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重校對才發現為何把毛利的劇份寫得如此少突然覺得很可憐，所以為他加了幾句。）

「這是海水的氣味，還有豐臣軍的囊中物的氣味。」

白晝之色從暗幕底層悄然滲出，半兵衛在這微弱的光線中注視著自己呼出的霧氣。濃濃的寒意和濕氣沈壓在背上，伴隨著他的是整夜未眠的大軍。

「半兵衛大人，您今天身體感覺還好嗎？」

眾多部下之中總是有一、兩人是特別細心的，事實上半兵衛前天才發燒了。但因為沿海空氣比較潤濕，不多不少也令肺部舒服一點，雖然氣溫較內陸低一點，幸好也沒令病情惡化。

「這氣溫的確不妙，但很不巧，我今天突然想運動一下。」紫眸微微低垂，掃過了一臉錯愕的部下，落在剛剛步至的男人身上：「你也有同感嗎？秀吉。」

「唔……」一身紅色護甲在步行時發出陣陣鏗鏘聲。他不需要任何武器，也無需多講說話，僅僅像山一樣佇立著，那雄姿已足夠為全軍上下所敬仰。

這時，那陣一直摑著臉龐的冷風驀地靜止，但半兵衛仍感到褲管被衝撞的氣流撥動著。一抬頭，他發現秀吉的身體正擋在自己旁邊，因為光線不足的關係，他只看到一個巨大的剪影，還有那份旁人看不出來的溫柔。

半兵衛裝作不知道，默默收下這份心意。

那個男人在戰場上是如此的令人畏懼，但在他的背後……也曾經有一個女人，從一開始到生命最後那刻，都深信著秀吉就是她的美夢。

她算是個可憐的笨女人嗎？不，她不笨……

半兵衛從來也不認為那個認同著、深愛著秀吉的女人是愚昧。

「半兵衛，你說說看……為何我們要攻打毛利的水軍？」

「原因很簡單啊，秀吉！因為毛利他沒有人望……」半兵衛揚揚嘴角，還一臉自信的交疊雙手。看似是很兒嬉的答案，但秀吉知道他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的確，毛利元就並不會攏絡人心，在懷有才智同時內心卻充滿缺陷。

冷酷的表面，也許不過是為了掩藏意識中的破綻……

面對同是智將的敵人，半兵衛要求秀吉讓自己獨自落單。

隻身衝進敵陣中的他單手揮動起關節劍，刀片在半空中拖展為一條泛著紫光的長鞭。纖瘦的身體並不需要很大的動作，壓倒性的華麗完全沒有令他與生俱來的優雅失色。

「很完美的編排，毛利君……只是，這絕妙的陣勢還是太脆弱了。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那是因為他們不中用。但不過是工具而已……後補上多的是。」

面對攻到自己面前的半兵衛，毛利元就依舊冷著一張臉。

日輪狀的武器在半空迴轉，高速以霸氣的弧度在半兵衛身旁掠過，即使敏捷避過，那環型的刀鋒馬上又從另一方向襲來。儘管一路攻下來都很非常順利，毛利這個人卻不易對付，在面具之下的眉頭也禁不住緊皺。

「哦……如傳聞中一樣冷酷無情呢。」

「難不成你會對工具懷有感情嗎？那真意外，竹中半兵衛。」

「不，這也未免太唯美……只是，人的內心也是重要的零件哦！毛利君。」在二人糾纏期間，遠處一枚訊號彈被射到半空，但半兵衛不為所動：「你手下的士兵就像脫了零件，充滿不安穩的離心。這種事……其實你是知道的，對吧？」

「……！」看著那並非己方發出的訊號，毛利知道自己的兵已完敗，未知是因為訊號還是半兵衛的說話，這一下分神，就讓他躲不開接下來的一鞭。

從毛利元就身上濺出的血花跟隨著劍的走向而舞動，臉側的血黏著栗色的髮絲，細長的雙眸在倒地後仍死命的張著，佈著密雲的天空在這個時候也顯得很刺眼。

明知道光明在哪裡，卻就是抬不起腳步朝那方進發。

以日光為傲卻一直背對著光明，就像執意要死守那孤獨的暗影一樣……真矛盾啊。

「竹中…半…兵衛……」

他聽見踏在濕黏泥土上的腳步聲，也看見半兵衛那飄逸的藍色披風……

「毛利君，如果我當初沒與秀吉相識，你說我會一直躲在稻葉山城，還是變成你這樣子呢？」他彎下身，看著元就嘴邊的血絲慢慢流至頸項：「你冷酷的眼瞳裡還有感情。」

「你…也不是一樣嗎？」

淡紫色的雙唇輕輕揚起：「騙人，你沒可能看得見。」

「…死亡……會令一切……變清晰……」

「是嗎？但我會活著去看。」半兵衛轉過身，元就並沒有回應這句話，再沒有回應。

很冷──是死亡的空氣捲至嗎？

和毛利元就戰鬥時暖下的身子，似乎也抵不住海邊的冷風，在走了幾步路便忍不住咳嗽起來。喉間感到一陣堵塞，溫熱的血已流過嘴邊，令胸前的白衣布染紅了一大塊。他慌忙的用衣袖擦去下顎的血跡，咬著唇站起來。

「半兵衛大人！」豐臣的士兵們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們剛好看不見這一幕。

而同時會合的秀吉也一樣，他看看那邊敵方主將的屍體，再看看眼前的半兵衛。

「這些血是……」

「是毛利君的血。」半兵衛拖著沈重的腳步慢慢接近秀吉：「我們得到的不止是他流淌的鮮血，還有他的軍隊……秀吉，我說過了，絕對沒有問題的。」

士兵們看著軍師明顯變蒼白的臉，看到的除了是一陣冰冷，還有一陣妖媚。

當他與自己擦身而過時，秀吉的手下意識的搭上了半兵衛的肩膊……

「秀吉？」

「……我們走吧。」嚴肅的表情並沒有在半兵衛面前改變，能夠表現出其感情的就只有那隻依依不捨地離開半兵衛肩膀的手，他很想扶一下他，很想和他並肩前行。

然而他能做的就只有獨自握著拳頭前進，讓半兵衛配合著自己的步伐跟上來……

「秀吉……」半兵衛帶著輕喘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秀吉回頭，他在想半兵衛會不會請求他的參扶。但這果然都是天真的幻想，此時映進眼廉的是半兵衛銀白的曲髮，那在風中飄動而泛出的亮光，為他倉白的臉添上神彩。

他仰視著遙遠的長空笑了：「放晴了。」

「嗯。」秀吉同視著雲間滲下的曙光，手撐著腰駐足下來觀賞：「討厭的天色終於消散了。」

「對啊，一切陰霾都會……」一雙紫瞳在白日穿過雲霧時強光而閉起來。

戰後的安寧嗎？這真是令他眷戀無從的東西。

真希望能再擁有多一點時間，那麼……此刻的美好或許就可以延長一點。

「半兵衛。」秀吉轉身踏前了半步，又回頭看他的軍師：「沒問題吧？」

這問句有多重含義，這可以關乎半兵衛現時的狀況，還有這統一天下的理想。

「當然了。」半兵衛刻意加重了聲音的力度，站直了身子直接與秀吉擦身而過，獨自前行。他背對著秀吉回應了這個疑問：「作為你的摯加與軍師，我必傾盡全力為你取得天下。」

而不會是你的負累……

這就是半兵衛一直無視秀吉關愛的原因。

「如果誰要把你搶走，我想我會將他踏成肉醬。」

對豐臣軍而言，對秀吉本身而言，竹中半兵衛都讓他有完全佔有的理由。這狂妄的說話逗得半兵衛一笑，陽光在他的銀髮上映出了耀眼的光彩，令他的笑容看起來就如夢幻一般：「我一直都在這裡，不是嗎？我不會跟秀吉之外的人走的。」

即使順利取得了毛利的軍隊，也未令這孤高的男人臉上浮現喜色，然而……

軍師的這句話，卻讓他打從心底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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