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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faced Hell=Sunk Heaven 結局+番外,2

[db:作者] 2025-07-04 09:55 5hhhhh 6280 ℃

[番外篇]

「一起飛翔嗎?要是還能被允許的話……不,就算不被允許都沒關係了。」

明明全身都被鮮血濕透,卻只感到愈來愈冷,再多的力氣都無法使出來,身體就像不再屬於自己一般,連痛覺都變得曖昧模糊……在無法握緊的手心中,一切都輕得像空氣,一反往常的沈重,此刻全身都只剩讓人彷徨的輕。

一切觸感像馬上要被捲進黑暗,變成無法阻止的消逝……說不定這就是最終的自由,但唯有被這雙手緊抱著的感覺,卻是怎樣都無法捨棄,很害怕,害怕在閉上眼睛後,便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溫暖和力度……

事到如今,這顆心仍懂得恐懼嗎?

原來像這樣的自己還是擁有害怕失卻之物……他的體溫,他的呼吸,他的聲音都漸漸遠去,取而代之是記憶如走馬燈般在腦內重播。

慢慢滲進來的,是凌亂而吵雜的聲音,強勁的音樂再加上數不清為數多少的人語聲,夾雜著厚重的杯子相踫的聲響……然後某人清晰的一句話讓整個場景驟變鮮明。

『聽說你最近都在幹散活?這個大概會對你有用。』

臉上帶著火燒痕跡的中年男子將放在桌面的小紙條移到旁邊那人的面前。

『這是什麼?』在他身旁坐著一名身形細小的黑髮青年,他雙手插袋,一臉冷漠的朝那張紙條一瞥,上面寫著一個人名和地址。

『反正就是好東西,這個老闆一向不會吝嗇。』

『喔……』聞言,青年才一副不情不願地接過紙條,看來毫無幹勁。

酒吧內粗言穢語四起,拍台聲此起彼落,吵鬧得令人頭痛。光顧的客人多是幹粗活的大叔,或是各種品流複雜的人物,顯然是個低下階層聚集的場所。如男人所說,青年正在找『工作』。和埃爾溫之間的交易平靜地結束了,並沒有什麼難捨難離……當然,要是真有這種感覺才是最可怕。

本能讓利威爾選擇這條理所當然的活路。

儘管是無法喜歡上這樣子的世界,心內卻從不存在急著去死的欲望。直到有天……他發現穿梭於生線上的自己,其實正欠缺某種打破現狀的勇氣,和很多人一樣,這樣的自己只是個膽小鬼。在發現到這個事實時,利威爾已經安然逃逸到遠方的國度。

『這個人和我交情不錯,讓我介紹幾個有質素的人過去。』

『名字很眼熟……那傢伙是要招上戰場的士兵吧?』

『比起在城內幹雜活,這差事賺錢速度可是快十倍啊,對早有經驗的你來說絕對不成問題吧?』男子的左眼已因火傷而失明,而盯著對方右眼的眼神卻依然銳利。

青年一臉無奈地喝光剩下的半杯啤酒:『經驗?是哪個大嘴巴的豬玀在胡說……』

『一眼就看出來吧?好歹我們也曾是同行。』

『嘖……』

利威爾對傭兵的工作沒有感抗拒,卻不知道為何在離開埃爾溫後,卻一直刻意選擇傭兵以外的工作。沒有正式身份的他也無法幹什麼乾淨事,但不知不覺已有一年沒回到戰場上。像自己這樣流浪著幹活的人多的是,在任何一個國家都會遇到際遇相似的人。

但這傢伙說得對,只要是沐浴過戰火的人都能將同類清楚分辨出來。

這次的雇主屬於某個反對派組織,敵方並沒有壓倒性的軍力,總括來說是隨時都能看見曙光的狀況。首領看來是個穩重的傢伙,為人權而戰的他感覺比埃爾溫有人情味得多,算是個相對人性化的武裝組織。

『你就是我那老朋友介紹的傢伙嗎?名字是…呃……』

『史密斯。』與組織首領握手的黑髮青年說出假名,當初使用這個名字時也沒有特別意思,只是剛好想到那傢伙了……畢竟這也不是罕見的人名。

『哦……史密斯?』那個半張臉都被鬍渣覆蓋的男子露出詫異的表情。

『有什麼問題嗎?』

『不,只是覺得有點巧合。早前我也遇過一名叫史密斯的外國人……』

聞言,青年那倒三角的眼眸出現了微細的異動:『這名字還真是大眾化。』

『的確,但像他那種獨特的人可不常見。』

『那傢伙很強嗎?』利威爾並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但當聽說那是個名為史密斯的特別的人時,他卻禁不住想要了解,像被某種直覺驅使一樣。

『以戰鬥能力來說是很厲害……』首領手抵下顎,似是若有所思:『嗯……但真正讓我印象深刻的,其實是他的見解。他的說話讓我思考了很多,比如說我將要犧牲掉什麼,以及我自以為正義的行動是否真的能帶來一個好結果……以及,我是否真的代表正義。』

『……』

面對沈默的反應,男子又苦笑起來:『對新伙伴說這些似乎不太好呢……但作為傭兵的你們往往更懂得為自己生命著想。反倒是,我這種躊躇還真對不起一直追隨著我的戰友。』

這個男人太人性化了。

又或者,真正做到果決無情的人其實少之又少。

『這種心情不管是哪個站於高位的傢伙都曾經有過吧?就是無法輕易說出來……因為,走在前方的人往往都是孤獨的。』青年雙手插袋逕自轉身,面前是同組織的成員們合力整理裝備的樣子。

那注視著同伴的眼神,自然流露的笑容,也就是羈絆。

不知何解,每當從他人身上看到這種溫暖,心裡總是不期然隱隱作痛。

『那麼你也一樣啊……你看起來也是無比的孤獨。』

『哼。』利威爾像自嘲似地嗤之以鼻:『但我所走的是如溝渠一般的道路。』

重投傭兵工作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一樣的火藥味,一樣的死亡。明明所有人類都是與別不同的個體,但在被炮彈轟開的軀體看起來卻如在屠房的牲畜和肉塊一般,無從辨認。

所謂人類的尊嚴到底是什麼?

是擁有一個名字?是被國家支撐起身份?是萬人的敬重?還是隨心所欲的自由?

埃爾溫……你是否也從這些傢伙身上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

當像個旁觀者般看著為某種信念而賭上性命的人們時,是否也在思索著同樣的問題?

為什麼?不管在哪個地方遇上怎樣的傢伙,最後都還是會嘗試代入你的思想?

某夜,在臨時的集結地渡宿,過度的安靜讓微細的聲響都明目張膽的跑進耳內。

利威爾能聽見男女士兵在睡袋中的異動,令人想入非非的布料磨擦聲,還有不經意地從唇齒間漏出的喘息……即使當事人是如何極力掩飾,對於在半夜清醒的人而言,一切仍是無所遁形。

『嘖……』

與男女只有一簾之隔的利威爾捲縮在睡袋裡,胸前感到一陣難耐的苦悶。

事實上,和埃爾溫之間的肉體關係並不只有浴室那次,至於後來是如何展開的,其實也沒有特別深刻難忘。就因為睡得太近,一個眼神接觸,隨意的肢體動作,很自然就幹起來了。

聽著那對男女的情事,利威爾不自覺地回想起久遠之前的某次纏綿──

"見鬼……差勁死了……"

已忘了在誰人床上,只記得是令人討厭的體位,彼此的表情都無處掩藏。那垂在金髮末端的汗水因搖晃而掉落,帶著咸味的水珠滴在唇上,但那猛烈的衝擊已讓他無暇思考是否噁心的問題了。

"別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吧,這次好歹也是你引誘我的,利威爾……"

"嗯…唔……"儘管早有經驗,當那粗大的東西撐開穴口並一下子深陷進去時,還是難以保持從容:"白痴……誰引誘你了……"

"先對我使眼色的不就是你嗎?"金髮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對方極力忍耐的眼神上。

"騷貨…!"咬緊的牙關就像反抗似地吐出難聽的說話:"看一眼就硬了嗎……你這……淫蕩的老狐狸……"

"有趣。"男子輕輕一笑,更用力地挺進。

"嗚…!啊……可惡……"

"也許你想把我激怒,但不知何解……從你口中聽到各種新鮮的形容詞時,反而會感到異常亢奮。"男子抓起對方那半掩著臉的手,腰身繼續用力擺動,看著那寧死不屈的雙眼滲出淚水,並狠盯著自己時,體內的獸性就像回應什麼似地湧出。

直到最後分別之前,二人的交歡總是滲著刺激的火藥味。

沒有甜言蜜語,只有尖酸刻薄的語言攻擊,就像是某種獨有的情趣。

『史密斯…史密斯!』

高大的金髮男子立於以巨大瓦礫堆成的小山丘上,各握著自動步槍的雙放鬆垂下,很明顯四周已沒有一絲殺氣彌漫,留下的只有倒在他腳邊的殘軀。後方傳來同伴的呼喚,對方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年,對於男子的殺傷力似乎有點驚訝。

『你還真狠啊……史密斯……』

『既然是要拔槍相向的對象,就不該存有任何惻隱。』

對著少年微笑的男子看來就是一個完美可靠的前輩,大概他是個在任何場合都能表現出過人風範的存在,擁有著與生俱來的魅力。

然而,這殘酷的世界並不會為了等孩子變成熟停下來,並不會仁慈得在他們做好覺悟前停止晾奪。男子投在少年兵們的目光驟眼看似柔和,卻暗藏著麻木的冰冷。有些成長的代價,往往是要沈重到一生都無法磨滅。

『喂,史密斯……』不太懂禮貌的少年似乎完全未被對方的話語影響:『再告訴我多點戰場上的事吧!比如說最難纏的對手……還有還有,那個強得不像話的傭兵!』

『這可不是什麼精彩的英雄故事,你還是別期望太高比較好呢。』

那只是一個關於垂死掙扎的故事,一群各自懷著信念的人們,無懼地前進……最後理所當然地步上死路的故事。最後迎來的是一個平靜而令人失望的結局,沒什麼驚喜可言,所有人都像早已料到一樣,以木然的表情去面對。

利威爾也是……最終都仍是掛著那副平靜得近乎麻木的表情。

有時候埃爾溫會想像,在利威爾遇上自己之前,是否曾經也像這個孩子那般天真?在長時間的逃亡中,他遇到各種生在水深火熱的人們,在他們心中各存在不同的信念和正義,而面對一視同仁的殘酷,他們的反抗方式也各有不同。而到最後,那一雙雙瞳仁都會失去靈魂應有的色彩嗎?就像自己那般……

背負一身罪孽的自己不過像漂遊於大地上的幽靈,一無所有。世界的遼闊、空盪……帶來的除了自由,還有迷途一般的孤獨感。在槍林彈雨之下,總有一瞬間以為某個瘦小而強大的人就在身旁並肩作戰,直到殺意迫至後背,身體才反射性的回頭給予對方致命一撃。

在這種時候才會深深意識到……現在自己是真正的孤獨一人。

"我一直都認為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不,應該說……我總是一廂情願地相信自己就是正義,然後相信自己正帶領著同伴邁向正道。直到你讓我懷疑自己,我開始搞不懂過往的決定是否明智……當我想要重新求證時,卻突然感到……自己其實是孤獨的。"

埃爾溫記得在不久之前曾遇過一名反對派勢力的領袖,那個人說過這樣的話。

『有些答案,有些道路,往往是要獨身一人才能找到。』

利威爾……你找到了嗎?

儘管沒有刻意調查對方的動向,埃爾溫知道對方必也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前進著。他們在那條看不見盡頭公路上分別,利威爾眼裡並沒有任何不捨,也沒有什麼解脫似的喜悅。就像要證實什麼,臉上是像懷著某種心事的表情,並默然轉身離去。

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

要是所尋覓的答案相同無異,道路終有一天也能再次交會。

『唷嗨!利威爾!我們來乾杯吧!』在吧桌的一角,韓吉舉著一杯特大號的啤酒,雙龐已因為酒精而泛紅,加上那頭滿是油光還草草地束起的頭髮,看起來比以前更不修邊幅。

『有什麼好乾的?又沒有特別事要慶祝。』

『就慶祝與好友久別重逢吧?我們都快有五年沒見面了……』

『誰是你的朋友啊?』話雖如此,利威爾還是老實地與對方碰杯。

大概因為地球是圓的,利威爾又回到匹克西斯所在的國家。

他聽說韓吉現在長居於地下室,以非正式身份為那個老爺子作科學研究。原作為游擊隊骨幹成員的他,本身就很有學識,但作為自由之翼的一員,他在國際社會上算是一名罪犯,即使有多大的才能也注定只能在暗影下活躍。

『現在日子過得蠻愉快的……每天都不分晝夜地投入到很感興趣的事情上,有時候還真覺得上天太便宜我了!』平日開朗樂觀的怪人,說起這種話時,語氣也是有如閒話家常般輕鬆,並只會在句末的尾音流露出些許的苦澀:『別看我這樣,在和你們告別之後…我也曾懷疑過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會認為自己也是將地獄帶來世間的禍首。不過再想想看,這種想法還是太自大了吧?』

『喔……後悔了嗎?』

『這個嘛,埃爾溫也問過相同的問題呢。不過當聽到他這樣問時我反而感到安心……』

『那是因為會問這種問題的他…看起來就像個普通人嗎?』說著,利威爾就把手上的半杯啤酒一次喝光,在將大酒杯用力擱在桌上:『可惜,他是最不被允許後悔的人。』

『說起來……』韓吉伸了一個大懶腰,拖著庸懶的語氣:『現在讓我後悔的事,就是"曾經後悔過"喔。當初明明就很清楚,地獄並不只存在於肉眼不見的地底,其實我們一直都腳踏著火焰……然後就像小丑那樣,滑稽地舞動著。』

『真是爛透比喻。』

『這樣不是很好嗎?跳舞也好,猴子戲也好……就算被恥笑也沒關係,反正我是無法裝成一個死人,任由火焰將自己吞噬,事情就是如此簡單吧?』

看來這傢伙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尋找著答案。

『還不賴。』說起來,自己本應該也是這種豪爽之人才對。

真的是這樣嗎?雖然不想承認,此刻內心真的不爭氣地疑惑起來。

『對了,這次是什麼風把你吹回來了?』

『只不過是剛好繞了一圈又回到起點而已……』

『真的?』微醉的韓吉湊近臉去,瞇起雙眼打量對方的側臉:『說是剛好,的確是剛好啦……剛好是開始想通了的狀況吧?』

『別靠過來,一身酒臭。』青年一臉嫌惡,伸手擋開這貼近肩膀的前額。

『其實也不只是單純地回到起點吧?』

『哼……』黑髮青年從吧桌上的煙盒掏出一支煙,慢條斯理地點起火,先草草地吐出一口,再深深的吸進去。這姿態再加上旁邊半醉俯伏在桌上的韓吉,形成一幅頹廢的畫面。幾分酒意,再加上低沈含糊的呢喃,感覺就如一種歎息:『很久沒抽這牌子了,這氣味似乎令我想起該死的事了……嘖,好臭。』

韓吉用力嗅了一嗅,無聲輕笑一聲:『埃爾溫以前也抽這牌子。』

『臭大叔的口味。』

話雖如此,利威爾仍像要細味似地再次深深吸了一口,讓這陣濃烈的味道充斥在鼻腔。然後熟悉的氣味直湧上腦門,帶著很多早已不存在的觸感,喚醒假裝已塵封的記憶。

比如說那個晚上以雙唇感受著那個人的指尖,食指上剛結疤的傷口帶來突兀而粗糙的觸感,充滿磁性的聲音如玩弄一般,輕輕撫上耳背。回想起來,那就像是一種試探,在試探彼此能夠牽扯上的深度……

『都談這麼久了,你還沒有問到埃爾溫的事呢。』

說到底,和埃爾溫的關係算是什麼呢?

大概不是如陌路人般疏離,就是難以割捨的生死之交……

『事到如今還有打聽的必要嗎?』利威爾從褲袋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剪報,上面是一張埃爾溫被偷拍的照片:『最近他又在這邊走紅了,看來沒怎麼變啊……還以早已禿了。』

『利威爾都還是老樣子呢,一副娃娃臉還有口是心非的表情……真是可愛得不行。』

『你在討死嗎?』面對因酒醉而口不擇言的韓吉,青年教訓似地用力扯起他後腦的馬尾。

『痛痛痛……什麼嘛?在吧桌上吐真言都是老規矩了,你就老實承認是為了埃爾溫而回來吧!』本來就不知死的韓吉戳一戳那張不悅地板著臉:『又不是什麼羞恥的事!』

『嘖。』青年朝對方臉上噴了一口煙:『沒錯,是因為他的關係……正好又是找新老闆的時候,那傢伙現在可值錢了不是嗎?連周遭地區的同行都聞風趕至,真是煩死了。』

『就是這陣風把你吹過來嗎……啊,我有一個提案!』本來醉得迷糊的四眼傢伙猛然彈起,像驚醒似地撃掌,然後用力搭上旁邊青年的肩膀:『事實上我知道埃爾溫往哪個城市去了……如果是利威爾的話,一定能成功抓著他的!到時候就當是情報的回禮,分我一點吧?』

聞言,利威爾朝旁邊這張邪惡得有點滑稽的笑臉一瞥。

『那傢伙說得沒錯,你真是該死的精明。』

『那傢伙也說過……雖然利威爾沒什麼學識,但本人卻一點也不笨唷!』

『哼,那混蛋……』

要說到這輩子幹個最笨的事,大概就是輾轉奔走過後,還是決定回到這個曾經的交會點吧?打從有記憶開始就過著漂泊不定的生活,和周遭的人維持著不同的金錢關係,對利威爾來說,『家族』這一概念可謂非常模糊。

要是自己有天在戰場中死去,這條命大概會是什麼也沒留下地消失掉。說不定這副身軀會被炮彈炸碎,被坦克車輾成肉醬,被烈火燒成灰燼,沒留下半點痕跡。

這種結局並不可怕,一直都不覺得可怕。

直到在追隨著那個男人的時間裡,從同伴們的死亡感受到真實的痛楚……如兵器般活著的自己,不知不覺變回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類,然後因誰在慶幸自己的存在而感安慰。

──即使前方真的只有地獄,我都不會後悔!

在多年之後回想起佩托拉的這句話,才發現……最後悔的事,就是曾經後悔過。

『小姐……妳應該知道這輛車要到哪裡去吧?沒事還是不要接近那一帶比較好呢,那邊可是亂七八糟啊。』吉著車司機看著面前這名瘦小的黑髮『少女』,露出憂心的表情。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有事」要到那裡去。』

「少女」的聲音比想像中低沈,她微微抬頭,露出兜帽下的一雙小眼睛。

那是殺人者的眼神……

『這世道真是……連如此可愛的小妞都要鋌而走險了。我們就一道走吧?』

車尾上坐著另一個大叔,一臉猥褻的感覺非常噁心。

鏡頭一轉,大叔那張猥褻的臉正痛苦地扭曲著,腮子上的鬍鬚都被濃稠的鮮血黏滿。在市街的後巷深處,被迫至一角的他只能恐懼地瞪大雙眼,抖顫的手摀住狂湧著向的頸側,以俯伏的姿勢仰視著面前的細小身影。

『你……這傢伙……』往上瞧的眼珠近乎抽搐似地抖動著,哆嗦的聲音已經口齒不清,從染滿一身的鮮血看來,明顯是頸動脈被割斷並在死亡邊緣的狀態。

『睡醒了沒?你這男女不分的死色鬼……』泛著凶光的小眼珠朝這垂死之人冷眼一瞥,並把被扯得凌亂的衣襟拉好:『比起應付你這種死多少個都沒所謂的廢物,還是那隻身價愈來愈高的老狐狸比較有意思。』

『…混蛋……利…威爾……』

『終於認出來了?這樣一來,你也能搞懂自己的死因了吧?』

『……』

大叔溢血的嘴巴一開一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臉亦無力地垂下,貼著滲滿一地的鮮血。利威爾沒等他斷氣便轉身離開這條後巷,雙手再次握上匕首。

『但願接下來的對手都和你一樣,是團大便渣,別讓我浪費不必要的時間。』

現在,彷彿能感到自己和那個人在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多年後重遊故地,在動亂的籠罩下,依舊充斥著嗆人的空氣。殘酷的風景就像是一種指責,因為某些選擇而留下的罪孽從未消散。

本已破爛簡陋的遺民區街道四處冒煙,處於殺戮圈外的人都朝利威爾前進的相反方向慌忙走避,沒有人注意到這逆流而行,矮小的黑色身影。長長的黑色假髮隨風飄揚,遮蓋了半張臉,他的一切就像蒙上一層暗色的陰影,與不斷沈澱的陰霾成為一體。

『我好像總是這樣……像烏黑骯髒的影子,我的存在總是忤逆著很多人的意願,因為在我手中的是……讓地獄之火燒得更烈的力量。但你這傢伙就是要讓我成為所謂的希望……』

說不定,對埃爾溫.史密斯這個人來說,自己真的就是「希望」。

『也許到最終我仍是一頭惡魔,受盡世人唾罵……但我依然當著我的惡魔。』

就好比在助燃殺戮之火……唯有並肩作戰那段日子,才感到這是照亮前路的光。正因為意識到心裡對那重光線的眷戀,才無悔以惡魔之身回到這片萬惡的土地。

分不清殺了多少人,雙手已經污穢不堪,一陣陣強烈噁心的感覺湧上喉頭,但身體仍像著了魔似地,將打那傢伙主意的對手全部揪出來,抹殺掉。

像無法原諒他人來玷污這條屬於他們的道路,充斥內心都是前所未有的執著……愈來愈濃的血腥味像在強調心裡那看不見的缺口,看似強大的我們到底算是什麼?像自己這零落的個體像斷了一邊翅膀,只留下殘缺不全的身軀在失措狂奔,在尋覓著那曾經從指縫間溜走的完整。

驀地,滿手鮮血的利威爾在某條破落無人的大街中央佇足,從厚雲間斜照下來的曙光就落在前方數米的地上,剛好那方正的水泥磚上留著一灘仍未乾透的血跡。半透明的雙腳站在其上,是名束著橘色短髮的少女,那甜美的笑臉帶著令人懷念的溫柔。

立於血污上的身姿,柔美得令人心痛……這份美麗,對利威爾來說無疑是一種斥責。

『這算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

在少女身後再陸續出現三名青年的身影。

『和那傢伙分別的時候,我覺得好像讓你們白死了……得到選擇權利的我,從來都沒有你們想像的那般神聖,那傢伙也一樣……這次回來都出於自己的私願而已。』

少女踏著無聲的腳步靠近利威爾面前,並朝對方的臉伸出手。

『還是不要碰我比較好……現在我可是髒死了。』

聞言,少女清澈的眼眸裡才滲出淡淡的哀傷。

『就算被視為惡魔、死神……我還是希望和那傢伙一起前進。憎恨我也沒關係,斥責我也沒關……現在我已我不會再後悔,也不能再後悔。』

卻步無從的誓命,讓片刻的感傷都無處容身。就算知道會這毀滅般的力量會隨自己的戰意擴張,卻無法收起為戰鬥而生的錂角,即使對部下懷著再深重的遺憾和罪疚,也無法容許自己為他們的犧牲追悔。就連一句「對不起」也不能說出口……

然而,少女仍然毫不猶豫地貼近,並以無形的雙手擁抱著。

光線穿透他們的身軀,那一張張如釋然的笑容此刻顯得格外耀眼,彷彿將內心最暗的一角都以柔光照亮,並一同指向前方,指引著前進的方向。

那是他們到最後仍然直視著的地方,也是自己原本決定前往的未來……

『哼…真是遜斃了,竟然繞了這麼遠的路。不過,這次不會再走偏了。』

“I wanted to hate, I wanted to die,I wanted to see you sacrifice.

I had to deal with the fear you gave me…”

從大地上浮起的亡靈如是說。

帶著壓迫的強風從背後撞擊著,如在催促一樣。說不定一切都是鬼迷心竅,而現在就如迷途羔羊般投向那等著被宰割的羅網,但至少這刻是堅信著那邁進的前方是個無悔的選擇。然後,這顆心也由衷的期盼著……這會是此生最後的一次決擇,至死都不會後悔。

對某種信念深信不疑的心情,足以無視世人的目光,連對方明瞭與否都不再重要。所以在重逄之時,二人都不需要任何煽情而溫暖的話語,再度並立於火焰上的實感,就是心照不宣的答案。

超脫一切愛恨之情,就連身體被子彈貫穿的痛楚都頓變虛幻麻木。

在奮不顧身撲出去的一瞬,利威爾初次感到糾纏至深的執著,和輕靈如羽的釋然。在地上燃燒的火焰和最後映進眼簾的火燒雲,宛如浮上的地獄與沈沒的天國,在生命漸漸消散的冰冷中,那業火對將死惡魔來說就是僅剩的溫暖。

「……要是還能被允許的話……不,就算不被允許都沒關係了。」

那人的聲音漸漸遠去,而在這瞬間利威爾才意識到這份暖意其實來自埃爾溫的雙手,同時也意識到……這是第一次被某人緊抱著,而心裡也一樣對這個擁抱懷著眷戀。這真是既丟臉又可笑,但都已經沒關係了……現在這樣子,大概連讓他發現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樣就好了……

在一片混沌迷濛的風景中,本已不存在的人一個個出現眼前。米克、納納巴、君達、艾魯多、歐魯……佩托拉……隨著他們的面容從模糊變得清晰,耳朵彷彿也能漸漸聽到他們的聲音。

──嘖,這難看的樣子都被你們看見了吧?

少女笑得燦爛,同時又流著淚。但這次她並沒有靠近過來。

──……喜…歡……

──什麼?

──…再見了……

"除了你以外……我不會再對誰屈服……就算是閻王也…不例外……"

這是利威爾昏迷的第三個晚上,埃爾溫知道自己在幹著一件前所未有的蠢事。他寸步不離地一直守在對方身旁,同躺於窄小的床上,以雙手擁抱著,彷彿在害怕誰會來將眼前的人奪去。

即使不只一次發生關係,卻從未像這樣緊抱著。在安靜思考的幾天裡,他深知利威爾是個讓他難以捨棄,同時又不忍束縛的存在。要不是當初將他放走了,恐怕自己有天必會以這雙骯髒的手將他一起拉進地獄去。

然而,當再次從火焰中看到他的身影時,心裡卻湧起一陣狂喜般的亢奮。埋藏心底的自私願望一下子衝破壓抑,撇開一切沈重的大義,只是一個既簡單又任性的願望。

──在這雙翅膀被業火燒燬之前一起飛翔。

也許在殘酷的濁世中得到這個他,已是奢侈得近乎厚顏無恥的幸福,所以在得知彼此願望原來就互相重疊同時,那無情的子彈又將觸及指尖的一切摧毀。現在利威爾就安靜的睡在懷裡,這副身軀細小得足以讓自己牢牢緊抱,並時刻感受著他的氣息。

「…唔……」

本來靜止沈睡著的利威爾突然輕輕一抖,這還憔悴怠倦的埃爾溫一下子驚醒過來。

那蒼白的小臉就近在咫尺,終於張開的雙眼仍是欠缺神采,但表情卻凝著某種莫名的悲傷。無力的雙手從被窩中伸出來,撫上金髮男子的臉,指尖沿著深邃的輪廓慢慢游走,像在確認眼前人的真偽……

「利威爾……」直到男子握上那隻使不上力的手時,無神的雙眼才重新附上靈魂。

聽到對方呼喚的青年停頓數秒,然後努力揚起一邊嘴角。

「滿臉鬍渣真夠糟糕啊……」利威爾邊說邊皺著眉,並將手掃回自己的臉頰,卻發現肌膚上仍是一片光滑,只有些許擦傷的痕跡。

「我幫你清潔好了,身體也有好好的擦……畢竟你討厭骯髒吧?」

「嘖……你這變態。自己的儀容就不用管了?」

被吐槽的埃爾溫反而露出一臉欣慰的笑容:「我只顧看著你而已。」

即使早已聽過更直白的說話,當聽到這句時利威爾卻一時無法反應,下意識地從對方臉移開目光:「你該不是撞到頭了吧?感覺怪噁心的……」

「既然連利威爾都肉麻地表白了,我不作點表示也說不過去吧?」

「這哪裡算是表白……嗚!」青年在被窩下的腳欲朝對方踹去,卻因牽動傷口而捲縮一團。

「利威爾。」

男子低喚著對方的名字,並將那瑟縮著的身軀再次緊抱著。

比起之前毫無保留的交歡,此刻一個深深的擁抱彷彿比任何一次的接觸更率直親近。而透過緊貼著的胸膛,利威爾也感受到對方沒表露在臉上的感情,還有對於喪失的恐懼。

「你混蛋就如此不信任我嗎?我說過……連閻王都無法讓我屈服……」

「我只是覺得……像我這種罪孽深重的人,應該要遭到報應。」

「沒錯,你應該孤獨終老。」利威爾無聲冷笑。

聞言男子也輕輕一笑,將暖熱的氣息呼上對方後頸:「對,無可否認……」

「所以,能呆在你這人渣身邊的……就只能是我這種惡棍了。」

「能與怪物同生共死的也只有怪物,對吧?」埃爾溫稍稍鬆開對方,兩張臉回復到得以互相對視的距離,下一秒又再次緊貼,帶著獸性般的狂熱深深吻上,像仿如隔世似的彼此都不願放開。

最後是埃爾溫先放開,因為感到大傷過後的利威爾其沒有足夠的力氣。但後者雖然虛軟的喘著氣,仍想要湊近臉去將那個吻延續下去,但那闊大的手掌摸上他的臉頰,並以拇指點著那意猶未盡的雙唇。

「利威爾……待你慢慢養好傷,到時候……你仍會和我一起飛翔嗎?」

「該死的……」利威爾像抱歉似地用力咬上那根指頭:「如此丟臉的話我才不會說第二遍……就算你說不想飛,到時候我也要把你踹上半空……」

聽到利威爾強勢的說話,男子的臉上也漸漸浮現出銳意,並將指頭伸進對方口中,調戲著那不肯安份的舌尖。

「這次我絕對會將你拉進地獄,就算是死神的鐮刀也無法讓我再放開這雙手。」

「…嗯…說什麼蠢話……」那糾纏的舌頭突變得倔強:「這原本就是讓我們飛翔的世界吧?」

「說得也是,只要這地方一天仍存在讓惡魔來扮演英雄的舞台……」

也許有天那些黑暗會和所有罪疚一同得到報應,然後世上真正的光明會將我們燒燬。

當被視之為信仰的天國,與那偏執地燃燒的地獄合為一體,人們大概就能在那樣子的世界找到最真實的道路……那可能是逆天而行,但我們將之稱為「自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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