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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教授的日记,2

[db:作者] 2025-06-17 10:25 5hhhhh 7630 ℃

  但高潮还在后头,我确实没有料到,后来居然会把这个周氏剥了个精光,连两只大乳房和下部的阴毛都露出来了,只是因距离太远看不清阴部的洞穴,这就已经让我大开洋荤了。此时的剧场真像是开了锅的沸水,欢声、笑语、鼓掌、口哨如电闪雷鸣。直到台上的刽子手拔出了闪闪发光的大刀,走向囚犯,人们才安静下来,静观是怎样的结局。接着又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奇,在周氏一片痛苦和凄惨的啸叫声和悲凉、哀怨的音乐声中,刽子手真的把她的两只大乳房割了下来,雪白的身体上留下两个圆圆的、红红的创口,却没有流多少血。后来又真的把她开了膛,拽出许多红红绿绿的肚肠和内脏,流了一地。此时一些胆小的妇女遮目闭眼,尖叫着不忍再看。再后就是刽子手大刀一挥,周氏惨叫一声,身体头外脚里地扑倒在台上,人头滚落一旁,露出带血的脖腔。公差们从地上捡起周氏的首级,高举着给观众看。那颗脑袋睁着无神的大眼,呲着牙、裂着嘴,恐怖至极。至此戏也就结束了。

  出了剧场,走在路上,我直直地纳闷,怎么演一场戏就把一个活蹦乱跳的、美丽动人的漂亮女郎给杀了呢?当我看到不远的吉祥戏园门口贴着晚场上演于红娇主演的《杀子报》时,才清醒过来,她没有死,晚上还要接着演呢!那不是真的,只是幻觉和魔术而已。

  在胡同口的小饭馆里匆匆吃罢了晚饭,又急忙赶到吉祥戏园,去看于红娇演出的晚场《杀子报》。吉祥比之刚才的吉庆更加简陋,在一片拆去房屋的废墟上撮土为台,围席作场,因此音响效果很差,但很大一部分人是来欣赏她的形体表演的,所以观众仍十分踊跃。

  《杀子报》也是个传统剧目,属于凶杀的类型,因而屡遭禁演,不想在『三不管』还能看到。剧情是:某富商妻早亡,留下两个孩子年幼无人照看,遂续弦后妻严氏,严氏也带来一个拖油瓶孩子共同生活,无奈后母不仁,百般宠爱亲生子而虐待前妻子,为使亲子独自继承家产,亲手毒死前妻子。然子阴魂不散,在阎王处告状,阎君大怒,命牛头马面将严氏捉拿至阴曹地府,每日里施以酷刑,上刀山、下油锅、开膛剖肚、刀劈斧剁,凄惨无比。

  戏里于红娇饰演那个杀子的恶毒妇人严氏,晚上的她和白天大不一样。白天她表现的是一个纤细柔弱的小家女子,因自己行为的不检点,误入歧途,做出丧天害理的谋杀亲夫的举动,以至遭到残酷刑律的惩罚,还让人产生几分爱怜和哀叹的情感。而晚上的于红娇则演的是一个凶恶、狠毒、残忍、泼辣的刁女、荡妇,一付吊睛白额、满脸横肉的母老虎形态。当然舞台上的女演员形象上不能让观众反感,所以打扮得仍十分妖艳,加上她入木三分的表演,激励得全场观众在无比愤怒的仇恨之中又夹杂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怜爱。

  和白天的戏里一样,也把这个恶妇剥光了,真杀真剐。整个剧场也是开了锅般地疯狂!

  今天看的这两出戏,故事情节动人,不但饰演女犯的演员扮相风骚、美丽。而且场面也非常刺激、逼真。这一天我算是大开了眼界。

 

             第三章 邂逅佳人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三日

  这一夜我带着满足的笑意睡了一个闷头觉,直到窗外日已迟迟方才觉醒。听得门外人声,茶房送洗脸水进来。

  「公子这一觉睡得好香呀!」还是那个茶房:「昨天一天看得过瘾吧?」

  「好,好。真是不错!」我回答。

  「你那几块大样没有白搭吧!」茶房又说道:「怎么样,这个于红娇够意思吧?」

  「戏是演得不错,可人长得怎么样就难说了,涂脂抹粉的,谁知不是个歪瓜烂桃呢?」

  「公子差矣!要说她不漂亮,那世界上就没有美人了。公子想见见真人吗?」茶房又在卖关子了。

  「想见又怎么着,台上台下,天各一方,无缘呀!」我无奈地说,又抱着一丝希望,想听听他有什么高招。

  「找我呀!」我看见茶房的那只手又放在了桌子上,还好,要价不高,只伸出三个指头。我把三块大洋放在桌上,见他又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付街道图,指点着说道:「这是喜庆里,东边大街拐角处有一个福来饭馆,她们这些戏子就在这里包饭。你到这里转转,兴许能见到。」

  洗漱毕,穿戴整齐,我即奔福来饭馆而去。在「三不管」来说,也算是个较大的饭馆了,三开间的门脸,摆着二十来张桌子,可以容纳百十来个顾客,进进出出吃饭的人还真不少。我找了一个视野较好的座位,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边斟饮边向周围扫视着,期待神女的到来。可是失望了,已经一点多钟了,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出现,下午的戏快要开了,她不会来了。也许她根本就不年轻,也不漂亮,从我那只顾搜寻美女的视线中溜过去了。不对呀!茶房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我她是一个使人倾心的女人呀!但我又不干心毫无收获地离去,于是大胆询问那跑堂的:「怎么没见于红娇来吃饭?」同时塞了一张十元的法币在他手里。

  「先生也是来瞻仰娇娇芳容的吧?」听他说了个「也」字,我陡地感到这个于红娇还真有吸引力,竟能招惹着无数善男信女的追逐和观摩:「先生来晚了,下午有戏的时候,她一般十点就来,吃完走了。」

  我真是个外行,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赶了个晚集。于是赶紧问道:「晚上还来吗?」

  「晚饭已外卖带走了,先生明日早起吧。」

  我怏怏地离开了饭馆,向戏园走去。台下不见台上见,看看她今天演什么?

  下午在吉庆戏园演的是《双钉记》,这是《包公案》中的故事,说的是:民妇阿杏的丈夫突然暴死,四邻左右均反映阿杏有外遇,和人勾搭成奸,故有谋死亲夫之嫌,但苦于查无证据,仵作验尸也找不到谋杀的痕迹。包公命捕头追查,限三日破案,每超过一日责打十板。十余日过去了,案件仍无结果,捕头也被打得遍体鳞伤,步履艰难,捕头妻阿娟见丈夫痛苦,问明原因后,遂建议其夫检查一下死者头顶,是否被钢钉贯顶所致。捕头依言,开棺验尸,果然如此,以至悬案得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包公对作为女流之辈的阿娟,为何能知道钢钉贯顶的杀人方法表示怀疑,即将阿娟拘来审问,严刑拷打之下,阿娟招供原来她也曾用此法谋死了前夫。于是破了一个连环案,包公名声大震,可怜阿娟和阿杏双双判了死刑,骑着木驴游街,凌迟于市。

  在这个戏里,于红娇饰演那个捕头的妻子阿娟,而饰演另一个谋杀亲夫的女犯阿杏的演员名叫于红巧,看起来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材瘦小,相貌却十分漂亮,两人的名字就差了一个字,估计是于红娇的师妹。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对剧情的分析和人物的刻画都欠些火候,演技也属平平。好在戏中她只是一个配角,引不起大家的注意。但她那带着青春稚气的美艳脸庞,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晚上在吉祥戏园演的是《枪毙小老妈》,在北方这是一出很有名的时装评剧,我在北平就看过,说的是:某地主从乡间买来丫鬟小玉,长大成人后出落得花容月貌,被地主收为小妾,十分宠爱,长期生活在封建地主家庭中的小玉,逐渐从一个清纯善良的小姑娘演变成了一个恶毒凶狠的荡妇,先谋害了大夫人,掌握了家庭的管理大权,继又烂施淫威欺压仆妇致死,被人告发后按杀人罪,判了死刑,绑赴刑场,执行枪决。

  我也是破天荒第一次看到用中国古典戏曲的形式来表演时装戏,这本是当前中国戏曲界正在研究和探讨的课题,可是在『三不管』这种地方的野台班子里可管不了那么多,也谈不上艺术的精益求精,只要能吸引观众,增加票房收入,什么戏都敢大胆地演。当演到枪毙小老妈时,同样把她剥光了,用绳子捆了个结实,插上一根亡命标子,被两个大兵押着在舞台上游走,然后把她俯首按跪在地上,此时却又加了一点噱头,突然小老妈抬起头来,向刽子手抛了几个媚眼,嗲声嗲气地说道:「哥哥看奴长得美吗?哥哥舍得杀了小奴奴吗?」于是那些兵丁、刽子手一个个被她逗弄得神魂颠倒,酥软了身子,麻了手脚,连枪也举不起来了。这时怒恼了带队的大胡子班长,拔出手枪,冲上前来,照她后脑勺开了一枪,小老妈一声惨叫,扑地倒下,突然又挣扎着爬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吓得那些刽子手们赶紧乱枪齐发,把她的身子达打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最后一个抢背直挺挺地摔倒在舞台上。

  这个于红娇,真是个演戏的天才,在戏台上不论是饰演谋杀亲夫的荡妇淫娃,或者是凶狠残暴的刁女恶妇。都表演得入木三分,淫荡时的风骚、杀人时的凶残、受刑时的痛苦、处决时的失魂落魄,都演得非常逼真,使人看了又爱又恨又惜又怜。短短的两天看了四场戏,就把我给深深地迷住了,使我神魂颠倒、寤寐思之、茶饭无味,简直到了不能自制的地步。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四日

  我带着寻到梦寐以求的珍宝似的满足和造访佳人不遇的遗憾,辗转地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天明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九点多一点就到了福来饭馆,仍在昨天的座位,叫了酒菜,安顿好了以后,就目不转睛地朝门口望着。望断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望穿双眼,直到大堂的挂钟敲响了十二点,佳人仍无期,看看又要失望而归。于是找到昨天那个跑堂的,又花了十元法币,问道:「怎么于红娇还没来吃饭?」跑堂的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对不起先生,她们的戏演完了,走了!以后在哪儿演,在哪儿包饭,还不一定呢?」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走出了饭馆。佳人未曾见到,连她的戏也没得看了,假期还有一个多礼拜,叫我怎么过呢?带着一股失落的感情回到旅馆,垂头丧气、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那个茶房又进来了,给我换了一壶开水,挤眉弄眼地说道:「见着了吗?看公子爷没精打采的模样,是没见着了。公子时运不佳,她们演出的合同到期了,再说老演那几出也不成啊!也得休整休整排排新戏吧。不过公子爷快开学了,怕等不及了!」这个茶房还真是个万事通,什么都知道。

  「那我这几天到哪儿玩去?你给出个主意?」看着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心里还有鬼胎,于是问道。

  「公子不要着急,请问您老真想见见这位娇娇姑娘?」见我点头,他又继续说道:「只要公子舍得花钱,凭您老这付翩翩风度、白面郎君,我保证您如愿以偿!」

  「钱到是不成问题。」我赶紧说道:「但如今手头除去房钱、饭钱,也就只剩二十多万法币和几十块大洋了。」

  「用不了那么多,十万足够了!今天散戏以后,待到更深夜静,您带着钱到喜庆里找个僻静处等着,其他的由我来安排,我自有高招,包您马到成功!」

  心里有了着落,精神也就舒坦起来。下午美美地睡了一个觉,晚上又到吉庆戏园看了一出《潘金莲》。一则我心里惦着于红娇,二来台上的演员也实在差劲,我也没有心思去看。散戏后,在胡同拐角处的一个馄饨摊前坐下,边吃边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随着夜的逐渐深沉,街上人烟也变得寂静起来。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高喊「救命」的呼声,路上不多的行人及摊贩都跑过去远远地站着围观。只见两个黑衣大汉强扭着一个苗条纤柔的少女,撕扯拖拽,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在「三不管」地区,诸如此类的强抢民女、打架斗殴、报复凶杀的事件层出不穷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也没人出来见义勇为,伸一把援助之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更不敢强人出头、打抱不平了。心里正在为那个女子叫屈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正是那个茶房,在我耳边说道:「公子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英雄救美啊!」说着一把就把我推了出去。我又不会武功,又不善跟人打架,在两个黑大汉面前只得以理服人,忐忑地说道:「二位哥们,有话好说。」也许是我的个头也算魁梧,又一付西装革履的公子哥儿模样,那两个黑衣人也不知道我的来历,心里也有点发憷吧,就跟我客气地解释:「少爷,您给评评理,这个女人借贷不还,还要耍赖。您说该不该教训教训她?」那个女人在一旁双手掩面,不停地抽泣。我看她实在可怜,不觉起了恻隐之心,就问那黑衣人:「她欠你们多少钱?」「不多,不多,也就十万元。」

  哦!我明白了,这就是茶房说的高招呀!既然事先有默契,我也不多说什么,就把准备好的十万元法币给了他们。那两个黑衣人「嘿,嘿」笑道:「大少爷爽快,够哥们,谢了!祝你好运,后会有期,拜拜!」说完向我使了个眼色,就屁颠屁颠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回过头来,看见那一女子已停止了哭泣,正用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我。黑夜之中也看不清她的容貌,从那一双放射着光芒的大眼中,猜想定是个美丽的女郎。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早已猜到她是谁了。但这伙人为了骗钱而安排下的高招也太损了,看把这个柔弱的姑娘吓的!我也是个热血青年,损失几个钱是小事,断不能再乘人之危了,于是对她说道:「没事了,你走吧!」

  「怎么?公子就这么让我走了!」她发出一串诧异的银铃之声:「不!公子爷,你看,黑咕咙咚的,我好害怕呀!你送我一程好吗?」

  咦?她倒送上门来了!我寤寐思之的就是能够面对面地一睹其芳容,有这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于是陪伴着她到了她的住所。她又客气地邀我进入她的房间,开了灯,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进门后,她脱去了大衣,两只脚前后一甩,就把两只高跟鞋甩到了墙角,身子往沙发上一躺,点燃了一只香烟,喷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哼!又是一个冤大头,有钱干什么不好,非往水里头扔!告诉你,像今天这种把戏,老娘演了不知几十次了。」

  听了她的话,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一片糊涂,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呆傻地站在一旁。

  「好吧,看在十万元钞票的份上,想干什么?说吧!」她又不怀好意地说道:「老娘可是朵带刺的玫瑰,当心扎着你!」见我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要我陪你喝酒?陪你跳舞?给你表演一段黑戏?说吧!想要什么?快说!干完了,给我滚!」

  「我,我——我只想看一眼你长得什么模样。」我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自己的追求。

  「什么?」她真的诧异了:「光看看就值十万块钱,老娘又没有长三头六臂的,有什么好看。」

  「他们,他们——都说你美如天仙。」

  「美,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们这些臭男人当宠物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的声调突然变得哀怨起来:「也罢!爱看就看吧,多看几眼,别亏了十万块钱哪!」说完就走到我身边,站在我的对面,我俩的四只眼睛直直地呆呆地互相望着,相互的气息都能吹到对方脸上。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于红娇,很难想象面前的这个小鸟依人、妩媚秀丽的女人能和戏台上那个恶妇、淫女联系在一起。只见她: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清秀的瓜子脸庞,白腻细嫩的皮肤,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的柳眉,嘴巴稍大了一点,却露出二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一付温柔文静、美丽动人的淑女形象。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从她眼神的变化里我察觉到,她对我的印象在逐渐向好的方向转化。终于她又说话了:「哎!你还是个孩子,怎么也到『三不管』这种地方来鬼混。你爸爸妈妈不管吗?姐姐是没有办法,上了贼船下不来呀!演这种色情凶杀的戏,干这种骗人钱财的勾当。」称呼也从『老娘』变成了『姐姐』,说明她在思想上已经接纳我做朋友了。

  「我是专门来看你演戏的,我喜欢你的戏。」我实话实说。

  「哼!也是个小色迷。」她的语调已经变得十分和蔼了,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拿出几样干鲜果点,又倒了两杯红葡萄酒,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象你怎么年轻英俊的小白脸,心肠又那么好,来,陪姐姐喝两杯,聊聊。」

  原来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在戏班子里长大,因为人长得漂亮、风骚,为了赚钱,从十六岁开始班主就让她专门从事色情和凶杀的表演,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通过几年的奋斗,早已名声在外。但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没有黑势力的保护,要在「三不管」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方没灾没难的安身立命,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投靠了「三不管」里最有名的封建恶霸把头袁三爷,在他手下的一个团伙里,利用自己的色相和名气,干着骗取钱财的勾当,那两个黑衣人和旅馆的茶房都是她的同党。今天发生的这一幕,就是他们事先谋划好了来骗我这个无知的白面书生的钱财。说到这里,我俩都「哈,哈」大笑不止。本来是我和他们商量着来算计她,却变成了她和他们勾结起来欺骗我。真有意思!

  从她的所作所为看来,俨然是「三不管」地方小有名气的女流氓、女骗子,应该属于坏女人的范畴。可从她那带有几分哀怨色彩的倾诉听来,她又是一个在封建势力黑社会把头压制下可怜无助、身不由己的过河卒子和掌上玩偶。不过此时一切都不重要了,处于情迷和幻想中的我,早已被面前这个华美艳丽的肉体及娓婉甜蜜的语音俘虏了,昏昏然不知所以,不论她的灵魂是多么的丑恶和卑劣,那怕是个白骨精,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清纯靓丽、高大圣洁的神女。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我花十万元买来的一夜风流即将结束。就在我带着几多惆怅和无比失落的情绪步出房间之际,又听得她在我耳边娓娓地说道:「这一夜我高兴极了,你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最单纯、最善良的男人,今后你就是我最知己的弟弟了。」说着递给我一张她的名片:「什么时候想我,来个电话相约。你不是喜欢看我的戏吗?我演给你一个人看!」看着我露出惊诧和慌乱的眼神,她又补充了一句:「姐姐虽然生活在『三不管』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却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带坏的。」又贴着我的耳朵,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告诉你,姐姐至今还是一个处女呢!」说完,出其不意地在我左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扭转身,匆匆地关上了房门。

  我抚摩着火辣辣的还留有余香的左腮,怔了一会儿,一股兴奋又热烈的感情冲击着我的心灵,于是蹦跳着跑出了她的住所。

 

             第四章 异地相恋

  自那日,胡教授与于红娇在相互欺骗的闹剧中邂逅之后,他又情不自尽地和她幽会了几次,凭着他的青春无邪和她的温柔多情,他俩很快就从相识到相知,继相悦而相爱了。可惜情焰刚刚点燃,胡教授的假期就结束该回去上课了。不过他们坚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于是洒泪而别。

  回到北平的胡教授,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异地的娇姐。本来他的心思就不放在学校的课程上,逃学是家常的便饭,如今更是心猿意马,所以三天两头抽个空子就往天津跑,住个一两天,见上娇娇一面,亲热一番,又回来上课,好在也就一个多小时的火车,他又有的是钱,手头阔绰不在乎。到了天津也不用找旅馆,就在于红娇客厅的沙发上将就着睡一宿。此时他俩的感情已有了一定的火候,亲密无间,就像真的姐弟一般。

  于红娇演的戏,谈不上真正的艺术,只是为了满足市侩们变态的情感和得到性欲的刺激罢了。为了招揽观众,就得不断地更新剧目、翻新内容、创新情节。胡教授幼时,在父亲的熏陶下读了许多古文,看过许多古典小说,有一定的文学基础。后来又迷恋戏剧,掌握了许多戏剧的知识。所以暗地里就成了于红娇的私人编剧和导演,为她的演出增添了不少文学和艺术的色彩。使舞台上的于红娇出落得更美丽、更淫荡、更凄惨、更泼辣,深深地吸引和刺激着人们的心扉。于红娇的人气陡升,两人的感情也越加亲密。

            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五日

  自寒假从天津归来,短短的一个多月光景,我已有三次偷偷潜往『三不管』去幽会我的娇姐,虽然每次只是匆匆的一两天时间,也算是经常见面了,但是我仍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朦胧中她的倩影频频出现在我的睡梦中,不久前在南柯一梦里,我和她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忽然间,一声惊雷,她被魔鬼掠走了,我奔走呼号,也无法将她夺回;几天前的又一个梦境中,我们又变成了一对恶毒的奸夫淫妇,合伙谋死了她的亲夫,逃亡在外,躲躲藏藏,终究还是落入了法网;昨天晚上,我们成了雌雄双盗,正在刑场上等待处决,跪在我旁边的娇姐,反剪双臂、背插斩标,向我投来惊恐、凄凉、可怜又无助的眼神。一会儿是生活中的幻影,一会儿是戏台上的情景,弄得我实在是忍耐不住了。终于在前天清晨,天一亮就跑到火车站,登上东去的列车,迎着朝阳的曙光,风驰电掣般进入了『三不管』。敲开了娇娇的房门,迎面走出来睡眼惺忪、哈欠连连、披着睡袍的于红娇。见到是我,她突然变得完全清醒了,眼睛也睁大了,精气神也来了,苍白的脸上泛出了两朵红晕,惊喜地叫道:「咦!怎么是你?」

  「我想姐姐!忍不住就来了。」不知怎的,在她面前我从来也不会编瞎话。

  「姐也想你呀!」说着就扑到了我的怀里,我把她抱到沙发上坐下:「昨晚演了个双出,一个是淫妇,一个是女盗,叫人给杀了两次。又困又累,你要不来搅和,我将睡到十二点。」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为了提神,点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浓浓的烟圈。

  我最讨厌女人抽烟,因为我在电影和戏剧中见到的抽烟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人,不是特务就是土匪。但不知怎地,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丝毫没有厌恶之感,相反还十分喜欢。不过我还是向她提出了忠告:「吸烟有碍健康!」

  「怎么小弟弟也敢教训起姐姐来了!」她故作生气的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抽烟不好,损害健康,毁坏容貌,熏黄了脸,熏黑了牙。但干我们这一行尽过夜生活,就靠烟卷来提神,否则也唱不动了。好吧,接受弟弟的意见,我尽量少抽一点。」

  正好她白天没戏,就带着我到法租界的大商场里逛了逛,中午在英租界中国稀有的西餐馆里吃了顿西洋大餐。因为晚上还有戏,养精蓄锐,早早回家休息。傍晚时分,一同到了吉庆戏园,我还是第一次在后台看她扮戏,感到十分新鲜。小戏园的后台也就几十平方米的空间,演员们拥挤在一起勾脸、勒头、穿衣、扎靠。人多屋小,空气非常浑浊,一股股浓烈的烟辛味和汗臭味呛得我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深感戏子们谋生之不易。于红娇是挂头牌的主角,待遇稍好一点,有一间几个平米的私人化妆室,但也简陋得很,里面堆满了服装、道具、行头,剩下的也就只有两、三个人回旋的余地了。因为她是名角,是戏班及戏园的顶梁柱和摇钱树,所以待人接物十分神气,吆五喝六,骂骂咧咧,大家都像三孙子似地围着她转。我在一旁瞅着,忽然心里感到一阵紧张和恐惧,因为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戏台上那些官差、衙役、刽子手等跑龙套的角色对于红娇饰演的人物会恨得如此咬牙切齿,竟心狠手辣地将她捆绑打骂、残忍虐待,最后还把她剖腹挖心、斩首示众,杀之而后快。原来是对她的因持才傲物而孳生的,对己趾高气扬、对人视如敝屣的强烈报复!这我可要告戒于她,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有朝一日,当她艺穷色衰潦倒之时,倒下的身体还要被人踹上一脚,实在是我不愿见到的。

  这一次后台的经历,还使我发现了两大秘密:

  一是她的化妆间角落里,放着几颗女人的首级,仔细一看正是她在戏中被斩下的人头,哦!原来是按她的脸型事先做好的几颗木制人头,有的披头散发,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呲牙裂嘴,有的痛哭流涕。还有一种特制的表现剖腹开膛时逼真的道具,是一件肉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和赤身露体一般,连阴部都粘了一撮黑亮的阴毛,两只大乳房也是粘上去的,要不割起来那么方便。还有一个夹层,打开来里面装有用纸、木等做成的腑脏肚肠之类的东西。难怪在戏台上可以乱真。这一发现揭开了几个月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她又总是卖关子不肯告诉我的疑问。

  另一个就是她的跟包的和化装师,这二位在工作之余总是挤眉弄眼地朝我讪笑,观其言谈举止又曾似相识,却又记不起在何处。娇娇见我如堕入云雾之傻态,抿嘴笑道:「公子爷真大方,出手就是十万元!」我恍然大悟,哦!原来他们就是那天晚上的两个黑衣人。我也不禁朝着他们哑然失笑起来。

  这天晚上演出的剧目恰巧就是不久前我因好奇,初学着写的一个剧本,取名叫《西山淫尼》。本来是和娇姐取笑玩乐,打算由我们俩人在家里自演自看的,由于每次相见都很短促,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这场游戏,不想却被她搬上了舞台。我写的故事很简单:西山寺庙中一个年青美貌的女尼,耐不住清心寡欲的出家生活,身处尼庵却春心荡漾、终日思凡。一日偶遇一位入庙进香的富家公子,眉来眼去、勾搭成奸,遂将其私藏在尼庵中供她淫乱取乐。不料公子淫欲过度,一病不起,魂归天国。小尼惧罪,竟将尸体支解,埋藏在后花园中,但因年幼体弱,气力不加,掩埋过浅。某日雨后就被野狗刨出,轰动了四周。官府派捕快查访,终于水落石出。却诬她是利用色相勾引富家公子以图谋财,故而害命。作为女人又是尼姑,她羞愧难当,有口难言。终于含冤认罪,判了死刑,押赴市曹,斩首示众。

  我是一个多么热衷于戏剧的人,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年龄已经大了,没有从小练就的基本功,当演员是不可能了,但还是愿意在戏院里厮混。自从认识了娇姐以后,我又萌发一个做编剧的念头,专门为我心爱的娇娇写剧本。看到今天舞台上出演的正是我写的东西,心里当然是十分地兴奋,又有几分忐忑,我从下场门帘的缝隙中紧紧地盯着舞台,一阵铿锵有力的锣鼓和抑扬顿挫的琴声响起,演出开始了。

  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由于有了乐师们委婉动听的配乐和娇娇清脆响亮的歌喉及轻盈柔美的身段,真是声情并茂,一下子就抓住了观众的心。娇娇真是个天才的演员,她把小尼姑那种耐不住长伴青灯古佛、暮鼓晨钟的思凡情态;见到心爱的富家公子时春意怏然的淫荡姿态;支解尸体时口含水发、眼泛凶光、恐惧而又狠毒的心态;公堂审案时的哀怨、屈辱、想为自己申诉又难以启齿、羞以见人的窘态以及绑赴刑场斩首示众时的痛苦、悲伤、可怜和无助的神态,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于红娇演的戏我看过不下十几出,场场演到最后都让观众心情激荡、血脉贲张,掌声、叫声、啸声、哨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今天的这一出却有点不一样,以往她饰的多是该杀该剐的淫荡恶妇,这一次却演的是受到冤屈带着悲剧色彩的人物。仍然是那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裸体小女子,可怜巴巴地在接受刑律的处置,虽然也有一些嘲笑和喧闹声,但更多的还是怜悯和惋惜。这不能不归功于娇娇对人物刻画的准确和深刻,使观众能很好地理解到:青年女子思春之情是无可厚非的,两情相悦的苟合偷情也是人之常情,女人自己寻求合意的郎君更是天经地义的。公子的死亡只是偶发的事件,官府的冤屈断案才是真正的罪恶。于是舞台上淫荡的女犯成为了无辜的受害者,得到了大家的同情,原本耀武扬威的官差、刽子手倒成了群众漫骂的对象。特别是最后一场,小尼姑引颈待刑的一刹那,我窥见有几个小伙子站了起来,意欲奔上台来英雄救美。可惜此时那颗木制的美人头颅已经滚落在地,戏也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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