９.

达列斯发觉自己站在阶梯上头，那是曾经多次见过且很普通的水泥阶梯。漆成白色的阶梯周身满是日晒裂痕，就像脚上的布鞋鞋头也有些许多擦痕，明显得如同内心那些斑白剥落却从未消逝的感情。抬腿想跨上前面的阶梯却在踩上一阶后停下脚步，褐肤青年敏锐的感受到尽头有活动正在进行，某些现在的他不乐意见到却难以阻止的场面，这种感觉比起「害怕」似乎是「悲伤」。

抬头看到一扇门，那扇门是如此熟悉。他揉揉眼睛，想着这不是才踏出教堂大门，居然又折了回来？背对这扇门再度踏上旅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却被铜制门把上饰有粉色小花的彩带却吸引了目光──这是他所工作的花店里的热销产品，由此能判断出这扇门的后面应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何以这种事情会令他感伤？达列斯一把扯下这个自己不知制作过多少次的彩带装饰紧紧地攒在手里，直到花瓣的汁液都糊到指甲与掌心内仍毫无自觉，他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推开眼前的门扉。

突来的闯入者明白自己会吸引所有人的视线，所以只是不顾一切的往教堂大厅的讲台前走，两旁的宾客里有熟面孔也有不少生面孔，达列斯听见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那熟悉的腔调令他明白拉帝兹与卡卡罗特也在场……这两人在场的理由显而易见。胸中那股带有不安感的悲伤彷佛烙铁般灼痛内心，但他强迫自己继续迈步向前，由他人口中得知的任何赘述都比不上亲眼所见的真实。

不过与其像个从未陷入恋情之苦的孩子般这么纯粹思慕，褐肤青年所期待的是能洞穿胸膛的真实，那必定与躯体被贯穿时的痛楚同样直接，足以斩断所有迷惘。

「哟，大叔啊……好有型的西装。」

「达列斯？！……你来了。」

「我不能来？噗，我是说……恭喜你啊，大叔的第二春呢～～赶紧掀起头纱来吧，在我的面前亲吻她。」

快点给我……快点给我足以斩断迷惘的痛楚啊！！

达列斯咬紧牙关瞪视着眼前所恋慕的对象，那一丝不苟而显得有点可笑的黑西装垫肩太高了，浆得有棱有角的雪白衣领被银灰相间的斜纹领带束得好紧，颈子想必很难受吧？换作是我绝对不会挑这种无法展现心上人魅力的服装，巴达克更适合率性粗犷的打扮，庞克风婚礼或者牛仔风之类的应该不错。但是想这些有什么用，人家都已经被打扮得好好的要娶老婆啦。

褐肤青年急怒攻心却没有任何办法，而且不知为何他无法看清楚新娘的模样，只觉得那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女子笼罩在一圈光晕与花香之中，让他忍不住气急败坏的大喊「靠……快给我亲啊！！你个混帐色鬼老爹！！」

发觉自己的吼叫声不知怎地很模糊，这样对方哪能听见？于是达列斯又鼓足力气准备再喊，结果没想到一张嘴就一堆刺刺的带点轻微稻香与泥土气息的玩意儿挤了进来……是大把大把的稻草杆子啊！！

「呸呸！！恶……这、这里不是教堂？」为何会有这么多稻草来着……？而且这堆稻草正在移动着？？褐肤青年伸手想把嘴的草杆子取出来却发现自己那发丝乱翘的螃蟹头正在不远处的草浪中漂移着，于是直觉地伸手去抓，想说只要抓到脑袋就能回神。伸出手捏住螃蟹头的一角使劲地拉，并无痛感亦令人心惊，怎么脑袋竟然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情急之下扑了过去，如此一来似乎把「脑袋」给压在身下了。怎么搞的变得那么大，而且颜色好像白了不少……？！

「很痛欸！……我给你亲，安静点好咩？」

「谁？！你、你不是我的脑袋……」

「睡呆喽……学长你肯定是做恶梦，眼泪都滑到下巴嗑儿了。」

达列斯闻言霎时清醒许多，毕竟脑袋不可能会喊自己学长。他俯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螃蟹头，对方不以为意的眨眨眼，好像这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现实迅速地在施压者脑内翻腾，思路回溯的瞬间里像闪光般飞逝的画面中出现了自己离开教堂之后的画面。先是搞了部机车像做苦力般骑了你妹的五个钟头路程，因为臀部还有点辛苦，所以把车弃置路旁喘口气。这时已经离市区很远，甚至比之前与令人臀部这么辛苦的大叔一起去看松树时去到更远了。好在出门前就吃饱喝足，如果屁股痛加上肚子又饿未免也太悲催的说。

是说若是有什么文艺青年存在的话骑车骑到没力也只想大睡一场，于是看中了路边的草棚……不，是装满了稻草杆子的马车就这么钻进去酣睡到被恶梦 (充其量只能说是个惹人厌的梦，梦里的自己简直恶心) 惊醒。大概是方才的梦境令得自己瞬间文艺气息全无，达列斯伸手抚摸直盯着自己的学弟那张依旧略带稚气的脸庞，这孩子实在太像他父亲了，用这张脸露出各种不在乎与毫无防备的表情真是赤裸裸的犯罪！褐肤青年初次体会到身为男人即使在内心死寂的时刻，与生俱来的雄性欲望还是会不受影响地苏醒。

「……是梦？居然是梦……。」

「达列斯学长……？你弄得我好痒啦。」

究竟为何要被吃完就跑呢？话说当年还玩得很凶的时候都没试过吃了就跑……至少也是收拾得差不多再结束。虽然向戴兹「告解」时说出无法想象与恋人之间的进展而选择离去，其实是自我厌恶至无法停留在原地等待──不过是昨天的事情而已，除了疼痛与自责以外其余的印象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达列斯心不在焉地触摸着肤色健康的学弟柔软的眉宇与面颊，盘算着是否一口咬在那随着话语微微挪动的温润喉结上。

那双坚韧的手臂如何拥抱自己？紧握的两手与相迭的双唇真的无可取代？如果现在放肆大嚼眼前无比可口的满汉全席会比较容易预计料故事的走向吗？一旦考虑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理由就觉得隐藏在胸口那块烧灼的烙铁变得像具现化那般真实令褐肤青年直想干呕，火红的欲念就要延着喉头由体内奔流而出。忽然感到前额有一缕冰凉的抚触而狠狠咳了几声，瞇着眼望向那点引火源──身下的受制者学弟卡卡罗特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那样的笑容令身为学长的他也不禁微微挪动唇角。

「卡卡罗特，你几时上车的？」

「达列斯……学长。同是天涯牛肉人，相逢何必相……」

「啥是牛肉人？我还羊肉人咧！！搞毛，而且咱们老早曾相识了。」

满汉全席成功地把暧昧（？）气氛一扫而空，准食客囧囧有神地由其上离开，坐直身子后打了个清脆声响的喷嚏，虽然处在四面有木板挡风的马车及稻草堆中，十二月的寒风毫不留情由木片缝隙中钻进来侵袭他们，冻得两人瑟瑟打颤。卡卡伸手抓住他的学长，将半个身子挪过去分享彼此的体温，理所当然的举动反倒令达列斯觉得像在照顾弟弟一般，况且他也感觉到寒风的威力就没有开口反对。

哒哒地马蹄又行驶了好一会儿，肤色较浅的螃蟹头耐不住地发话了。

「马车应该会开往附近的农家吧？到时我打算在里面打零工。学长咧？」

「……我也去，反正总比继续待在稻草堆中来得强些。」

就在螃蟹头们打着如意算盘的当儿，马蹄声停了下来。

(TBC)

小说相关章节：【花圈】系列作+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