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煌帝國皇宮的恢宏大氣，即使空闊無人，也著實令人大為驚歎。十六根粗壯的盤龍柱聳立在大殿之上，四周“煌”字圖騰林立，由上至下一派金碧輝煌的壯觀景象。皇帝坐于最高處接受官員的朝覲，僅僅是立於最下端的正殿門口，仿佛就有千萬人威嚴的呼喊聲穿越心牆，惹的人一陣震顫。

“真奢侈啊……”想起自己的國家對煌帝國還有龐大數目的欠款，阿裏巴巴的口氣稍有不滿。

“別這樣。”白龍無奈的語調表示他也很苦惱，這大殿的維護費用從他登基開始就一直頭疼著。曾一氣之下想整個拆了，遭到了滿庭朝臣的反對，也只得作罷。如今被迫做著最低限度的維修，“這邊走吧！”他知道通向皇宮最深處的最近路徑。

“我不是Magi，無法和你交流。不過，是你一直在保護著這小姑娘吧，為了讓她的心不墮入憎恨命運的深淵。”艾爾妮身著宮女常服，正坐在臥榻邊對著蕾婭身邊最亮的白色Rufu自言自語，“可是你知道嗎？你的保護反而使她更加煎熬。”說著，她輕笑著抬起手中的黑色金屬器，輕點了白色Rufu，周邊所有的白色Rufu都被染成了黑色，成群結隊向外飛去。見達成了目的，她起身向門外走去，前往另一個躺著更多人的房間。

白龍一行人的闖入，她是知道的。由她與傑德的魔力所構築的這座皇宮，豈是可以隨便進出的？就讓小輩們在宮殿中先嘗盡身心的折磨吧，然後，她會出現讓痛苦的他們解脫。整個皇宮陣法的實施，需要更多黑色Rufu的魔力，所以才從城中抓來不少對現狀不滿或心存不“善”之念的人。

傑德一早就去與同他們有相同想法的魔導士聯繫了，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居然還是不見人影！？

七人已在“皇宮”中行走多時，正常而言，早就到了皇后的寢宮了，而他們卻一直在向前行進，長時間枯燥的行走消耗了不少體力，耐性亦是不斷被磨損。

“各位……”走了許久，領頭的白龍覺得身後太過安靜了，出於安全起見問了句，卻不見有人回答。停下小心翼翼的腳步回過頭，背後空無一人！“混蛋！”白龍調轉方向又往回趕。“皇宮”中有許多相似的房間，這份相似性加大了找人的難度，也容易使人迷失。

天莫名的黑了，仍然沒見同伴們的蹤影，白龍有點累了，倚在廊間的暗紅柱子上，閉目休息沉思，手抓緊偃月刀，精神上並未放鬆警惕，體力消耗了很多但魔力還很充足。很奇怪，他自身準時的生物鐘告訴他，現在不應該是晚上，那麼這懸著的一輪明月，繁星滿布，頗有情調的天幕是怎麼回事？靜寂的周圍有什麼在騷動，物換景移，天空一片漆黑，“皇宮”中所有的擺設化為碎影，白龍身處黑暗中，更加謹慎地注視四周。

漆幕中，一雙雙閃著幽白光芒的眼睛睜開，一雙眼睛一張嘴巴，密密麻麻開始對著他說話，嘈雜的眾人音衝擊著白龍的腦神經。他忽然想起近來常常纏繞他的夢靨——無數在戰亂中失去了生命的將士對他因個人仇恨而分裂國家，導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控訴。他孤身一人陷於國民的指責中，無助又無力。

承受不住這千夫指的壓力，白龍瞬間武器魔裝，鋥亮的長槍向四周揮去，想打散這煩擾心智的噩夢，可惜毫無效果。所站之處的地基開始不穩，他失去了平衡向下跌去，地面就像成了無底的巨大坑洞，他一邊聽著千萬人的指責，一邊下落。這種四不著地的空洞感，令他格外不安，魔力也似乎在被周圍吸收，冷靜和自製再壓不住狂暴的內心。

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落到了地上，明明是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來，卻毫無痛感。魔力在下落過程中幾乎被全部吸收，體力透支重心不穩，他現在無法起身，耳邊還是有國民們的責駡聲在回蕩。白龍就這麼躺在黑暗中，心亂如麻。

這幾年對於在戰爭中喪生的無辜百姓的愧疚之心愈見加深，尤其是國家平穩安定發展的當下，他時常會想，還活著的他們，定然能和親人團聚，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由他掀起的分裂戰爭不知讓多少這樣的家庭破碎，而他自己卻心安理得過著哥哥疼姐姐愛闔家歡樂的日子。越是這麼想，白龍便越是自責，他快淹沒於混沌的暗色中，無知無覺。

頭頂又有什麼發光的東西在往下掉，光源由小到大離白龍越來越近，直到，自己被壓在了那個“東西”下面。依舊沒有疼痛感，那“東西”就像是羽毛輕輕飄到了自己身上。光源原來是一團小小的火焰，定睛一瞧，實則是摩兒迦娜右腕上的「眷屬器」，這麼說來……白龍的心多了幾分安寧，至少有一個重要的人在身邊。

“啊。”摩兒迦娜撐著不太穩固的“地面”稍微支起身體。剛才周圍突然變黑，然後不好的回憶、心中的顧忌猶如潮水般湧出，之後身體便不停下墜，她想使用「眷屬器」攀著岩壁，可是周圍沒有任何支撐點，只能由著自己掉落到這裏。

“是摩兒迦娜嗎？”

熟悉的嗓音從“地面”上傳來，摩兒迦娜將燃著火焰的右手移近，微弱的光映出白龍既疲憊又驚喜的正臉，原來是他成了自己的墊背，“呃……”好像靠的太近了，彼此都能感到對方的呼吸吹到自己臉上，而且還是這奇怪的姿勢，幾乎沒有和男性這麼接觸過的摩兒迦娜一時噤聲，只有心臟“撲通撲通”越來越快跳動著。

四目相對，見她安然無恙，白龍整張臉都變得柔和起來，之前紛紛擾擾的陰霾一掃而空，耳邊也沒有嘈雜的聲音了。

“能起得來嗎？”白龍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如時間凝固的沉默，他雙手扶著摩兒迦娜的臂膀，這麼躺著不是辦法，他也好，摩兒迦娜也好，都必須走出這黑暗，其他人現在怕是很焦急吧？！

“看來不行。”少女再次用力撐了撐，終究支不起中午才痊癒又一次魔力用盡的身體，這時右腕上的炎火也熄滅了，四周又黑了起來。

可以明顯感到白龍身體一滯，歎了口氣，他自己的情況恐怕和摩兒迦娜相差無幾，將她拉回了懷裏，“不介意的話，就這麼休息一會吧！”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靠在白龍胸口點了點頭。對奴隸時期回憶的念想漸漸蓋過了找到同伴的喜悅。隨著年齡的增長，奴隸的經歷慢慢從腦海中移除了，取而代之的是與朋友們共同經歷的一次次冒險。可是身體潛意識裏記錄了一道道被虐待過的傷痕，揮之不去，經由這黑暗喚醒，直達中樞神經的腦部。她需要找個地方讓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平靜下來，也許正是這個懷抱吧，溫暖又安全。

“摩兒迦娜？！睡著了嗎？”白龍聽懷裏少女的呼吸聲較之先前平穩了不少，輕聲問道，見沒有應答，開始絮絮叨叨說起一些一直壓在心底的擔憂與責難。自己早該走出仇恨的陰影與姐姐還有紅家三兄弟聯手建設國家，對發動戰爭使煌帝國一段時間止步不前甚至後退的無盡悔意，還有每晚被相似的夢靨侵襲，如今看似嚴明的朝綱實則養著一大批國家蛀蟲。白龍越說越多，把這幾年沉積在心中的正事煩事瑣事都說了出來，無由來一股輕鬆感。

“白龍喜歡現在的煌帝國麼？”摩兒迦娜靜靜聽完了白龍的所有傾訴，身體休息得差不多了，她支起身體往旁邊挪了挪。

“當然喜歡！”這一路的所見所聞是他努力的證明，也是白龍一直嚮往的國家形態，他不假思索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樣就可以了吧？”

這樣就可以了嗎？已經發生的事，即使再怎麼非難自己，也無濟於事，不如向前看，投入更多的精力讓煌帝國變得更加美好！……這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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