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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都是巨人還在冒煙的殘骸，不知從何時開始，它們幾乎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利威爾身上……那是因為能獵殺的目標已經愈來愈少，跟著他前進的半個隊伍已幾近全滅。

真是該死……這次的犧牲大概會比上次更慘重吧？

明明應該有讓他們活命的選擇，可是……最後還是決定前進。就連從後追趕的巨人都殺到來了，相信後排的隊員亦已兇多吉少。這樣的信任對他們而言真的好嗎？不……他們已經沒機會再重新思考了。

──人永遠無法猜度死者的意思，我們不能讓不存在的人阻礙自己的腳步。

此刻腦內浮現出一名金髮男子的背影。

因為心裡充滿著焦慮，眼前的巨人似乎比起任何時候都更惹人厭惡。利威爾一邊斬殺一邊往前衝，雙眼在密林之中搜索著其他隊伍的行蹤，他期待看到埃爾溫的身影，卻一次又一次被巨人阻擋著。

「煩死了！全都給我去死！」帶著憤怒的力度甚至足以將巨人的脖子完全斬斷。

儘管他知道埃爾溫的實力也相當強勁，絕不會輕易喪命……但還是控制不了心裡的激動。想馬上見到那個人……現在，馬上。

如此一來，就能清醒過來了吧？

在絕境中，從內心浮起的並不是恐懼，而是愈來愈深的自我懷疑。

「沒聽見嗎？你們這班一臉滑稽的蠢貨，我說……全給我去死！」

兵長又砍掉一個巨人，再打了幾個空翻落到地面上。他在還未完全消散的巨大殘骨之間前行，瞪大的雙眼頓時顯得兇狠無比，甚至有種脫離常性的恐怖。已經算不清捕殺的數量了，但即使經過了密集的殺戮與死鬥，他的呼吸仍是絲毫不亂。就物理上而言，這樣的戰鬥對利威爾而言根本毫無難度，一切都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然而，就因為肯定了自己的強度，才更無法接受讓部下的生命流失。

殺氣騰騰的雙目往前上方一瞪，看來這是最後一匹巨人了。

「……就只剩下你了嗎？和我一樣呢，不過……別以為我會留你活命。」

輕盈的身體靠著立體機動裝置躍上半空，當跳到巨人頭上五、六米的高度時，他就朝著那後頸猛力俯衝。此時，另一名士兵也剛好衝到那巨人後方，先行砍下一刀。

「！」

衝力過於猛烈的利威爾雖已及時收刀，但身體還是收掣不及，與對方撞個正著。

「團長！」

在聽見另一隊的士兵驚叫時，兵長才知道被自己撞上的是誰。

這時團長的背部已撞到樹上，而在二人盪在半空的瞬間，利威爾也順勢緊抱著對方，所以在停下來後，他們就變成相擁的狀態掛在樹上了。埃爾溫回過神來看著懷內的人，才想起……當剛剛感受到利威爾撞上來的力度時，一直凝在心中的繃緊也隨之散開。

這刻他是著實鬆一口氣。

「埃…爾溫……」臉埋在團長胸前的兵長似乎還未在忘我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沒事吧？利威爾。」

在聽見對方貼在耳邊的聲音時，利威爾終於清醒過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況有多丟臉，下一秒就立馬彈開：「喂，什麼回事？該作指揮的你竟然自己動手砍巨人！？」

跟著團長的士兵們聽見兵長的怒吼，全都嚇得屏住氣息。儘管剛剛才經歷過巨人的可怕，但對他們而言，這個唯一敢對團長無禮的人似乎更可怕。

而同一時間，森林的兩側的不遠處也發出了訊號彈。

「抱歉。」團長露出苦笑：「看來還是計算得不夠精良，有點兒狼狽，折損也不小……不過看來漢吉和米可那邊也擺平了，這次的目標已經達到。」

「……成功了嗎？」兵長仍然緊皺眉頭。

「沒錯，你們做得非常好……放心吧，剛剛的事不會記在報告中。」

「嘖！」提到剛才相撞的事，深感恥辱的兵長臉也紅起來：「……要是你敢把這種事寫到報告書上，就先洗好脖子準備讓我削吧！」

「冷、冷靜啊……利威爾兵長……」團長那隊的男士兵出言相勸。

「不過，雖說是早有準備，還真的沒想到你那邊的情況會險惡至此……這樣一來，你也刷新了驚人的捕殺紀錄呢。」

放眼望去利威爾所經過的路，在肉眼可見的範圍內都仍是煙霧彌漫，地上都是滿滿的巨人殘骸，這可是記錄中甚少遇過的凶險情況，就算有都只能落得兵團幾乎全滅的結果。

其餘的士兵看著兵長的戰績，在抹一把汗同時也感到非常鼓舞。

「但跟著我過來的士兵卻都犧牲了。」只是，兵長的臉色似乎很點難看。

團長的反應只是輕描淡寫：「是嗎？」

「是啊，為了殺出這一條血路。」再次抬起頭的利威爾又回復到平常的模樣。

真是不可思議……在看到埃爾溫同時，竟然會有種陰霾盡散的釋然。儘管部下的性命依然沈沈壓在背上，只要看著這個男人堅定不移的眼神，就會感到總算沒愧對眾多的亡魂。

這樣就好了。

原本就不曾平坦過的路，現在因為那層層堆積的屍體，而更接近天空。

終有一天，也能把嘲笑著我們的天空撕裂吧……

「這是重大的成績，畢竟上兩代也無法征服這一帶……這裡集結的巨人太多，情況難以掌握，當時因為風險太大所以一直擱置。但只要突破這一點，下次調查的距離亦能大幅躍進……儘管對全人類而言可能只是一小步。」

「真不知是這一步太昂貴，還是我們太便宜了……反正不大撈一筆的話，誰也會不爽吧？」利威爾從口袋中掏出手帕，開始抹擦沾血的雙手。

「這次又讓你幹了骯髒的差事呢，利威爾。」團長伸出手，握住兵長的胳膊。

沉實的力度，將只有彼此才了解的感情傳達過來。

「廢話。」兵長面露不悅的歪一歪嘴角：「從一開始你就有此打算吧？」

金髮男子苦笑，稍稍加重手上的力度，然後又慢慢鬆開手：「說得沒錯。」

他指的是犧牲同伴以達成目的的事。

「我最討厭骯髒了，但埃爾溫……只有你是例外。」吊在半空的利威爾往後緩緩盪開，淡然到看不出表情的臉像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唯有那銳利的目光在流露莫名的執著，緊盯著面前那人：「現在我們都在同一條賊船上，對吧？」

「賊船嗎？明明就還沒有看見海……不過，這聽起來不錯。」

驀地，從利威爾進入樹林的入口方向傳來一聲炮響。

「那是……清理完畢的訊號？」埃爾溫抬起頭。

「……」兵長瞪大雙眼，怔了一怔：「難道後排的傢伙們……還活著？」

團長笑著，打趣地說：「你該不會認為是巨人自己發出吧？」

「我去看看！」

利威爾完全沒等對方的指示，已轉身朝那個方向衝去。

目送著那細小的背影，埃爾溫笑著舒一口氣。

他沒可能不知道利威爾對部下的情義，而這一點正正就是他的魅力所在……

「利威爾，你沒必要變得和我一模一樣。你只需要以自己的方式去飛翔就好了……因為那本來就是屬於你自己的力量。」

對埃爾溫而言，人類並不是沒有力量，他們只是懷著各種各樣的理由而逃避，並以絕望的表情去掩飾借口。他的目的不只是找出巨人的真相，還有喚醒人類的尊嚴心。

他也曾經懷疑過人類的掙扎到底有何意義，看著多次無懼地在地獄間穿梭的團長，最後竟連在老婦面前抬起頭也做不到……那個時候，他深深感受到人類的極限。但他並不想放棄，他只是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人類活著……並不應該是這樣。

然後在同一天，他就目睹那個身形矮小的青年，在沒有任何裝備之下，徒手拿著鋒利的刀片，無視手心淌血的痛楚，無懼地向著巨人一躍而出的身影……

儘管自己也殺過不少巨人，這一刻卻是震撼無比。

他想要得到這個人，想讓他留在身邊……希望和他並肩作戰，直到生命盡頭。

然後，身體已先一步撲向正要墮下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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