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好像又有什麼從上面掉下來了，從聲音上聽，似乎是紅玉和阿裏巴巴。兩人抱作一團極速下降，尖叫聲回蕩在空闊的黑暗中。

“阿蒙！”

“拜恩！”

火水魔神之力相撞對他們的下降速度有緩衝作用，不過兩人還是重重摔在了地面上，至少聽聲音是這樣的。

“是紅玉和阿裏巴巴嗎？”白龍試探性問了一句。

“啊。”阿裏巴巴使用所剩無幾的魔力點了火，吃勁地爬起來，拉著紅玉向聲源處移動，兩人經歷了詭異的“皇宮”，現在仍然全身戒備著，及至走到白龍與摩兒迦娜跟前，確定是真人無誤，才放鬆下來，“怎麼回事？！”

“應該是中了什麼魔法，在下墜的過程中，四周幾乎吸收盡了我們體內的魔力。”白龍循著記憶和感覺解釋道。最精通魔法的阿拉丁不在場，四人無計可施。

“紅玉！？”紅玉緊緊捏著他牽著她的手，阿裏巴巴感到一陣生疼，隨即轉過頭看看她的情況。一向儀容端整的少女靠在他背後，不顧紫紅色發絲的散亂，不住地搖著頭。阿裏巴巴回過身用力按著她的雙肩，希望紅玉可以就此冷靜，穩定不平的心緒。

“不要碰我，不要打我，不要！”紅玉直接甩開了肩上並不陌生的雙手，蹲下身抱著頭低聲抽泣。母親地位地下，若非自己有那麼一份皇室的血統，早該被遺棄於市井或燈紅酒綠之地。父親就像從來沒有她這個孩子一樣對她不管不問，哥哥們忙於政事，不會對年幼的她顧管太多，偶爾從外帶回來的禮物，也是被幾位姐姐一搶而空，從來都不會有她的。至於姐姐們，對小紅玉的打罵不過是隨心情而定的行為。哪怕是府上的僕役，也總用極盡鄙夷的目光冷眼看著她。她啊，是不該出生的孩子，皇室的污點。

見紅玉如此激動的反應，白龍垂下眼簾歎了口氣，他大致瞭解怎麼回事了，又是這個混沌的黑暗的緣故吧，總會讓人想起些不太美好的事。

在等級地位觀念深入人心的煌帝國，紅玉的日子該是他們幾個中間最不好過的。他和姐姐雖是先帝遺嗣，但母親畢竟是皇后，即使其他人對他們心中有想法，也只敢暗地裏嘀咕幾句。更何況，他作為皇子，本身在地位上就高於其他任何皇女。而他的姐姐白瑛，起先有紅炎、紅明兩位哥哥的特別關照，後來從軍亦是戰功赫赫，聲名威望在外，反“白”派的官員都只得低頭俯身，可是紅玉啊……

“真是的，有什麼好哭的啊！？”作為有相似經歷的好友，阿裏巴巴多多少少知道點紅玉的感受，看白龍一副有難言之隱的表情，結合她在黑暗中顫抖的隻言片語，他大概明白了一直糾纏著紅玉的問題是什麼。阿裏巴巴一把將哭泣的紅玉拉起來，怒氣衝衝吼道，“你的哥哥們哪個不是把你當寶貝疼著？他們掌權後，還有誰對你指指點點過？你那些皇姐都嫁給了什麼人，而你呢？！”

紅玉抬起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紅玉，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嫁了吧。那是紅炎哥哥不久前跟她說的，一旁的紅明哥哥也是微笑贊同的點點頭。

“紅玉，你知道的吧。朝中想要娶你為籌碼的大臣不在少數，但是兩位皇兄還有姐姐強硬的態度，把他們的一切提議都壓了下去。”白龍適時補充道，那些權臣哪里是在求婚啊，稱之為逼婚才更為恰當。不敢動姐姐就花心思在同樣擁有魔神的紅玉身上，實在令人氣憤。

“阿裏巴巴！白龍哥哥！”周圍傳來了阿拉丁清亮的聲音，黑暗的四壁好似出現了鬆動的跡象，有裂痕。大量白色Rufu湧來，撞碎了淺薄的黑暗，“摩兒迦娜姐姐，紅玉姐姐，你們都沒事吧？”阿拉丁的聲音，此時此刻真有救星的感覺。

身處黑暗中太久，四人都不習慣強光直射，紛紛捂著眼睛緩衝。等眼睛適應過來，阿拉丁、托娃、多爾吉三人就在他們近前。

“有人在這裏佈置了大型的心鏡法陣，大致就是會讓自己心中恐懼的事重演，讓人迷失在黑暗中不能自拔。”這種時候，要倚靠的就是同伴了吧？阿拉丁侃侃解釋道，心中排除一切黑暗的他，又是被白色Rufu所愛的Magi體質，這個陣法對他沒有太大的影響。托娃和多爾吉在法陣實施時，恰巧在阿拉丁身邊，也很快就破除了心鏡的黑暗面。

“不要看啊！”後背響起紅玉急躁的聲音，她還是捂著臉背對著一臉關切盯著她的阿裏巴巴。

“那，那個……”白龍向阿裏巴巴招了招手，向他輕聲耳語了幾句，金髮青年恍然大悟，摸摸後腦勺不再對紅玉問長問短了。剛才哭得那麼梨花帶雨，現在臉上的妝該是花得不能見人了。不過一會魔力恢復點，稍微使用下「拜恩」的能力就可以洗掉了吧，不用太擔心。

“謝謝，我已經沒事了。”紅玉扯扯阿裏巴巴的衣袖，低聲道謝。

“那麼，我們繼續……”

“已經不用了。”黑暗散去，法陣崩快，由魔力構築起來的龐大宮殿破碎，海島呈現出原來的面貌，存留下來的只有山腰上實打實蓋起來的“皇后寢殿”。身著華麗宮裝的褐發盤髻女子從草木陰影處走了出來，面無表情，無法讀出她的內心。

艾爾妮手執漆黑色的「金屬器」，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笑容，不緊不慢說著，“心鏡法陣雖然被打破了，不過除了Magi外，其他人連站直都很困難吧？”說罷，她揮動「金屬器」，黑色Rufu向這邊飛來，她身後出現了一個個巨大的黑色魔人。

實驗狀態的暗之金屬器，是需要憎恨命運的人將黑之器插入體內，用鮮血獻祭才能夠發動。不過艾爾妮手上這個，看來已經是完成狀態的暗之金屬器了，漆色的周身上是密密麻麻鮮紅的咒文，可見其構造的複雜程度。

“那東西的作用就是量產魔人？”阿拉丁舉起手杖做出防禦的姿勢，這樣的數量，很棘手也很勉強，而且，在由黑Rufu為能量的防壁系統內聚集白色Rufu比想像要困難很多。

“埃爾薩梅，究竟想如何？”賭上最後的魔力，阿裏巴巴召喚出「阿蒙的劍」，對艾爾妮舉劍相向，其他人亦然。

“巴爾巴德的王子沒有資格插手煌帝國內務吧？”將「金屬器」抵著脖頸，艾爾妮不屑地瞥了一眼拼死抵抗的金髮青年，“我早就不是「組織」的人了，不，從來就不是。我，只是玉豔大人的追隨者罷了。”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憐的痛，回過頭對著白龍咬牙切齒道，“白龍皇子，你竟然殺了自己的母親？”

白龍並不記得母親身邊有這樣的侍從，也許是「埃爾薩梅」的裝扮時常蒙著臉的緣故？但是五年前的那夜，母親身邊的「埃爾薩梅」魔導士都死了才對。所以她不在場，也不知道那天的真相。

“我沒有殺死母親，是母親自己殺死了自己啊。”

除了托娃和多爾吉，其餘五人都是那天的經歷者，聽聞艾爾妮一言，他們同樣露出了悲傷的神情。對對錯錯，給不出準確的評定。

“你不要擺出自以為是的表情，玉豔大人她為煌帝國獻出了自己的所有，而你這個兒子偏要同她分庭抗爭，最後，最後連條生路都不留給她！”艾爾妮面色扭曲指罵著白龍，情緒不能自已，白龍的坦然更是激起她的怒火。

“母親她用錯了方式，最後連心都迷失了……”白龍不溫不火繼續說著，一步一步靠近艾爾妮，伺機對她發動攻擊。

“別過來！”艾爾妮發現了白龍的企圖，揮動手中的「金屬器」，身後巨大的黑色魔人馬上向白龍揮拳。從不疏于練習的白龍向後閃身，躲過了，覺得應該先把這些魔人處理掉。

“各位，先解決這些被‘暗之金屬器’操縱的怪物！”

“怪物？！”艾爾妮嗤笑一聲，“這些可都是煌帝國的子民啊！練紅明和你說過了吧，宜城失蹤的百姓。”艾爾妮尋了塊大石頭坐下，撐著下巴準備觀賞好戲，一個皇帝會對自己的子民痛下殺手嗎？“殺了他們，可就永遠都恢復不了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還可以恢復成人類的樣子嗎？”

“沒錯。哦，對了。”艾爾妮指指摩兒迦娜身後逼近的黑色巨人，“那就是你們要找的朋友，蕾婭，不錯的名字。只怪她認識了你們，身上又有黑色的導火索，拿來作誘餌再合適不過了！”說罷，她抬手聚集大量黑色Rufu，指揮著不下幾十個黑色巨人向七人發動攻擊。

密集的攻擊使眾人無法及時回避，很快，七人就縮成背靠背的小圈子。身體疲勞，魔力不充足，對方是無辜的煌民，沒有一個條件構成發動攻擊的理由。艾爾妮饒有興味觀望著，只是漸漸地，她原本淡定的表情複雜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詫異驚訝和深深的愁眉不展。

以宜城百姓和蕾婭的黑暗面為養料的黑色魔人雖對他們發動了致命的攻擊，也實實在在打中了，可白龍一行人卻是毫髮無傷。無論艾爾妮怎樣注入魔力，也無濟於事。大概是消耗了太多魔力，這個島嶼上的防禦屏障也消失了，艾爾妮索性不再依靠魔人，自己向白龍等人發動了進攻。

“真是可怕的攻擊力啊。”阿拉丁的防禦魔法險些支撐不住，局勢畢竟是七對一，他有空暇抓住艾爾妮的漏洞反攻。

“玉豔大人創造的「金屬器」竟然對你們沒有作用！”

“你還不明白嗎？母親她是愛著煌帝國的，由她研製出的魔法道具，又怎麼會對煌民有所傷害呢？”白龍在混戰中嘶聲喊著，趁著艾爾妮一時遲疑，阿拉丁操縱的熱魔法打中了她的腹部。因強大的衝擊力，艾爾妮向後飛去，倒在了地上，吃力地抬起頭，眼中是滿滿的憤懣……魔導士在身體能力上，其實很脆弱。

艾爾妮的魔力被打散，手中本注滿黑色Rufu之力的「金屬器」石化，失敗了嗎？好像是呢。很快成群的黑色Rufu就恢復成了白色，四周不再混沌，一片清明。

“看來大姐姐的確不是「組織」的人！”阿拉丁望向在空中盤旋的白色Rufu們，放下了懸著的半顆心。不是「組織」的人，就方便多了。凝聚魔力，喚來「所羅門的智慧」，他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化為Rufu的玉豔，也許這位風華絕代大有抱負的女子站在艾爾妮面前親自解釋，才能將誤會解除。

在阿拉丁魔杖的指引下，玉豔身著最初最簡單的皇后宮服站在艾爾妮面前，明媚的笑靨有如她與她的第一次見面。

“艾爾妮，已經夠了呢。”玉豔蹲下來撫摸著艾爾妮的額頭。

“玉豔大人！”在玉豔面前，之前殘酷的復仇魔女成了溫和的小兔子，笑得還有幾分少女的羞澀味。兩人低低說了許久後，艾爾妮含淚點點頭。

玉豔站起來回過身，望向拼命咬著下唇忍住哭泣的白龍，充滿愛意地展開雙臂，和每一次每一次白龍夢中的母親形象相重合。時間好像差不多了，她的說話聲其他人已聽不見，口型似乎是——對不起，白龍！白龍身邊的摩兒迦娜推了他一下，這個動作也使玉豔的目光飄向了獨特的紅發少女。淡淡的粉色Rufu飛到她身邊，她了然一笑，將最後的目光留給受傷最深的兒子，化為白光飛向天空。

白龍面向天空，笑得一臉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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