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語言

　　所謂冒險者，這個詞彙可以有許多種解釋，在愛爾琴如果提起他們，往往會說到強大的實力與一段段的浪漫冒險故事。

　　但實際上，那句話只對了一半，他們只是一群很現實的亡命之徒，為了金幣、魔核或是各種原因，而掛上了這個名頭，說起他們的過往，除了黑與紅以外，你看不到任何其它的色彩，身為一名合格的冒險者，手中免不了沾上血腥……

　　人數的對比與實力上的壓倒性差距，讓他們沒有任何阻礙的就順利離開城鎮，但即使如此，人群仍舊默默的緩緩前進。

　　直到距離確定他們都已經不在警衛的視線範圍內之後，這些人才鬆了口氣，在某種無形之中達成的協議下，一個個邊走邊的把兜帽拉下來，不再隱藏身份的露出底下隱藏的臉孔，有些是屬於不得被看見的，通緝犯的臉孔。

　　他們之中男女老少都有，法伊亞還在裡面看見了幾個頗為眼熟的光頭，而且還不只早上那四人，大概有十來個光頭聚在一起。

　　有些人看到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便靠過去攀談，卻也有些人發現仇家恰巧就在自己附近，連忙把手按到武器上 怒目而視，使得原本安靜平穩的氣氛開始變調。

　　但大多數的人只是禮貌性的對彼此點了個頭之後，就各自散去，有的孤身，有的結伴而行。

　　法伊亞自己也跟著他們的規矩拉下了兜帽，沒有去理會他們盯著自己那一頭黑髮的好奇視線，四處轉頭看看稍微辨別了一下營地的方向之後就離開了這群人。

　　他快步的走進森林中，之後那邊發生的事情法伊亞就不清楚了……

　　法伊亞謹慎的再三檢查過自己是否有將行蹤完全隱匿好，確認沒有人跟蹤他之後，回到了營地，時間已經接近日落，這幾天恰巧碰上月缺，漸漸昏暗的森林中除了他們的營火外沒有別的光源。

　　營地的一旁放了隻法伊亞看不出是什麼的生物，脖子已經歪了一邊，雙眼緊閉著，舌頭也從口中吐了出來，顯然是死透了。

　　地上散落著幾根眼熟的深灰色羽毛，羽毛的主人坐在樹枝上著靠樹幹，正無聊的把手中已經被吃完的毬果拆成一片片的木鱗。

「笨鳥，接著！」他把東西放下，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朝那顆樹丟去，喚醒了菈伊絲的注意力後，把他這次出去帶回來的幾塊醃肉，從裡面選了塊較輕的扔了過去。

然後一臉無奈的看著從樹上撲下，在空中一口咬住那塊醃肉後，輕盈的降落在他前面的菈伊絲。

「這反應……」

「你是狗啊？」法伊亞卻是想起過去曾看過的，那狗咬飛盤的畫面，不禁莞爾。

「道格？那是什麼？」菈伊絲用翼爪把口中的醃肉拿下來之後問道。

「是這個……」他蹲下來從旁邊撿了根準備當成柴火燒的樹枝，在地上簡單的畫了隻狗出來，雖然少了很多細節，不過最起碼基本的特徵都有畫到。

「……」

　　然後他一點也不意外的看到菈伊絲的怒容，接著繼續上演著最近這幾天常常出現在他們營地中的戲碼……

　　或者說，菈伊絲漸漸聽得懂法伊亞使用的語言後才漸漸開始上演的戲碼——腳爪與雙翼不斷朝目標撲打的追擊戲碼，如果只是這樣倒沒什麼，幾次下來法伊亞很清楚菈伊絲在這種時候還是挺有節制的把腳爪握緊，不會露出那具有強悍殺傷力的尖銳指甲。

　　如果就只是這樣被不重不輕的打一頓他倒也無所謂，他之所以要逃跑的原因，是那兩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菈伊絲從他的背包中摸走，被她握在一對翼爪上的那種尖刺，其中的一根還剛好就是那害他失身的元兇。

　　那被推倒的羞恥回憶，他可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也因此他每次都極力的閃躲著，通常都得要等到菈伊絲不小心刺到自己，整個人定格僵在那邊或者她的肚子冒出一陣咕嚕聲之後才會暫時停止。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把那尖刺回收，只不過菈伊絲既然有辦法拿出一次，那自然也有辦法拿出第二次，這樣的狀況重覆幾次後，法伊亞也懶得去把這東西拿回來了，留給菈伊絲做防身武器也不錯，他只能這麼在內心自我安慰著。

　　今天的追擊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空腹聲響起，菈伊絲惡狠狠的瞪了法伊亞一眼之後放棄了攻擊，找個地方坐下發洩似的用力咬著口中的醃肉。

　　法伊亞很清楚要是不快點喂飽她，讓她消氣的話，等一下大概又要繼續了，他開始手腳俐落的處理起今天晚餐的食材，把那頭不知道是什麼的獸類剝皮放血後肢解，同時不自覺的哼起了故鄉的歌謠……

　　這樣子的相處模式，還得從幾天前說起……

　　新法歷五月二十日，法伊亞被推倒後的第三天。

　　雖然說迷路了，但因為有現成的食材與廚具，這樣幾天下來倒也沒有什麼問題，只需要隨時注意附近有沒有水源就好。

　　反正就地圖上的位置來看，只要一直往南走，總會遇上人類的，因此法伊亞也不怎麼擔心，只是日復一日的旅途，幾乎每天都在重複相同的事物，法伊亞漸漸感到無聊。

　　但他在路上也沒別的事好做，索性就直接指著眼前的事物跟旁邊的菈伊絲講些有的沒的，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反正只要有個人能讓他不再感到寂寞與無趣就好……

　　就這樣子講了幾天之後，也不知是覺得太煩還是怎樣，菈伊絲開始有了回應，不過也是用她自己的語言，兩個人就這樣子雞同鴨講了幾天。

　　結果菈伊絲從法伊亞口中那一串陌生的語言中，成功的辨別出幾個音節，接著又理解了一些主詞、動詞意義和文法的規則，勉強有了一點與法伊亞溝通的基礎能力，但實際上對於其他詞彙卻還是一無所知，身為唯一可以教她這種語言的人，法伊亞的噩夢開始了……

　　菈伊絲每天都要向他問上那麼幾個形容詞或名詞的意思，只要答不出來或者沒辦法解釋到令她滿意，又或者像今天這樣，答案惹她生氣時，愉快（？）的追逐時間又到了。

　　而相對的，法伊亞在教導她的同時也在菈伊絲的指導下學習著魔族語，兩個人兩種語言，搭配著手勢一起使用，溝通起來倒是少了不少障礙。

　　經過這幾日的交流，雖然每天都被追得很累，但法伊亞卻也是收穫良多，從菈伊絲口中，他得知這個世界有著兩塊大陸。

　　分別是以女神之名命名，居住著大部分人類的愛爾琴大陸，以及菈伊絲她們所有魔物娘所居住的魔禁大陸；法伊亞對照著手中地圖上顯示的位置，最後在地圖的最下面找到一塊只畫出一小部分的區塊。

　　那上面用紅色的字體寫了幾行字，感覺上有點像是某種告示，再往下看去只有一小塊的空白，法伊亞推測那裡畫的大概就是魔禁大陸了。

　　那身為魔物娘的菈伊絲為何會出現在離魔禁大陸相當遙遠的愛爾琴北部？

　　法伊亞對此感到好奇，但之後當他問起這個問題時，菈伊絲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惱怒的給出了回答——

　　冷不防的從下方踢出緊握著的腳爪，然後，輕鬆閃躲開剛剛那一擊的法伊亞迎來了預料之中的追逐。

　　幾次險些被刺到之後，法伊亞已經學會在問她問題之後要隨時保持警戒了，不管是安然無恙還是開始你追我跑，一切都在法伊亞的預料之中……

　　他們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相處模式直到現在……

「開飯囉，笨鳥。」法伊亞把鍋子從火堆上取下，放到一旁，讓它不再加熱，一面轉頭向菈伊絲宣告著晚餐時間的來到。

「唔……今天吃什麼？」菈伊絲從地板上跳起，三兩步的晃到法伊亞身旁，順手（順爪？）接過法伊亞盛給她的一碗湯，在營火旁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烤肉加上蔬菜湯，還有一些烤馬鈴薯，就在你前面。」法伊亞也給自己裝了一碗湯，把口湊在碗邊吹去那飄散的白煙，然後頭也不轉的伸手接過菈伊絲遞來的烤馬鈴薯。

「嗚嗯……再來一碗。」

　　法伊亞有求必應，把馬鈴薯放下後伸手接過碗，隨即又是飄著裊裊白煙的一碗熱湯送上。

「謝謝……你比其他地方的人好太多了唔嗯……」隨著溫熱的湯水流進腹中，那來自身體內部舒服的溫熱感有效的驅除了北方夜晚的寒意。

「啊，東西做得也不錯呢……」菈伊絲滿足的嘆了口氣，把碗放下。

「謝謝誇獎，除了教授外，你還是第一個吃到我做的東西呢。」

「那是誰？」

「一個老婆婆，看上去大概有七十歲了……」

「唔嗯？七十歲不是看起來和現在差不多嗎？」

「喂喂，誰像你們啊，都青春永駐不會老的……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之前是幫她工作的就好。」眼見菈伊絲臉色一變，法伊亞連忙轉移話題。

「工作？那又是什麼？」聽到陌生的音節，菈伊絲把口中的肉塊吞下後詢問，自從他們開始互相學習彼此的語言之後，菈伊絲每聽到陌生的單字時便會開口向法伊亞詢問，頗有好學生的架式。

「那個嗎……你只要當作是為了生存下去所必須付出的勞力就好了。」只不過有這麼認真學習的好學生，法伊亞這老師卻做得有些不負責任……

　　但看著菈伊絲那帶點不滿的詢問目光，他還是很盡責的向菈伊絲解釋清楚工作的意思，結果令他感到有些驚訝。

「如果這樣說的話，那我們幾乎全部的族人都在做一樣的工作吧……咕嚕……」菈伊絲喝了一口湯之後才繼續說明。

「除了『●●』和『○○』或『◎◎』以外，我們這些普通族人，每天都必須先出去狩獵，然後再繞到其他族去交易，換別的食材回來，還有就是去採集『……』拿去和她們交易『………』可以給男性用來補充『…』的，這邊聽得懂嗎？」

「雖然不懂你剛剛用的某些詞彙，但我總覺得我既不想了解也不想繼續聽下去呢……」

「唔……好吃……『學東西的時候不准偷懶喔！』我還小的時候，『●●』她每天都這麼跟我們說。」菈伊絲瞪了他一眼後，配著湯把口中的馬鈴薯吞進肚中，然後搬出了她所敬重的長者來壓人。

「身為我的……學生！你也必須一樣！」她在說這話的時候，中間停了一下，一想到法伊亞對她求愛舉動的抗拒，臉色便瞬間陰沉了下來，那「丈夫」兩個字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只得臨時改口，為了掩飾那心中的一點不安，她特別加重了語氣。

「那好吧，你說的是『……』還是『●』啊？怎麼念都不對……算了，總之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看到菈伊絲那突然變的嚴厲的表情，法伊亞馬上變的無比配合，但不知為何他覺得心裡有些沉沉的。

　　見到法伊亞的配合態度，菈伊絲面色稍霽，接著便開始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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