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行目的就是替十束轉交東西，但八田並不想這麼簡單就離開。

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了，伏見的反應又這麼反常，話說回來為什麼十束也要給這傢伙照片啊！八田這時候才覺得納悶。

見八田遲遲不將紙袋交給自己，伏見也懶得繼續瞎攪和，下意識地撓撓鎖骨上的刺青，卻因為那裡還貼著紗布不得不作罷。

那可是淡島當著室長和特務隊的面親自貼上的，要是被知道自己偷偷撕掉就等著吃不完兜著走。

「嘖！不給就算了！我要回去了！。」

這也讓八田注意到伏見鎖骨的紗布，他立刻抓住伏見的手臂阻止他離去。

「我記得剛剛你說，這是小傷對吧！」

「啊？」

「既然是小傷的話，舔舔就好了，對吧！」

「欸？」伏見內心湧起一股討厭的預感。

「你給我過來一下。」

「等、美咲！？」

八田將伏見拉到S4屯所外某棵樹下的隱蔽角落，將伏見圈在自己和樹幹之間，拉開他的領口後小心翼翼地撕開紗布，深怕扯痛了伏見。

才經過一夜，被燒傷的皮膚周圍依然紅腫不堪，幾道焦黑的爪痕讓底下的火炎刺青面目全非，光想像而已八田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伏見竟然能那麼狠心地這樣對待自己。

八田湊上嘴，伸出舌頭輕輕地舔過，在嘗到殘留在傷口上的藥味前就感覺到懷中的身體猛地一顫。

「唔……！！」

但伏見依舊沒有拒絕，只是僵著身體毫不反抗地任由八田繼續舔著他的鎖骨。這麼一來八田又更加肯定，伏見只是嘴硬不肯承認『他』和自己是同一個人而已。

既然目的達到，想知道的疑問也弄清了幾點，八田腦袋也清晰不少，開始對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有了個底。

「唔！？」

轉移陣地，八田就著湊近的距離咬住了伏見的脖子，如同昨晚伏見所做的，八田在伏見的脖子上反覆吸吮，也留下一個吻痕，確認不會很快消失後，八田將撕下的紗布再度貼回去。

「你說過的吧！你比較喜歡這種的！」

伏見摀著脖子，鏡片後的一雙眸子狼狽地看著八田，那是八田從來沒看過的表情，但很快地伏見就恢復平常的扭曲笑容，開始取笑八田。

「真意外啊！沒想到那個還是童貞的小美咲竟然也會學人搞這套！我該替你高興嗎？」

「是你自己說，我要怎麼對你都可以的吧！」

「啊？那不是我，是『他』吧！你搞錯人了喔！要是我會錯意了怎麼辦呢？嗯？」

「你要否認到什麼時候，猿比古！」

「否認什麼呢？那不是事實嗎？美咲喜歡的是那個『十五歲的猿比古』，不是我這個背叛者吧！」

「唔……你、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八田實在忍無可忍，他都做到這地步了，伏見竟然還想否認。

「不准逃避、你到底要逃到什麼時候？猿比古！」

八田大吼。

伏見笑著毀掉刺青的那兩次在八田心裡重疊了，第一次他只感到自己的榮耀被污辱，自己被背叛了！第二次，刺青所代表的榮耀之於他無足輕重，可是他依然感到自己被重重地背叛了。

幾天以來的真心誠意被踐踏、被丟棄，這是頭一次，八田對迎面而來的惡意感到憤怒和不可饒恕。

「你就那麼討厭承認嗎？那麼討厭承認其實我對你……我是那麼的重視你，其實我一點都……」

一點都不想失去你！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願意回到我身邊！

「…………」

即使不說出口，伏見也知道八田想說什麼，不只是因為八田將一切都表現在臉上。伏見太過了解八田，那怕是這樣既真誠又矛盾的感情，伏見也能明白的一清二楚。

但伏見所追求的是更熾熱、更一心一意，沒有別人來干擾，只有你我兩人的世界，就像情人的眼裡連一粒沙也容不下，對伏見來說就算是一粒灰塵也不允許，最好達摩克理斯之劍通通墜落，所有的人類都滅亡算了。

可惜你永遠也不會懂，美咲。

「那種半調子的好意，我才不稀罕。」

伏見依舊不為所動，八田的一切反應似乎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伏見諷刺地笑了。

「不試試看的話怎麼會知道！」八田生氣地反駁。

「喔？這倒有趣了，那你想怎麼試呢？還是該說，證明給我看呢？MI˙SA˙KI？」

伏見露出扭曲的期待笑容。

『你今天下班後到我家來！我會證明給你看，你可不准逃！』

美咲是這麼說的，但事後仔細想想，伏見還是對自己說出口的話有點後悔，回到座位上後伏見盯著螢幕發呆了幾秒才回到工作狀態，讓一旁的下屬們疑惑地多瞄了幾眼。

雖然晚了30分鐘，伏見還是將工作處理完畢下班，來到公寓門口等待八田返家。

只是伏見等了一夜，也沒有等到八田歸來。

※ ※ ※

不只是伏見，就連八田也對自己因為衝動脫口而出的話有些後悔。

一邊整理房間，一邊思考著到底要如何『證明』。

對八田而言伏見就是伏見，沒有哪裡不一樣，但伏見卻用盡全力拒絕他的好意，讓八田感到既無措又無力，如同面對寂寞的快要瀕臨崩潰的伏見那時候一樣，八田什麼也做不到。

「怎麼辦啊……猿比古……」

現在的伏見也是一樣寂寞嗎？八田真的不知道，伏見在想什麼，他什麼也不知道。

就像說著『要是美咲想繼續的話，要對我做什麼都可以的喔！』的時候也是，八田根本不懂到底伏見想表達什麼，而且不是說只要是自己想做什麼都可以嗎？今天碰面的時候也是，明明沒有推開自己，那為什麼又要拒絕的這麼徹底呢？

大騙子！

而且要做什麼的話……又是能做什麼啊！

『美咲，要在這裡做嗎？』

『不、算了、到此為止吧……回家再繼續。』

那天的約定突然躍上八田腦海。

如果他們那天晚上順利回家了，會繼續什麼呢？

八田想起自己將手放上伏見腿間的舉動，那又是什麼意思呢？當時的自己到底想幹什麼？

思及至此，八田的臉突然無法抑制的紅了起來，想起那個趨近全裸，躺在自己面前的伏見，想起那個問自己是不是也會和其它夥伴接吻的伏見，想起自己其實不排斥和伏見互相用手自慰、接吻，想起自己曾經因為認為伏見和宗像或淡島也做過那種事感到不悅，想起自己曾經在夢裡對伏見做了各種事、想起夢裡的伏見表情是那麼地────

光是回想，八田就忍不住摀住鼻子，覺得鼻血都快流出來了。

但也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下去好，思考兼猶豫了三分鐘後，八田踏出家門，往Bar.Homra走去。

等八田和伏見一起重返家門，已經是這之後第二天傍晚的事了。

那天早上，八田是被安娜搖醒的，一看見八田睜眼，安娜便告訴他：

「猿比古，在哭。」

八田猛地想起自己和伏見的約定，在發現自己竟然在酒吧二樓地板睡了一個晚上後，八田一臉宛如世界末日降臨般絕望。

「騙、騙人的吧！天亮了！？怎麼辦啊～～～～～～！！」

八田崩潰的大叫，也因此吵醒一旁睡的七橫八豎的十束和草薙。「怎、怎麼辦啊！！十束先生、草薙先生！」

八田慌的要命，不斷地搖著草薙，他明明是來求救的，怎麼求到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怎麼了……小八田……」草薙睡眼惺忪地戴上眼鏡，沒想到自己竟然也不小心睡著了，電視螢幕上的影片似乎已經放送完了，真是太好了，那可是不能被安娜看到的東西呢！

「怎麼辦啊！草薙先生！！我、我……！！」

「出雲，猿比古，在哭。」

「啊？」草薙被八田和安娜兩人沒頭沒腦的話給弄的一頭霧水，直到十束醒來才稍微和昨天下午八田跑來求救的內容給連了起來。

「那就趕快去安慰他啊！」十束想都沒想就給出了建議。「能安慰伏見的就只有八田而已，所以我想一定沒問題的！」

「欸？」

「而且昨晚告訴你的都還記得吧！嗯？」

「欸？啊……」

「晚一點我們也會過去的！八田就先去找伏見吧！」十束維持著一臉令人安心的笑容安慰八田。

等八田走後，草薙才開口。

「你說的『我們』該不會也包括我吧？」

「那是當然的囉！草薙哥！S4那邊就拜託你先打點囉！」

「唉！」草薙認命地拿出終端。

而在淡島的號碼接通前半小時，那位平時態度高壓、甚至在其它與其談判接觸過的單位裡被公認冷血無情，宛如冰山般冷燄高傲的戶籍課第四分室副室長，正處於火冒三丈卻又無處發洩的狀態。

面對不久前才剛出院、卻立刻擅自外宿徹夜未歸，還發著高燒回到宿舍的下屬，淡島難得地露出無可奈何又難以寬恕的怒氣。

「我再問一次，到底是為什麼擅自外宿！從實招來我可以從輕發落，不然接下來的禁閉處罰可不會因為你的傷勢對你有所體諒！」淡島雙手盤胸，原本就十分傲人的上圍又更加堅挺醒目。

「對不起，下次不會再犯了。」伏見有氣無力地答非所問。

道歉雖然是好事，但此時淡島想要的回答卻不是這個，她知道昨天八田來過，而這絕對和伏見的擅自外宿脫不了關係。

考慮到伏見的傷勢，這一周都禁止伏見參與外務，留在辦公室內處理這幾天囤積的書面作業就好，也派人盯著他不讓他過度勞累，這時候與其讓伏見休假，倒不如派給他簡單的文書工作反而能讓他安分點，也較能掌握伏見的行蹤。

自從前天晚上突然回來後伏見就倒下了，診斷的結果是傷口裂開導致出血發炎，以及不明原因的心理壓力才會讓伏見昏倒，或許是受到權外者能力影響的後遺症，所以淡島特別在乎伏見和八田的接觸。

「唉！」

經過至少重複了三次的答非所問，淡島決定放棄。

伏見的倔強她不是沒有領教過，只要不肯說，伏見的嘴巴就閉的比蚌殼還緊，如果這孩子不是這種個性，和八田美咲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我知道了！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淡島揉了揉額角的太陽穴，只是這麼一來，原本因為伏見不在而落到自己身上的工作，就無法因為伏見的回歸稍微減輕了，室長又是那個樣子，有什麼辦法可以快點讓伏見恢復呢？就算傷好不了，至少讓伏見的精神狀態恢復也好。

不管伏見再怎麼不會照顧自己，也不可能讓自己帶傷徹夜未歸，失魂落魄地帶著感冒回來的，甚至在自己開口前就失去意識倒在自己身上。

唯一想得到的理由就只有一個了。

正頭痛著，淡島的終端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後，淡島走到病房外按下通話鍵。

頭昏腦脹。

不只是因為才剛退燒，伏見的腦中從昨晚就不斷地重覆著不知是自欺欺人還是自我安慰、抑或是自我解嘲的自言自語。

如果不這麼做，恐怕會哭出來吧！即使只有自己一人也不肯卸下武裝，堅持不讓眼淚掉下來，這就是伏見的自尊。

有什麼好失望的呢！這不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說不定是因為尊先生臨時去了哪裡就跟過去了，也說不定是根本忘了、從來沒放在心上過，嘴巴說向自己證明，但其實根本就沒非得證明的必要。

伏見想了幾千幾百個理由，一邊看著十束給自己的照片和影片，一邊在八田公寓門外等待。照片裡的自己一身青色制服，在以紅色為主色系的Bar.Homra裡格格不入，十束先生也將這些照片和檔案給了美咲嗎？美咲看了會怎麼想呢？

話說回來既然希望他們一起看，為什麼又準備了兩份呢？

伏見注意到了八田手上也有一模一樣的紙袋，恐怕十束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了吧！

儘管再怎麼逞強嘴硬，依然不會改變自己是個笨蛋的事實。

如果八田是個容易被看穿的天然笨蛋，那伏見就是只會自欺欺人、一再重蹈覆轍，明知是火坑還跳下去，沒有比這還蠢的笨蛋了！

伏見比任何人都要有這個自覺，但伏見還是在八田的公寓門口等了一夜，直到上班時間逼近才死心離開。

真是名符其實的大笨蛋。

伏見並不恨八田，伏見恨的是明知如此卻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自己。

他已經習慣了自傷後再偽裝起自己來奪取八田的注意，只要八田能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哪怕是恨意也好、鄙視也罷，即使是只有短暫的全神貫注，在那一瞬間八田就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如果是在一周前，他肯定不會這麼難以克制眼眶中逐漸湧出的潮濕，所以伏見傾盡全力拒絕、否定。

那個去過天堂感受過溫暖的人才不是自己，那個被八田呵護備至的人才不是自己。伏見以為自己已經知足了，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周來的朝夕相處。

八田的好意無法被否定，但八田想要的不是那個脫離吠舞羅、會貶低、嘲笑他們引以為傲的羈絆的『伏見猿比古』。

伏見已經受夠了，亦步亦趨地跟在八田身後，只能看著八田的背影，看著八田對著其它人展現笑容，將自己僅僅視為那幾分之一。

八田不懂也無所謂，不如說不要懂更好。

但即使脫離了吠舞羅、貶低了周防尊、嘲笑了八田引以為傲的羈絆，八田卻仍對過去的自己呵護備至、證明了『自己』在八田心目中占了多重要的地位的同時，也間接地證明了對八田而言，身為『背叛者』的自己有多不被重視。

愛與恨是一體兩面，所以伏見從不逃避自己對八田的執著，他有多喜歡八田，就傷自己多重，再藉由八田的恨意來麻醉自己，證明自己的所作所為得到了多少回報，支撐起自己的一切。

但八田卻不是如此，無論再怎麼生氣也從未真的上S4挑釁，但八田卻為了『他』這麼做了，甚至不只一次。

這種半調子的好意他才不稀罕，他寧可永遠不要恢復，讓八田一輩子背負將自己扼殺掉的罪惡感。

若他真的重視自己的話。

伏見不怕受傷，只要能換取八田的恨意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得到相應的回應，即使傷到傷痕累累也無所謂。

為了這一切，他才會不顧一切地傷害自己，忽視背後滿目瘡痍的傷口，正面承受八田的憎恨。

但伏見還是好恨八田。

為什麼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服自己試著相信一次，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絕望是希望熊熊燃燒殆盡後留下的餘燼，沒有懷抱著希望，哪能品嘗絕望的滋味。

估計再過不久，八田就會來向他道歉了吧！美咲就是這樣的人，伏見昏昏沉沉的想著。

真不想被看到啊……這麼狼狽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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