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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faced Hell=Sunk Heaven 結局+番外,1

[db:作者] 2025-07-04 09:55 5hhhhh 7710 ℃

07 結局篇

“Unexpected yet expected, emerged from the dark I come to life.”

《難料的終如所料,一切已從讓我蘇醒的黑暗中獲得新生。》

同是只放著一張桌子的小木屋,同樣只有六個人的室內。沈灰色的窗簾遮著窗戶,只靠桌面上那小小的燭光照明,密封的空間中氧氣有點稀薄,但也不算悶熱。

「不知不覺已是深秋了,記得上次見面時正好下著冬季的最後一場雪……時間過得真快啊,埃爾溫。」這次老司令沒戴帽子,露出那光滑得發亮的光頭:「只是相隔了半年左右,你的組織看來已面目全非了……犧牲眾多年輕的生命,連多年來信賴的親信都落入敵人手中被公開處決,這真夠殘酷啊。」

司令抬頭,在游擊隊首領背後的除了名看來像個孩子般的青年外,另一邊的人已換成戴著眼鏡,一時還分不清性別的隊員。從二人臉上並未看見任何艮顯的感情,沒有激昂也沒有動搖,看來他們已決定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這對我來說並不是特別殘酷。」首領淡然一笑:「世間本就是如此。」

「老夫總是很欣賞你這一面……」司令稍為傾前上身,以手背托著下顎,打量著金髮男子那全不表露半點憂慮挫敗的表情:「還記得在你的組織還寂寂無名時,也曾提議過讓你成為老夫的部下,畢竟像你這種人才……因為這無可抗力的原因而失去該有的身份,實在太可惜了。後來被你拒絕時,也曾經擔心你是覺得被同情了而自尊受損呢。」

「事實上,我只是覺得依負著更大的翅膀反而更難飛翔而已。我很明白當背負著的是一整個國家時,受到的制肘會有多大。不過,沒想到您竟然考慮起我的感受來了……真是令人受寵若驚。」

埃爾溫的言行一直都很有大人物風範,永遠都不失威嚴的眼神和表情,加上絕對等閒之輩能道出的見解,和只有上層人物才能接通的風趣,要讓他當著無名的戰士還真是天大的浪費。利威爾一直盯著司令那隨著說話而上下擺動的灰色鬍子,這也是他略有印象的事物……他記得自己也曾在這個老爺子的國家呆過,也曾在新聞上看過他演說的樣子。

那是一個作風相對溫和穩健的國家,也就因為這樣,反而不太好出手干涉別國的事。

「哦……?老夫看起來有這麼溫柔嗎?明明在年輕時都以鐵見稱的,果然……人老了,當年的氣焰都不復存在了。」司令瞇眼笑著,眼角的皺紋顯得更密更明顯了。

「沒這回事,我看司令您還可以再戰一場,現在時機正好。」

有時候埃爾溫對大人物的說話聽起來像奉承,事實上卻是一針見血。

「這都是埃爾溫你開出來的路,讓我們這些綁手綁腳的國家找到理由介入啊。」

「那麼,司令您明白當初我拒絕好意的理由了嗎?」

「很早之前就明白了……埃爾溫,我果然沒看錯人,你真是非常高貴的存在。」

「哪裡……我只是一個什麼也可以犧牲的瘋狂之人。」

這是真心話,同時也是客套話。

利威爾的目光從司令的鬍子移到金髮男子的背上……在剩下不足一百人的情況下,組織的行動也變得利落多了,但要是不尋求他國疪護,終有一天還是會被抓到。在那次在山上被直昇機逮到之後,他一直跟著埃爾溫四處奔走逃避追捕,沒半句怨言。

其實他知道,這男人必須要這麼做……要是當初他為了個人的身份與前途而投靠他國,大概也只能成為空有力量而毫無自由的將士,而恐怕那些亡國的遺民還要背負好幾代的屈辱。

「真是一場瘋狂的賭注呢……在這時代中有多少一無所有的可憐人,真正能豁出去的卻很少。看著你們不惜讓自己在後世留下身為恐怖份子的污名,也要堅持到底……就連坐享漁人之利的老夫,心裡也不禁湧起深深的罪惡感。」

「這樣的話也說不上是漁人之利吧?這份罪惡感正正就是代價。」

聞言,老司令抬眼望向面前男子這張微笑的臉,愣了兩秒,又輕輕苦笑:「對老人家還真是不客氣呢……不,不管怎說還是太便宜老夫了。」

「說得也是。」埃爾溫回得不留情面,但下一刻又深深的點了頭:「那麼就請您盡可能……去關照一下那些仍然注視著明天的人們吧,匹克西斯司令。」

直白得無需修飾的利用關係,反成為人世的虛偽中最可信之物。

當深深明白到像自己這種人根本已沒資格得到一絲感性的溫暖,哪怕是多深重的情感也得無情地捨棄掉,那活在世上……唯一能依靠上的關係就只有互相利用了。

──你要憑什麼來雇我一輩子?

──就憑那真正的自由……如何?

回想起來還真諷刺,當初又有誰想到會變成這種連活路也被堵斷的下場?

不,不對……那個時候真的有想得如此完美嗎?

十二月初,大地迎來冬日的第一場雪。

零星飄落的雪花還不足以堆出積雪,但整個遼闊的曠野已充斥著壓迫一般的低溫,侵蝕性的低溫伸延至無限遙遠的方向。邊境之地一片荒涼,日欠失修的道路上,生鏽的路牌所指示的內容已經沒有意義。

如此大國明明還擁有用不著的土地,卻非得佔據其他小國的領土,將眾多的遺民關在狹小的圍牆內,讓他們遭受如牲畜都不如的待遇。如今,無處容身的少數人就身處荒野中央,沒有牢困的高牆,也沒有讓人神經繃緊的視線,這裡什麼都沒有……

此身兀立於無際暗晦的長空下,感受著空靈的大氣這個一無所有的自己。這種感覺與自由是如此相近,彷彿只有一步之隔,卻永遠無法觸及。

沉壓在背上的罪孽不會讓我們踏出這一步。

「利威爾,怎麼看著天空出神了?」

「在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能看得進眼的東西已不多了,難不成要我看著你這大叔嗎?」

只有二人的吉普車停在馬路中心,黑髮青年以庸懶的姿勢坐在助手席上,下滑的身子已幾乎貼不著椅背,雙腿就晾在車頭上,鞋底頂著擋風玻璃。

「看著我也不錯吧?」打開車門登上駕駛席的埃爾溫從胸袋掏出那包皺巴巴的香煙,看著那僅剩的一支煙露出淡淡的苦笑:「搞不好馬上就要看不到了。」

身旁傳來擦動打火機的短促聲響,然後熟悉的煙味就飄到鼻頭之上。

「裝什麼傷感?像你這種罪大惡極的異端能留個全屍已算是萬幸了!」

「啊啊……那麼你這到處留下血腥的人間兇器應該也無法善終才對呢。」

「哼。」傭兵嘴角一歪,露出不屑的表情:「嘿……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從沒在部下面前展露笑容的二人,此刻都在互相的詛咒中毫不造作地笑起來。

「嘖,也太差勁……」利威爾伸手取過剛被對方雙唇放開的煙,很自然地送到嘴裡,狠狠抽下一口:「你是我見過最差勁的雇主,就如要和你抽同一支煙那般差勁。」

「果然對我懷恨在心嗎?」在被對方噴上一口煙同時,埃爾溫也將那僅剩的一支煙接回來。

「少自作多情。」利威爾看似是嫌惡地別開臉,事實上卻透過倒後鏡打量男子的臉:「我還沒有糊塗到要遷怒,說到底那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算結局再爛也不會失掉最初的氣勢。」

「原來你還記著那個女孩的說話……」

「會這樣說的話……那麼你也一樣。」

──我們無法靠一己之力前進,好不容易才被帶離原地,得償所願地走上這條路。

──即使前方真的只有地獄,我都不會後悔!

那個在半年多前不幸死去的少女,她的聲音直到現在仍不時在腦中迴響。

她的一字一句總是刺痛著內心,同時又如救贖一般支撐著他們……

「我們說好不裝感性的,不是嗎?」

「哦……露出破綻了,你這老狐狸。」

青年將雙臂枕在後腦下,閉上雙眼感受著拂在臉上的寒風。

「你想多了,比起這個……利威爾。」男子邊說邊從外套內袋掏出一疊鈔票,並將它塞進對方的褲頭內:「這是說好了的報酬。」

「嘖……」利威爾對著雇主嗤之以鼻,以二指將那疊鈔票夾出來,嫌棄似地揚了一揚:「給我敵方國家的貨幣,是要我用來擦屁股嗎?」

「這不是很新鮮的體驗嗎?事到如今就算幹什麼也不會感奇怪了。」

「開玩笑。」青年將那疊鈔票以扇狀攤開:「用這個擦的話,感覺大概會比和你做時還糟。」

「有這麼糟嗎?看樣子我們得找個地方做做看,而且雪也下得愈來愈大了。」男子將香煙放回青年嘴內,然後打起車匙,踏上油門繼續開車前進。

乘著撲面的冷風,利威爾舉起拿著鈔票的手,用力一甩同時鬆開五指,然後一張張又髒又舊的紙幣華麗地飄散。在毫快地散盡金錢後,他又順著姿勢伸了一個冷腰。

「……」埃爾溫悄悄打量對方的側面,那是一副難得一見的痛快表情,為了讓這表情再多維持片刻,他甚至捨不得發出一點聲音去干擾那份心情。

「飛得真遠……」身旁的青年翻過身來面向車尾的方向,看著那堆鈔票已飄到肉眼不見的地方去:「自有記憶以來都在為這些臭錢而活,但就算拿到多少錢,都不及現在把所有錢丟掉的感覺來得痛快……看來我也被你的瘋癲傳染了,埃爾溫。」

「那是因為你體內早存在這種逆天而行的特性,所以我才果決地雇用你一輩子啊。」

「那麼,所謂真正的自由……」聞言,利威爾也轉過身來,回復到正常的坐姿。但在面前埃爾溫說話時,又突然頓住:「等一下,停車。」

「怎麼了?」依對方的要求停車後的埃爾溫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發現不遠處的分叉路上,有另一輛吉普車在停著,背尾位置似乎還有小孩在坐著。

埃爾溫把車開到那邊,發現車上就只有一名老人以及三個孩子,他們一身單簿也沒有任何行李,身上也帶著輕微的擦傷。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對於埃爾溫的提問,老人和孩子們都露出滿懷戒心的樣子。坐在車尾上的是一名看來驚魂未定的男孩和一名眼神銳利的女孩。男孩渾身抖顫,咬牙切齒,像完全沒注意到二人的存在,而在他身旁的長髮女孩牢牢地瞪著。

而在老人旁邊還站著一名金髮男孩,他的眼神看來相對冷靜,似在靜觀其變。

「不用害怕,我們不是那個國家的人,不會傷害你們的。」事實上,埃爾溫大概也猜到是什麼狀況,在這幾個月來也不時會遇見從牆的那邊逃出來的人們。

他們為了自由而鼓起勇氣掙扎,最後終於得到解放,但在冷靜過後,當初激昂的情緒往往會轉化成後悔和彷徨。即使自由之翼的一眾對他們伸出緩手,反被責備也是常見的情況,當失措的人們將傷亡的責任全怪到他們頭上時,受不起罪疚的人們往往就會躊躇起來。

仍然留下的成員已所餘無幾,就像宣告著他們的使命將以此作結一樣。

「……」金髮男孩眨眨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埃爾溫,良久他才指向遠處在冒煙的地方。

「是嗎……就你們幾人逃到這麼遠的地方,真是了不起。」男子輕皺眉頭,摸了摸面前那顆金色的小腦袋,又抬頭望向老人:「要讓老人家您帶著小孩這樣逃難,就算我現在說什麼都不足以表達我的歉意,即使您要怪責我們也好……請相信,這些孩子還有未來。」

「兩位……是『自由之翼』的大人吧?您們…沒有錯,要不是我年老無力,我也……」

「是那些混蛋的錯…那些奪取我們土地,毀掉我們家園的混蛋!連媽媽也被他們害死了……都是他們的錯……該道歉的是他們……不,不對!就算道歉也沒有用……」

「艾倫……!」

在車尾那邊傳來男孩帶著哽咽的低語,聽來帶著濃濃的恨意。

「那邊是什麼情況?」埃爾溫向相對冷靜的老人和金髮男孩問道。

「仍是亂一團……這可是拼死的反抗啊,對無力的老弱婦孺來說還是太艱難了……」

「但我們不想從此失去自由的風景…不想…一輩子呆在那種地方……」看來瘦小軟弱的金髮男孩即使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眼神也是倔強而堅定的:「我知道這會為他人帶來痛苦……只是…只是……我們僅僅是想到外面而已!」

「我明白了,你很勇敢……勇敢而率直地面對自己作為人類的本心,這就是自由的根本。」

所謂真正的自由……到底是什麼?

看著男孩這樣同時表露著堅強和脆弱的表情,利威爾不禁暗自思索起來。雇用自己的組織已經名存實亡,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束縛自己?為什麼直到現在還要跟著這個男人?

彷彿感到現在還未算是結局。

在無際的天空下迎風奔馳的自己,尚未感受到那真正的自由。

事實上,當那個男人以「自由」之名讓自己追隨他時,心裡對那最終的自由還未存在任何概念。也許如那少女所說,答應交易的自己其實也是個終於得以離開原地的弱者。

為了遵循世間那所謂的「法則」而選擇抹殺他人的活法,即使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強者」,卻和那些苟活於牆內的人們沒兩樣,只要對本心視而不見,就能「生存」下去。

「消滅他們…將他驅逐出去!我們…並不是他們的牲畜……」

「艾倫,你先不要亂動……」

「我要像『自由之翼』那樣,給那些混蛋一記重撃!狠狠地撃潰他們!」

車尾的男孩開始低吼起來,聽見這番激憤說話後,利威爾像被牽動似地跳上車尾。那名被稱為艾倫的男孩看見這個眼神兇狠的青年後,都禁不住渾身一顫。而在他身旁的女孩則朝男承貼得更緊,而她眼裡也充斥著小孩不該有的殺氣。

「哦……原來如此。」這兩名孩子,都帶著殺人者的眼神。

「你…想怎樣?」女孩死死地瞪著利威爾。

「小鬼,你真的想把他們撃潰嗎?但願這不是你一時以氣用事吐出來的漂亮話。」站著的利威爾俯視著男孩,只見已冷得手腳發止,哆嗦不斷的男孩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鼻頭哼出像野獸般的低吼,然後在真正吼出聲內同時也撲向面前的人。

「我要戰鬥!現在!馬上就要……把他們全部殺光!那些骯髒的傢伙…醜陋、骯髒的…!」

「骯髒…是嗎?」在激動的孩子面前,如往常般平靜的利威爾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輕低吟,然後將扯著外衣的男孩甩開。

女孩見狀也像被觸動某條神經似地發難,撲向青年正想揮拳:「你…!別對艾倫亂來!」

「嘖。」青年握住向自己揮來的小手臂,拳頭的迫力對一個小女孩來說可算是超乎想像:「力氣是挺大的……我看妳應該阻止這小鬼亂來才是。」

說罷,利威爾又把她甩到男孩那邊。

「利威爾,別對小孩動粗。我們把車上的毛毯和備用輪軚都送給他們吧。」

「哦……」青年草草回應了男子,在跳下車前又往男孩一瞥:「現在的你,極其量也只能瑟縮著發抖,即使讓你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現在你應該好好感受一下,看看自己有多軟弱無力……一秒也不准移開目光,好好的將這副不堪的模樣記在心裡。」

在為他們換上新的輪軚後,埃爾溫指示他們往韓吉的所在地進發,僅存的隊員們有一半以上也跟隨著韓吉,並與匹克西斯司令協調著接收遺民的工作。

再次回到吉普車上的二人都像若有所思,不約而同的沈默下來。

良久,埃爾溫才先開口說話……

「明明對部下如此溫柔,那為何要對小孩如此嚴苛?」

「我本來就是個流氓,因為很能打,後來才當起傭兵來。」利威爾交疊雙手,頭往後仰,枕在椅背上,看著天上被強風推動的污雲:「我認為人只有將自己的軟弱看通看透,才能理解真正的強勁然後找到真正該走的路。依賴虛假的力量就只會淪為骯髒的東西……」

所以剛剛甩開那個小鬼,都只是因為不想讓他沾上自己的污穢。

「那麼……你自己呢?找到了嗎?那個你想留待最後才判斷的答案。」

「……」

二人再度陷進沈默。

明明在多危急的狀況也可以神色自若地互相吐槽的他們,此刻竟然語塞起來。

「利威爾。」男子清楚鄭重地呼喚著對方的名字。

「……」青年將仰起的臉垂下來,直視著擋風玻璃後的風景,像已預到會有什麼宣告。

「雖說要雇用你一輩子,但看來……我也沒理由再留住你了。」

聞言,青年冷笑一聲:「是要解雇我的意思嗎?」

「畢竟我已沒有能付給你的薪水了,但這不代表我對你的表現有何不滿。」不知何解,埃爾溫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安慰小孩那樣,卻讓人分不清他在安慰的到底是誰人。是將要被解雇的傭兵還是他自己,實在不得而知:「以利威爾的能力一定能找到好老闆的。」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只是……」利威爾刻意亮出輕蔑的目光瞄向身旁的男子:「當初滿懷自信的說要給我真正的自由,現在以這種方式作結未免太難看了吧?」

事實上,他無法接受。只是理智讓他無法表達心中的糾結……

「你早已離開原地,沒可能找不著真正的自由吧?」

「……」這回,連那總是欠缺感情的小臉也像動搖似地愣住。

「不管你對我的理念認同有多少,我也認為你應該要飛得更高更遠才對。」

「搞什麼?弄得像分手那樣怪噁心的……」利威爾露出嫌惡一般的恥笑表情,咧起一邊嘴角:「反正總會有這一天,又不是真的要和你過下輩子。」

即使沒說出來,多少還是能夠理解這個決定。

至少在一小時前彼此也曾有過放縱到底的想法,儘管這僅是在腦海一閃而過的任性。

那些孩子還有未來,但有些東西、有些人就注定要消失在過去。

那傢伙也覺悟到一直追求光明的自己,其實並無資格得到光明,不管為同胞捍衛尊嚴的情操有多高尚,在雨過天清之後,從陽光反映出來的身姿仍舊骯髒。這是讓彼此都輕鬆的決擇,但直到分別時,利威爾還是搞不懂心裡真正的願望。與以往不同,這一次與埃爾溫中止關係時是充滿忐忑……但也未有任何感性的表現。

直到好一段時間後才慢慢明白,其實最不得安寧的自由,就是再也無法對誰忠誠的感覺。回復自由後他是一如既往,以金錢作為戰鬥的理由,能扯上的關係就只有冰冷的交易。生命中依舊與無數過客擦身而過,即使在身死關頭和誰並肩作戰過,此身依舊獨行。

諷刺地……要是有這種感覺,也就說明這顆心也曾經脫離孤獨。

「這算是死性不改吧?」

為了避開風頭他不得不遠離故地,在遠走他國期間也曾嘗試如埃爾溫所說,去尋找真正的自由。然而,身體卻像忘不了一起經歷的烈痛那樣,總是被血腥和戰火所吸引。

「如果你是為了陷進地獄將之摧毀才化身成惡魔,那麼我大概就是為了破壞而誕生的怪物。我一直都是那種東西,除了那段日子……」

某天結束工作過後,他看著鏡中那滿身鮮血的自己,自言自語起來。

五年後,利威爾再次經過那片荒野,回到他曾經活躍過的戰場上。

這地方並是不安定,當年從牆內逃出來的人有一部分被鄰國收留了,而也有一部分人選擇以仇恨之名過活,以他們的方式展開自由之翼。而這次他回來就是因為聽說潛逃多時的前自由之翼首領──埃爾溫.史密斯的消息。

當然,隨風趕至的還有眾多缺錢的狩獵者,他們全都沖著賞金而來。

「喂喂,小妞……你有聽說過嗎?以前在埃爾溫.史密斯身邊還有幾名很厲害的手下,其中一人還是傳說中最強傭兵,不過……那傢伙最近都好像銷聲匿跡了,說不定已找到好財路了。」坐在同一輛吉普車上是一名同行的大叔,他正向對面那名以兜帽遮蓋半張臉,露出黑色長髮的「女孩」搭訕:「這樣正好少了一個難纏的對手呢……不管是作為同行還是敵人而言。」

「是啊。」「女孩」將聲音放得很輕,但聽得出是一把很低沈的聲音。

「我說啊……小妞,不如我們合作吧?如此巨額的賞金就算平分也很豐厚啊!」

這個糟大叔的語氣沒有一字一句不令人感到他的性急和猥瑣,「女孩」揚起嘴角,露出邪氣的笑容:「那得讓我先見識下叔叔的厲害才行。」

在粉碎霸者的牢籠後,埃爾溫在世上就只剩下犯罪者的污名。

就連曾因埃爾溫而被解放的人們都為了賞金而恩將仇報……某程度上利威爾很了解那些人見錢開眼的心情,作為一個殺人者,勢利與道義只能任擇其一,要是滲進不必要的人性,就只會讓自己舉步艱難。

他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指責那些人。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已經再也當不了那種人……只要想起那個將一切都捨棄掉的男人,心裡就會傳來到沈重讓人窒息的痛感。

是啊,埃爾溫.史密斯。

因為你這混蛋,我現在連人渣都當不成了……

「這就是我曾經的家園嗎?真是認不出來……還是說,只是我一廂情願地認為它應該長得和我想像一樣?」

最大的舊遺民安置區正陷進一片動亂,四處都燃著火頭,在乾燥悶熱的天氣下,火焰漫延得更快。那燃燒和爆炸的聲響,那悽厲的慘叫,那孩子們的嚎哭,對他而言就像是嚴厲的責備。

「沒關係,憎恨我也沒關係。」高大的金髮男子在面目全非的市街中央獨自前行,在被破壞得慘不忍睹的道路上,一身乾淨的他顯得完全格格不入。即使沒有說話的對象,也沒有誰能聽見他說話,他仍舊對著污濁的空氣自言自語:「但我不會後悔,也不能後悔。」

留在此地的都是當初選擇不去反抗的人們,但那些長大後的孩子因為有了自己的思想,加上被新的自由之翼所煽動,相似的歷史又再度重演。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孩童的哭聲吸引了埃爾溫的注意。他朝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一名穿著印有自由之翼徽章的外套的青年正要抱起那名瑟縮在牆角的小男孩。

「不用怕,哥哥現在就帶你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好痛……嗚…腳…好痛……走不了……哪裡都…去不了……」

「振作起來,沒問題的……看,哥哥擁有自由之翼,要到哪裡都不是問題!」

「自由…之翼?是讓大家死去的怪物嗎?」

「……」青年似被孩童毫無修飾的言語所刺痛,明顯頓了一頓。但下一秒他又將男孩緊緊抱住:「不對,不是怪物。那是……我們所有人都應該擁有的翅膀。」

就像男孩終於止住哭聲時,二人的頭頂傳來不尋常的斷裂聲,一塊燃燒著的巨大木板正從他們的正上方墮下。青年以自己的身體擋著男孩,並緊閉雙眼,然後又聽見一聲撞擊的聲響,本要墮下的木板彈飛到七、八米外。

青年聞聲抬頭,在看見面前那名金髮男子後,瞪大雙眼的他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在沈默數秒後,他又突然臉色一變,抬起手指著男子後方:「首領,後面……」

「!」埃爾溫感到背後湧來一陣強烈的殺氣,但在他轉身之前,暖熱的鮮血已濺到他的後頸上。兩名看來不是正規軍人的男子浴血倒地,站著的就只有那個嬌小的身影。

殺死那兩名不速之客的人雙手各拿著一把軍刀,因為以兜帽蓋著頭部的關係,完全看不到臉部,只有黏上血漿的黑色長髮在隨風飄動……看樣子,在這次前他還殺了不少人。

「……」

正當埃爾溫想要和他對話時,他便輕盈地踏上平房一樓的小簷篷,抓著露台的鐵欄杆,轉眼就往高處逃去,就像一隻貓那樣。

不知何來的強烈欲望驅使著埃爾溫追上去,儘管不如對方敏捷,手腳修長要攀上屋頂也毫無難度。二人在燃燒著的房屋頂上追逐,四處冒出的濃煙似乎完全不成阻礙,密集的槍聲也無法讓他們卻步。

忘我地狂奔的腳步在破爛的屋頂上亦如履平地,就如長著翅膀一樣。心裡有種久違了的興奮,早已塵封的盼望一下子覺醒過來,燃起靈魂的熱度。

──反正總會有這一天,又不是真的要和你過下輩子。

──利威爾,你能這麼說就真是太好了……不然……

恐怕我會忍不住,要把你一起拉到地獄去。

「唔!!」

這時,在埃爾溫專注的視線被三名男子闖入,距離近得馬上就要撞上。

當他們都擺出要開打的駕勢時,對面樓頂又有另一人以步槍向這邊掃射……四個人都為了閃躲而滾在地上,然後一下鮮明清晰的槍聲讓那個人停下來。四人以最快速度站起來,同時驚覺他們之間多了一個人。

那個突然出現的細小身影一轉眼就又彷似消失眼前,在半秒後再次現身時,有其中兩名男子已噴血倒地。

「臭婊子!」剩下的一人扯著「女孩」的長髮,連帶她的兜帽也被翻下來。但那相形纖細的身體未有因此而倒下,那束長髮被整個扯下來後,二人眼前出現一張滿帶殺意的臉。這名身手敏捷的神秘殺手其實束著一頭黑亮的短髮,似乎並不是女性。

男子盯著這雙兇狠的三白眼,馬上就認出來者何人:「怎麼會……你是…利威爾?」

「啊啊……沒想到我還這麼有名。」

「你…你是……要來和我們爭賞金嗎?」

「賞金?」黑髮青年輕蔑的揚一揚眉,一翻手換過了手槍,就朝對方眉心轟上一槍。然後對著那倒地的屍體補上一句:「我只是不爽買我的男人被路人甲拿去賣而已。」

在對屍體說話同時,利威爾也感受到背後的視線。

「我就在想……為何停留了這麼久,都沒出現半個趕領賞金的獵人……明明我是懸賞第一位的罪犯啊。」久別重逢,埃爾溫未有半句感人的話語:「你最近缺錢了嗎?利威爾。」

「最近市道不好,同行的質素愈來愈差,老闆的臉色都像屎一樣臭。」利威爾一臉不爽的回頭,終於再次看清楚這名男子的臉:「沒想到你這老男人倒變得愈來愈值錢了……」

金髮男子苦笑著聳聳背:「被你這樣搗亂,恐怕我的身價又要升值了吧?」

「……為何要回來?埃爾溫。」

「你又如何?利威爾……為何要回來?」

青年本來已愁著的眉頭皺得更深:「別晃圈子,你先答。」

「你還是沒變呢。」男子像拿對方沒輒似地無聲輕笑:「這個世界也是……這顆心無法自由的話,到哪裡都是一樣。不過,剛剛又感到……真的有什麼在慢慢改變……」

「是嗎?」在看到對方釋然似的態度,利威爾的表情也緩和了一點。

這時,不遠處傳來直昇機的聲響。

二人二話不說就一起朝同一方向逃跑,但就算二人有多敏捷,也沒可能比直昇機快,強力的氣流已令步伐不受控的歪斜,同時也進入了敵方的射程範圍。

昇機上那名士兵向著二人掃射,在槍林彈雨下,利威爾成功跳到對面的天台。但在半空中的埃爾溫因肩臂中槍而亂了姿勢,跳躍的距離因而縮短,僅能以左手抓著天台邊緣,腳下懸空。

「埃爾溫!」

「快走!利威爾!」

即使埃爾溫這樣喊道,利威爾仍然雙手拔出手槍,朝直昇機上的人發射。此舉成功讓敵方的焦點轉移,但要用手槍攻擊飛行中的目標還是大有難度,而且太接近埃爾溫的話恐怕會波及到他。

於是利威爾決定跳回剛剛那棟樓房的屋頂去。

「利威爾!別亂來!」

那步槍的子槍跟著那跳躍的身影掃射,然後在他著地時,那一下停頓讓好幾發子彈穿過身體。濺血的身軀重重地撞到天台的地上,滾了一圈後順勢爬起來,然後朝直昇機的機艙丟出了手榴彈。一秒之後,直昇機便發生強烈爆炸,並墜毀在樓房間的街道上……

四周的火光因此而更加旺盛,像在對與天上那片赤色的火燒雲叫囂。

像要強調自己的存在,不甘於成為弱小的一方。失重的靈魂在盲目追逐那名為「強者」的影子,遺忘了早已展開的羽翼,也不堪注視那名為「虛無」的自由。

當腳下的地獄漸漸浮上,我們就只懂死命往高處狂奔……忘卻喘息,忘卻心跳,忘卻作為人的界限,最後在自以為是終點的地方佇足回首,腳下依舊是地獄的枯土。

「利威爾…利威爾!聽見嗎?振作點……」

「埃…爾溫……」

再次張開眼時,利威爾感到臉側已貼在埃爾溫胸前,那粗壯的手臂將整個人都包圍著。渾身已經濕潤,衣服沈重地黏在皮膚上,已分不清是哪裡在痛。暖熱的鮮血彷彿就要滲透每寸肌膚,同時又有一陣寒意從體內深處滲出。

「你能撐得下去吧?要保持意識。」男子的語氣聽來很冷靜,但抱著對方的左臂已開始抖顫。

「…遜斃了……我竟然…中了這麼多槍……真是…一大污點…嗚…咳…!咳……」本來連吐出一個字也夠艱難,在鮮血湧上喉嚨後,更是連呼吸也感困難。

「利威爾…!」那明顯顫動的五指將細小的肩膀捉得更緊:「利威爾……要是真的為了我而死掉……你大概也無法瞑目吧?所以,要支持住……」

「這樣一來……就真的……被你雇一輩子…了…嘿……算你嬴了……滿意了吧?」

「你不是這種……會輕易屈服的人。」

「哼…你也…不是那種…容易傷感的傢伙。」利威爾吃力地撐開眼皮,將焦點集中在男人繃緊的表情上:「再者……除了你以外……我不會…再對誰屈服……就算是閻王也…不例外……」

垂死掙扎的我們在焦灼的荒野上躊躇,沒發現翅膀在燃燒。因烈痛而咆哮的嗓音就如咒語,召喚著活在體內的惡魔,並在被吞噬前一刻發出微弱的低吟……

現在身處之地就如荒島,被火海重重包圍,灼熱難當。

在令人焦躁的高溫之下,懷中之人的體溫顯得異常模糊,明明早已捨棄一切,但面對眼下如末日般的風景時,才發現此刻心底竟然尚存渴望抱擁之物。

還不想就這樣被浮面的地獄所淹沒,還想再一次掙扎。

「利威爾……不准死,這是命令。」埃爾溫的表情仍舊繃緊,雙眼冒出銳利的寒光,習慣以無情一面示人的男人,彷彿還未來得及將真實的感情好好表現出來。

「你…真是…他媽的帥……帥得讓人想……痛毆一頓……」

說到這裡,利威爾的目光又一陣失焦,這時他才留意到天上如火燒一般的雲層已染上一層淡紫,展露出與夕紅截然不同的輕柔。

那漸變的色調看起來,就如天國在徐徐降下。

「喂……埃爾溫……一起……飛翔吧……」

「利威爾?」

這就是答案,這就是最後決定選擇的……自由。

就在這雙翅膀被業火燒燬之前,一起飛翔。

只要還有一根還未化為灰燼的羽毛……

男子緊抱著懷內雙眼緊閉的人,仰望著那像要馬上沈下來的天空。

「我明白了,利威爾。我們就……一起飛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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