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

「多謝惠顧──！！歡迎再來～～」

暖和的週六午後令人全身懶洋洋，撒旦市裏找不著一絲沒有被陽光曬透的角落。由某間便利商店裏傳出略嫌粗野但精神十足的招呼聲，令幾名好奇的路人都不禁為之側目。此時有位不顧氣候炎熱，穿戴著好似阿拉伯人包頭頭巾的帽子與純白披風的人影行入為之敞開的自動門，一身鮮綠的膚色在日光燈映照下顯得更為與眾不同，引起幾個受不了酷暑而擠進有冷氣的便利商店內挑選冰品的小朋友們側目關注。

來人旋風似的襲捲至結帳櫃檯前，放下一瓶「雪山天泉──高山純水」，四周還視了下後十分謹慎的開了口。

「今天是丹丹的生日，我特地下來買這聽說是人界最好喝的水給他慶祝……所以，你能順便給我一袋冰塊嗎？」

「暗．號。」

櫃檯裏的穿著黃底紅字相間員工制服的人心不在焉丟出這兩個字後，又彎下身子整理著各種品牌的洋菸與酒類，似乎表示在沒有聽到所謂的「暗號」之前，他是不會回答任何問題的。肌膚鮮綠的來客張大了嘴，但始終沒有發出抗議的聲音，到最後嘴型逐漸縮小，然後低低又補上一句。

「別鬧了，悟飯和朋友們在附近，等會馬上要進店裏來啊。」

「管那麼多，你要冰塊就要喊『暗．號』。」

綠膚的客人四指緊握的拳頭眼看就要捶在櫃檯上……但當他聽到一陣屬於十來歲高中生的喧鬧傳到店門口時終於屈服了，於是尖起嗓子放聲喊出：

「該死……『嗯哼～～夏季裏艷陽下的泌涼誘惑──！！』」

「對對，『就由GOJITA啤酒與VEJITO冰酒帶給您噢～～』」

「老孫……哪來的這種玩法，一般來講不是問對方暗號的人先講題目嗎。」

「比克，這是你的發票，我要幫下一位客人結帳嘍。多謝惠顧──！！歡迎再來～～」

接過塑膠袋後，那生有黑色指甲的鮮綠指尖忍不住先取了一塊放進嘴裏止渴。事實上也是為了消除剛才喊出暗號，也就是店裏夏季促銷商品的口號的窘困。雖然不是初次到這間便利店購物，前地球之神──那美克星人比克還是忍不住叨唸對方一句。被責備的那方卻露出毫不在意的耀眼笑容，手指沒有停歇的敲打著收銀機按鍵。

就在同一時刻，便利商店的自動門再度開啟，一群配帶著橘子色星型圖案校徽的高中生邊談邊笑走了進來。其中一位理著規矩短髮，身穿白色圓領衫與黑色背心的青年看到結帳櫃檯邊的神色窘迫的綠膚異人與笑得瞇起眼的詭異店員時，予人感覺中規中矩的青年誇張的嘆了口氣。他轉向背後的友伴們示意先去挑選要買的物品，逕自大步走向櫃檯，帶有責備語氣的聲音打斷了尷尬的氣氛。

「爸爸，別再欺負比克叔叔了，您該不會真的忘了今天是神──丹丹的生日吧？」

「我沒欺負他啦。就是你要跟我拿冰塊，也一樣要喊暗號的。」

「是啦……『嗯哼～～夏季裏艷陽下的泌涼誘惑──！！就由GOJITA啤酒與VEJITO冰酒帶給您噢～～』，可以了吧。」

「悟飯，你一個人把兩句都講完就不好玩了～～這樣爸爸會很無聊耶～～」

「我又不是專程來跟您玩耍，是來解救比克叔叔的啊。對了，下班前請記得買瓶醬油回去，媽媽上午提過家裏已經沒有醬油，不過我想您應該早就忘記了吧。」

「唉喲，你說了我就記得啦，等下從店裏拿一瓶回去就成了。」

即使被自己的孩子唸了好幾句，悟空也不是很在意。他心裏很高興兒子與自己不同，能夠完全融入地球人的生活習慣，雖然看上去文弱了點，卻是很有擔當的孫家長男。將冰塊遞給還在碎碎唸「就算在這裏工作，也不能隨便用工作時段去折抵店裏的商品啦！」的悟飯，他甚至還欣慰的說了句「悟飯，你嘮叨的樣子真是愈來愈像你媽了。」惹得向來老實的青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是緊抓著他的比克叔叔身上潔白飄逸的披風才沒有栽倒在地。

孫悟空在撒旦市米蘭德利大街上這間擇點極好的「雅客樂」便利商店已經工作了六個月的時間，但若是問他如何渡過最初的二個月，身為賽亞人對於戰鬥的自信多過算數的他還真是答不上來。收帳、結算、進貨、點貨、補貨以及清理這些工作項目中，他學得最慢的是結算，但從來不知逃避與沮喪為何物的他甚至把必要的單據與格式悄悄影印下來帶回家請教悟飯。當悟空領到第一個月的薪水時，他買了一對透明的粉紅色心型壓克力水晶耳環給妻子，連同餘款一起呈遞上去。琪琪恍惚的表情令人記憶猶新，看來她絕對沒有對老公能被僱用一事抱著期待，也不認為這樣的大孩子在領到薪水之後會買禮物給自己，她應該總是當作自己養了三個孩子，而且打算就這樣過完一生吧？這個發現令悟空重新體任了這位女性的堅韌，而告訴自己「要更加努力工作。」

牆上設計簡單的圓形時鐘裏長針和短針進行著永遠的競跑，重疊的一刻如此短暫，有如人與人之間的相知相遇，每每到了最好的時刻卻又無法留住。穿著黃底紅色制服的男子發覺自己又開始看時鐘了，因為比克、悟飯及其友人們已經離開店內一段時間，而現在又是學校上課、公司上班的橋段，所以幾乎沒有客人進出。悟空發覺自己當早班的次數是如此的多，大概對同事們來講早起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吧？雖然他喜歡在一天中精神最好的時候鍛鍊身體，但最近也習慣改在晚飯前到包子山後的樹林裏維持反射神精的敏銳。有時，沒與同學約出去也沒埋首在課業與學習之中的長男會來陪他，兩人通常是在次男的叫喚聲中回到妻子佈置好的餐桌邊。

這樣平凡的日子，竟然一眨眼就過去六個月。這就是普通地球男性所過的生活吧？悟空還暗暗的在地球男性四個字之前加上了「土氣」兩個字。他知道自己應該有機會賺得更多，但目前也沒有這個必要，該維持的總是維持得下去。孫悟空只是希望讓自己的家人生活得開心一點，而他似乎也辦到了。機械化日復一日的起床工作、吃飯、鍛鍊、吃飯、睡覺又起床工作……他覺得這樣很好，所有的時間都有效利用到，周遭的親友也都因為自己安分守己而過得不錯。悟空甚至忘了自己是否幸福，他覺得包圍著自己的夥伴們如果都健康快樂，那麼自己就算是幸福了吧。只有一點令似乎過得安貧樂道的悟空感到害怕──就是像現在這般盯著時鐘且無法填補的空白時光。

「還有一小時就下班了……整理一下交班的事項，唔、再核對一次早上收的帳目吧。」

儼然成為普通地球人的賽亞人男子由時鐘上移開視線，開始準備著下班的工作。這時，便利商店的門竟然打開了──來人是位戴墨鏡裝扮入時有著一頭墨綠短髮的中年女性。悟空放下手邊其實沒必要再重覆一次的清點工作，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道：

「布瑪，怎麼來了，突然跑來嚇人啊？」

「孫君，你竟然對難得來一次的客人這樣講話，我看明天就會被開除吧。」

「嘛，多虧今天生日的神明大人──丹丹的保祐，在下已經做滿半年了。」

「哈哈～～我知道，只要你想辦到，沒有不成功的。……從以前到現在，大家的身邊只要有你，無論處境多麼艱困都能擁有希望。但是讓大家擁有希望的你，真的能就此滿足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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