃咬着洛晖的肩膀,仿佛是在爱抚,又好像是在告别。

  洛晖禁不住他这般搔痒,咯咯轻笑出声,也无心追问他是多情还是无情。云澈留下点点吻痕,宛若此刻盛开的梅。「嗯哈……」云澈流连在洛晖腿上的手掌,好似会蜇人一般,牵动情愫,若有似无的疼痛,炽烈火辣的热度,引来声声低吟。

  觉醒的欲望已经发出了邀请。后穴不需拓展,便容纳了新的冲撞。洛晖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云澈有些古怪,往日的温柔都不见了,反而是变着法的折磨着他。温热的手掌覆上胯下肿胀的欲望时,本该是用以抚慰的,可正当他即将纾解,那铃口却被人捏住,释放不得。「阿澈,啊……」洛晖讨饶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就被吻住了双唇,只剩下从嘴角溢出的呻吟。

  从头至尾云澈都没说话,只是用唇舌安抚着洛晖,下身的撞击越来越激烈,让人害怕,不禁想要逃离。可洛晖无法逃离,被云澈的体重压得几乎动弹不得,小腿开始微有痉挛的感觉。

  「嗯……不……嗯唔……」泪水合着汗水,顺势滴落,在云澈后背手臂上留下条条抓痕,却让后庭的冲撞变得更加频繁。终于,洛晖轻声呜咽了起来。

  似乎是这哭声让云澈回了神,他松开了手,当洛晖下身涌出的温热喷射在云澈的小腹时,他也将自己的火热释放在了洛晖的体内。云澈并没有挪开自己的身体,如往常那样为起来为洛晖清理,反而是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洛晖身上,保留着侵犯的姿势。

  有意无意地,二人的心跳竟贴在了一处,彼此透过胸膛,撞击着对方的心脏。每一次的跳动,都带着痛楚。

  天将明未明,宫中充斥着沉闷的气息。云澈起来时候,洛晖还发出轻轻的鼾声。云澈从床上起来,想起昨晚的情事,肩膀无奈地抖动着。安公公在门口守着,听到屋里有动静,便命人送来了温水。云澈还是尽责地为洛晖清理。浑身舒爽之后的洛晖似乎睡得更沉了,云澈摇摇头,为他盖上锦被。

  坐在床榻边,云澈想起了当年。当年他与洛晖也是从东门私奔。那时候为他们放行的是张承。张承还担心他们没带够银子,瞒着双亲,将家里的古董都典当了。事发后,差点被他父亲打死。本以为如烟会嫁到张家,也算是替他报了恩。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如烟成了如妃,而棒打鸳鸯的,却正是他和洛晖。只是张承心里却没有恨,明里暗里,总是帮着他。从头细细想来,他亏欠张承的,实在太多。

  今日私奔而逃的是如烟和张承,为他们放行的却是自己。这算不算是因果循环?房外传来三声快慢不一的敲打木棒的声响,云澈知道这便是暗号。先前他已做了安排,用一具死尸将张承换了出来,带给如烟一包迷药,让她迷晕了侍女,对换衣服,偷偷出宫。

  相约二人在东门下相见,那儿已有人等候,这二人见了面,下人便会传暗号入宫。如今云澈便知,张承与如妃顺利到了东门。待城门一开,他二人便可离开京城。自此天高海阔,过他们的逍遥人生去了。

  纵然往昔不能弥补,至少他们还有未来。云澈低头,看着一脸好睡的洛晖,不禁暗叹:那我们的未来呢?宁儿,你我可还有未来?我还能继续守着你么?长长地叹息着,忽然他听到洛晖的声音。「他们出不了京城。」朕本以为阿澈,也只有阿澈你,会对朕真心实意,没想到你也在骗朕!天下人都可以骗朕,只有你不可以!因为……洛晖不敢往下想,不敢去想深入骨髓的恨背后,是同样深入骨髓的爱恋。

  云澈张皇地回眼去看他,对上躺在床榻上之人的一双清亮眸子,哪里有半分睡意。洛晖嬉笑着撑起身,凑到云澈耳边。「昨夜你可把朕折腾惨了。」这好似情话的呢喃,却如当头一棒,惊得云澈跌倒在了地上,回想昨日,只觉自己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你把他们怎么了!」云澈狼狈地爬起,再也盖不住眼底的震惊与愤恨。

  洛晖捋顺一缕发丝,笑言:「朕说过,如妃的性命朕自会保全。」云澈的双腿仿佛不听使唤一般,不住后退。眼前之人确是洛朝天子,但绝不是他的宁儿。或许在九年前,登基大典的前一夜,那个宁儿便随着黄袍加身一去不返了。

  自从回了京城,一路走来,云澈一直在退。明知是有意刁难,他甘之如饴;明知是欲加之罪,他任凭发落;明知是虚情假意,他待之以诚。此刻云澈才明白,情爱不能化解痛楚,真心融化不了仇恨。那他放弃了权势,放弃了声名,甚至放弃了尊严与自由,来到这个精雕玉琢的牢笼里,又是为了什么?

  跌跌撞撞地从养心殿里出来,他直奔东门。天边微微地泛着金色的光晕,太阳却还迟迟不愿升起。街道上残存着薄雾,带着清冷,还有散入空气中的那一丝血腥气。

  云澈赶到的时候,团团围着的侍卫们似乎是有了默契,让开一条道路。入了他眼帘的,只有挂在张承嘴角的,那最后一抹笑。

  猩红的血色蔓延开来,宛若一朵红得耀眼的梅。云澈忽然就想起他们初识的情境:侯府三子一女出门赏梅,如烟本不喜孤高清冷的梅,却还是点了一株红梅,要让几个兄弟替她去摘。而后一把纸扇压下她伸出的手。「好花哪堪折……」那人年岁与他们相当,长衫玉立,一派风流。

  如烟不甘反讥:「这三月乍暖还寒,却有招摇之人拿着纸扇假作风流。」那人也不气,借了笔墨在扇画了一幅红梅送给了如烟。迎寒独放,傲立枝头。如烟正是女儿家怀春的年纪,望向他的目光便多了许多别样的心意。

  暖风拂面,随风散去的,是好友的性命,是亲妹的血泪,是往昔的记忆,是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希冀。云澈脱力跪在地上,放眼满目依旧是刺眼的白。

  「啊──!」如妃的惨叫声惊醒了云澈,方才他只顾着张承,却忽略了一旁被侍卫们架住的如妃。此刻两个侍卫竟都扶不起如妃,她跌坐在地,两腿间已经渗出血红。云澈依旧跪在那里,挪不开半步。

  过了两三个时辰,东门便开了,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将方才那场浩劫留下的影子冲刷得半点不剩。没有人会去想,就是在他们脚下踏过的地方,葬了一人,疯了一人,甚至还牵累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相熟的宫女偷偷将云净幼子送来侯府。她告诉云澈,回了宫的如妃异常的乖巧安静,每日只顾着低头刺绣,她说她在绣梅,梅花开后,便会有人来接她。可是一条锦帕一日便能绣好,她等的人却根本来不了,那时如妃便会大发脾气,。后来宫女们聪明,每夜都偷偷将锦帕换了,如妃日日在绣,倒也过得太平。云澈笑了笑,这样未尝不好,至少他的妹妹心里还存着痴狂幻想,总好过万念俱灰。

  云澈放眼四顾,只看见面目全非。侯府的面目全非,如妃的面目全非,洛晖的面目全非。既然他牵挂的一切都已不在,那他还留在京城做什么呢?「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云澈低下头,去问那个孩子。

  「我们要去哪里?」

  云澈想了许久,低下身看着孩子的眼睛。「我们去找你哥哥好不好?」听到哥哥,孩子高兴地跳起来,连连说好,不时催促着云澈上路。这一去,恩怨情仇皆如过往烟云,无情亦无恨。

                第八章

  「你说云澈在收拾行装?」暗探送来消息,洛晖却怎么也不能相信。「他怎么可能走?」

  「侯爷说想去江南……」暗探说的话洛晖一句也不想相信。云澈不会走,也许他只是生气,毕竟张承是他多年的好友,如妃又是他最疼的妹妹。对,他这是一时意气用事,不会当真的。「你下去吧。」

  「皇上,可要去侯府一趟?」安公公走到跟前,小心打探着君王的神色。

  洛晖摇摇头。「不必,他不会走的。」然后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等他气消了,就没事了。他不会走的。」朕在这里,云澈也一定会留在这里。洛晖不停地告诉自己。

  直到消息传来,云澈真的是要走了。匆匆带着侍从赶到侯府,洛晖咆哮着质问他:「你真的要走?」

  「臣想去看看几个孩子,前些日已向吏部递了折子。」云澈弓着身,对着洛晖守了君臣之礼,却失了往日的亲近。

  洛晖只当听不出他的刻意疏远。「若是你想见,朕命人将他们带来,也省了你舟车劳顿。」上前靠近了几步,他用了更柔软关切的语气对云澈道:「长途跋涉对你的身子也不好,太医说……」

  「皇上,您到底想要什么呢?」云澈叹息,既然明知是虚情假意,又何必自欺欺人?君王留下自己也不过是为了继续折磨他,看着他丑态百出罢了。「事已至此,微臣已经没了兄弟,没了妻子,没了朋友,皇上,您还想要从微臣这里拿走什么呢?」

  「拿走?朕拿走你什么了?且不说杀了云净云明的是苏如是,单说苏家与卓家心怀不轨,朕不过是要了他们的命,莫非有错?张承和如妃私通,难道是朕用剑逼他们的?后宫妃嫔红杏出墙还能活着的,历朝历代,除了如妃还有第二个么?张承与如妃私通在前,越狱而逃在后,他死不足惜!如妃腹中胎儿又不是朕命人打掉的,是她看见张承死了,一时承受不住,胎儿才掉了的,又与朕何干!云澈,朕到底从你手上拿走什么了!」洛晖说得好像真的是受了冤屈一般。

  云澈语塞,他想说这每件事的背后,都有皇帝你的暗示,卓家、苏家、如妃、张承以及其他所有人甚至包括云澈自己,都不过是那黑黑白白的棋子,而下棋的,只有一人,就是当朝天子。可话到嘴边他还是说不出口,维护他的皇上已成习惯。云澈只好止不出地苦笑哀叹。「皇上英明,皇上所言甚是……」

  「阿澈,我们不是说不想以前了么?我们不是说要重新开始,一切从头再来么?」洛晖又软和了语气,轻柔地安慰着。云澈却觉得眼前的君王既好笑,又可怕。前一刻可以怒目相对,后一刻就可以软语温言;前一刻分明还是雷霆之怒的君王,后一刻便成了善体人心的情人。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心?又或者,他已没了真心。

  「重新开始?从头再来?可哪里是头呢?」云澈是想笑的,嘴角虽是裂开了,可怎么也不让人觉他在笑。「是如烟疯了的时候是头?还是张承死的时候是头?是焕成走时算是头?还是如是死时?或是云净云明死时?又或者……是十二年前,你皇兄死的时……」

  「云澈!你好大的胆子!」那是天子之怒,是君王不可侵犯的威仪。洛晖逼近云澈,眼里好似要射出火来。「你不准走,这是圣旨!」

  云澈苦笑,只是问:「臣现在这样,皇上还不解气么?皇上还想要臣变成什么样呢?除了一条命,臣还能给皇上什么呢?」他一声声地问,心绪似乎再没了起伏。

  洛晖看着颓然的云澈,怔怔说不出话来。「阿……」他伸手拉住云澈,却被苦笑着的云澈甩开。

  「洛晖,我能给的都给了,你还想要什么?」云澈说这话时并不恨,只是无力。「你要什么直管拿去,只要放我走就好……如果想要我的命,那直接杀了我罢……」

  后宫已经是宵禁的时刻,除了结队巡逻的侍卫再没有了其他人。风大作,虽不带寒意,却显得禁宫无比凄凉。尖利的吼叫刺破了安宁,洛晖转身去问安公公:「是何人夜半啼哭?」

  安公公答:「是如妃娘娘。」

  「啊……」洛晖低声叹息,「她不是安静得很么?」

  安公公低下头,不搭话,他也不知为何今夜的如妃吼叫得这般撕心裂肺。「可要奴才去那边问问?」

  洛晖望着那里不说话,如妃在喊什么他听不清,只觉那一声声尖锐如刺,直指他的心窝。「不必了。」他转身离去,安公公也只好跟在身后。

  记得初见时的如妃张扬跋扈,即使面对皇子也是爱理不理。与云家其他三子不同。云澈恭谨,云净古板,云明率性,当真一个一个风骨。满朝文武,就连帝王也不由艳羡云家的老侯爷。直到他和云澈私奔之后,云澈远走边关,云净外放他方,云明仗剑江湖,如妃奉旨入宫。云家人便是聚少离多。他们难得一次的团圆,结果却是家破人亡。洛晖确实没有料到苏如是会下这样的狠心,但这个结果,他并不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甚至这结果并非不是他所期望的。否则他也不必多费心思,将自己与云澈的私情透露给苏如是。

  至于张承与如妃,也许他们本来受的就是池鱼之殃。张承当初在东门为他们放行时,又岂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要借东门奔逃,而后命丧于此。

  「大恩不言谢,他日相见,若有用得着我们之处,我与宁儿一定竭尽所能,报答你今日的恩情。」当年的云澈是这般义气地对张承夸下海口。

  张承却笑道:「以后还是不见的好。」他说的也是,若是他日再见,只怕未必是好事。云澈点点头,紧紧握住洛晖的手。年少时的情谊虽不谨慎,却是真挚而珍贵的。张承轻咳一声,将手中的银票硬塞给了他们。「出门在外,多带点盘缠总是不错的,何况你吃得了苦,也不能亏待了二皇子。」

  那时候的洛晖对张承也是感激的。「张承,多谢!这份恩情,来日必报。」时隔十二年,如今想来,他洛晖的报答,就是东门的那一场围捕,要了张承的命,逼疯了他的爱人,害死了他的孩儿。这便是他洛晖所说,来日必报的恩情么。

  「皇上,夜深了,该就寝了,明日还要早朝。」安公公的声音就在耳边。

  「明日不朝。」洛晖下意识地出口。安公公不敢劝,低头出了寝宫,养心殿内出了君王,只剩下值夜的内侍,守在君王床边。洛晖闭上眼,却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和云澈私奔出逃那日的情境。他的皇兄早在东门十里小亭里等着了。「你们以为你们逃得了么?」兄长语带愠怒,浑身散发着杀气。

  云澈挡在他的前面。「我与宁儿不容于世俗,只想找个清静之地,长相厮守。还请太子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皇兄,你放过我们吧!」

  「天潢贵胄岂能做出此等违逆人伦之事!你们不仅不知悔改,还想私逃出宫,皇家岂容此等丑闻!」一贯古板的皇兄是不可能原谅他们的,拔剑相向,直指云澈。

  云澈不敢还手,只是一味的阻挡。而他只能眼看着自己爱人的身上多处一道有一道血痕。「皇兄,我求你了,我是真心想要和他在一起。皇兄,放了我们吧……」他跪在自己最敬重最爱戴的皇兄面前,苦苦哀求。

  可他的眼泪却彻底激怒了他的皇兄,手下再不留情。云澈无法,只能还击,每次伤到他皇兄之后,云澈都会失神,而后被伤得更重。他见皇兄不肯收手,便冲上前要挡在云澈前头,他的皇兄收势不及,险些伤到了他。可意料中的疼痛不曾降临,睁开眼才见原来是云澈替他挡了下来。云澈手中长剑落地,他兄长起势挥剑,再向云澈袭来。

  到此洛晖惊呼一声,从梦中醒来,头疼欲裂,愤恨难消。天色已经大亮,门外有侍从急等着求见。「侯府出了何事?」洛晖认出那是他派去监视侯府的探子。

  侍卫答:「侯府正在打点行装,侯爷似乎已下定决心,离开京城。」

  要走要走!十二年前的云澈也是一走了之,十二年后的他还是一走了之,除了走,他云澈就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么!那最初的半年里他夜夜被噩梦惊醒,每每期盼云澈的安抚。那时的云澈人在何处?当他回忆起他的兄长可能死于云澈之手,他日日惊惧,唯恐这是事实!那时的云澈又在哪里?直到他登基为帝,云澈归朝,只是给了他一个答案,然后又匆匆逃去了边关,独留他一人面对噩梦的煎熬,面对良心的谴责。为什么每一次只要有了艰难,云澈都会扔下他一个人?

  「他走不了!」洛晖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有了顿悟。只要如此,云澈一定不会走。洛晖嘴角挂上笑意,睨眼去问侍从:「小世子现在何处?」

  「还在侯府。」侍卫心头微颤,惊惧君王竟连个四五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避开耳目,把小世子带回来。」洛晖说得轻而易举,却让侍卫不寒而栗。

  洛晖想了许久,杀兄之仇他是恨,但当日的情景下,他皇兄这般咄咄逼人,想来云澈也是错手。与其说自己是恨他杀了兄长,不如说他更恨云澈两次远走边关。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丢下自己,一人逃跑。这才是洛晖最恨的,这才是他不能让云澈走的原因。

  如今云澈一无所有,也算对皇兄有所交代。既然大仇已报,那他为什么不能留下云澈,和他天长地久?为什么不能去爱他?其实仔细想来,当初他虽面上是利用感情向云澈报复,到底自己也是存了几分真心的。「只要他不走,朕就不计前嫌,同他和好如初。」洛晖自言自语。想通了这一层,他盘算着,他和云澈也非不能挽回。他有自信,只要留住了云澈的人,他迟早能留住云澈的心。又或者说,洛晖自信,云澈的心从来就在自己身上。

  「他想走不过也是一时冲动,是朕逼得他太紧了。只要软语温存,哄他几天,他自然还会收心的。」以前不就是如此么,即使明知是骗局,云澈不还是心甘情愿地往下跳,任自己欺负的么。洛晖含笑点头,暗道如今也无不同。思及此洛晖便觉眼前这清凉宫殿也带着几分可爱。

  早膳时分,安公公竟端上了一盘肉丸。洛晖微愕,只问:「这是什么?」

  「回皇上,日前月氏进贡的一头象老死了,皇上说想尝尝象肉的味道,让御膳房做好了就立刻送上来的。」安公公低头小心回答,「御膳房说这象肉实在不易烹调,何况这象肉也不够鲜嫩,所以他们便剁碎了,加上鹿肉兔肉一起制成丸子,勉强还可入口。」

  「恩。」洛晖夹了一块,哪里吃得出这是什么肉,算不得好,不过味道却也新鲜。「这回总算他们知道用心。」安公公听了长舒一口气,御膳房这一阵过得委实不好,天天都担惊受怕着。

  洛晖一颗肉丸刚下肚,云澈就在门外求见,不用想便知,他是来找云世子的。内侍通禀之后,云澈便入了寝宫。洛晖见到他,满脸堆笑。「阿澈,来得这么早,可用过早膳了?」

  早些时候,云澈让人去找小世子来用膳,下人们在侯府内遍寻不着。小世子平常乖巧,绝不会独自离家,何况他一个孩子又能走多远,侯府派人找遍了几条街都没见到云世子。云澈忽然想起了洛晖,霎时如冷水灌顶,手脚冰凉。他不敢往下想,更不敢耽搁,立刻往宫里去。「皇上,今晨世子不见了,不知皇上可知他的下落?」云澈竭力平定语气,用最恭敬的口吻向君王提问。

  洛晖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命安公公为云澈添了碗筷,而后夹了一颗丸子给他,笑道:「御膳房做了新菜,你也尝尝。」

  「皇上,臣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云澈焦躁地跺着脚,眉头皱成了一团,「皇上,你到底知不知道小世子在哪里?若是皇上也没有头绪,那臣便告退了。」

  「朕知道。」洛晖沉下脸,云澈一脸的不耐烦让他生气,可洛晖还是耐着性子,柔声哄着云澈,至少他自己是如此以为的。「阿澈,你先吃饭,吃完了朕就告诉你。」

  云澈长叹一声,赌气一般地吃得飞快,无论洛晖给他什么菜,哪怕是以前他从不碰的萝卜,他也照样吃了个干净。这分明就是敷衍。「阿澈,味道如何?」洛晖话里的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

  「好。」云澈随口答应,此刻他哪里还吃得出是什么味道。「皇上,现在可以告诉微臣孩子的下落了么?」

  「阿澈,除了那孩子,你没有其他想和朕说的了么?」看着不肯回答的云澈,洛晖放下碗筷,强压住怒气,又问:「若不是因为你找不到那个孩子,此时你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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