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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黑的厚雲湊得很近很近，彷彿只要一抬頭它就會摀住口鼻，堵住呼吸。

這種天氣之下加上發熱，每吸一口氣也是一種折磨……

身在信長公的城內，兩名軍師在外等候主公單獨傾談，彼此之間並不多話。官兵衛知道說太多話會令半兵衛身體更難受，而且強要叫他休息的話，也只會增加對方的壓力。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就學會在半兵衛抱恙時替他默默分擔。

「咳…咳！」半兵衛掩著嘴，半垂的臉注視著外面打在地上的雨水，大部分的表情被面具巧妙的遮掩了，只要留心看的話大概可以知道他是皺著眉的。

當他抬頭時，官兵衛剛好與其四目交投。

官兵衛頓了一頓，又把目光移向從屋簷邊緣傾瀉而落的雨水：「雨很大啊。」

蒼白的雙唇輕微上揚，笑得有點不著痕跡：「傷腦筋呢，大概還會再下好幾天。」

因為咳嗽的關係，聲音有點無力和沙啞。

「竹中大人討厭這種天氣嗎？」

回應的是一把陰柔的女聲，和半兵衛帶病的感覺相比是另一種微弱。

兩名軍師同時跟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立即接觸到一雙陰沈而且灰冷的目光，明明那雙眸子的輪廓是如此深邃迷人……官兵衛感到背部的毛管都被扯起了。

畢竟，他們在不久前才殺了這個女子的丈夫。

事實上他還是無法理解，阿市姬是懷著何等心情待在命令殺死自己丈夫的兄長身邊。

「也說不上是討厭的地步呢，阿市姬。」反而半兵衛面對阿市卻全無半點心虛之貌，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以最平常不過的語氣回道。

「不過這天氣令大人很難受吧？」阿市纖細的五指抓在胸前，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胸口很難受，快將窒息……很痛苦，是這樣子吧？妾身現在也有相同的感受……」

「人類會想盡辦法玩弄敵人，同時也逃不過上天的玩弄啊。」半兵衛的聲音輕得近乎只有呼氣，不過在旁的二人還能聽見。

「那麼，這黯灰的天空是在宣告著誰人的宿命呢？」白皙而幼細的指尖指著低垂著的污雲，女子回望半兵衛的眼神有一種迷失般的茫然：「這一次，上天又要讓誰彷徨呢？」

在二人作出反應之前，阿市彷彿察覺到什麼，突然退開，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暗影裡。然後站在後方的官兵衛又感到另一股寒意，頭才回到一半，就聽見某人陰陽怪氣的語調。

「哎呀……半兵衛大人，我們又見面了，上次也沒有機會向你問好……啊，黑田大人也在一起嗎？」留著銀色長髮的男子緩緩步近，上揚的眼角加上瞇眼的笑容令人滿心的不舒服：「兩個人站在一起散發出的氣場真是不一樣，不愧是傳說中的『兩兵衛』呢。」

半兵衛裝出被對方的玩笑逗樂的樣子：「明智大人太誇張了吧？」

「你們一黑一白的站著怎樣都顯得很注目啦，對於黑田大人的才智也早有耳聞，倒沒想到是如此硬朗的形象。」明智雙眼終於張大到正常的程度：「這就是真人不露相吧？」

「明智大人言重了，小生實在沒有這種魅力。」只需一秒，官兵衛就知道自己討厭這個人。

「兩位大人真是一大對比呢。半兵衛大人有時候就像一頭高傲的貓兒……怎樣也逗不動……」說著，明智向半兵衛伸出手。官兵衛心中湧起一陣不悅，正當他想出手時，半兵衛輕輕掃開伸到自己臉前的指尖：「貓兒是很可愛，但大人這玩笑有點失禮了，不是嗎？」

「半兵衛大人在各方面來說都很可愛，真想看看你面具下是什麼表情啊……」明智的指尖還未安份下來，突然伸前摸上了半兵衛的臉將他扯近，然而馬上就被某人帶著怒意地抓住手腕。

明智看著這隻黝黑的手將自己的手挪開，笑容現出了某種不自然的生硬：「哎呀，生氣了嗎？看來這玩笑真的開大了……嘿…哈哈……」

「官兵衛，快放手。」

「……」半兵衛冷冷地拋下的指示令官兵衛極感錯愕，心底像有什麼哽著似的。

這時，紙門敞開的聲音劃破三人間僵持的空氣。

高及樓頂的男人步出，望向兩阿軍師：「回去了。」

「好的，秀吉。」

半兵衛臉上重露笑容，悄悄拍一拍官兵衛的背，再與明智擦身而過，並步向秀吉。在二人擦身的一瞬，明智悄聲細吟：「你的面色很不好，真叫人擔心喔。」

「大人不必操心，不然在下會過意不去的。」半兵衛回話時並沒有回頭，只注視著秀吉。而當官半兵經過時，明智又很老實的道歉：「抱歉呢，沒想到黑田大人是如此一本正經的人。」

本來已充滿不悅的官兵衛的眼中所見，這不是道歉而是挑釁：「你……」

「回去了，官兵衛，別幹失禮的事。」

半兵衛略帶強硬的語氣表面是斥責官兵衛，其實是將明智的挑釁擋開再丟回去。

雨水，總如壓頂般沈重，官兵衛洗去今天的勞累，還沒乾透的黑髮度亂的垂在臉上，沒有穿好的浴衣前襟露出結實的胸膛。在沐浴時已不斷用冷水從頭淋下去，好讓今天在被明智激起的怒火熄滅掉……然而雨水打在屋頂的聲音很煩人，令他不斷想起今天的事。

不管是阿市姬還是明智光秀的出現也令他渾身不自在，甚至有種噁心的感覺。所以，當半兵衛被這樣的人觸碰時才有一種無法接受的感覺……

「不管怎樣，今天表現完全失格了吧……完全被衝動控制了……」

官兵衛洩氣地將掛在頸上的毛巾摔到蹋蹋米上，像渾身失去動力似的一屁股坐下。

「嘖……」愈想就愈覺得自己丟人，氣得咬牙切齒同時，又不自覺拾起毛巾將它捏作一團。

「官兵衛終於知道自己衝動了嗎？」

門外突然傳來輕柔且略帶喜悅的男聲，官兵衛一驚抬頭，看見紙門板上透出一個細長的身影。他未有思考就撲上前敞開門，果然，半兵衛就站在外面，身穿浴衣，背上披著薄薄的外套。

「不行啦，如此衝動的動作。」他輕輕推上官兵衛的胸，著他讓自己進去。將門推合後，半兵衛擅自坐下來，脫下面具，抬頭凝視對方疑惑的臉，露出難得真切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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