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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珠凝在烏黑的髮端，半分的微動讓它抓不緊髮絲，下一秒便啪嗒一聲掉落到蹋蹋米上。冷水從額頭慢慢滲下，流過鼻尖與嘴角。儘管前髮沈重的貼在眼皮上，遮擋了大部分的視線，但官兵衛仍感到目光已與對方對上了。此刻臉上的種種表情、眼神與心思……本以為沒有人能看見，卻全已映在半兵衛眼裡。

被阻隔在門外的雨聲多了一種規律與寧靜，不如室外所見般狂暴，而現在官兵衛的心情也一樣，像為冰冷的水份所凍結。

「官兵衛你不坐嗎？」半兵衛一副輕鬆的語氣，彷如置身於自己的寢室一般。

官兵衛苦笑起來：「小生知道……用不著一副要說教的樣子吧？」

「你就聽一下不好嗎？畢竟，總會有一天你也會如願地耳根清靜。」

半兵衛的語氣聽起來像說笑，但他早知道官兵衛會不爽。他從不會在秀吉面前暗示自己時日無多的事實，所以現在將這種沈重一面倒地壓向官兵衛的他，也完全能夠理解對方有多想抓狂。

官兵衛盤膝坐下，雙眼透過濕透的黑髮盯著半兵衛的微笑。銀髮的青年笑得從容，毫不避諱地伸手輕輕撥起那掩蓋臉部的黑髮，對上那雙帶著怒意的目光。

「很好的眼神……不是嗎？但你卻老是一副躐蹋的樣子……」嘴角輕揚的半兵衛細吟著，聽來帶著幾份挑逗意味。他將對方的劉海都掃到頭頂上，然後帶濕的指頭再往下撫到臉龐：「明明是張不錯的臉。」

反映在官兵衛那添黑眼瞳中的，是一張病態一般美麗的臉，細緻的輪廓，妖媚的笑容，還有那雙透著冰涼的眸子。當他回過神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抓住半兵衛瘦長的前臂，並無意識地將他拉到胸前，再用力的吻上……

那帶著淡淡的色調，罪惡般迷人的雙唇，仿如滲著某種迷藥，喚起藏在內心深處心的無限貪慾。然而，半兵衛並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默默地等待這個吻結束。

「吶，想被傳染嗎？像你如此衝動的軍師確實需要被訓話呢……」

「別裝了。」官兵衛直接把對方推倒在地上，整個動作輕易而流暢，因為半兵衛根本就沒有掙扎：「你早就看穿我衝動的原因吧？」

「這是因為你很清楚自己的痛處在哪裡，要是克服不了的話……那就證明你也不過如此。」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壓在半兵衛身上的官兵衛感到這副身體冰涼得可怕，完全沒有一個活人的實感，所以這雙手也像想要擺脫冰冷似地緊抱這副瘦弱身軀：「我知道的事和你一樣，明智光秀他也不會活得長，他也只是我們計劃中的一隻棋子。我都知道……」

知道……沒錯，其實全都知道。

打從跳上船的一刻起就已經選擇了，這是一氣站彼此身旁卻注定永遠都無法佔有的道路。深深明瞭何謂無法打破的宿命，能做到的就只能選擇與其他距離最近的一途。

他知道的事實在太多，但輕鬆地裝傻就只會離那個人愈來愈遠。為了奪取他的目光，就得把所知的事實連同苦痛一併收進心內，同時比誰都要表現得冷酷無情。

「你現在很痛苦嗎？」半兵衛注視著天花板，燭光令陰影搖晃不定，然而他的表情卻如靜水一般木然平伏。

對於自己為對方帶來的沈重，他並不是毫不在意，但他認為自己也沒資格談論什麼感受了。這時候只要忘卻自我，忘卻生命的重量，才能做到絕對的堅忍……而這也是為什麼自己在這凋零的未路上仍能發亮。

要是只有冰塊才能讓這殘軀折射出亮光，那就乾脆把自己的溫度一一奪走，哪怕有天再也無法逃離烈陽的燃燒……只要有官兵衛的存在，這亮光才不會因自己生命殞落而熄滅。

「毅然選擇來到這裡的我，根本沒資格說什麼痛苦吧？說到底……我對天下懷有野心也是事實。」官兵衛凝視著半兵衛那早已飄遠的目光，在他說完這句時，對方的眼皮突然一抖，意識集中回來的半兵衛也重新把目光投在黑髮青年身上。這對望似乎又讓官兵衛滿足下來，然後慢慢退開到書桌旁邊：「說不定，我倆結合在一起能發揮雙倍的力量。但與此同時，產生的苦痛也是雙倍。不過，我沒後悔作出這種選擇。」

躺在蹋蹋米上的半兵衛翻側身子，領口有一點不整，露出一邊肩膀。帶著倦意的雙眼慢慢閉起來，拖長的語句帶著幾分嘆息：「儘管我們常為付出最少代價換取最大收穫而花盡心力，然而……要換來秀吉的天下，似乎還須忍受更多的痛苦呢。」

「說得也是。」

秀吉的……天下嗎？

官兵衛正朝著秀吉天下前進，而他眼中的天下，大概也是同樣的強盛、泰平。

對，應該是這樣子才對，這又什麼不好？

只是，他卻沒法無視心底的疙瘩……

「生於這個年代的人啊，不是化為行屍走肉或是捨棄塵世，就是妄執到底。但也有人選擇捨棄一切同時妄執到底……」說到這裡，半兵衛無力的一笑，病弱的身體讓疲乏加倍：「不過，沒在混沌中浸淫過的武士，感覺就像沒活過一樣。所謂尊嚴……還真是矛盾之物呢……」

「……」官兵衛知道這並不是對方累極時的夢話。

他知道自己身上也依附著很多不必要的尊嚴、私慾……所以他才無法做到時刻冷靜，也無法得到主君的信任。而矛盾地……當他放眼前路，第一眼瞧見的往往是半兵衛而不是秀吉。

「官兵衛……現在你在捍衛的是一名軍師的尊嚴，還是一個男人的尊嚴？」

官兵衛輕垂下頭，剛才被撥到頭頂的劉海也開始凌亂的散下來，遮著一邊眼睛。

「在灄津的時候……你就是以軍師的身份來誘惑我嗎？」

「嘿……把官兵衛誘來的，並不單單是在下這個渺小的人吧？」半兵衛閉目微笑，將身體轉向另一邊並背對著對方：「不過，官兵衛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這件事是千真萬確……」

聞言，官兵衛一時愣住。

面前躺著這副弱不禁風的身軀，單薄的後背半露於空氣中，散發著說不出的誘惑感。有時候官兵衛會有一種比對方耍著的感覺……如對方不是半兵衛的話，他絕對會讓他好看。

「是嗎？那我暫且相信你吧。」其實官兵衛自己也分得出真假，所以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不少。但見半兵衛沒有回應，外頭雨聲也掩蓋了他的吐息，他也就站起來移近對方：「你要睡的話……」

說到一半，又想起要是讓半兵衛回去的話，他一定又會不顧病情在忙碌，所以官兵衛決定悄悄退開，轉而搬出被舖。在把他抱到在布團上時，卻發現對方完全沒被弄醒的跡象，可見他真是太累了。

要讓半兵衛如此熟睡，想必要是一個令他完全安心的環境。

想到這裡官兵衛也掩不住心中的暗喜。

（於是一個互動寫了一整篇……＝ｖ＝｜｜｜不過我感覺官兵衛總是很不討好別人，很不得人信任的感覺，然後半兵衛就像好哥哥般提醒他……半兵衛真是超級關照他咧～然後就覺得就算提點了他也不會改的了，本性就是這樣沒辦法ｗｗ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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