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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云梦谭全 - 41,2

[db:作者] 2025-06-30 15:25 5hhhhh 5780 ℃

  几个疑点都被一一厘清,武沧澜开始直视问题的核心,思索自己如此执着的道理?

  很快,答案有了。一直以来,武沧澜觉得银劫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既然银劫提出了这个问题,他心里想必早有答案,此刻,当武沧澜终于找到答案,顿时明白为何银劫只暗示,却不肯明说的理由。

  …理由,是因为对背叛者的憎恶!

  龙葵的叛逃,是武沧澜此生少有的大失败,更是极少数让他感觉受到背叛的奇耻大辱,而龙葵之所以叛逃,她的女儿实是主因,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把她女儿处死,就是对背叛者的一种惩戒,所以无论怎样,那个女孩都非死不可。

  只不过,这一点只能做,不能说得太清楚,因为承认这件事,等若承认自己会因为遭到背叛而受打击,如此软弱的心理,怎堪为君?而且被点醒察觉到此事,也让武沧澜更不愉快,即使遭到背叛,自己也不该如此在意。

  “陛下,惩戒背叛者,应该是针对背叛者的本身,这些年来我们没有龙葵的下落,如今她又托庇于魔门,令我们有力难施,可是我们拿背叛者没办法,却只杀背叛者的女儿来泄愤,以大欺小,说得过去吗?”

  “以大欺小?笑话!乱臣贼子,本就随手诛之,这不是江湖比武,还讲什么以大欺小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谋逆叛国者,向来都是满门抄斩。大学士索尼给夷灭三族一案,五岁以下被斩首的就有六个,你那时怎么不说这是以大欺小?”

  武沧澜的怒气并非来自遭到顶撞,而是因为银劫始终未有说出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仅是用似是而非的借口,这种有话不明说的做法,不住刺激着武沧澜的怒意。

  “那么,微臣斗胆,请问陛下,你觉得处死那女孩,真能给背叛者惩罚?她死了,真能让她母亲心痛?”

  “…… 这话倒还有点说服力,死个女儿就会呼天抢地,龙葵也就不是龙葵了。”

  武沧澜沉默半晌,怒意稍敛,道:“你用了那么多理由去保这女孩,朕倒想问你一句,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她的理由何在?别鬼扯什么她是你的私生女儿,朕如果会相信这种鸟借口,等一下就当众宣布退位,今后不好争斗,专心致力中土和平!”

  不用翻译,谁也知道这和太阳打西边出来是一个意思,银劫默不作声,似在考虑怎么说才妥当,但反覆思索良久,他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妥当的说法。

  “… 具体的理由,现在说了也没意义,陛下你听不进去,我只能说,这女孩的存在,关系帝国的极大利益,也事关陛下你本身的利益,请你理性从事,不要只是单靠你的情绪来做判断。”

  “…你该不是要告诉朕,朕今天杀了她,将来必会后悔吧?”

  武沧澜晓得自身弱项与缺点,也知道这名臣下兼友人在理性层面确实能补己身不足,这么问话已经退了不小的一步,哪知道银劫仍是摇摇头,“不,您多半… 九成五以上不会后悔,您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后悔与遗憾,就像龙葵不会为了这个女儿心痛一样,但我的责任是协助您维持帝国稳定与传承,您的情绪、满足感,我没有理由要放在第一位。”

  “也就是说,你个人判断,在这件事上,朕的利益与帝国的利益有分歧?”

  武沧澜特别加强了“个人判断”四字的语气,代表他对银劫想法的质疑,不过看到银劫用力点了点头,武沧澜也不得不认真思考银劫的话。

  银劫不是多话的人,他口风很紧,不能说的事怎么也不会说,这本是优点,偏偏此刻也成了要命的缺点,武沧澜很想知道银劫做这些事的理由是什么,但这样可能就要做出一些大违本愿的承诺或让步,基于这考量,他把到嘴边的问题忍住,没有出口。

  “既然没什么要说的,你可以下去了,明天的战斗,你也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确实已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充其量也就只是尽了力而已,说不上十拿九稳,更远远谈不上必胜,与其要用这种程度的准备去开战,还不如从头和平到尾算了。”

  银劫所说的,正是他这边一直面对的难处。对敌人不具威胁性的措施,准备得再多也没用;对敌人太具威胁性的措施,一开战就会招致两边敌人联手,反过来攻击己方。

  打从这场决战确定下来的那刻起,朝廷这边就只有几个选择,从头到尾只当单纯的观众与转播员,祈祷这两个敌人同归于尽,这种事情武沧澜不会允许,而若要插手其中,最好是趁他们两败俱伤,或者至少力量也被削弱大半的时候出手,这样哪怕两虎联手,威胁性也不会太大。

  …… 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银劫可不认为敌人会这么好心,留这么愚蠢的机会给自己利用,对此自己是拟定了几个策略,预备到时候来实施,可是最近几天武沧澜的异常表现,让银劫警觉到事情生变。

  之前武沧澜还数度关心过自己这边的准备状况,要自己尽早把战术拟定好,呈报上去,但打从自己与黄泉殇接触,受创而回后,武沧澜就对这边的准备再不关心,从不过问,自己只能判断,在自己离京的那段时间里,武沧澜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要武沧澜在此战中当一个单纯的旁观者,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不关心这边的准备状况,只是下令胡乱搞一些可笑的机关建筑,这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打算甩开自己这边,找别人或单独去干,但另找一组人这也不可能,这些年来武沧澜并没有另外培养什么能取代自己的人才,假如他另外找人来干,自己必然会收到消息,没可能什么都不晓得。

  不合理的可能性都被排除,剩下的解释就只剩… 武沧澜打算不倚靠任何人的助力,纯凭一己之力去介入这场决战,换句话说,他手上握有某种能决定胜负的关键,换作是平时,像这样的核心秘密自己必会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会先将这类机密告诉自己,不光是表示信任,也是因为他厌烦处理实务工作,所以把讨厌的任务扔来,但这一次…银劫没有把握武沧澜会把话说出来。

  “这个嘛…”

  一如银劫所料,武沧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抖着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重要事情。

  “你刚才扯了一堆什么国家利益与个人利益的鸟话,一直到最后也没把话说出来,既然如此,朕有必要把话告诉你吗?”

  “身为一国之君,不该如此情绪用事,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对陛下并没有什么好处,你一个人守住秘密,就是你一个人要从头累到尾,臣下不论知不知道,反正明天都要拼上性命,对臣下其实没差。”

  “……操你妈的!”

  并非怒喝,只是一下忍耐不住而出口的冷冷咒骂,但能够把武沧澜逼到这个地步,也只有银劫能够作到了。

  骂了一句,多少宣泄了一点怒气,而挨骂的银劫恍若未闻,继续站在那里,等着武沧澜进一步的交代。

  半晌,武沧澜开口了,银劫听得很认真,却完全听不懂这句话。

  “……快递真是一种很好很好的东西。”

      充满着各种权谋、算计、恩怨与荒唐,这场在万众不期待中所发生的皇城约战,终于也到了正式揭幕的时候。

  武沧澜、天魔各自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迎接此战,孙武极为好奇,却也不得而知,倒是自己… 抱着紧张感,半梦半醒地辗转一夜,最后带着两个黑眼圈迎接这一早的到来。

  出了房门,与袁晨锋打了个照面,这位素来重视仪表的公子,已经梳洗完毕,正以最佳状态出现在孙武眼前,看来神闲气定,更没有黑眼圈的问题,但出于对他的了解,孙武察觉他的精神状况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只是强行控制着本身的沮丧、焦躁与无奈。

  “袁兄,贵会的那些伤员…”

  “唔,都已经安全转移了,战斗马上要打响,银劫专心于皇城内的部署,对其他事情的注意松懈许多,昨夜所有伤员已经成功转移,离开京师了。”

  “那…今天你有…”

  孙武想问,袁晨峰是否安排了什么后援与应变措施,因为一直以来在情报战中落于下风的他,昨天被路飞扬那么搞了一次,所有部署再次给打乱,短短时间之内,不晓得是否来得及应变。

  “尽人事吧!”

  袁晨锋的回答,丝毫无法让人安心,但在如今的情况下,什么也别无选择,孙武唯有点点头,什么也不多说。

  有为了决战而忧心忡忡的人,当然也有满不在乎,照样好吃好睡的人,路飞扬似乎睡了一个好觉,走出房门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伸了一下懒腰,自顾自地开始刷牙梳洗,就连漱口时都特别大声。

  “咦?你们不吃早饭的吗?都愣在这里做什么?早餐很重要的啊!”路飞扬笑道:“特别是这一餐,你们可要好好吃,说不定这就是你们中某个人的最后一餐了,哇哈哈哈哈~~~”

  这段幽默让孙袁两人笑不出来,连香菱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您今天的心情真好,难道是打定主意只去看戏了?”

  “你们几个家伙才比较奇怪吧?又不是你们要去决战,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们要上战场咧。”

  表现得无比轻松,路飞扬在稍后的早餐时,自顾自地添饭、夹菜,胃口不错,吃了两大碗,还一面轻哼着小调,引起别桌的客人侧目,这种悠闲的模样,看在众人眼中,感觉都很复杂。

  “袁兄,你不多吃一点吗?你碗里的东西好像都没动耶。”

  “我没什么胃口,哪怕这是我的最后一餐饭,我也不想吃太多…”

  袁晨锋苦笑着回答孙武,正埋头吃饭的路飞扬,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口中含糊不清地问话,“小武,那件事情你今天怎么不问了?”

  “什么事情?”

  “陆大侠的行踪啊,你之前不是很在意,陆大侠为何迟迟不现身吗?现在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你难道不好奇,陆云樵是来还是不来?什么时候会出来与我们会合吗?”

  照道理,这确实是最奇怪的一件事,皇城内外,甚至全中土,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议论纷纷,皇城之战将要爆发,但身为关键人物的陆云樵,却始终没有出来露面,迄今行踪不明,外人只看到袁晨锋忙里忙外,却不见陆云樵出来说句话,更不晓得他是否确定参与此战,各种谣言早已传遍街头巷尾。

  有人怀疑陆云樵早已身亡,也有人认为陆云樵虽然尚在,却已经重病或重伤,武功全失,这才不敢露面,当然也有人认为,陆云樵故布迷阵,藉由自己的不现身,要对敌人造成压力… 众说纷纭,相关说法就连孙武都有耳闻,几天前还私下问过袁晨锋,想知道陆云樵的下落与打算,结果仍是得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但愿我可以回答你,但只有这个问题,或者说与他老人家相关的问题,是我无法回答的,或者,孙兄弟你也可以自行参悟看看。'

  ’呃?要我去参悟?这又不是练武功,哪有得悟啊?‘

  ’这我就帮不上忙了,因为我真的没法回答啊!或者,你可以问那个正站在我们后头,用很火的表情瞪我们的那个人,他搞不好能回答你的。‘

  当时,袁晨锋给的回答,让孙武如坠五里雾中,半天摸不着头脑,而今,路飞扬提出这问题,袁晨锋的表情倒是没有苦笑,只是一副快要翻白眼的样子,而孙武先看了袁晨锋一眼,跟着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问了,已经…不想知道这些了。”

  “哦!”

  路飞扬的声音有少许遗憾,但他也没心思再多管这问题,因为出发时间已近,而且香菱端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上桌。

  “最后一道菜,小殇小姐指定的特殊料理,断头鸡!”

  物如其名,一只被砍去首级的清蒸鸡,被端到路飞扬的面前,看着那无首的鸡脖子,感受那股不祥的气氛,路飞扬表情一变,手中的筷子险些落了地,不过,见惯各种大场面的他,最终仍是笑了笑,夹起鸡屁股放到碗里。

  “好料理,不过,据我所知,这道料理应该是专门摆在监狱里给死刑犯吃的啊?”

  “这个… 小殇小姐说,这道菜是出了名的吃完就上路,横竖今天出门之后,某个人肯定是回不来了,所谓风萧萧兮易水寒,有去有回很为难,就把这鸡端过来,早吃完早上路。”

  “……上路与投胎,在你们这边是看作同等意义吗?”

  “您要这么理解,当然没有问题。”

  路飞扬的苦笑没有笑多久,小殇就推着轮椅出来,笑咪咪地向众人打招呼,并且每个人发一张纸条。

  “各位,马上就要出征上战场了,为了庆祝我们的必胜,请各位和我一起祈祷,求上苍赐福给陆大侠,并把你们手中的字条,大声念出来。”

  回应小殇的这个要求,众人开始阅读字条,袁晨锋首先读道:“宝簪妹妹,请你等我,等到这一仗打完回来,我们就立刻结婚。”

  孙武皱眉读道:“袁兄,这个护身符你收下,它本来是我未婚妻亲手做给我的,我有金钟罩,拿了它也没用,就送给你吧,哈哈,我很爱她的…”

  香菱读道:“各位,关于凤姐的案子,我有重大发现了,那孩子的真正父亲是谁,现在全天下只有我知道,等我回来之后,就把这秘密告诉你们。”

  路飞扬道:“哈哈哈,前面那个敌人看起来不怎么样,很弱,大家一起上,围起来!围起来!”

  不同的四段祈祷词念完,四个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既有无力感,又有浓浓的不祥气味,让四个人不约而同低下头,长叹了一声。

  路飞扬皱皱眉头,仔细品味,缓缓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几句对白,都有那种说完以后,再也没命回来的感觉?尤其是我那一句。”

  孙武、袁晨锋、香菱没有立刻答话,彼此对望一眼,然后一起用力点了点头,小殇补上一句,“没错,这次你是死定了,看到了吗?天上北斗的死兆星…哦,现在是白天,没有死兆星,换个说法,你看到自己背后了吗?那支死亡旗已经高高竖起了!”

  “这个嘛,反正它已经不是第一次竖起了,虽然连我也觉得,每次它这样竖起,早晚有一次会让我回不来,不过呢…总之就是看太多,已经没感觉了。”

  路飞扬笑了笑,站了起来,用他仅有的那只手,摸摸小殇的头,就像一个疼爱晚辈的慈爱长辈一样。小殇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却没有反对,让他这么摸了摸,换做是别人,绝不会有这种待遇。

  小殇之后,路飞扬的手分别拍过孙武、袁晨锋肩头,两人都想说点什么,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最后,路飞扬站在桌首,朝桌上所有人深深弯腰一礼。

  “抱歉,我一直希望能够多传达点经验、多教点东西给你们,但明显我做得不好,反而变成一个讨人厌的老家伙…对不起。”

  这个礼,分量实在太重,除了小殇没有人敢受,孙武、袁晨锋的反应尤其强烈,像是屁股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立刻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只是没等他们回礼,路飞扬身影如风,一下子就从他们身边掠过,到了门口。

  孙武、袁晨锋晓得出发时刻已到,急忙跟了上去,坐在轮椅上的小殇,似乎不打算去观战,只是坐在原处,小小地说了一声。

  “…要回来唷。”

  三个人都已经跑出门去,照理说是不可能有回答的,但这点距离,对于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来说,还嫌太短,因此在小殇这句话出口后不久,她耳边响起了一声传音,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不!从这刻起,路飞扬不会再回来了。‘

 第三章 东风不至·只待英雄

  虽然只是两个人的决斗,但天魔与陆云樵的一战,关乎天下气数,朝廷这边不敢有丝毫马虎,除了在皇城之中,清出了足够的空间作为战场,更还搭建了看台,提供各方人马进入观战。

  有资格进入皇城观战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武沧澜御笔亲批,三百个名额首先提供给文武百官、皇亲贵胄,先购者得,所费不赀,却仍造成了抢购热潮,供不应求,不知有多少人托关系、走后门,一掷万金,就是要求得入场观战资格,希望亲眼目睹两大强人的惊世之战,为此,还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那些有资格入场观战的重臣、要人,用尽各种手段抢名额,搞到火药味十足。

  最令人不满的,是当整个名单确定后,看过名单的银劫,二话不说,立即带著名单入宫面圣,力争之下,武沧澜大笔一挥,将名单上的人刷掉一半,由银劫所提供的另一张候补名单来补全,这个消息传出后,满朝为之哗然,觉得这是再明显也不过的徇私舞弊,银劫肯定是收了大把好处,这才帮人走后门,挤入名单,谋求私利,仅管被递补上去的人,矢口否认曾进行贿赂,却没人相信。

  整件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在专制王朝,特权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银劫重权在握,其他人斗不垮他,也就只有承认这个事实,没啥可说的,不过,只有少数脑袋清楚的人,才知道银劫这么做的用意,更晓得银劫背了一个大黑锅。

  “看高手战斗,对武者的助益很大,有时候甚至不亚于得到一本上乘武功的秘笈。”袁晨锋道:“中土各大势力,无论朝廷、同盟会,还是两大圣宗,都有专门的人手,负责记录或拍摄江湖上的著名战役,凡是一流高手的公开决斗,总会吸引很多人去观战、记录,外行的看热闹,内行的… 可不只是看看门道而已。”

  孙武很清楚袁晨锋的意思,自己也深有同感,无论秘笈写得多详细,师父教得多卖力,自己练得多辛勤,总还是有些难以领悟的地方,而这些苦思不得的诀窍,往往就在实战中豁然贯通,令自身实力陡然提升上去。

  观看别人的战斗,虽然不似自己实战那样感受深刻,却也有触类旁通的效果,而且比起亲身战斗,观战的危险少了许多,怎么都比单纯看秘笈修练要好,也就难怪每次有高手决斗,就一堆人抢着去看。

  当日武沧澜进攻慈航静殿,与苦茶方丈、呼伦法王交手的过程,不但朝廷有派人拍摄记录,慈航静殿也有,孙武事后观看那些影像,发现了不少战斗时没注意到的地方,藉以修正自己的破绽。

  不过,观看影像与亲临现场,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现场观战,不光是能够看得更清楚仔细,还能够感觉温度变化、气流旋动,实地体会战斗之人所使的武技,甚至反过来进行模拟。孙武不敢说自己做得到,但换作陆云樵、武沧澜这种层次的绝顶高手,在资料够充分、够全面的前提下,完全有可能进行分析,反过来掌握、练成对方的武技。

  太平军国时期,这个技术被许多人贯彻实施,其中的佼佼者就是西门朱玉,他以浪荡子形象浪迹江湖时,到处观战,大量做记录,再配合魔门的情报,偷偷练了一堆各门各派的技巧,并且钻研出破解之法,后头战场上传授给同盟会成员,往往因此大占上风,令敌人恨得牙痒痒。

  自此之后,观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高手决战往往选在偏僻深山,或是干脆先杀旁观群众,能像天魔、陆云樵这样大方,连决斗都选在公开场所,给人大大方方看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但问题是… 观战这种事,不像是看看跑马、斗鸡斗犬,本身是很有风险的,特别是看绝顶高手的战斗,要是自身修为不够,看着看着都有生命危险。”

  袁晨锋苦笑道:“绝顶高手使用的招数,都是超级大排场的,恩师的五绝神剑已经算好了,武沧澜的天子龙拳,还有孙兄弟你的神掌,每次使出来都是风云变色,惊爆四方,要看你们这类人决斗,没有点本事,根本没命活着回来。”

  “这个… 也不是我愿意的啊!”孙武苦笑道:“神掌一发难收,打出去轰着什么就是什么,哪控制得住啊?我想老… 呃,天魔与陆主席武功虽高,也不见得能把这些招数控制得那么精准。”

  说到这里,孙武一愣,登时明白银劫的顾虑。天魔、陆云樵的武功更高,什么招数打出去,威力只会比自己更大,特别是那种超强力的绝招,他们恐怕也不能完全驾驭,而决战地点是敌境,不怕伤到自己人,打起来更肆无忌惮,如此一来,现场观战的人非常危险,从坐上看台的那刻起,半只脚等若踏进鬼门关,偏偏这些家伙还不知死活,挤破头来抢观战资格。

  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不知死活,但武沧澜是知道的,照理说,他该禁绝闲杂人等,不允许外人旁观,可偏偏他大开方便之门,还以此出售牟利,凡是文武百官、皇亲贵胄,只要出得起钱,就可以入场观战,而当决战爆发,这票不知死活的家伙被卷入其中,后果肯定是伤亡惨重。

  武沧澜明知道会这样,还放这些人进来,打着什么主意也就不问可知,难怪银劫一看名单,立刻入宫面圣,要求把名单内容换掉,其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避免重要官员死伤过多,造成朝廷事务瘫痪,而被他换上去的人… 应该是属于那种死了也无所谓,早死早超生的人吧,要满足那样嗜血的皇帝,不献上祭品,是不可能让他打消荒唐主意的。

  “这样说来,银劫还真是背了大黑锅,不过… 我们也没什么理由要同情他,他跟错一个烂老板,总不能说是我们的问题吧?”

  孙武耸了耸肩,这问题袁晨锋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便与孙武一同入座。决战地点被定在皇城主殿前方的大广场上,这是平时举行大型活动,或是开千人大宴会时所用,地上尽是青石板,广场尽头是连接主殿的汉白玉阶梯,宏伟气派,所有看台都是围绕着广场搭建,里头主要都是朝廷这边的公开席位,当然也有保留给同盟会的专属座位。

  照常理,同盟会应该要带大批人马前来,至少也要把看台坐满,以壮声势,尽量多安排一些高手,当情况有变,立即出手支持。袁晨锋本来的打算也是这样,但经过连场挫折,他进行反思,最后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

  “我们身在敌境,带再多的高手也没有意义,敌方几十万大军层层围困,哪怕我调集数百高手在此,重重包围之下,也没有可能杀出去,不过,本来调高手过来的用意就不在此,同盟会的高手除了战将,还包括死士。”

  袁晨锋道:“不可能杀出去,这是每个来此的同盟会战士共知事实,但只要拼上自己一条性命,就能为同伴开创生机。牺牲掉数百条人命,若是能换得主席平安撤退,这样不单单他们瞑目,对整个组织的意义也值得了,然而…”

  说到这里,袁晨锋的目光望向远方,变得极为虚渺,“我最近开始怀疑,这么做是否有意义?无意义的辛劳,最后顶多变成操劳或疲劳,笑笑就算了,但无意义的牺牲,却不可能有谁笑得出来… 特别是,当事人也已经一再拒绝别人这样的牺牲…”

  孙武似懂非懂,只是听得出袁晨锋话语中浓浓的苦味,这也难怪,短短的一趟旅程,因为有路飞扬搅局,弄得袁晨锋无比疲累,本来堪称少年绅士的他,现在都快成为中年绅士了。

  转头看看,这个专供同盟会使用的看台上,就坐了自己、香菱、袁晨锋与四名同盟会的人员,真可以说是空荡荡的一大片,引来对面、周围看台上众多观众的质疑目光与窃窃私语,感觉非常奇怪,更不时传来讥笑之声,耻笑同盟会无人,偌大一个反朝廷组织,面对如此重要战役,居然派不出人手过来,莫非同盟会当真无人?或是陆云樵众叛亲离,没人在乎他是生是死?

  这些质疑目光与私语声,形成了一股压力,孙武委实不好受,连袁晨锋身后的几名同盟会高手,都露出气愤、无奈的表情,但当孙武望向袁晨锋,后者却淡然道:“没什么,为了自己面子,多拖几百号人来这里牺牲,这种事我已经不会做了,路老师… 真是教了我太多的东西… 虽然同盟会不是调不出人来,不过,今日之战变量极多,与其多带人手,现在这样的精英策略更为妥当。”

  “袁兄是要我…”

  “就靠孙兄弟你了,环顾当今中土强人,一皇三宗之下,就是孙兄弟你所向无敌,有你一人在侧,比数百名高手更靠得住,届时就靠你的神掌,我们杀出重围去。”

  袁晨锋朝周围看了一眼,冷冷道:“至于在笑的那些人,等今天过后他们还有命,再来笑我们吧,武沧澜不把自己人的命当命,我可不是这种人…”

  孙武点了点头,本来他还暗自考虑,想说如果陆云樵与天魔打得太厉害,伤及无辜,自己要设法出手抢救,尽量减轻伤亡,但听袁晨锋这么一说,他登时意识到自己过于天真,暗忖还是该尽量保留元气,留待两强战斗结束后的连场逼杀之战。

  “对了,路叔叔和小殇?他们…”

  孙武问起香菱,被告知小殇最后还是决定不来观战,独自留在客栈里,等待众人归来,香菱虽然感到不妥,但在这个团体里,一向是小殇的意志被绝对贯彻执行,别人的意志在她面前被彻底无视,香菱要是有可能勉强得了她,那才叫有鬼。

  “算了,大战当前,我们也拿她没有办法,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吧,那路叔叔呢?和我们一起来的,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这个… 路先生一进入皇城,就说内急,溜去找厕所,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这个少爷您是知道的,忘记了吗?”

  “与其说是忘记,还不如说压根就不愿意想起,他打算继续赖多久?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出来露脸吗?”

  孙武的质问,被一阵飘扬乐声打断,丝竹共奏,钟鼓齐鸣,仿佛什么朝廷大典,而这阵乐声很快被群众的鼓噪声掩盖,对面与附近看台上的所有人纷纷站起,朝着主殿方向深深行礼。

  “那是…”

  “唔,武沧澜好大的臭架子。”

  听袁晨锋这么一说,孙武登时醒悟,运足目力看去,见到远处白玉阶梯的末端,皇城主殿上有一队人马迅速进入,既有仪仗队伍,又有带刀护卫,黄顶伞盖、龙形牌杖,看这架势,应该是皇帝本人到场,进入主殿了。

  照普通决斗的惯例,好像越晚到场的越有气势,提前到场的在那边站上半天,像是白痴一样,天魔、陆云樵就迟迟未有现身,武沧澜本来打的可能也是类似主意,但他身分不同,作为东道主,万一为了身分拖着不现身,结果天魔和陆云樵一下子跳出来,立即开打,他这个主人反而面上无光,因此不得不先站出来,等待两名决斗者的到来。

  “果然好大的架子,但… 那里距离这边好远啊,袁兄,武沧澜待在那个宝座上,看得清楚这里的事物吗?”

  “这个不好说,换作是我,肯定看不见,而且… 只要是人,应该都看不见吧。”

  孙武、袁晨锋当局者迷,香菱在旁补充道:“他不用直接看啊,这里周围肯定都有最高倍数的监控系统,他在里头看画面,多个屏幕,看得比我们这里还要更仔细呢。”

  “有点道理,但是… ”孙武皱眉道:“这里是他的地方,他为什么放着最好的位置不用,要躲在那么远的地方用机械看呢?”

  香菱迟疑道:“这… 或许用机械看,能够看得更全面吧?有些精密仪器,能够测定能量波和磁场,这样子看到的东西,远比肉眼要多很多,可以搜集到更多的讯息,如果要藉机窃取敌人武技,这样的作法比较实际。”

  “唔,这样说也对。”孙武想了想,道:“总觉得… 武沧澜这个人挺大气的,虽然会使阴谋诡计,但不会玩小动作,像这种透过机械来观战… 好像不是他的作风。”

  孙武对武沧澜说不上了解,这些话更有为敌人讲话的嫌疑,所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也觉得心虚,只是,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一个声音若有似无,直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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