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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谢/夜初】初七19-28 by 小卷心菜,2

[db:作者] 2025-07-03 18:50 5hhhhh 1810 ℃

那老妪发现站在一旁的大祭司大人,这才放过谢衣,恭敬地给沈夜行了礼,礼数倒是十分周全,半分不像小户人家出身。

谢衣边揉着耳朵边道,“师尊,这位是杜婆婆,一直住我家隔壁,母亲去世后,多得她照顾我和父亲。”

杜婆婆笑道,“兔崽子平日可给大祭司添了不少麻烦吧?若是嫌他吵耳,尽管把他赶回家便是。”

沈夜淡淡一笑,心道他平时脾气虽不小,闹腾起来也的确吵耳,却断然称不上是个麻烦。又听得谢衣提起他父亲,便问道,“昨日为何不见你爹出席?”

谢衣面露为难之色,杜婆婆叹了口气,道:“就是兔崽子被大祭司收为徒儿那年,他爹就染了怪病,谢衣他娘去了以后,更是脾性大变,不太爱搭理这小子,总嫌他在家里扰了清净……臭小子平日若是烦了大祭司,也还望多担待些。”

沈夜望了提起父亲便有些丧气的谢衣一眼,原来数九寒天总赖他床上不愿走,背后却是这样的缘故……

二十三.

他抬头看到的月亮是猩红的,硕大的一轮挂在流月城上空,偏生洒在谢衣唇边忽而皎洁成了透明的象牙白,勾出少年线条秀气的鼻尖与下巴。间中他唇瓣微微开启,石榴色中隐约透出两齿来。风太大,利刃一般在沈夜耳边呼啸而过,而谢衣一遍遍地在说些什么,却愈发听不分明。

少年一袭绿衣站在矩木之下,周身有藤蔓蜿蜒攀爬,擒住他单薄肉身,动弹不得。细长枝叶的顶端都带着倒钩的尖锐木刺,下一秒就要划破衣裳。

被寄生于矩木的藤蔓逐渐拉上半空的少年嘴边带着凄然的惨笑,水红色的双唇一张一合,似垂死还在渴望一场暴雨的鱼儿,反复念诵在海底的千年水妖曾告诉它的无名咒诀。

那藤条的枝枝叶叶都是活的,带着衰败的墨绿色,缓慢撕裂谢衣前襟,露出无暇胸膛,继而在腰间盘旋数圈,将它下身衣物撕个粉碎,只余两足白袜挂在脚边,成了盛接血液的曼妙容器。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自胸前被刺破的伤口流下,触目惊心,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妖冶的美感。

风声还是很大,谢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自亘古时候起便呼唤了千年那般清冷,终于,传到他耳里。

“师尊……师尊……师尊……师尊……”

“放开他!”

沈夜掌心凝聚起的一小簇火苗,染上他此刻身体温度瞬间化为滚烫的烈焰,破空而出,眼看就要被焚尽的纠缠住谢衣的妖异藤蔓,却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将那具赤裸身体呈到了他面前。

献祭——这是他脑海里轰然浮现的场景——如他没有出手阻止,谢衣胸口已然要被戳出一个洞来,恰恰好是他鲜活的心脏跳动的位置。

就差一点点,就要把心也掏出献给他。

想要么?当然。日思夜想,夙兴夜寐地想要,他只消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挖出少年的心脏,吞吃入腹,带着他,跑过每一个星夜兼程的轮回,终有救赎。

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也不是没有想过的……而此时此刻,被徒儿皱紧眉头攫住的遐想,又随着他万般的舍不得而烟消云散。

他温暖掌心抚慰过的心房顷刻合上,肌肤自他右手游走过的每一寸开始重生,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对他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当年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走出矩木的时候,浑身满布这样的伤口,透着难闻的腐臭味,没有一处肌肤是完整的,花了好些年岁才长好。

太丑陋了,怎能留在他纯净如玉的徒儿身上……思及此处,他掌中无端端又生出一股燥热的火来,顺着谢衣脸颊划过乳尖,在肚脐下方摩挲,怀中的人儿舒服地轻叹一声,睁开双眼,盛住一池迷蒙泪水,明明是紧蹙着眉头,嘴角漾开来又带着浅浅的笑意,“师尊。”

妖孽!

他低下头近乎暴戾的舔过谢衣远山一般的唇线,凹凸有致有如他每日从流月城眺望到的雪山,想触碰却永不可及。那人调皮地从嘴里也探出一截小舌来,毒蛇信子一般勾住他舌尖,将甘甜的毒液递入口中,川流而下,流淌于他周身血液里,在千万毛孔中萌发出名为欲望的枝芽。

沈夜恨不得狠狠将他摔到地上,想让他跪着被贯穿,好叫他看看是何妖孽寄居在他躯体。本已退散的藤蔓又涌上前来,收起前端钩刺替他拉起谢衣。少年四肢被扯开,腥红的月光下,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大腿根部被藤蔓缓缓爬过,下身的小东西逐渐膨胀,顶端浅浅的粉色明媚耀眼。

他嘴角的笑意却还未散,就这么怡然自得地“躺”在藤蔓上,神情慵懒地指了指耷拉着的双足上挂着的白袜。

沈夜粗暴地扯掉他身上唯一的遮蔽之物,露出他晶莹脚趾,他却仍是贪玩,不怕死地抖弄起趾头,每一个动作都能不偏不倚地,挠在沈夜心头。

他两手扳过谢衣双腿,一张嘴衔住他右脚乱动的脚趾头,左手绕过膝盖,停在他不断颤抖地分身上,谢衣忍不住向后仰去,无奈身后没有任何支撑,一足又被沈夜叼在嘴里,只觉得浑身无力。沈夜半啃半舔地逗他,他痒得难受,想将脚从沈夜嘴里抽出来,偏生是自己闯出来的祸,沈夜断断不肯放过他,若是发现他乱动,便在他脚趾头上狠狠咬上一口。谢衣脚上痛痒难耐,忍不住咯咯咯笑出声来,“师尊,饶了小衣吧。”

“你倒是想得美。”沈夜衣物不知何时也被藤蔓扒光,他此刻就连双瞳都是红的,没有任何准备就刺入谢衣身体,瞬间被他温暖内壁紧紧包裹住,让沈夜也禁不住自喉头逸出一声低吼。

谢衣明明痛得难受,却在沉沦欲海中无限渴望一个拥抱,双手被藤蔓束缚住,只能向他投去哀求眼神,“师尊,抱我……”

沈夜俯下身去,埋在他体内的硕大又坚硬了几分,交合之处的鲜红血滴落在泥土上,刹那开出大瓣大瓣的花,是与天上那轮月亮一样诡谲的红。他迅速地抽离,又复而狠狠地压榨他,下身的进出和着血液愈发畅快,用他的体液浇灌的欲望之花源源不绝地绽放,顷刻间就遮天蔽月。

这里没有矩木,没有流月城,只有,我和你。

他凑到他耳边说,紊乱鼻息中夹杂轻叹,“喜欢为师吗?”

“喜欢,小衣最喜欢师尊了……”他声音中带着哭腔,双眼盛不住的泪终于涌出来,沈夜伸手替他抹掉泪水,可那透明泪珠静止在他右眼下,被月光染成血红色,便再也抹不去。

谢衣身体逐渐冷却下去,急速地在空气中腐败,矩木藤蔓突然抽离,将他撕个粉碎。

不!!!

沈夜在惊惧中睁开双眼,天边挂着的明月分明是白色的。

“主人,可是被魇住了?是不是心魔……”

“不是。”初七话未说完就被沈夜打断,“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让你今天别跟着来么?”

“属下看主人久久未归,所以……”

“这里?这里是连砺罂都不肯来的地方。”

初七听不太明白,只抬头看见矩木的一角挂满蓝色的布袋,随风摇摆,似暗夜里无家可归的孤魂,在等待着有人路过。

“那是烈山部先人的骨灰,其中有几个,还是本座亲手系上去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葬于此处了,自我族人感染魔气之后,死后肉身消亡便会化作蓝光消散,存在于这世间的任何一丝证据都不会留下,就连本座……亦是如此。”

“属下绝不会让主人陷于危难之中……只要有属下在,主人便不会……”

“噢?你是说,你绝不会背叛本座,是吗?”

“属下誓死追随主人。”

他比谁都清楚,在他眼前的初七是个活死人,可打他嘴里说出的“死”字,听在他耳里,却是莫名的不痛快。一阵凉风吹散他额头冷汗,梦里谢衣之死,历历在目。

“初七,过来。”

跪在地上的初七起身走到他面前,还未站稳便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还活着,他还活着,那个百年前对他说“徒儿要一直陪着你”的少年,从来没有远离过。

他忽而想起这句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承诺。

“初七,你记住,做不到的事情,永远不要轻易许诺。”

二十四

风琊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撑住大祭司神殿一尘不染的地板,眼神盯着光亮倒影看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右手拂袖带起的一阵凉风吹起风琊耳旁碎发。

“本座给了你这么长时间,竟连下毒之人的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还胆敢有脸来见我?”

“属下办事不利,风家为此事已经倾尽人力,虽找到过几个有嫌疑之人,但大祭司您下令不得逼供用刑,所以……仍未有成果……”

他闻言似乎动了很大的怒气,疾步走到风琊跟前,迈步间能从坠地长袍里看到他精致的鞋尖。

“噢?听你此言,倒是本座的不是了。”

“属下失言……此行前来,只求大祭司能再宽限一些时日……”

“好,本座就再给你半年时间,此事重大,务必要查个明白。”

“是。”

风琊嘴上答应了,眼睛却还盯着他鞋尖发愣,久久不起。沈夜知道瞳还在内殿候着,正走远了,看风琊还没退出去,又拂过袖去撩起一阵劲风打在他脸上,“还不快滚!”

“属下告退!”

待得风琊背影消失在门外,瞳才坐着轮椅从内殿里出来,“半年时间来查一个根本查不到的人,风家怕是要把本就鸡犬不宁的崔家更是闹得惶惶不可终日。”

沈夜视线还停留在门外,仿佛看透墙壁,看到刚才远去的少年也成为了他手中的一颗棋。

“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经此一事,莫说崔家已经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即使其他长老仍有意扶持,至少风崔两家有了隔阂,我们以后办事也方便了不少。”

瞳沉默,沈夜此事确实干得漂亮,“不仅如此,崔长老当日在牢房自尽,本是想害你撇不干净,却反倒让你以死无对证之由,让崔家落了个不明不白,那些贪污制衣材料的人虽已正法,但现下只要抓不住下毒的人,崔家仍是进退两难,永远也背负着下毒杀害大祭司的嫌疑。而风家在重压之下,不仅彻底坏了和崔家的关系,还要背上办事不利的骂名,阿夜此计,果真是一石二鸟。”

沈夜勾起一丝难得一见的戏谑浅笑来,“都说七杀祭司周身都是蛊虫,依我看,你也是本座肚子里的一条虫。”

他俩自幼一道长大,沈夜继位后玩笑开得也少了,现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却还是自然而然。

瞳不以为意,又道:“不过,阿夜这一颗石头,除了打下崔风两家大鸟以外,真正要打死的,恐怕还有一只罢。”

“噢?”

“崔家现在洗不掉嫌疑,自然不会斗胆再提这门亲事,这事虽然黄了,但非要阿夜你亲自开口才能解除婚约,若你不说,他们亦不敢退婚,否则平白落了个做贼心虚的口实,还不如维系着这不清不楚的关系,若是真被风家查出了什么,也好歹是个筹码。两家亲事一拖再拖,流月城中满城皆知,以后,谢衣就仍还算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人,按族中有婚约男子不得停妻再娶的规矩,就不会再有人敢向谢衣提亲。”

对,一杯毒酒,一齿鲜血,一劳永逸。

“阿夜你一来不提退婚之事,让崔家以为你宽待族人,二来不准风家用刑,断了他们屈打成招的可能,现在他们一家为了担忧一个不存在的凶手坐立不安,一家为了抓捕一个不存在的凶手耗尽人力还坏了名声,此计环环相扣,不得不说天衣无缝,只是……”

“只是什么?”

“崔家独门的毒药怕是藏得极好,单靠普通暗卫恐怕是找不到吧……若我没猜错,阿夜你在崔家安插了内应为你偷出毒药,你就不怕此人临门倒打一耙?”

真不愧是瞳,什么也瞒不过。

沈夜藏在袖子下的右手打起清脆响指,一人穿着暗卫衣饰不知从何处蹿出,身法极快,看见沈夜使了眼色,便把面具摘下,“见过大祭司,七杀祭司,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那人一身劲装,面具下反而是一张精明市侩,和颜悦色的脸,不是崔家管事的是谁。

瞳万万没想到沈夜的内应竟是此人,怔住片刻,方才扭头看向沈夜。

“崔管事是父亲留下的人……”

若是前任大祭司留下的人,当年又为何……!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陈年往事,再说无用。

崔管事也知瞳心里在挂念什么,面上也只是笑,沈夜身边能帮得上手的人本就不多,纵是他与瞳此前有些罅隙,两人也不会……

咯噔一声,崔管事心里的如意算盘还未打响,脖子已被沈夜两指拧断。

“瞳,你刚才说本座此计略有瑕疵,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

“阿夜,此人还有用处,你又何必……”

“你与他以前的过节我也略知一二,何况……我现在身边真正信得过的人,只有你和华月,他知道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又过了一月,风家在崔家仍未查出头绪,恰逢崔管事失踪,风琊以畏罪潜逃试探过几次沈夜,皆被沈夜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给打了回去,让风家继续再查。那边厢范老也到了下葬的时候,沈夜忙得焦头烂额,便嘱了风琊不必三天两头地来上报。

流月城地域有限,物资贫乏,如下界那样的丧葬习俗断不可能,逝者尸体焚化成灰后,放入蓝色布袋中悬挂于矩木南边一角上,烈山部人活得已足够长,前尘往事,无心再追,便连骨灰袋上的姓名也不曾写,只有历任城主和大祭司因身份特殊,才会在骨灰袋上写明身份。

流月城中处处是矩木枝叶,如非必要不能动用明火,逝者火化皆由祭司用法术燃火执行,而范老之死别有隐衷,早就被瞳私下火化。沈夜开了口要厚葬范老,城中望族和以前与范老有些交情的人,都到场送行。

谢衣没经历过丧葬之事,又听闻范老曾是沈夜老师,便也缠着要来送一送,沈夜拗不过他,也就让他跟着了,转念一想又不对,“不是闻得你母亲前几年去了,为何却说未曾见过丧葬场面?”

谢衣闻言失落地低下头来,“正是比剑那时下葬的……”

沈夜心内轰然一怔,回想起比剑前那段时间他常常不见踪影,原以为是他是私下练剑与钻研偃术去了,不料还有母亲病重的缘故。

就因他是沈夜之徒,输不得那场比剑,才错过了母亲葬礼……这几年在他跟前却半句不提,沈夜一时心疼他委屈,一时又感慨他不把此事告诉自己,心内五味杂陈,禁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众人还在一旁候着,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这般亲昵,谢衣却也没有不好意思,只觉得沈夜素来冷面待人,除了小曦,就是对自己最好了,这么值得炫耀的事,又怎会害怕别个看到,想想便也有些开心。

沈夜知道他又要傻乐,忙拧紧了他手心,“严肃点。”

祁长老从人群中走出来,道,“众人已候了多时了,老范能得大祭司亲手下葬,也算死的值了。”

沈夜一听便知他话中有话,场面上人多,不好多纠缠,只冷冷淡淡地抿了嘴不答他。

祁长老走进一步,沉了声说,“属下听说老范冻死后的几个月,也曾有人想去探望的,只是敲了门里头没动静,刚想破门而入,却又听到人声说自己不舒服,闭门不见客……事后那人听说老范竟是在自己去探望之前就死了,吓得不轻呢……”

“恐怕是听错了。”

“但愿如此,否则……还以为老范是离奇冤死,阴魂不散呢……”

二十五

祁长老所说之事,实乃沈夜所派的暗卫所为,只因当时不是行事最好的时机,不能让人过早发现范老尸体,如今祁长老在沈夜面前提起,便是挑明了崔家失势一事祁家了然于心,让沈夜莫要把心思动到祁家身上。

沈夜细细打量了祁长老一眼,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端详这些老头了,从他接触大祭司事务到真正继位,携族民破界而出,另寻繁衍之地的计划就受到四大家族的重重阻挠,他与老狐狸周旋几十年,明争暗斗,却也少有人把话拿到台面上讲,如今祁家如此嚣张,看来,也自有对付他沈夜的办法。

众人不知两人低声在说什么,只觉气氛尴尬,不便多言。那祁长老生得长眉修目,不说话时仙风道骨,适才对着沈夜又凭空多出些倚老卖老的气势来,两人互不作答,心内暗忖如何见招拆招,却见那祁长老突然“哎哟”一声,捂着右脸叫唤起来。

这时沈夜也听到一旁的谢衣偷笑,低头一看,他手里拿着个新奇偃甲,中有精巧齿轮,只需拉动机关就能射出事先装入的小石子——果真是好徒儿,一石子就打散了祁长老凌人的盛气,还让不好当众开罪长辈的沈夜有了台阶下。

祁长老在众人面前出丑,正要发火,谢衣端着笑脸,十分恭敬地上前鞠了一躬,“谢衣学艺不精,方才是偃甲失灵才误伤了祁长老,这就向您赔不是了。”

谢衣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叫祁长老不得不把一肚子火生生咽了回去,沈夜看他气得脸色发白,忍住笑,也毕恭毕敬地赔罪道,“本座回去自当好好管教,还望祁长老莫要与小孩子见怪。”

祁家也有机灵的族人,眼看这下倒成了祁长老下不了台,忙上前道,“大祭司,时辰到了,叫亡者干等,怕是不好。”

话毕,已有人从瞳手上将范老的骨灰袋递给沈夜,场内祭司们将沈夜围在中间开始行葬礼祝祷之仪式,此次有八名高阶祭司出席,由沈夜亲自安葬范老,场面之隆重,可谓不亚于当年沈夜之父和前任城主的葬礼。

沈夜足下生风,片刻已经到了树枝顶端,正是安葬历任大祭司与城主以及城中地位尊贵之人的地方,沈夜绑好范老骨灰,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父亲的骨灰袋摇摆于风中,袋上清俊字体不知出于何人之手,个中风骨,恰恰写出了父亲的神采。

沈昊,以天为名的男人,而留给天之子的,从来只有杳无边际的黑夜。

沈夜默默垂了眼帘,正欲离开,却见一颗石子恰恰打在沈昊的骨灰袋上,事发突然,沈夜伸手不及,骨灰袋应声而落,重重砸在地上。

众人惊呆,烈山部骨灰袋所用之绳乃特制,系上之后从矩木上掉落之事真乃闻所未闻,有眼神好的人一眼便看到袋上所写“沈昊”二字,更是一片哗然。

沈夜身法轻巧地落于地面,忙躬身将沈昊骨灰拾起,厉声斥责乖巧站在瞳身旁的谢衣:“谢衣,为师已经交待过你不得弄那些顽皮东西,刚才已经误伤了祁长老,为何还不收好?!今日回去罚跪三个时辰!”

谢衣愣住,他做的偃甲岂会有故障的……正摸不着头脑,但见瞳暗暗拉了自己衣角一把,便知师尊训斥必定有因,便小声地应了:“是,弟子知错了。”

沈夜不愿多生事端,系好沈昊骨灰袋之后忙遣众人散了,谢衣小步跟上来,“师尊……”

“为师知道不是你。”

“…………”谢衣平白挨了骂,抬头眼巴巴盯着沈夜,只差没有对手指,“那……徒儿还要罚跪吗?”

“昨天不是说了要与为师一道去看小曦的?”

谢衣闻言又振奋起来,自顾自拉起沈夜的手,沈夜心知父亲骨灰袋掉落一事必不是意外,眼看天色尚早,便唤了瞳一起走。

三人刚到小曦卧室门口,抱着兔子的女孩就扑了沈夜满怀,谢衣大了,也不像幼时那样爱跟她争沈夜的宠爱,这会也只在一旁笑,伸手往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瓶金丝果酱来。

“小曦,给。”

沈曦一手揽了沈夜肩膀,一手接过金丝果酱,“谢谢谢衣哥哥。”

“哈哈……小曦你口吃!”

“小曦没有,谢衣哥哥再胡说,小曦让哥哥揍你。”

听到两人调笑,瞳头一个笑出声,瞥一眼还是冷着脸的沈夜,料他哪里舍得为这点小事揍他的宝贝徒儿。那边华月也进了门,“何事如此高兴?”

沈夜把小曦抱回到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了,谢衣从来不是个客气的主儿,眨眼就蹿上床,横在小曦和沈夜中间。小曦高高举了手中的金丝果酱,“华月姐姐,谢衣哥哥给小曦带了好吃的。”

华月笑道,“跑腿的倒是送得快。”

沈夜皱眉,道,“月初不是才给小曦买过一瓶?”

华月朝谢衣努嘴,“阿夜你这抠门性子何时能改改?这瓶是用谢衣额外做的偃甲换了钱买的,可没擅动族中采买的银两,下界杂货铺子的老板都说谢衣做的偃甲新巧有趣,能换不少钱,近来族中也因此多了不少收入。”

沈夜虽贵为大祭司,除了大祭司服须得遵从族中礼节分外华贵以外,其余用度皆与族民无差,流月城千年贫瘠,烈山部生存靠的就是同心协力,物资均分的传统。沈夜生平最憎的就是贪污克扣,平日里给小曦买金丝果酱和玩具的银两,都是从沈夜的用度里额外扣的,绝不动用族中钱银,今日忽见谢衣拿出一瓶金丝果酱,自然是要多问一句的。

他被华月笑了抠门,也不生气,转念一想又道:“这造偃甲的材料不也是从矩木来的,也算得是我族共有之物……”

谢衣忙摆手,“师尊,小衣是用废弃的矩木枝做的,没有擅自砍伐矩木枝叶。”

瞳也帮腔,道:“开春都过了这么久,族民家中烧柴的也少了,有些树枝沾了水不好再用,拿来做偃甲正好。”

沈夜扶额,横竖说不过他们,又难得徒儿如此能干,便也不好再问,正欲起身与瞳说事,只觉左右两边脸颊冰凉冰凉的,又带了点黏腻。

“噗嗤。”小曦和谢衣手上沾了金丝果酱,两人看沈夜板着脸,偷偷使眼色一起往他脸上抹。半透明色的果酱抹在嘴边,衬着沈夜一身黑衣,倒像是只成了精的黑猫。小曦和谢衣笑倒在床上,谢衣捧着肚子,边笑边滚到他怀里。

“胡闹,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就这样糟蹋了?”

两只小的一想也有些惭愧,谢衣又滚出他怀里,食指搅了坨金丝果酱递到他唇边,“可好吃了,师尊也尝尝。”

沈夜盯着他细幼指尖,大约是偃甲做得多了,隐约摩出一层薄茧。谢衣打小就十分亲他,当着瞳和华月的面嬉笑从无避忌,现下却是沈夜心中无端端冒出股异样情绪,只觉得被瞳和华月看着有些尴尬,正犹豫要不要吃,小曦上前来抓住谢衣的手,“哥哥不爱吃甜的。”

谢衣一想小曦定是以前让沈夜尝过了,既然师尊不喜,正要收回指头,却被沈夜含进嘴里,舌头勾过指尖的果酱,像被猫尾巴扫过脸颊一般的痒。

“好吃。”

小曦听得沈夜说好吃,自然也高兴起来,揽住他脖子又是一顿撒娇,徒留得谢衣怔怔盯着指尖,只听见自己胸膛里藏了只兔子似的跳个不停。彼时他还未懂别样心思,愣了半晌,又与小曦一道闹沈夜去了。

二十六

两人缠着沈夜玩了一下午,间中瞳受不了他们吵耳,驱了轮椅要走,硬是被沈夜留了下来。天色渐晚,小曦不知不觉在沈夜怀里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替妹妹盖了被子,沉声问华月,“今日,是第三天了?”

随着华月的点头,沈夜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地散发出一股倦意,明日小曦醒后,一切又要重来,就像他多年的努力,从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他还未来得及悄无声息地叹一口气,两只小手抚上他眉头,力气很小,两个拇指拉开他眉间褶皱,一遍又一遍,生怕松了手,他又要惆怅地拧起来。

那孩子一笑,便照得周围的空气都是暖洋洋的,明明窗外已经夜幕低垂,偏生像大夏日里流月城最难得得到艳阳眷顾那时一般。他怕吵醒小曦,指了指小曦,又指了指自己,朝沈夜摆摆手,轻声说,“师尊别担心,徒儿明日一早就来,告诉小曦哥哥是长这样的……”,他在两边眉毛尾巴比了个分叉的形状,自己把自己乐得“咯咯”笑出声来。

“哈哈哈……师尊……疼。”

沈夜捏起他两边小脸,扯成个大大的圆,“笑得这么欢,要吵醒小曦么?”

那边厢瞳巴巴地等了一下午,也大致料得沈夜有事要晚上去办,看着两师徒闹了一下午还不够,咳了两声,道,“阿夜,你是去还是不去了?”

沈夜这才放过谢衣,看他两手捂着脸似乎疼得厉害,又伸手在他小脸上揉了几下,“天色晚了,赶紧回家。”

谢衣正睁着泪汪汪的大眼找他撒娇,一看硕大的明月悬在天边,忙跳下床,“这下杜婆婆要骂的,小衣这就走了。”说罢已然溜得没影。

月光下飘荡的骨灰袋透着蓝光,静谧而圣洁,在这方寸之地,日渐衰败的烈山部就连死后也无法实现归于尘土的心愿,在树上风雨飘摇着,日复一日。

沈夜拾起一颗石头丢向瞳,被瞳用偃甲左手稳当接住,“还记得你我幼时玩的游戏么?”

“记得,用石头在神农神像脚下的水池看谁丢得远,你总是用力过猛,砸到神农神上的雕像,有次被你爹撞到,斥你对神上不敬,连累我一起也挨了一顿好打。”

两人对视一眼,手上的石头同时飞出,干净利落地打在挂满骨灰袋的树枝上,荡起不小的动静,蓝色的骨灰袋被月光染成半透明,摇晃起来,犹如漫天的萤火虫降临流月城,梦境一般虚无——世上怎会有蓝色的萤火虫,流月城又怎会有生命。

纵然短暂如蜉蝣献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瞳,你退步了。”

“我用的是偃甲之手,何况,你也没有收获。”

片刻一切又恢复平静,沈夜盯着挂有沈昊骨灰袋的树顶,道,“连你我都无法打下来,今日父亲的骨灰袋掉落,必是人为。”

“骨灰袋的绳子是特制的,此人必定是提前松开了骨灰袋的绳子,然后趁着人多用石子在你面前打下来,只是……他费劲心思,所为何事?”

“就只为了我能亲手挂回这骨灰袋,因为只要能让我摸到,我就一定会发现……”沈夜提气从树上摘下沈昊的骨灰袋,直接在瞳面前打开了袋子。

石头,全是石头。

“这不可能!”

“今日骨灰袋砸在地上的声音十分沉重,已经让我心生疑窦,待到我拾起袋子便知袋中绝不是骨灰。”

既已知道袋中不是骨灰,又为何找瞳一起再夜探墓地确认一次……只因当年亲手挂上沈昊骨灰袋的人,是沧溟。

“阿夜,沧溟没有理由这么做。”

“偷换前任大祭司骨灰如此大不敬的行为,也不是常人有胆子做的。”

两人默然……沧溟身患重病一直昏迷不醒,此事要查并不容易。

“当年替父亲火化尸骨的祭司是谁?”

“现在想来,的确一无所知,还须从头查起。”

133年前任大祭司沈昊暴毙,沈夜于父亲生病之后便开始接手大祭司事务,父子感情生疏,沈昊便搬到了城主神殿旁的偏殿居住。沈昊去世之时,沈夜亦只是例行露了面,其余事务皆由沧溟打理,谁会料到数十年后发现另有隐情。

“阿夜,莫非……?”

“他若与沧溟一道骗我,又是为的什么?”

“自从我知道崔家管事是他手下之人以后,我对他所图之事,早已经猜不透了。”

沈夜想起那个藏在面具下冷漠的,从未对自己笑过一次的男人,身为他的儿子,他何尝又知道他半分心思。

“派人查查当年替父亲火化尸骨的祭司,别走漏了风声。”

是夜繁星灿烂,沈夜独行于城内,从这孤高之城眺望,紫微星旁的众星闪耀,就连文曲星都亮得刺眼,莫说天之最尊的紫微。

天运无穷,而极星不移。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紫微星千百年来所得的仰望,怕是这漫天繁星都不及,却是永悬于最北的天空,看众星往来复又去……终是,不得解脱。

夜凉如水,沈夜步子不知不觉踱到民宅区,家家屋中都透出昏黄灯光,反倒衬得他无处可去,眼前的宅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探出来谢衣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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