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已成為冰中之魚, 怎樣才能看得見太陽?

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 再反抗掙扎也只是籠中的困獸.

就沉進去吧. 就一直沉進深海裡去吧.

“喂, 黑子. 你的身體真的很差耶. 差不多…快快要把這店賣掉不就好.

剛成為大學生…看顧這種店舖不太妥吧?” 紅髮的人站在床邊說.

“火神君是擔心什麼了?” 躺在床上的男孩笑著, 然後翻過身.

“是擔心你的身體. 輕輕一按就叫痛了, 你說你的健康管理到底有多差.”

火神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你還真的敢在店裡僻個房間來睡覺.” 他環視著四周.

“在這裡睡, 連房租也能省著.”

“專心唸書不好嗎?”

黑子坐起來, 輕輕垂下眼, “我不賺錢的話, 要怎樣交學費?

不是每個學生都能拿到獎學金的.”

“努力一點不就行.”

“那火神君先努力一點好了.” 黑子還嘀咕著: 再高的資格不知道是誰考不到的.

火神掐著黑子的頭時, 掛在大門的門鈴叮叮噹噹地響起來.

黑子穿好衣服, 走出店面, 迎面看見一名生面孔的速遞員.

“你好, 送貨.” 他把速遞的單據攤在黑子面前.

那張皺巴巴的單據上顯視著貨物的數量, 卻沒有細列盒裡盛載著的是什麼.

可是, 那速遞員即使沒打開過箱子來看, 也能猜到八九.

黑子看著那高大且黑皮膚的速遞員問: “村田先生呢?”

速遞員見黑子簽著名, 一時沒發覺原來他在說話.

“…呃? 那個…村田先生暫時不會上班, 他的太太好像快分娩了, 所以……”

“是這樣嗎?” 黑子笑著看向速遞員, 也看到他掛在衣服上的名牌..

速遞員禮貌地一笑.

他環顧一下店內, 收起簽好的單據.

此時, 火神從房裡走出來, “黑子, 我要去接下一個客人. 先走了.” 揮揮手就離開了.

黑子點點頭, 就把那箱子放好, 對速遞員說: “謝謝了, 青峰君.”

名叫青峰的速遞員聽著, 感覺不太舒服, ‘喔.’ 一聲的點點頭就皺皺眉頭離開店內.

黑子看得見速遞員的面色.

那是想鄙視的面容, 但礙於業務上, 他仍會禮貌地對自己笑著.

黑子沒想過逃避接手經營這店的事實.

畢竟, 這是繼父留下來給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哪怕一點美感也沒有, 黑子仍然好好地守著這間店.

[情趣用品店] 或是 [性玩具商店], 怎樣稱呼都沒所謂.

反正就是買那些看似正常但明顯色氣得很的玩具就是了.

有些可愛的木偶娃, 拿上手根本不知道是情趣玩具,

但是用來做那檔事的東西, 黑子聽多了繼父的解說, 漸漸也懂得分辨.

這種店, 一向就只能生存在複雜的街道上.

而不知道是不是繼父的人際關係托賴, 這店並沒有被強行收取保護費之類.

再說, 自己出入的安全好像也不成問題的. 這可能也是有賴赤司君的關係吧?

黑子檢查著今次訂的貨物.

今回可能是節日的關係, 要特別版跳蛋的人特別多.

“復活節也有兔子的, 就不打算裝一下嗎?” 兔女郎之類.

能增加銷售量的點子, 黑子動一下腦就能想出來.

不怕下流, 不怕閒話, 黑子不當這些是一回事.

只要做好生意, 賣得出就好.

沒錯, 這不是什麼好風光的店. 這比牛郎店, 跳鋼管舞的酒吧更不能搬上桌面為之一談.

可是既然有客人, 那就代表有需求.

性, 這回事, 說出口會被鄙視, 但難道鄙視的那些人就不需要嗎? 這不一定.

‘我們只是供應他們的所需, 這並沒有不妥. 就像餓了的人會去超級市場一樣.’,

這是繼父告訴黑子開這店的原因.

開首黑子並不明白, 但長大後, 看的事見的人多了, 怎樣也會了解固中的道理.

一推門, 黑子聽見門口傳來的鈴聲就抬頭看去.

“啊, 是綠間君.”

“黑子, 昨天我的病人跟我說, 到你這兒買了這些東西就不再來看病了.”

綠間指著櫥窗的玩具.

“呀, 是嗎?” 黑子平靜地回答.

“ ‘是嗎?’ 什麼, 你就沒其他想說的嗎?”

“綠間君, 爸爸在生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幫你的嗎?”

“雖然我很謝謝你幫忙治好那個輕度陽痿的病人,

但你是一名學生, 要是給學校的人知道你要怎辦了?” 綠間托一托眼鏡.

“原來綠間君是擔心我嗎?” 黑子微笑著.

“哼, 你喜歡怎樣說也好. 我只是來叫你不要再多管閒事而已.” 綠間放下名片,

“有客人的話轉介給我們. 這是我來的目的.”

“不是一向都是這樣做了嗎?” 黑子拿起那張印有 ‘綠間真太郎醫務所’ 的名片.

“電話改了, 笨蛋.”

綠間丟下這句話就離開.

黑子偷笑了一下.

仍是這麼不直率呢.

“嘛. 要在開店前把新貨品上架了.

啊! 趁節日就來個速銷好了.” 黑子面無表情地拍一下手, “倉底貨來個什麼折好了.

待會再畫個紙牌吧. 潤滑劑夠嗎? 原君一來就買半打的了.”

黑子開心地走去店裡頭翻箱倒櫃地把水性油性的潤滑劑都拿出來,

“啊…但古橋君要的低溫蠟燭去了哪呢? 今天會來拿是吧?”

在將能大賺一筆的日子, 黑子的幹勁滿滿的,

然後,

迎來了意想不到的第一位客人.

一下門鈴, 比正常要小的鈴聲, 黑子就知道誰要出現了.

走到黑子面前的是一隻小型犬, 黑子摸摸牠的黑白毛髮.

“怎了? 今天這麼早的.”

當然, 狗是不懂得回答的, 只是吠了一聲.

黑子看著黑白毛色的小狗笑一笑.

“二號, 這麼早就餓了嗎?”

黑子從店裡翻了個盆和狗糧出來.

二號是這街上公認的流浪犬.

雖然是流浪犬, 但對這街道的各位來說, 這可是幸運犬的存在,

所以沒人敢用腳端牠, 聽說曾這樣做的人都會在幾天後骨折送院的, 真是奇怪的傳聞呢.

黑子摸摸正在吃早飯的二號後, 就繼續拾著開店用的物品.

青峰回到速遞公司, 拉開衣領搧著風, “好熱啊……”

“怎了, 還好嗎?” 老闆走過來問.

“還好. 只是送的地方有點怪而已.”

老闆笑了兩下, “就是這樣村田的薪金才會比平常人高.” 老闆一點也不擔心青峰的樣子.

青峰知道自己的樣貌和高度都經常讓人退避三舍,

所以這份差事會交給他, 自己也十分明白.

“那兒很複雜吧?” 青峰不想這樣說, 但又不懂得怎樣形容.

“哈哈, 你們這些剛升大學的小鬼懂什麼. 不過你今天應該見過哲君了吧?”

“哲君? 啊…你說那間情趣用品店的孩子?”

“對, 但他已不是孩子了. 他跟你同年的.”

“不是吧?” 青峰咋舌. 他看不出那人跟自己一樣大.

“不要見哲君顧著情趣用品店就欺負他.”

“哪會……”

青峰不會特意去欺負一個看上去弱得很的人, 但要自己對他好, 又很難……

接著老闆就解釋說, 大家會特別照顧哲君的原因.

黑子的父母離異後, 母親跟別人結婚, 即黑子的繼父,

然後母親又突然的失蹤的說不會回來了.

這樣拋下黑子讓他和剛結婚的男人一起生活.

幸好他們感情竟然出奇地好, 但好日不常, 他的繼父在年半前急病就去了.

黑子又是好孩子, 除了顧店, 有空還會在這街上各店當著臨時替工.

老闆所述的每一個職位名稱都聽得青峰目瞪口呆.

“不…你說是那個孩子嗎?”

“對, 哲君很強的說. 不要看他好像弱不禁風的, 他比金剛還厲害.”

青峰開首的確不能相信, 當然, 哪有人可以一次過當這麼多不同的工種.

但一個星期過去, 每次青峰總能在這街上的不同地方碰見黑子或是看見黑子的身影時,

他就不得不承認, 也不得不佩服黑子的堅強.

總之看見他工作時都能笑咪咪的,

不論是在洗碗, 打掃樓面, 突然由侍應變了酒保, 或是一瞬間出現在舞台上當起舞者來.

青峰都不得不說, 這人太厲害了.

可在心裡, 青峰總是對這個男孩有說不出的不協調感.

黑子當然留意到青峰的目光, 當碰面的時候, 自己也會好好地打上招呼.

而對方總是露出不太想跟自己扯上關係的樣子,

黑子難得覺得有趣, 有時會特意走上前叫停青峰.

“青峰君, 早.”

“…啊...早.”

“青峰君今天送什麼了?”

“客人的貨物內容要保密的.”

黑子笑著, “青峰君吃過早餐了嗎?”

青峰不太喜歡黑子有點奇怪的搭訕方式, “沒有的話, 難道你會請我嗎? 不會的就請讓開.”

“可以請你吃啊, 青峰君要來嗎?” 黑子還猜不到青峰會如此直率地表達對自己的不滿.

其實要說, 黑子是看得出青峰對自己的不耐煩.

也明白青峰排斥自己的原因.

開首不喜歡, 只是因為自家是經營情趣同品店.

但後來的不喜歡, 據黑子推測, 應該是青峰君從附近的人口中聽見有關自己的背景吧?

同齡, 活在不同的世界, 卻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感覺不能和自己一樣的活著, 排斥著自己的一切.

明明沒可能安然接受的現實, 我卻仍舊笑著.

嘛, 正常來說, 一認識自己就對自己一點不滿也沒有的人是不存在才對吧?

青峰應邀的坐下來, 黑子走進廚房燒了水就煮著蛋來.

青峰當然看見, 無奈地問: “你在幹什麼?”

“水煮蛋.”

“早餐就兩顆蛋, 夠誰吃啊.”

“青峰君.”

“我……” 青峰發覺面前的人正用他的食量去衡量自己的食量就無力起來.

“這樣借用別人店的廚房可以嗎?”

“可以. 他們早上的店不會開的.”

“…也對呢.” 青峰看看店裡, 不太亮著燈, 只有黑子和自己在酒吧桌和開放式廚房弄早餐.

而早餐, 是兩顆水煮蛋.

不行, 青峰真心覺得這人絕對不是弄早餐, 而這根本不可稱之為餐好嗎?

看不下去了.

青峰走進去, “讓開. 還有其他材料嗎? 你的早餐該不會又是兩顆蛋的就草草完結了吧?”

“不對, 一顆就夠.”

這有差嗎? 青峰差點罵人了.

“難怪長不高了.”

“是青峰君長得太高而已.”

黑子從雪櫃掏出不同的食材來: 培根, 起司, 火腿, 香腸, 鬆餅, 等等.

青峰一拿上手, “真的可以拿來用嗎?” 是一些貴價牌子的食材耶.

黑子點頭, “這是赤司君的店, 所以可以.”

“那不是對面牛郎店的老闆嗎?”

“但也是這店的老闆.” 黑子笑著回答.

“該不會這條街很多店也是他的吧?”

“青峰君知道太多不是好事啊.”

“嗯……” 青峰閉上嘴, 在這處, 多話並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黑子看著青峰出神入化的廚藝時, 青峰也偷偷打量著跟自己同齡的黑子.

“青峰君不喜歡我嗎?” 黑子偷吃著的時候問.

青峰抓著黑子的手, “洗手了嗎? 喜歡什麼, 我和你跟本沒走得很近, 怎會知道.”

“啊…這麼說, 好像也是.” 黑子回多句 ‘洗過了.’ 就把火腿放進口中.

青峰還來不及說騙人, 黑子就笑起來, “青峰君太校真了.”

“你就是這種性格才令人火大.”

青峰突然的發火, 黑子不是沒預料過.

黑子默默地抹過手, 看著不好意思的青峰.

對, 青峰就是正常人家的孩子. 對別人發火後, 會覺得嚇倒別人而感到抱歉.

而黑子, 早就對這種大呼大喊大叫, 甚至慘叫都能不聞不問. 畢竟是在這裡長大的說.

那就是兩類不同的人.

不是黑子天生就是如此, 只是要在適者生存的環境中活著, 就得順應這裡的一切.

不是我想, 而是須要.

黑子的眼裡浮著脆弱的水色, 那冷冰冰的顏色就鎖在裡頭.

不為自己辯解, 不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半句. 因為這根本不需要.

別人喜不喜歡自己, 決定權在別人手裡, 為何很多人就得為這煩惱得焦頭爛額?

反正自己離不開這裡, 自己也不是會出走的人.

不去反抗, 甘心地留在這裡.

心就沉在這裡.

一直沉至深不見底的地方去就好了.

嗯, 這樣就好.

黑子自知不想笑也掛起笑臉, 喊了一句: 青峰君.

青峰回過頭, 細聲地說了句 ‘不好意思’.

黑子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問了一句:

“青峰君的反應很有趣, 家裡的人都把青峰君教得真好.”

青峰聽得出黑子這句的含意.

那不是讚美, 更多的是挖苦才對.

同齡, 但見不慣世面. 憤世嫉妒的青年. 對別人說的話都有敏感的反應.

心智未跟身體同步長大 – 原本青峰一點也感覺不到自己有這個問題.

要說, 在大學裡, 比他更幼稚的人一大堆.

他們不知道打工辛苦, 明明上了大學還跟家裡要錢, 還花得理所當然的.

那些人, 青峰看不慣.

自己的學費和零用錢自己賺, 日常生活開支由家裡出, 有時候有多餘錢就幫忙交電費水費的.

青峰認為這不就已經長大中了嗎?

原來在他們眼中還是不夠的.

不…可能對於這個人來說, 自己做到這個程度只是應該的.

“那樣很好, 青峰君就慢慢來吧.”

吓?

青峰一面疑惑地看著黑子.

“怎麼了? 以為我剛才說的都是在挖苦你嗎?”

“難道不是嗎?”

“青峰君是青峰君. 雖然和我同年紀, 但不代表我就要把你和自己比較.

畢竟一出生我們就注定是兩類人.”

“什麼…兩類人?” 青峰苦笑.

“不是嗎? 就青峰君這個反應已能知道.”

青峰不解地看著黑子.

“看, 就是疑惑和青澀.” 黑子指著青峰的臉笑說.

“難道我要跟你一樣在笑才對嗎?”

“在這邊的人, 若不是觸到雷點是不會生氣, 什麼都會以開玩笑打發掉.

說什麼都不真, 聽上去倒有三分入木. 哪句真哪句假, 聽得多就知道.”

“你每天都這樣嗎?”

“我住在這裡的啊.” 黑子笑著.

黑子拍拍青峰的肩, “吃完後洗淨碗碟就行. 我坐著看你吃.”

“你不吃嗎?”

“我有名字的青峰君. 不是 ‘你’.”

“黑子…君?”

“哈哈哈, 由青峰君口中說出來還真奇怪.”

“那你說叫什麼好了.” 青峰有點生氣黑子什麼都笑著來說的態度.

“要隻眼開隻眼閉這裡的輕浮, 什麼都生氣的話, 會短命啊. 青峰君叫我哲好了.”

“哲……”

接下來, 青峰和黑子只是聊著食物的話題.

對於對方的一切, 青峰都不想問, 而黑子也識趣地閉上嘴.

黑子喜歡跟青峰聊天. 會強行去搭話也只是想接觸一些外面世界的人而已.

‘外面的世界’, 聽上去很可笑, 但這裡的人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來得這裡工作和生活的人都知道煙花之地差不多就是個有入無出的地方.

要不是我們沒有其他工作技能, 要不是我們沒有能力賺更多的錢, 要不是……

大家都有陷於這裡的理由, 不論是能不能見光的.

直到青峰忍不住問黑子, “你這麼一個小個子怎樣應付難纏的客人?”

還小個子…黑子感覺到青峰是無意的, 但好歹自己也是一個男生啊.

“就是把他放倒.”

“放倒? 你?”

“青峰君要試一下嗎?” 黑子笑著扭一下手腕.

青峰擺擺手, “不, 我只是想知道怎樣做而已. 我才不要被你拿來示範.”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在哪裡就攻擊那裡啊.”

青峰看著黑子, 明說著真狠啊.

“要是他們反抗把你打昏了就糟了.”

“會痛就會醒了.”

“什麼意思?”

“親身體驗.”

“你…該不會……”

“青峰君誤會了什麼嗎?” 黑子 ‘噗’ 的笑了一聲, “好了, 吃完了吧. 我也該去工作了.”

“工作? 你不是上大學了嗎?”

“果然青峰君是從別人那裡聽說過我的事情.”

青峰皺皺眉, “你在套我話?”

“不是. 只是想跟同年紀的大學生聊一下天而已.” 黑子走遠了, 回頭對青峰一笑.

走遠的黑子沒有回頭.

悄然落下的笑容並沒有說明著什麼, 只是沒有被人珍視的無力感就一直延伸開去.

黑子沒有嫉妒青峰, 因為他從出生到現在就知道 ‘別人擁有的自己不一定擁有’ .

雖然很清楚, 雖然很明白, 但心情卻不理自己理解了什麼的直插到谷底.

說真的那句, 青峰自覺不懂得應付黑子, 但無奈工作上一定會接觸得到就沒得逃.

青峰一進黑子的店就聽見有客人投訴的聲音.

站在一旁的青峰好讓黑子知道自己送貨來了而敲了一下桌面.

黑子瞄到青峰走進來, 示意他等一等.

那位客人身穿西裝, 看來沒什麼問題的, 但青峰聽著聽著就覺得無理取鬧了.

“這個為什麼會磨損的?”

“用了不就會磨損嗎?” 黑子反駁.

“但這只用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你怎樣用我哪知道. 你要拿來通渠的話我也奈何不了什麼的.”

“你這是什麼態度?”

“這貨品說明三天內退貨. 再說, 看你這根棒磨損的狀況, 是用什麼奇怪的東西洗過了嗎?”

客人的面色有點變樣.

“客人, 在售出貨品的時候我應該已解釋過清洗方法.”

“我哪知道!”

黑子嘆了口氣, “那你是不懂日語, 還是沒有常識?”

那人一手抽起黑子的衣領, “你還是中學生吧? 你不賠的話我就去你學校說你顧著這間店.”

青峰想走上去拉開對方的時候, 黑子已一記手刀劈到對方的腋下, 好讓對方放手.

“客人, 是你不明白才對吧? 你再無禮的話, 在你的公司就會收到你來買按摩棒的影像圖.”

黑子指著安在店內的閉路電視.

那人不敢亂來, “你!” 快手快腳把所有塞進袋裡就急步離開店裡.

待那人走遠了, 青峰把包裹交給黑子.

“讓青峰君見笑了.”

“什麼見笑, 你還真的做得出威脅人的事嗎?”

“要是他把我的事抖出來, 弄得退學什麼的, 我一定會這樣做.” 黑子平淡地說.

青峰隨便地應了一聲, 他觀察著黑子的表情.

“今回的包裹挺有重量.” 青峰接過簽收單.

“這次…應該是狗帶吧?”

“狗帶? 哲你養狗的嗎?”

“不, 不是我養.”

“你兼開寵物店了嗎?”

黑子想了一下, 真的不好回答.

“是狗帶, 但不是給狗用的. 這樣青峰君能明白嗎?”

青峰給黑子的反應真的太逗了.

黑子笑著, “正如皮帶也不一定繫在褲頭上, 也能用來綁啊.”

青峰聽不下去, “夠了, 你還真能一面人畜無害的說著這種事來.”

“是正常男生的都有興趣看一下吧?”

“我倒是對這種事沒什麼興趣. 正經地談戀愛再結婚不就好.”

“……” 黑子沉默地別過臉.

“…你這是什麼意思? 喂!” 青峰用手猛敲桌面問.

“猜不到青峰君是個這麼沒情趣的人. 你的女朋友真慘.”

“什麼? 我的技術很好的!”

“那青峰君的女朋友有讚過你嗎?”

“……” 青峰語塞了.

“就說. 對方也覺得不行呢.” 黑子特意地搖頭說.

誰叫青峰君的反應太好玩了.

“…我…沒有女朋友.”

“咦? 一個也沒有?” 黑子猜不到長得挺好看的青峰會沒有女朋友.

“分手了.”

“因為技術不好?”

“才不是因為這個好不好?” 青峰大吼.

此刻, 青峰才回過神.

又被黑子牽著鼻子走了.

對他的玩笑又太認真了.

青峰搔著頭, 黑子笑著.

究竟是怎麼了?

愈來愈少的違和感, 使青峰在不自覺間和黑子聊得來.

每次送貨能碰到黑子時, 青峰都會停下來, 而黑子也會看看青峰, 然後走過來.

不用點頭, 不用說話, 只是看對方一眼就明白.

------我來了.

自知不能跟這邊的人走太近, 可愈是發現他們能把現實看得清晰無比的時候,

青峰又很想跟他們去看看那個老是被包囊得美輪美奐的醜陋世界.

原來, 互相吸引是這麼自然的.

…也就是這樣一回事.

月光總比不上燈光的亮.

可燈光當真比月亮來不到人間的溫暖更真實嗎?

在這街道上的人們, 不知道太陽的溫度.

…也許不是不知道, 只是遺忘了.

因為……

青峰在晚上打工時, 有空都會繞到黑子的店裡看看.

主要是閒話家常, 而青峰有時候也會帶上些吃的到黑子處一起用餐.

“你不也該去上一下學嗎?” 青峰把簽收好的單塞進袋裡.

“有上的.”

“少騙人.”

“真的有上啊. 只是青峰君看不見我而已. 我跟青峰君上同一所大學的說.”

“……” 青峰疑惑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 跟 青 峰 君 是 上 同 一 所 大 學 的.” 黑子特意放慢來說.

青峰回過神時, 大喊了一句 ‘太離奇了吧?’

黑子笑了出來, “這是事實.”

“你知不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考得上?” 青峰拍著桌面說.

“是嗎? 但不代表每個人也得和青峰君一樣才能考得上.”

青峰聽得出弦外之音, “這樣說是指哲的頭腦比我好吧?”

“沒有. 考得上也不一定能畢業.”

說到這裡, 青峰就不懂得怎樣把話接下去.

作為剛成為大學生的青峰, 當然知道不夠學分就不能畢業.

知道不夠就努力, 然後拚了命的就能畢業了不是嗎?

但黑子的反應就是, 進了大學比能從大學畢業更重要.

為什麼?

對黑子來說, 讀到就讀, 讀不到也強求不了.

黑子在店子關門的時候都會去上課或是溫習.

工作和學習分得很清楚.

當然, 有臨時工的話, 工作永遠比學業先行.

黑子深知自己沒福份當一個全職學生.

每天都算著下個學期的學費, 生活費.

店的收入全靠赤司的店支撐著才算比較穩定, 不然真的要好天斬備下雨天的柴那樣過活.

沒有錢就不能活下去, 就像魚沒有水就會死一樣.

而被錢綁死的人又算是什麼?

黑子不知道. 他還沒有富有到能讓自己有這麼奢侈的思想.

終於有一天, 青峰在學校的某處尋到黑子的背影.

一手抓著黑子的肩, 對方卻沒有吃驚還是手足無措的.

青峰看見黑子微微笑著時, 就知道自己能發現黑子根本是被算計好的.

“你是特意讓我發現你的嗎?”

“青峰君把我想得太老謀深算了.” 黑子搖搖頭.

青峰不相信, 但又想不到反駁什麼. “你的課業不用幾個人一組完成嗎?”

“要.” 黑子簡潔的回答好使青峰好奇.

“看你不太樂意的.”

“青峰君就很喜歡嗎?”

“喜歡什麼?”

“這樣形式的作業.”

“不喜歡就可以不做的話, 全世界都不交功課了.” 青峰擺擺手.

“嗯. 但這是不可能的.”

“也是.” 青峰點點頭.

這時, 青峰才留意到有些人指著這邊不知道正在說什麼.

“該不會是你的事……” 青峰細問.

“我覺得: 會是有人看見青峰君在送件時走進奇怪的店才是正解.”

“咦?”

“例如我的店.”

“耶?”

“所以說: 青峰君, 真的不好意思.”

“什麼?”

“說不定明天教授會找你聊天了.”

“不會吧?”

而果然, 翌日, 青峰被教授說教了好一會兒.

青峰也解釋上好一陣子才使教授明白.

雖然青峰知道那裡有很多不正經的店, 但不代表要以一蓋全的去定論吧?

青峰有點生氣的來到黑子的店時, 對他複述了一次與教授的對話.

黑子並沒有多大的反應, 要說, 教授所說的言詞比街外人說的倒是溫和千百倍了.

他只是有自己的立場而已. 實質會傷害人的說話, 不太感覺得到.

“青峰君就為了這小事而生氣?”

“這是小事嗎? 他說你們糜爛耶. 像爛掉的東西. 又說不能見光.”

“那是事實. 我們這行業還未到能堂皇地說出來的.”

青峰意想不到黑子全盤接受對方的批評, “你就不覺得他們說得過份的嗎?”

“青峰君會這樣覺得, 一不是青峰君漸漸被這裡同化了, 二不就是青峰君對這裡一點也不了解.” 黑子抹著店裡的玻璃櫃門.

“我有多不了解? 我至少知道哲不是這樣.”

“這樣? 青峰君指的 ‘這樣’ 是哪樣?”

青峰說不出, 就只是感覺黑子不像……

“是指我不會像某些牛郎陪酒女的不夠錢就脫光跟人亂搞嗎?” 黑子面無表情地說.

“夠了! 為什麼哲非得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青峰忍無可忍.

“因為這裡就是存在這麼難看的事.”

掩著雙眼的到底是誰?

“那哲會因為沒錢而去做這麼難看的事嗎?” 青峰愈發大聲地問.

“那我眼睜睜看著別人賣了自己不就比難看更爛嗎?”

黑子歇斯底里的反問讓青峰緊皺著眉.

黑子抬頭, 看向不作聲的青峰.

青峰痛苦地看著黑子, 他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用.

哪怕他明白黑子的心情, 但什麼都幫不了.

黑子也明白自己剛才的遷怒有多過份.

青峰是沒必要同情自己的, 自己也不想青峰對自己抱有這種情感.

但青峰君, 請不要用你的善意來戳著我們.

你善良的思想對我們來說, 根本是把利器. 一下一下的插進心底啊.

你不可能了解的.

一般人都不能夠.

不是不願意, 只是你們有你們的路要走, 社會說是公平, 但說到底也是分階級的.

你不喜歡我遭人白眼的感受, 很感謝你, 可我無法接受.

再爭辯下去, 都是沒結果的.

黑子說不出一個字, 連 ‘抱歉’ 也說不出.

倒是青峰, 把黑子抱個滿懷後還加上一句 ‘對不起’.

黑子不明白. 為什麼是青峰先道歉? 青峰哪有不對?

“是我不了解才是真的.”

不了解這個地方是錯嗎?

不, 不了解這個地方才是對的.

根本沒必要來了解. 不了解才是正常的路.

“我沒打算要令哲難受得哭出來.”

…我哭了嗎?

黑子並不知道, 就在言談間, 自己把自己的脆弱暴露開來.

為什麼? 明明一直都藏得很好……

不行, 這安慰我不能接受.

“哲, 如果……”

黑子趕緊在青峰話畢前把他推開.

我不要聽.

“哲?”

我不能聽啊.

“青峰君, 剛才嚇到你了吧?” 黑子笑一笑.

“?”

只要一直聽不見……

“青峰君就是太天真了, 所以才想教訓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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