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安娜是被刚下飞机回到乌崔玛莲因列堡的neko拎回去给八田的，雪发少女揪紧了裙子下摆，眼睛红了一圈，死咬着下唇不说话。

八田摸着后脑勺的头发不知如何是好，将女孩儿丢到自己机车后座，他开车前轻敲了敲她带着的头盔让她扶好。

安娜满腹心事，只想尽快回到草薙身边，即使她对着草薙也无从说起自己此刻的感受。

淡岛见了她，并没有以为她在胡闹，很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说女人未必一定会嫁到自己最深爱的人，好比弯腰割禾，尝尽各种辛酸得来了收获，但不是每一颗白米都能自己亲自品尝。有人被自己爱了很久，过程中让双方学懂了爱是怎么回事，但最后那个深爱的人却与他人站到一起成到最适合的风景。

您只是妥协了而已。

安娜面无表情地指出长辈的懦弱，淡岛只是对她纵容地一笑，然后那个笑容变得有点苦涩，她说要是我心爱的人有你这个小家伙的魄力就好了，要是他说要带我走，我会予他一天时间犹豫。

可是您的决定还是不会改变的，不是吗？

淡岛似乎对安娜有点咄咄逼人的态度毫无察觉，依旧挑最好的点心推送到她面前，她说，可惜他不介意的样子，你说得对，即使他有这私心，我也不会逃避。尤其是知道有个人在孤军作战的这个时候。

安娜愣了一会儿，醒悟过来淡岛说的是谁，但对方没有再说下去。对方摸了摸她柔顺的发尾说道，要不是怕刺激到赤王，我也想你站在我身旁当伴娘，即使那个婚礼不是那么重要……

女孩伏在八田背后，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伏见将灰蓝领带扯松了一点，望着教堂穹苍般越看越深邃的顶部，斑斓色彩掉落他眼前炸开，视角犹如透过万花镜窥视世界。他感到一阵心理上的昏眩。

赶快结束掉吧。

他低头看着陆续落座观礼的来宾，浑身不自在地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宗像穿着合身的纯白燕尾服，手腕上绑着粉色的礼花立在人群之中。这行头还真像那么回事啊……伏见用眼角斜瞄着，不知想讥讽谁。

他将手从西裤口袋中抽出查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抬头看见宗像领着国常路在首排清空了好几个位置的座位上落座。然后宗像便朝他走来，婚礼的新郎刚到过道中间，教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随即全场便陷入诡异的寂静。

赤王就这样出现在青王的婚礼现场。

周防身后都是熟脸孔，伏见想找一个不认识的都找不到。

难得规矩地穿着简单西装披着深色大衣出现的赤王周防尊大步走向婚礼的主角，说来这个是赤王重获自由后第一个出席的社交场合，在场这些人对赤王的态度很大方面决定了之后赤族的立场。

伏见不着痕迹地扫视全场。幸好，还没有人敢造次。

幸好，这是青王宗像礼司的婚礼。

幸好……

幸好？

嘲笑地轻哼一声，伏见再调转视线，周防带着几位方舟者横跨雄伟教堂，走完长长的红地毯，来到宗像跟前。

对峙般静默了一会儿，伏见感觉后背开始有汗意。即使距离周防那么远，依旧感到赤王身上的锐气一如当年刺人。

宗像露出满意的笑容对他说道：“赤王大驾，不胜荣幸……”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这反应倒是应该。这几年青族和赤族不和，尽人皆知。

伏见一颗心悬了起来，[第四王权]的骑士们在赤王出现的一瞬间便已经在戒备着，但伏见更清楚两人之前的因缘纠葛，忧心总是比他们来得多。

与伏见设想中背道而驰，周防没有发难，他盯着宗像手腕上的礼花，沉吟一会说道：“……恭喜了，宗像……”

松了一口气的伏见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东西压着胸口，令他沉闷不已。

宗像似是镇静得体地对周防道了谢，终于来到他身边：“伏见君，这里拜托你一会儿，我到后室看看淡岛君准备如何了……”

伏见想对他说这不合规矩，但谁又将这场婚礼当回事儿呢？于是便闭上了嘴。

没有宗像修长俊逸的身影遮挡，伏见才撞上了赤王身后小丫头愤怒的视线。他回想不起曾几何时见那小姑娘发脾气，记忆中一无所获。栉名安娜终究是贵族小姐的出身，素日言行得当都是应该的，今天将感情外露得如此明显，该是第一次。

伏见稍微苦恼了一下自己做了什么事让那女孩儿这样狠盯着他看。

大张旗鼓在赤族地界上订了最雄伟的这座教堂作为婚礼举行的会场，只是一心想让所有人知道，青族并非真的和赤族水火不容，让他们仔细观望再决定自己面对赤族的立场。这是从宗像将婚礼邀请函递送给周防开始设下的局。

他当然无从知晓，几年前，雪发少女在这座神秘庄严的教堂门前目睹了如何温柔的一个吻。

伏见避开少女过于沉重的视线，望向靠彩绘窗的走道上，日高端着果盘忙来忙去。伏见招手让道明寺给日高带话，卷发小子稍微僵硬的表情让伏见开口调侃他，怎么？歧视同性恋？对我有什么看法？

道明寺将头摇得颈间的领结都要歪掉了。

那是对和我上床的人有什么看法？

在道明寺快哭出来时，伏见及时打住推了推他。差点因自己没站稳摔在地上的道明寺冲到日高身边告诉他到后室去看有什么需要帮忙。

日高自然是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伏见只是觉得他应该到淡岛身边去看一看。

宗像礼貌地敲门，走进化妆间，neko刚好放下了淡岛轻盈的头纱。淡岛隔着头纱从镜子中回望他。

“请问是外面有什么状况吗？”美丽纯白的新娘用公式化的口吻请示她的上级，与温软柔情扯不上一丁点关系。

宗像微笑着赞美她，淡岛也只是矜持礼貌地收下赞美。他们之间的气氛清水般淡。

淡岛站起来接过neko递给她的捧花，洁白无瑕的长裙曳地，像只优雅的天鹅，从容地知道自己的路在水里在天上。

宗像带着惋惜叹气：“对不起了，淡岛君……”

“歉意彼此都有，请不要自责……”淡岛看着后室狭窄小窗投入的单薄阳光，拒绝宗像的道歉。

Neko拍打一下自己花苞似的小礼服站好，忽然警觉到什么，提醒道：“外面有人……”

“无妨，我们先出去吧。”宗像心中明晰，已经知道门外是谁，带着neko离开新娘的化妆间。

淡岛提着裙摆推门探头，走道上穿着浅灰外套黑色格子内衬的棕发男人在弯腰拾着滚落地上的杨桃，跌烂了的绵软水果让那个匆匆忙忙的身影越显得狼狈。

“对不起呢，小姐，还想着拿点水果给你……”日高笑容太过真心，看上去就像是这个教堂内最幸福的人。

他的义肢可能是出了什么故障，手上捏着的杨桃松松地夹在指间。

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用手背抵住了嘴，忍住呜咽：“傻瓜……这个时候就不知道说什么？”

日高站在泛着木香，充盈着悠久气息的教堂廊道上凝视站在梯级上的淡岛，遗忘了手中握着流淌香甜果汁的杨桃，温柔地说道：“世理小姐，你穿婚纱的样子很美……”

婚纱沾染了阳光，像扑落在新娘的脚边金色羽毛，没有更美好的东西能作比拟。

淡岛轻轻地点了几下头，满足得似是再无所求，然而却有剔透的水滴在头纱遮掩下坠落。

礼乐响起，在教堂正门出现的淡岛身边并不是国常路，她想也许是那个老人终于要疏远她，也许老人认为这人更适合。她半蹲下来执起愣坐在轮椅上的阿道夫枯瘦的手。就如牵着一个无知的孩童一般，和他一同踏过鲜血的地毯，缓步至宗像身旁。

头纱下的眼睛分神观察礼堂中的来宾，国常路深沉的眼神让她捏紧了捧花。她要讨的公道，即使牺牲再多，都在所不惜。然后她注意到了另一边首排有着一头赤发气息惊人的男人。

周防尊终究还是来了，她总算是将视线移到宗像身上，立在地毯尽头的宗像一身洁白，无怨无悔地站在神像之下，撒一个极大的谎言。

以上帝的名义……不论祸福……疾病还是健康……珍视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给你我的一切。

我愿意。

淡岛听见自己说道，让宗像托起她的手，给她的无名指套上折射惨白光芒的戒指。

从今天开始，在所有人眼里，他和她，是共携一生的伴侣。

这个旁人眼里十分神圣的时刻，她满腔仇恨。

草薙心不在焉地坐在周防身旁，他只能不断分神去注意安娜的情绪，以免被这场景折磨出毛病。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深究宗像做到这个地步到底图什么。他不是不想原谅，只是痛苦的人不是他，他才如此着急。

“尊……”草薙觉得周防还是不要那么安静地坐在这里比较好，就连他都急需一根烟来镇压情绪，“仪式结束我们就回去，没必要再参加宴会……酒吧里最好的酒你随意。”

周防没说话，视线自始至终锁在宗像身上没有移开过。安娜扯着草薙的衣角，小声地说她要出席饮宴。

草薙低头看靠着他手臂的小姑娘。安娜冰雪般的肩骨贴近他坐着，雪发上深红的绢花衬得她俏丽而典雅。不知不觉间，从前坐在他膝盖上的女孩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草薙怜爱地揉揉她的头发，下意识地替女孩想到，她早已经到了可以出席社交场合的年纪，却因为这些年吠舞罗隐于暗处而错过展露美好年华，不禁对她有些抱歉。

婚礼结束后，草薙在场外抽完了一根烟，挽着安娜领着方舟者转移至青族设置的宴会会场。他对方舟者说，谁都不要去打扰尊。

直到日落，直到黑夜。沉静下来的教堂淹没在死寂之中，神像被晃动的油灯光线斜照着，因阴暗失去了一半。仿佛黑夜失去了白日，惨痛地丧失可以接受吞噬的一方。

教堂的门开启了容一人进出的缝隙，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回荡在教堂上空，起伏蔓延。

周防熄灭手边的烟，望着困锁着他似的教堂顶部微叹：“宗像……”

来人在他身后停住脚步，身上的衣装依旧是仪式举行时那套纯白。宗像冷硬地命令：“阁下该回去了。”

周防站起来贴近他耳边，怕惊扰教堂内的圣灵般压低声音说道，“你穿这样好看，但不冷吗？”低沉的声音那样的缓慢，让宗像不适应。

“阁下何必这样？失望就失望，生气就生气，装这样可不像你……你家小姑娘……栉名君她在宴会上舞了一曲，她的舞像火烈鸟般壮丽有力。她为你出尽了风头，为你不平。想想那些为你的人，快回去吧……”宗像甩开他想离开，手腕却被周防用捏碎骨头的力度握住，周防将宗像往教堂深处拖。用壮实的身体背对教堂大门，把宗像堵在礼堂的一角。

黑夜中越显耀目的金色眼瞳似一杯饮下便肠穿肚烂的烈酒，周防直视宗像坚决倔强的双眼问道：“那你来又是为哪样？”

因为知道你在等。

宗像眼神没有动摇，却让周防一步步将他逼退，最终撞开忏悔室的细格木门。

狭窄的空间，藏着无数人内心最深处秘密的空间。宗像后脚跟压在隔间门口，眼前是让他午夜里呻吟着梦醒的男人。

周防和他是如此靠近，吐息的温度他无比熟悉。最后的静默之后，周防揪着宗像的衣领将他推了进去。

宗像被周防用身体碾压，整个人贴在木窗上，西裤被粗暴地扯落。过分的姿势让失去平衡的他不得不用手指扣着缝隙维持站姿。

黑暗而禁忌的角落里，没有润滑，没有前戏。血腥的吻，狂暴的爱抚。就像溺水的人找回了空气，星辰找到了坠落之地。

宗像将额头抵在窗框边急喘，上身的结婚礼服凌乱散开，修长的手指划过臀缝，将被肆虐的地方分得更开。他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这有什么好羞耻的？他痛苦地嗤笑，小股的血流沿着他大腿内侧滑落至笔挺的小腿。

冷汗在脸上流淌，在宗像下巴尖聚淹没领口，身后的周防仿佛在愤怒地低吼，气息始终滚烫。周防死死地捉着他不松手，用自己火热结实的胸膛贴合着宗像的背，凶狠地推送胯部。

他从宗像的发根啃咬至颈侧，执紧宗像苍白的手指凑近嘴边，温热的舌头将无名指的戒指推开，取而代之是一个血淋淋的牙印。

宗像……宗像……

一声声将宗像唤到心烦意燥。

你这个男人到底还想怎么样？死在你手上够不够？

这是我的台词啊，宗像……死在你手上够不够？

呵……

哼。

周防不依不饶地将自己送入宗像温热潮湿，死亡一般血腥的内里，就像想从他体内掏出什么，然后换上自己给他的高潮。填满得一丝缝隙留不下给别人。

动作地剧烈一下一下顶撞着忏悔室的木窗，木头之间摇摆出透着色情淫靡的磨动声。粉碎一切的疯狂力度，天地都在撼动般不顾一切，木窗缝隙上细白的手指越收越紧，蜜色的手指覆盖其上。抵死缠绵，不过如此。

到最后宗像几乎被折磨到瘫软，周防从后紧抱着他，蛮横地在他耳边说话。

即使给你带来不幸，即使罪孽深重，休想我放开你。

宗像的眼睛因疼痛而湿润，视线模糊。他回忆起自己的梦，赤王坐在废墟般焚烧着的宫殿前，坐在崩塌的阶梯上的国王对他露出告别的微笑。

闻着木室内尘土的气味，宗像枕在周防肩膀上，颤抖着的手指执起周防松垮的领带凑近苍白的唇边一吻。

同为王，实在不能随便苟同别的王所作的决定……赤王，这是吻别，我是不会回头的。

气魄慑人的教堂变得阴冷空洞，渗透进每寸地方的悠远圣歌从幻觉中来，伴着歌声沉重地落下，夺人呼吸。

昏迷了一阵的宗像睁开双眼，苏醒以后发现自己身上披着周防的大衣。扶着木窗站起来的他捉着滑落的衣服，衣衫并非不整，而是破损到凄惨的地步。

裹着周防的衣服走出忏悔室，教堂中除了他再无其他人。静待茫然从他双眼退尽，他回身仰视神像。他伸出带着血液的手，伤口和疼痛都不是为了招神垂怜。只有自己能给他，也只有他能给自己。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给你我的一切。

我愿意。

青王宗像收拢了手指，握拳起誓。

56.

穿着深红洋装在夜宴中舞动的少女舒展柔软的身姿，将所有眼眸都镀上一层最热烈的火红。仿佛即将振翅的火烈鸟，赤色的裙摆，雪白的发，美得动魄惊心。

草剃端着酒杯站在人群当中，守望着那个孩子在舞池中尽情旋转。赤王不在的社交场合好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着青族人对着宗像的恭谨神色，就连他都不得不佩服宗像的手腕。

但他们的王也回来了，此后不见得只有他宗像礼司出尽风头。宴会到中段，国常路便带着阿道夫与宴会主角告辞。将七族两位长辈送出会场的宗像没有马上折返。

草剃咽下一口鲜红的酒液，理想地假设他回到那神圣庄严的教堂，看见了那个不屈不挠等待他的人。

但他又不愿看见那位披着白纱的小姐独自支撑整夜的宴会。美丽的新妇和伏见说着话，身边青族护卫环绕的淡岛似乎不需要他多余的担心。

感觉到他的视线，伏见转头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点头。伏见是最初飞离巢穴的孤鸟，印象除了沉默寡言就余下越来越陌生的距离。好比现在他一脸世故凉薄地牵引了一位淑女到自己身边来。

“草剃先生，能帮忙照看一下这位出色的女士吗？就你所见，我有点事忙，不能让这位女士在晚宴上尽兴。”伏见唇边的笑意太过隐约，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

被他牵着的女人带着职场的聪慧，大方婉约，对他一点头搭上他微笑伸出的手。

“哎呀哎呀，水一般的小姐呢。我真是荣幸，辛苦你了，伏见。对了，早前你们港口有人叨扰，你老板新婚这么忙可能顾不上了，幸好淡岛小姐的家人出手，现在应该不要紧了吧？”草剃摇晃着手上的酒杯，视线集中在臂弯内的女士身上，眼神尽是赞美。

伏见背着双手，体面地站得笔挺，比青族行走在宴会中的执事有过之无不及。“是，托福。事情虽未解决完全，但也无大事。”

是说白银一族没那余力帮助青王吗？还是说青族提防着他们吠舞罗，真话都掩藏着了吗？

适当回答了草剃的伏见站在原地没有离去，他感觉在吠舞罗的参谋面前用背脊相对实在太危险。不是指性命遭到威胁，而是内心会被剖解完全。

脸上没有一点心虚样子的他维持着毫无破绽的微笑，果然草剃又再度跟他搭话。

“希望事情快点过去，港口不太平，大家日子都过得不太安稳。”

“啊，是了。我也听说你们有生意引路那边了，真是失礼，那边要尽快收拾干净才是。”伏见带着几分敷衍地笑着，腔调拖拉，还是旧日没心机没精神接触身边一切的少年模样。

“哪里什么生意，只是船坞一点事……”草剃笑得客气，牵了牵身边的女士邀请她共舞。

伏见躬身请他们尽兴，直到目送他们背影淹没在舞池。回到淡岛身边的途中，他心思不停地盘算，白道那边花钱花时间还是可以撇干净。要那只是干点脏活就能挺过去的事就好了，果然，宗像当年为周防尊冒的险后患无穷。

然而宗像半点不担心眼下这情况，看样子已有办法应对，可能连今夜自己与草剃的对话都在那个人的计划当中。而这些烦事当中有一件是宗像特别交待他去查清的。关于那个送信到狱中陷害周防尊的男人的去向。

王要他去捉住那根线。他视线向斜后方扫去，然后调转视线看着前路。那个男人现在……

高大英俊的草剃牵着美人在舞池中旋转，许多欣羡的视线集中到他这处。对着令许多男人心疼的美丽女子，他绅士有礼地与她闲谈。所想的事自然不是急色蠢货会想到的旖旎幻想。海港那边有动静对他们吠舞罗也是个大麻烦。周防重获自由对赤族来说意义重大，那边有族内转手到他们吠舞罗的一个船坞，事实上那是个规模不少的赌场。是族内和他族合作经营的老盘口。前些年因为被打压，只好甩手丢给他们善后，现在赤族之主回归，他们说话重新有了分量。

本是打算以那为重要据点发展一些日子的。被查得太严，可不是什么好玩事情。

舞曲到了尾声，草剃扶着女士的肩膀看着安娜倚在廊柱边直直地看着他。

那个小姑娘在等着您呢。

女士红艳的唇勾起了友善的弧度，请你随意吧。

草剃向提裙与他告别的女士歉意地一躬身，走到安娜身边将温热的手掌按在她头顶。

“尽兴了吗？”草剃宠溺地关心她的心情。

安娜只长到草剃的胸前高，抬头看着温柔的他说道：“想说我傻就直说，出云。”即使让再多的人惊艳于她，也没法替周防大声宣布，宗像礼司爱的人是他，本该是他，只能是他。

这是与她，与他都无关的婚宴。安娜不知道要怎样办，重头到尾都只是无力地看着。她抬手捂住了双眼，将额头抵着草剃结实的胸膛。

草剃抚着安娜柔顺的雪发，笑声震动了胸口，传达到安娜额前。“别在意，我们差不多就去接尊回家，好吗？”

安娜静默，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不邀请我跳舞吗？出云……你刚刚跟别人跳得很开心呢。”

草剃觉得有点好玩，又对小女孩突然的期待感到无所适从。“你刚才不也一个人跳了吗？可累了？”

“我没有跟别人一起跳过，不邀请我吗？看女人孤独尴尬，你不都会陪着？”安娜特别认真地问他，语气成了质问。

他捉了捉脸颊说道：“我只邀请女士哦。”

安娜嘴巴抿了抿，眼帘垂了下来赌气不再理草剃。草剃犯了难，不知道哪里招惹她不高兴了，只好拿了点吃的给她。安娜看上去不像在生气，只是特别安分地等到了半夜，苍白的小脸不见困倦，只是熬着。

到了午夜，他们驱车回到了教堂前，刚好周防从雄伟的门后绕出来。看着周防打开了后车门沉默坐上，安娜卷缩起来抱着自己膝盖靠在他身边。

“尊……你身上有血腥味。”

草剃握紧了方向盘，只专心看路。周防身上没有了大衣，体温就隔着薄薄一层衬衫温暖了少女。他只模糊地应了一声，再没有话。

靠近海港的一所别墅里，宗像舒展身体靠躺在榻上。雅致清幽的竹帘后，浸进的光映照着他淬玉般青白无血色的脸。日高敲门而进，他是最后一个当场集合的[第四王权]。

高烧刚退的宗像眼神清晰而分明，按着案的手修长苍白。“这段日子辛苦诸位了。到今天为止，那些公职人员皆查无所获，是你们的功劳。”

“宗像先生言重了，都是分内事情，我们的组织结构本来就系统严密。只要误导一些视线，我们自然全身而退。”

宗像抬头看着淡岛，仿佛看不见其他干部觉得他们之间怪异的视线说道：“全身而退，这话总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淡岛君。只要存在一天，我们都该知道其中厉害。”

“是。”淡岛毕恭毕敬地回应，低眉敛首。

“然后，后天有个约会，我必须到赴。先给各位提个醒，那约算是我不请自去。伏见君，那个男人的确在那个船坞赌场里，是吗？”

“没错。”伏见随意靠在墙边站着，散漫的样子一点不如整齐站列在宗像跟前的各人。

“可是，您的身体还……”淡岛适时出言提醒，宗像只微笑着抬手打断。

“无碍，健康管理我也一直擅长。”宗像转头看着帘后窗外的雨景说道：“没人能轻易拦下吾等脚步，不是吗？”

“是！”青色的骑士们凛然回答。

淡岛没有独自留下，她隐约知道宗像病从何来，当事人一副不痛不痒，她却知道没那么简单放开。那两个男人之间的线根本从未解开过来。宗像的考量太深远，她触不到，只好专心辅助他成就自己的事情。

清幽的眼轻轻扫过神色好奇的干部们，她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都各有本事，我知道。宗像先生做事总是有他的思量，诸位请各安本分……”

青色卫队自然懂那些道理，恭谨地应了她便各自散去，再没有半句闲话。日高在不远处等着她，她提步走过伏见身边。停了一停，终究没有将宗像要查什么人这句话问出口。

地上几层，海中几层。巨大的船坞灯火通明，红毯铺展装修气派堂皇，灯光一直绵延，看不见尽头。

一身精致洋服的宗像跟着领路的门童往里走，和约好的人汇合。

“想不到，宗像先生也喜欢到此处游戏，早知道我就邀约你常来。”取下礼帽行礼的忠厚热情的欧洲人握住他手。

宗像将手杖换了换手，戴着漆黑鹅绒手套的手回握对方。那是和族内有来往的生意人，往日不需要他亲自洽谈的对象。知道是赌场的熟客便诚邀同行。

是个好借口。宗像与他并肩往里走的时候想着。

似乎没有带人在身边的宗像连监控系统都没有多留意一眼，坦然在赌场内行走。老虎机的声音相当清脆，他脑内掠过一些回忆，转头便刻意遗忘干净。

让第二个赌场庄家脸色惨白后，他把玩着手上的筹码，抬眼看见当先被引起注意的不是接手了赌场的吠舞罗而是戴着金色领带挺眼熟的一个男人，那人领着身后七族中有点名望的人物走了过来。

呵，还想着借吠舞罗的监视器找到那个男人的踪影，谁知钓到别的鱼。

“居然是宗像先生，看来还没尽兴，要不跟我们一起吧。刚让东家开了赌桌呢。”不怀好意的鱼虫摊手指路，宗像笑着答应，与同行的人告别，从容起身跟随他们走进了长廊，在走道中绕了几弯进入备好的房间中。

坐下时，宗像想到了一件事。他虽看上是在低调玩乐，其实相当嚣张地打算引蛇出洞，他的想法应该被谁看穿了。吠舞罗的人才没敢来招惹他，那么说来，现在在赌场坐镇的，至少有草剃出云。

但愿再无别人。这个心声刚响，便见那个赤发男人指间夹着烟草走了进来。

周防和他平淡地对视一眼，戴着金色领带的男人先起身寒暄起来。“想不到黄金阁老一直惦记着的您居然在，要知道您在这边发展，阁老该会多提携呢。”

那么骄傲的发言被周防吐了个烟圈打发掉了，男人脸色不太好地笑了几声混过去。

赌桌上的庄家见他进来，背着手躬身询问：“老板，需要多少筹码？”

周防转头看着那些扑克，扯着嘴角笑了一笑：“这么无聊的游戏，没多少兴趣……”说着从腰后抽出了一对手枪按在赌桌上，“他们都是有钱人，你的老板哪里跟他们玩得起。只有命当赌注，Russian roulette，要玩吗？”

深沉的狮子和无力兔子嬉闹般笑着问。

脸色变差的不止戴着金色领带的男人，他们都只是来谈生意的，拿着公家的钱打算体面地输掉一些，赢回一些，然后将事情办妥回去交差。这么一个情况，就是掏出身上所有钱来他们都玩不起。关键是他们走不了。

宗像用要牌的手势敲了敲桌面，对面的周防将眼前的手枪一推，致命武器滑过整张桌子停在他跟前。

“枪有两把，不知道周防老板想怎么玩？”宗像看着那线条优美闪着冷光的左轮枪枪身地说话。

“拆了，再组，子弹一颗。留给你，或者我。”周防用尾指挠了挠眉角，语气随意，看着宗像的眼神却专注。

“好。”宗像笑着，带着点皱纹的嘴角迷人而致命。

“新婚燕尔，没关系吗？”周防善良地提醒，一直执着于宗像的神情，但对方除了笑就是笑，铁壁一般没有丝毫松动。

连开始的信号都没人敢发令。

两人自是十分默契地同时拿起手枪拆卸，周防手上的零件叮叮咚咚地掉落桌上，宗像手上的却是一件一件取出放下。杂乱的和整齐的，只是同样迅速，旁观者根本不知这场决斗之中，谁被落下。

答案在枪支在两人手中同时成型揭晓，要不是两支枪顶着的是他们自己的太阳穴，旁观的他们都得在椅子上滑坐到地上去。

“真是蠢的游戏呢。”宗像取笑周防，两族之主要因为一句戏言用手枪将自己轰了吗？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那让对方动手看上去比较聪明？”周防勾起嘴角反唇相讥。

宗像却解开了保险，扣下了扳机。

“宗像！”周防恼火地将手枪对准了抽出手枪来的庄家。连扣了三次扳机，第四发子弹贯穿了庄家的大脑。尸体无力地摔倒地上，其他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疯了似的躲避蔓延至脚边的血液。

宗像笑着将手枪按回桌面，知道自己赌赢了。他猜中了，那男人知道自己要来动手，肯定看准机会孤注一掷。周防就是早知道有可疑人物潜入，才专程来这一趟。料想到这一层，宗像便猜到他要找的人便在这里。但在场的生脸孔太多，只能赌一把，在宗像对自己开枪的时候，送信的那个男人肯定趁机动手。枪声一响，谁知道哪把手枪射出的子弹杀了他？那庄家果然就动了。

只是周防的枪法快得出乎他意料，那人肯定做好了子弹是最后一发的准备才连续扣下扳机。居然就比那男人还要快，阻止了会伤害他的子弹出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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