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繁榮的海港上，一艘來自南方的商船緩緩靠岸，船艙中走出的，不僅有來到煌帝國做生意的商人，也有一些靠藝技求生路的歌舞劇團。紅發少女跟在歌舞團最後，凜冽的身姿很難讓人想到她也是舞團的藝人之一，手腕上金屬制的裝飾在斜陽下格外耀眼。

這是摩兒迦娜第三次踏上煌帝國的領土，在上一次離別時，已為王的白龍對她說，會治理出一個像辛德利亞一樣美妙的國家。而今看來，的確有這種微妙的感覺，國家蒸蒸日上，民眾的臉上又有了久違熟悉的笑容。不經意間嘴角有了弧度，摩兒迦娜驚覺自己掉隊了，趕緊向前方奔去。

與「埃爾薩梅」的戰鬥結束之後，她拒絕了各方的邀請，毅然決然地踏上遊歷世界的旅途。只是此次的目的地是煌帝國，心中不免有幾分悸動，掌管著這個國家中樞的砥柱，曾是她並肩作戰的夥伴，無論是王風傲然的紅炎，還有嫺靜憂民的白瑛，又或者是無論放在哪個國家都出類拔萃的紅明、紅霸、紅玉，和與她有過一段不算長的時間相處的白龍，都是她珍貴的朋友。

第一次到煌帝國正是四年前由白龍掀起的動亂結束的那一夜，摩兒迦娜的思緒飄散開來。沒有一點星辰的夜幕下火光交錯，她親眼見證了煌帝國權力的更替。「所羅門的智慧」引導出練玉豔藏在心底的絲縷光明，風華絕代皆獻給了國家的玉豔在悔恨中含淚葬身火海。由此，白瑛與紅炎的軍隊迅速控制國都，動亂平息。

事後，摩兒迦娜在皇宮的花園裏碰到了獨自飲酒求醉的白龍，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失態到如此地步的他，畢竟是失去母親啊，再憎再恨，也依舊是血脈相連的親生母親……白龍是真的喝醉了，最後竟抱著她大哭起來，她無法理解那是什麼樣的悲痛，也不知道怎麼勸慰，只能任由他抱著。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於是回給了他一個擁抱。想到這，摩兒迦娜的臉上居然有點燒燙，急忙拿起手邊的銅質水壺貼著臉，給自己降溫。

“摩兒迦娜，吃飯了哦，晚上我們要去市中心演出。”舞團中和她關係不錯的姐姐蕾婭敲了下正在發呆的摩兒迦娜的腦袋，準備將她從客房中拖出去。儘管早已擺脫了奴隸的束縛，面對熱情的人還是有點無所適從。蕾婭還在喋喋不休扯著如果在煌帝國遇到有錢又情意綿綿的英俊小夥子，她一定要嫁給那個人，再也不過流浪的生活了。

第二次到煌帝國，約是三年前吧，她跟隨著販賣動物的商隊由陸路而來。與其說是跟著不如說是被扔進了籠子裏，不過是在暖融融的老虎身邊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粗心的商人竟然把她一同裝進了籠子裏，白布一遮，沒人發現她。法那利斯一族的氣息使得她在饑餓的凶獸中仍安然無恙。

而這次的煌帝國之行，她真切地感受到本有腐壞趨向的國家所迸發的勃勃生機，有如乾涸大地在汲取清冽的泉水，緩緩復蘇。當然，最後把她從商隊中救出來的，依舊是白龍先生。傍晚的時候再度醒來，就看到恭敬立於一旁瑟瑟發抖的商賈們以及一臉擔憂兼好笑的白龍。

“白龍？！”摩兒迦娜這一聲睡意朦朧又帶疑問的輕語，著實驚嚇到了白龍身後的一干侍衛。不過是個異族流落至煌帝國的少女，皇帝陛下恰巧路過才順手救了困於猛獸之間的她，現在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諱。

“摩兒迦娜小姐。”白龍對這一稱呼不甚在意，還很欣喜，身著白色簡裝的他彎腰向她伸出手，今天是來這裏參加一次會談的，煌帝國周圍的幾個小國聯合起來，對邊境的一些商品實行壟斷。雖然姐姐說與外交涉的事由她解決就可以了，不過自家姐姐一向人好脾氣好，而這次的多國會談，不用點高壓政策和手段，是無法將他們蠢蠢欲動的心馴服的。另一方面，他這個皇帝也需要做幾件殺雞儆猴的事，達到對內對外威懾的作用。但是行路過程中，他無意瞥到了白布包裹下的籠子裏的一縷紅發，也就順手檢查了這支商隊，誰想，摩兒迦娜居然和老虎們睡在了一起，又被抓去當奴隸了嗎？驚愕之餘所引爆的情緒是憤怒。幾經瞭解之後，白龍對這個奇怪的誤會很是無奈。

“謝謝！”搭過白龍伸來的手站了起來，一陣冷風吹過，頓時清醒了不少，“白龍先生怎麼會在這裏？”如果沒記錯，煌帝國的首都離這裏有不少路程，白龍出現在邊境不合情理。

“啊，稍微有點小事！”低聲喃喃說道，“摩兒迦娜小姐餓了嗎？和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他不想過多帶到公事，轉而換了另一個話題。

“可，可以嗎？”舟車勞頓了一天也沒吃東西，的確餓了。

“當然。”就這樣，法那利斯少女和一國皇帝同行。

摩兒迦娜低頭向自己手腕上的“腳銬”望去，不，應該是眷金屬器。「賽共」和「阿蒙」的眷屬，一左一右。

“呐，摩兒迦娜，你手上的這些到底是什麼？”見拉不動摩兒迦娜，蕾婭乾脆也提出初見她時藏於腹中的疑問。如此精緻又鑲有寶石的金屬器件，哪里是一般平民能夠擁有的？

“這些……”是啊，對她來說，這對「眷屬器」是什麼呢？戰鬥的工具？呵，由辛德利亞王給予，煌帝國的現任皇帝以及原巴爾巴德王子一左一右的眷屬，並在雷姆帝國一戰中大放異彩。大概源於魔神屬性的緣故，「阿蒙」的眷屬所寄宿的變成了金色，而「賽共」的眷屬所附著的則成了銀色。摩兒迦娜將雙臂抬起，面朝夕陽，“這是與重要的人的聯繫。”只要「眷屬器」安好，亦可代表身在遙遠他方的他們安好無恙。

“重要的人？親人還是戀人呢？”蕾婭可不是好打發的主，她本就對這個中途加入舞團的少女充滿好奇，明明穿著簡單的白布裙，和她們一樣戴著頭巾蒙著面紗，遠望去根本區別不出誰是誰，可就是有那麼一股與眾不同感，就像是經歷了風霜雨雪的人才有的淡然自若。

“是恩人和……朋友。”

蕾婭不懷好意地仍想問下去，這時，舞團的帶隊人來喊她們去吃飯，然後準備晚上的表演。蕾婭只好作罷。摩兒迦娜有些恍惚，總覺得回頭看夕陽的時候，會有少年時代的白龍微笑著向她伸出手，一連回望了多少次夕陽才搖搖頭，肯定是自己的錯覺。

阿拉丁告訴過她，人與人的相遇，都是命運的指引，那自己的這份命運，是不是有點太好了？從奴隸解放成自由人已是上天對她無比的眷顧，她又幸運地能在自由之後有了一般人無法企及的經歷與羈絆。慶倖自己是法那利斯，可以成為他們的力量之一。

飯桌上，舞團的十幾個少女圍坐在一起，對煌帝國的特色美味讚不絕口。她們好像都是第一次到煌帝國，對這個雄霸一方的大國皆露出興奮的神色。

酒店裏來了兩個手執魔杖的男人，和老闆交談幾句後，就離開了。摩兒迦娜覺得心口一怔，蹙眉凝視著那兩人走遠，不好的感覺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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