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　

「聽著，不管你是誰，我現在得走了。」

「……回到西都變換膠囊公司的豪宅去，對嗎。」

「你知道我的事！！你倒底是……」

「達爾……冷靜點認真聽我說，你還記得三小時前發生的任何事情嗎？」

賽亞王子皺起雙眉，緊閉的黑眸中一片空茫。他開始回想眼睛睜開之前發生過的事情，竟然感到記憶彷彿產生了斷層般。他記得出門前為了保持精神緊繃所以只吃過簡單的流質狀果凍，那是妻子布瑪所推薦能維持五至十小時飽足感的高能量食品。也記得無法好好安坐在飯廳椅子上的兒子特南克斯閃爍著星星的寶藍色瞳孔，那把一亢奮就容易拔尖的聲音直嚷著等會要跟同伴出去玩。兒子玩伴的稱謂似乎是在西都很罕見的三個漢字所組成的名字。自己在兒子之後也出門了，但出門的目的是什麼……好像是為了見某個討厭的傢伙，倒底是誰呢──

達爾覺得這段記憶像竟像遭到用力扭絞過的抹布一般沾污潮溼且曖昧不明。他記不清自己為何衣不蔽體，而且全身上下滿是塵土及血漬卻沒有傷口。也記不清為何下肢會充滿濃稠膩人的體液，那分明是與某人交合過後留下的痕跡……而且是跟男人，為什麼堂堂的賽亞人王子竟然會與男人發生此種行為！？悔恨令其將臉埋入染上朱痕的掌心裏，但針對此事的線索卻像被身旁嘩啦啦作響的泉水沖洗過似的消失蹤影。無法掌握現狀令達爾陷入前所未有的不安裏，這時他忽然覺得有股暖意包圍住裸身的自己，那對有力的臂膀分明是屬於一位戰士。

睜開雙眼，王子發現眼前穿著金黃色道服的男人身上有著熟悉的味道，像是雨後帶著露水的嫩葉般清新卻又揉合濃烈的雄性氣息……瞬間莫明感受到自己體內的殘渣是來自對方身上，而用力推開悟空的懷抱。這一推令得高個子賽亞人落入兩人身旁的冷泉裏，激起水花無數噴灑在達爾緊繃的軀體上。狠命盯著那個突然抱住自己的無禮者，讓接受視線的一方跌坐在及胸的冰冷中，卻不再有攻擊的打算。看著對方張大嘴發出「噗哇～～！！」的怪聲搖頭甩去直灌入七孔中的泉水，達爾決定要問出這個男人所知道的一切。

孫悟空本來還存著這位任性的王子只是因為之前的交合感到不滿而對自己鬧彆扭的僥倖想法，但在甩去刺得令人鼻腔發脹的進水後，他就把這可笑的想法拋到腦後了。達爾是個有些小聰明的男人沒錯，但並非一位演技派演員。……這之間想必出了什麼差錯，雖然自己已經手下留情，但超三的力量還是太強大，導致被擠壓進岩壁裏的對手腦震盪了嗎？但是當他望進那雙意志堅定的美麗黑眸，悟空就知道不是那麼回事。況且達爾結實勻稱的小腿肌肉穩穩支撐著纖巧的軀體，那挺拔的身形並非一個腦部受到創傷的生物所能做得出來。

「在看哪裏，無禮的傢伙……說出所有的事情，首先是你的名字。」

「名字嗎──我叫孫悟空。」

「孫悟空……。那麼，孫，三小時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唔姆～～如你所見，我們做了一場。」

「做、做了……！！你是指……我們兩個……！？！？」

「對，我們打了一架，然後你讓我上了你。」

『啪！』一計重重的耳光搧在悟空劃滿水痕的面頰上，賽亞王子所用的勁道之大令對方的皮膚上迅速浮現出一枚手形紅腫。高個子賽亞人挑起眉毛以鼻子呼出嘆息，似乎連嘴也懶的張了。如此輕浮的語氣及吊兒啷噹的神情令人為之氣結，揚起手想再打下去，但手腕被一股彷若鋼鐵般強大的握力給箝制住──達爾驚恐的想著這個叫作孫悟空的不是簡單貨色！！顧不得全身光裸，抬起膝蓋朝那結實的腹部撞使勁撞去，但那姓孫的傢伙沒有移動分毫，緊緊把自己箍在他懷裏。

那圓睜的黑色瞳孔裏盈滿畏懼嗔怒令悟空察覺到對方是真的害怕，不禁又感到好笑起來。一瞬間有點想解釋根本什麼都不會做，只是想制止對方繼續打人。但彷彿有冰針刺進心裏的感覺令高個子賽亞人無法露出平時慣有的笑容，他痛苦的閤上眼將自己的額頭與鼻尖磨擦著眼前熟悉卻因緊張而僵硬的輪廓，濡溼的瀏海觸及那飽滿的前額輕輕刷弄著，冰涼麻癢的感受讓達爾拾起了某些記憶的碎片──好像有某個人總是習慣以這樣的方式接觸自己的額頭，是眼前的這個人嗎？ 對孫悟空這名字卻沒有什麼印象……此時那把聽來帶點落寞的卻不失甘甜的聲調打斷了他。

「洗乾淨……好嗎？ 把令你覺得不適的感覺全都沖掉。」

「孫……我們是那種屬於……情人的關係嗎……？？」

「不像吧……嗯，的確不像。你先不要多想，把體內那些東西清理掉吧……」

「……不是的話，你不要貼在我臉上講話，離遠一點。」

「你不衝過來亂打人，我不會再那麼做了。況且我也不想貼到一張發僵的囧臉～～」

「……囉嗦！！本王子的臉會發僵還不是因為你一直在上面磨來蹭去害的！！！」

「是嗎？是因為我啊……。」

悟空喃喃自語著鬆開了手。他突然發覺即使達爾不記得自己，他們之間的對話似乎也沒有太大差別。而自己心中那麼在意，果然是才表白沒多久且連正式的答覆都沒有得到，一切就化為泡影之故。不過對賽亞王子而言未必是件壞事？如果他忘了唯一的敵手，有可能安分許多，不會再纏著自己要求決鬥，說不定能發現決鬥之外更有意義的人生目標。這麼一想，高個子的賽亞人在心中悄悄的說了聲「嘛，算了吧。」於是又找回了平時那個不強求，以不變應萬變的無心者。

如果把過於冗長的比試時間扣除掉，可以去試試做些不同的活動，更加融入在地球上的生活。而達爾多少能在布瑪的公司裏幫忙一些文書工作，他近來閱讀的範圍也廣了，想必增加不少關於科技方面的新知。上次還借了本「宇宙的……心靈」給悟飯。悟空想到在兒子房裏看到那本厚重的書，卻記不得齊全的書名，倒是記得翻到封底時頁數是622頁。

無論地球人還是賽亞人吧，腦中所能記得的事物有限，但卻不一定能記住所需的資訊。想必是無用的記憶佔掉腦筋裏太多區塊了。所以記不得的事情到底重不重要，必需到需要提起的一刻才明白。那麼，若是沒有需要提起的時刻？ 也許永遠都沒有機會明白。想到此，高個子的賽亞人笑著將右手的中指與食指貼在額際，輕快的以對夥伴談話的聲音向達爾道：

「我先去向布瑪取一套你的衣服來，快點把自己弄乾淨。」

「你……也認識布瑪，還知道我家在哪……」

「不是『你』，是『孫悟空』。當然，要喊『孫』也可以，朋友裡也有人這麼叫我。」

「……孫，讓布瑪拿件黑色的T-恤給我，不要拿其他顏色的衣服出來。」

「知道啦，你稍微等等喔。」

夕陽西下，換上黑色便服的達爾逐漸遠去，好似被捲入天邊那片斑爛雲海的一只孤舟。悟空目送著對方，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早已僵化，嘴角的肌肉好像拉扯到快要裂開了。在西都，他笑著向布瑪搪塞頰上熱辣手印的來源。在心裡，他把這像皮肉傷一般諷刺的情感與「卡洛特」這個名字一起封印了。此後，應該不會再聽到那把絲稠般細膩但冰冷的聲音喊著專屬於他的這三個字吧……高個子賽亞人向後仰至雙手撐到地面，彷彿這樣就能把腦中的負面情緒流出去般，然後告訴自己該回家了。

直到協助琪琪張羅晚飯餐桌時看到那盤令人倒盡胃口的蝦仁烘蛋，孫悟空才容許笑容由自己的臉上消失。把頭深埋進碩大的碗公，他所習慣的家常美味似乎帶著溼潤鹹腥，嘗起來竟是那麼苦澀。

* *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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